20 ☆、夜場安保(一)
晚飯的時候,孟陽下樓吃了一頓這裏的食堂,飯管飽,分好的一葷兩素,談不上多好,可也比自費的食堂好得多,食堂位于宿舍的樓下,還算寬敞,自助餐樣式的擺設桌椅。
玫瑰和她一起下樓吃飯,百合也在,還有幾個一起在這裏工作的女孩,她們都盛裝打扮,濃妝豔抹,孟陽的一身穿着在她們中間挺顯眼的,還好,初來乍到,在別人摸不清情況之下,對她都挺客氣的。
不過孟陽發現,這些女孩子吃飯就像小貓吃食,一顆顆挑着米粒往嘴裏送,不像吃飯,倒像是在數着米粒玩兒,昨晚耗費體力太大,今天也沒有好好休息,适應新環境所要耗費的精力也不少,孟陽着實餓了,大口地咀嚼和吞咽,期間添了兩回飯,看得同桌的女孩驚訝不已,只有百合淡定地把自己的兩個菜推到孟陽的跟前:“我沒有動過,你吃了吧,倒了也是浪費。”
在她們周圍,都坐着一些服裝統一卻各異的人群,或男或女,這都是敦煌裏各部門的工作人員,尤為紮眼的是,其中兩三張桌子上,齊刷刷地坐着服裝統一的男人們,都是西褲白襯衣,打着領帶,孟陽對他們并陌生,如果細看起來,還能發現幾個熟面孔。
孟陽瞟了他們幾眼,他們也在偷偷打量她,孟陽認出他們這麽多人不容易,可他們認她一個,并不困難,可以說,因為她是女的,印象十分深刻。
坐在小偉身邊,一個長着滿臉青春痘的小年輕,聽到兄弟們在小聲地議論坐在小姐中的一個小妞,轉頭看過去,就一幹瘦癟青的黃毛丫頭,除了冷淡一些,跟大街上的學生妹沒什麽兩樣,真有像他們說的那麽厲害嗎?他自持跟小偉的關系不錯,不屑地問:“小偉哥,那小丫頭真的要來我們這?不會是七哥的小蜜,來這裏純粹就是個幌子,遮掩才是真的吧。”
小偉瞅了他一眼,用筷子指着他的碗說:“吃你的飯,這麽多事!”這話倒沒什麽,只是語氣有點不好,“青春痘”悻悻地扒拉着碗裏的飯,大夥見此情況,都噤聲低頭吃飯。
孟陽并沒有立馬到七哥的身邊,估計這也是那人生性多疑,謹慎小心地安排,他們兩人這樣的際遇,要完全的信任恐怕夠嗆,估計誰也不會這樣輕易地相信別人,帶一個完全不知底細的人在身邊。
所以孟陽只能跟普通的安保人員那樣,做維護夜場秩序的工作,小偉成了她的直接上級,而阿豹,則是她上級的上級,孟陽在聽到阿豹說待遇不變,對這樣的安排并無異議,只是孟陽還有一項特別的任務,就是要力保敦煌的小姐們,在工作的時候盡可能地不受一些野蠻的客人對其進行人身傷害。
雖然男保安的威懾力可能會更大,但開門做生意,以和為貴,講究的是和氣生財,不會動不動的就喊打喊殺,何況來敦煌消費的,大都是權貴富豪或是濱城裏的高端人物,誰都得罪不起,誰都是“上帝”“金主”,孟陽是個女性,在激怒客人這方面,會處于有利的一面。
遇到耍賴不付酒資,或是借着酒勁發瘋的客人大有人在,更有甚者,逼着小姐吸食□□或□□的,也不再少數,敦煌的小姐們不是貞潔聖女,但吃什麽,是否出臺那都是個人的意願,敦煌是她們的“娘家”,她們的□□。
如果理解為,敦煌這種頂級的會所也是集賭毒黃于一身,也不為過,這樣堂而皇之,難道就沒人管嗎?也不是,只是每次說“鬼來了”,這是他們的行話,就是說有人來檢查了,而要檢查的那幾天,敦煌裏面一掃平日的烏煙瘴氣,變成規規矩矩的生意場所,再“清白”不過。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算算日子,孟陽來敦煌已經兩個月,與周圍的同事相處還算和睦,工作上的事情也算順利,剛開始有些生硬,慢慢觀察積累,也存了不少經驗處理一些棘手的問題,而處理得最多的,無非是“營救”沒有滿足客人各種變态要求,而變相找茬,被粗暴打罵的小姐們。
而這期間,只有一件事情,是孟陽一直耿耿于懷又無可奈何的,孟陽幾乎是完全斷了與樂山和溫叔的聯系,郭靜的就更不用說了,原來的手機號已經不用,而且孟陽不愛出門,除了去過兩次書店外,基本上都在敦煌,直到她來敦煌的第七天的那個夜晚。
依舊是燈火輝煌車水馬龍的深夜,孟陽應一個客人的要求,出來對面的小賣部買包香煙,其實敦煌裏面什麽沒有?可就是有人喜歡花錢耍大爺,她本來可以拒絕或叫人□□,可也想乘機出來透透氣,實在是受不了酒色糜爛的場景,濃郁的酒氣混合着各色脂粉味,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天天在裏面呆五六個小時,真是難受。
已經是淩晨,小賣部這邊沉靜如水,只偶爾傳來一兩聲汽車啓動的聲音,和男男女女酒醉後的嬉鬧大笑聲,孟陽感覺自己的腦袋還在嗡嗡作響,一突一突的和敦煌裏面的低音炮相互輝映,其實沒那麽誇張,敦煌的隔音效果很好,在外面基本聽不到什麽聲音,所以有時聽力靈敏也不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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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賣部的老板在賣煙給她的時候,多瞧了她兩眼,厚厚的啤酒瓶鏡片下,沒有惡意,等她付錢的時候,對她推銷介紹另外一種女士香煙,“這種煙對嗓子好,味道也好聞。”孟陽瞧了瞧,搖搖頭,示意老板找錢,最後要了一包口香糖,煙這種東西,如果不是真喜歡,那就沒有必要為了裝情調深沉而故意吸它,沒什麽意思的。
孟陽打開包裹口香糖的錫紙,舉手間,嘴還沒張開,眼前的一個人影讓她停下了手中的所有動作,讷讷地收回手,口香糖已不可能恢複拆開包裝前的原貌,孟陽只能作罷,和着包裝紙捏成一團,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扯了扯嘴角,打個招呼:“蔣主任,你好。”
深夜的路燈昏黃,離得有段距離,看不清蔣斌的面部表情,只兩只黑黝黝的眼睛,閃着兩簇耀眼的火焰,蔣斌大步地跨走過來,鞋底踏在地面的青石磚上,發出“得得”地聲響,在靜谧的深夜顯得尤為突兀,連小賣部的老板都好奇地擡頭看了兩眼,不過見慣稀奇的他,只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低頭繼續看他手中的書。
孟陽感覺到蔣斌在撞上她的前一秒,堪堪地停了下來,掃起的風撲在臉上,涼飕飕的。
蔣斌對着眼前的孟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因憤怒而擰成川字的眉頭,千萬個問題,只問了一句:“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孟陽別開眼,無關痛癢地答了一句:“我要掙錢。”
“你一個學生,掙什麽錢,我那裏的工資還不夠你生活?這種地方,是你一個女孩子待的嗎?你難道不明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樣淺顯的道理?”
估計他是氣壞了,一段反問式的搶白,自己當初瞞着他,也是怕會有今天的情形,這兩天濱城刮北風,這個海濱城市,一刮北風下雨,就直接進入冬季,孟陽縮了縮腦袋,嗫嚅着,沒有說出話來。
蔣斌的目光落在她寬大的外套上,深藍色,罩過屁股,套在她的身上顯得過于肥大,不分性別的工作服,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個清秀的毛頭小子,她沉默以對,蔣斌深嘆了口氣,習慣性地掏出煙來,透過薄薄的煙霧缭繞,想看出點什麽。
孟陽靜靜地接受他目光的審視,今天出來得急,拿了男同事的一件棉服外套,因沒有現成合體的保安工作服,又不願穿着其他工種的服裝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穿在孟陽身上的衣服都有點不合身,孟陽套在衣袖裏半截的手掌,微微地彎曲着。
“你做事一向大膽,你哪裏來的膽子?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瞞着我,可你也太小瞧我了,這能瞞多久,我們相識不久,估計連朋友都算不上,可總算相識一場,也算是一個緣分,你聽我一句,辭了這份工,如果你覺得我那還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幫你再找一份兼職。”他叫人查了她家裏的情況,根本就沒出什麽事,可了解到的信息也讓他大吃一驚,她到敦煌上班的第二天,蔣斌就接到線人的消息,只是等到今晚才逮到機會見她。
“不用了,蔣主任,我覺得這裏挺好的,謝謝你的操心,非常抱歉突然離開。”孟陽說得輕柔,可語義客氣疏離,她怎麽會忘記,他是刑事偵查專業出身,在緝毒大隊幹了八年,是個屢立奇功的人民警察。她确實抱歉,他那裏那麽忙,希望他能聽取她的意見,叫樂山過來幫忙。
“你…”,蔣斌咬了一下牙梆,恨鐵不成鋼地瞪着她,如果對方對你的話完全不能做出該有的反應,而你又不能用審訊的那一套,何況還有更深一層的理由,你只能束手無策,估計這也是蔣斌第一次遇到這麽難纏的事。
出來有些時候了,孟陽打算回去,“蔣主任,我還要回去上班,就不陪你了,再見。”說完,點點頭便離開。
錯身的剎那,一個低沉地嗓聲:“如果我告訴你,你與我的亡妻很相似…”
腳步一頓,“這與我無關。”孟陽出聲打斷他的話,他的話一出口,已猜到後半句,如遭雷擊,瞬間手腳冰冷,絕情的話已脫口而出,腳重新跨了出去。
“如果我說我想照顧你,你願意嗎?”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直擊孟陽的心髒,築起的心牆轟然倒塌,失去外殼的保護,內裏柔軟得不堪一擊,孟陽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下一秒就要跳出嗓子眼,腳步一步都不敢停留,怕停下來就沒有勇氣再邁出第二步。
“孟陽,小心。”蔣斌擔憂的呼喊伴着一聲尖銳的汽車急剎聲,孟陽跑過馬路時,遇到一個闖黃燈的,開車的司機被吓了一跳,幸虧剎車踩得及時,大概他也想不到這麽晚了,還會有人過馬路這麽着急,一時大意差點撞了上去。
在汽車前燈照耀下的女孩,紅着眼,似要把人給生吃活剝了。“孟陽。”遠處一個男的向這邊跑來,女孩聽到呼聲,望了一眼,重重地拍了一下汽車的引擎蓋,轉身跑到馬路邊上的敦煌夜總會,男青年追了過來,路過他身邊時說了一句:“以後開車注意點。”女孩轉瞬即逝,男青年沒有追進去,在門口停了下來。
而這一幕,被當晚值班的小偉,看得一清二楚,孟陽進去後,蔣斌在門口抽了兩根煙,直到離開都沒有進去,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最後只能落寞地走了。
一陣風吹過,托起地上的落葉,不停地打着轉,猶如世間萬物,兜兜轉轉。
喝酒玩耍的地方都容易尋釁滋事,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可有些事總會來,比如說今晚,一個不知是富二代還是官二代的公子哥,在一個包房內和幾個人喝了幾萬塊錢的洋酒後,硬要拉着百合和另一個女孩出臺,百合縱是夜場老手,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辦法擺脫這個蠻橫酒醉的公子哥,連香香姐都出面好言相勸,可人家要是不講理,任你說破了嘴皮子也沒用。
小偉帶着幾個人候在旁邊,孟陽也接到命令趕到現場,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公子哥拽着百合和另一個女孩的手,搖擺不定地左右晃動,連站都站不穩,見那麽多人圍着他,反而激得他左沖右撞,他的哥們也跟着起哄叫嚣,拉着身旁的小姐跟保安拉拉扯扯,保安礙于他們是客人,又沒有接到上級指示,何況小姐們夾雜在其中,也不好出手。
一時間,通道上站滿了人,罵罵咧咧地叫喊聲,各種陪盡好話的勸說,紛繁複雜,人頭攢動,孟陽靜靜地觀察着在場的所有人。
昏黃的燈光下,百合的臉色蒼白得吓人,這段時間的接觸,知道每個人都有一個不得已的理由,才走上這條不歸路,外表光鮮亮麗,內心可能已經是滿目蒼夷,百合一般不出臺,俗稱“賣藝不賣身”。這個高挑纖細的女孩,此時正薄唇緊抿,雙眼氤氲,這還算好的了,被公子哥拉着的另一個女孩,孟陽記得她叫小美,早就哭花了妝,兩個眼就像熊貓眼,其他女孩也吓得不輕,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
不管什麽交易,講究的是雙方自願,小姐們卑微勢弱,這種見不得光的交易,往往吃虧的都是她們,遇到酒醉和野蠻的客人,不但白幹,還會受苦受虐,又不敢聲張,只能默默地承受,所以在孟陽看來,但凡有點別的路子可活的,誰也不願從事這個行業。
孟陽走到小偉身旁,附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小偉狐疑地看了她兩眼,孟陽又說了一句,他這才安排人悄悄地走到各個位置,為了配合小偉,孟陽跟香香姐使了個眼色,香香姐不愧是察言觀色的老手,很快就能明白孟陽所要表達的意思。
突然,随着一聲尖叫,聲音之高亢,把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走道瞬間安靜了下來。
當會,孟陽等人以雷霆不急掩耳之勢,迅速地制服對方幾個人,得了脫身的小姐們快速地跑到一邊,有些驚魂未定地還在抽泣着,孟陽反扭着那個公子哥的手,并沒有真用力,可那小子卻在真真假假地嗷嗷直叫,香香姐擔憂地上前勸道:“行了行了,孟陽,趕緊送這些小祖宗們回去,大家都散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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