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紅袍人

仙家修士一退再退, 被迫遠離無生門的山門。

方才萬魂魔尊所言一遍一遍響在耳邊,驚得在場衆修一個個目瞪口呆,既覺得荒謬,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彷徨。

魔族血脈……

只有魔族後代才能修煉九天玄心訣。

也就是說, 萬魂魔尊和百年前的琴弋, 竟是魔族後代麽?

很多人都不願意相信老魔頭一面之詞,但是, 萬一, 他說的都是真的呢?

已經沒有人知道有關九天玄心訣的傳說最初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如果萬魂魔尊所言皆是屬實, 而曾經得到過九天玄心訣的人也知曉內情,那豈不是說,最初将這消息放出來的人別有用心?

而且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無從追溯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幕後之人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滕玄清身上,讓那麽多仙家道人聚集在一起,究竟有什麽目的?

越想越着慌,越想心越亂。

有種天空中密密匝匝織着一張網, 将所有貪婪之人全部籠罩起來,要讓他們為他們的貪婪之心付出應有的代價。

縱然不辨真假,也有人坐不住了。

一些年輕一點的, 修為較低的修士好像被一盆涼水澆醒了, 他們不敢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堵九天玄心訣的秘密究竟是真是假, 心頭空落落的,唯恐有什麽預料之外的變故再落在他們身上。

所以,在被渡魂往生二位魔尊趕出無生門後, 他們左思右想後,終于下定決心, 打算離開這裏。

反正就算真的有驚世秘籍出世,以他們的實力,也斷然搶不到手,即便有命拿,還沒命享。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動搖彷徨,于是悄悄地脫離隊伍,但他們沒走多遠,眼前便忽然出現一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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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開口,他們一顆心便沉入谷底,駭得臉無人色。

“你們要去哪兒呢?”

那白袍之人笑眯眯地說着,身上元嬰後期的威壓卻足以讓那些實力不怎麽樣的小輩修士膽寒:

“前、前輩……我等只是,只是随便看看……”

來人正是紫霄宮武承。

他眯眼笑着,哪裏還有一點方才在無生門山門前謾罵時的嚣張桀骜。

“哦,随便看看啊。”武承笑着說,“既然是随便看看,那看好了,就回去吧,咱們現在是一條道上的人,諸位可別忘了我們來無生門的真正目的,不是要讨伐滕玄清那小弟子,為諸位宗門內被滕玄清所殺的後輩們讨個公道麽?”

“是!是!武前輩所言極是!”

那幾名原本試圖溜走的修士紛紛回身,心裏隐約的不安突然放大,一瞬間,擴大的不安像陰影似的籠罩在他們心頭,将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

紫霄宮折損一個邝淩韻,但是武承瀾風幾位紫霄宮長老一點都不為此擔心,甚至第一時間劃清與邝淩韻之間的界限,以叛徒之名将邝淩韻打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思及此,這些沒能偷偷溜走的修士們一個個膽戰心驚,害怕極了。

紫霄宮,紫霄殿。

自邝淩韻等人走後,已經過去好幾天了,老魔頭拿出九天玄心訣的秘籍,将九天玄心訣背後暗藏的修煉限制弄得人盡皆知的事情,也已經傳到紫霄宮了。

“九天玄心訣是魔功?而且是只有魔族可以修煉的魔功?”

雪櫻擰着眉,聽着報信長老傳來的消息,一臉凝重,若有所思。

“除此之外,還有一事。”

長老欲言又止,雪櫻沉着臉看他:

“但說無妨。”

“邝長老為替滕玄清贖罪,當衆橫劍自刎,眼下已被無生門收留,是生是死,暫無定論。”

“什麽?!”雪櫻兩眼一瞪,不可置信,半晌,她才苦笑着長嘆一口氣,“可真是……太傻了。”

邝淩韻真是情急之下亂了方寸,那些修士讨伐無生門真正的目的她豈會不知?她之所以這樣做,想必是被逼急了,肩頭擔子太重,扛不住了。

這長老才剛傳完話,紫霄殿外邊便傳來幾股強橫的氣息,雪櫻心中一沉,這些老家夥也得到消息,終于坐不住了麽?!

片刻之後,十二宮長老除卻已經離宮的那幾位,盡都出現在紫霄殿上。

進言內容無非就是邝淩韻不分黑白,私心過重,居然為了一個背棄師門投入魔道的小弟子而叛出紫霄宮,簡直罪不可赦。

他們看似笑眯眯的好說話,事實上心裏一個二個都有自己的盤算。

“宮主,無生門簡直無法無天,不僅重傷許多同道中人,更是公然包庇滕玄清和邝淩韻這等叛賊,如今還拿了假的秘籍出來,挑釁中州仙家道門,宮主不能坐視不理啊!”

此時說話的是紫崖宮的尊長老方囚,他聲色并茂,話說到一半,兩眼便已濡濕,一副憂國憂民,大義淩然的模樣。

當然,十二宮長老并非全都與雪櫻離心,此時方囚話音一落,紫月宮月華真人便冷冷說道:

“邝師妹與其弟子師徒情深,為了門中弟子,願代其受苦,以命相抵,如此高尚節操,不知爾等如何冷心冷血,才能倒打一耙。”

方囚臉色時青時白,連連變化,但他不開口,卻有旁人幫腔:

“月華真人此言差矣,公是公,私是私,邝淩韻公私不分,不過自讨苦吃罷了。”

堂上衆人吵吵鬧鬧,雪櫻疲憊至極,用力敲了敲座椅扶手,示意大家安靜,待廳上長老們都扭頭看她,她便道:

“諸位回去吧,淩韻既已自裁,玄清之過暫且告一段落,讨伐無生門的事情稍後再議。”

她擺了擺手,兩眼微阖,實在困倦,疲乏得很。

但堂上幾位長老有半數沒有挪步。

雪櫻擡眸看着他們,問:

“你們還有話說?”

方囚原地站着,聽雪櫻問起,他咧着嘴露出一抹詭谲的笑,眼中精光閃爍:

“宮主,您是否發覺,近來,您越發懶散,連這樣的小事也懶得商議,既然您不願做主,老夫便賣了個老臉,請了太上長老出山,還請宮主莫要怪罪。”

“!”

雪櫻心頭升起不妙預感,忽聽殿外喧聲四起,方才退出大殿的幾位長老全都倒飛回來,一紅袍之人緩緩自殿外踱步而來,兜帽将他整張臉都罩住,讓人看不清他的身份。

但是如此強大的氣息,如此可怕的氣場,整個紫霄宮,除了顏不悔,再也沒有人能與之匹敵。

雪櫻的心一沉再沉,擰眉道出他的名字:

“秦天!”

“難為小宮主竟然還記得老夫的名字。”紅袍人笑起來,其聲粗澀低啞,像兩塊腐爛的朽木摩擦時發出的聲音,“老夫當初便與顏不悔說,小宮主心善,難以服衆,不适合這宮主之位,她卻一意孤行,而今,紫霄宮裏裏外外,能再聽小宮主調遣的,有幾人?”

雪櫻被秦天的威壓叩在椅子上,只能端端坐着,根本動彈不得。她咬牙切齒,恨恨地瞪着眼前這個老妖怪:

“這番話,若老宮主回來,你可敢當着她的面再講一遍?”

秦天聞言,喉頭發出粗啞的冷笑,他擡起胳膊将頭上的兜帽掀開,露出帽子下邊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眼袋拖得老長,眼睑斜斜蓋住半個眼球,只透出一條細縫,透着遲暮之色。

“老夫這把老骨頭,恐怕等不到她回來了。”

他是紫霄宮中修為最高之人,同時也是年紀最長之人。而他的修為卡在虛境後期已百餘年,若再不能有所突破,他就将油盡燈枯。

“你明知,老宮主離宮而去,就是去宮外找尋益壽延年的天材地寶,打聽你當初失散幼子的下落,你怎能辜負老宮主一番苦心……”

雪櫻氣得渾身發抖,顏不悔從不苛待宮中任何人,因太上長老秦天垂垂老矣,她特地出宮尋找續命之物,竟得來秦天的背叛。

——阿櫻,本座離宮之後,宮中不論大小瑣事,皆可交由長老們決策,而你,只需護好自己,等本座找到替秦叔續命之法,調查清楚事實真相,自會回來。

她想起藏在紫陽宮的元杞,還有不動聲色跟在她身邊的文偃,以及顏不悔離宮前與她說的那番話,忽然手腳冰涼。

顏不悔老早就知道宮裏不太平,所以叮囑她不宜鋒芒畢露。

但又因為顧及秦天的性命,顏不悔不得不離宮去尋找天材地寶,恐怕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真正反叛之人,竟是她一心想為之續命的太上長老秦天。

可雪櫻不明白,秦天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身居高位,有什麽東西得不到,竟得繞這麽大個彎子,把滕玄清和邝淩韻扔出去,就為了一個無生門嗎?

“你還年輕,所以你不會懂。”

秦天眯眼,沉沉嘆了一口氣:

“小宮主,你好好修煉吧,無生門之事,便由老夫做主。”

他說完,轉身邁着緩慢而沉重的步子走出紫霄殿,方囚等幾位長老盡都跟在他身後,随着他一起離開紫霄宮,趕赴無生門。

“宮主……”

方才被秦天一掌震退,隐有內創的月華真人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殿上餘留三位長老,面面相觑,不敢妄言。

雪櫻垂眸,老宮主未歸,能幫她的只有一個人。

“傳訊淩雲宗,請一心宗主來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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