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2)

的舅母表弟。”

當夜天賜便在宓府安頓下來。經過半年的颠沛流離,天賜終于又體會到家的溫馨。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身份已經洩露,大禍即将臨頭。

廚子老包退下之後,并未返回廚房,而是鬼鬼祟祟翻出了院牆。沿着小巷直奔城西,很快便摸到一處廢宅門前。回顧身後無人盯梢,便一頭鑽了進去。這是一處廢棄的小院落。一明兩暗三間房屋,早就沒了門窗。黑夜之中,看上去黑洞洞的,似欲擇人而噬的野獸,陰森可怖。天井之中生滿了齊膝高的雜草。一路趟過去,驚起了兩只野貓,喵嗚一聲,不知竄到何處去了。

老包進了正堂,低聲叫道:“老魏,快醒醒!”倏然室中一亮,一個人點燃了燈火。那人穿一身又髒又破的灰布衣,須發蓬然,醜陋不堪。揉着惺忪睡眼,說道:“老包,都這麽晚了,你還來幹什麽?一場好夢讓你攪了。”

老包道:“我有一個重要的消息,要向上面禀報。”老魏道:“有什麽消息,告訴我就是。上面早有交待,有什麽話由我帶傳。”老包遲疑道:“這消息太重要,還是面見長上為妥。”老魏大為不樂,冷笑道:“你是怕我隐匿不報,還是怕我搶了你的功勞?”老包賠笑道:“咱哥倆是過命的交情,兄弟豈能信不過你。只因此事關系重大,不得不面禀長上。如果耽擱了時間,讓那點子逃掉,上面怪罪下來,你我都擔待不起。”這話隐含威脅之意。老魏還真不敢拖延,說道:“那好,你在這裏等着。”緊一緊身上的破衣,飛身竄出窗外,消失在夜幕之中。

老魏一走,室內就只剩下老包一人。燈火搖曳,忽明忽暗。夜深人靜,隐隐傳來呼呼風聲,若鬼哭狼嚎,分外可怖。老包膽小如鼠,驚得寒毛直豎。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背後有人冷冷道:“包大成,你找我嗎?”一只大手輕輕拍在他肩頭上。

老包驚得一躍而起,回身看去。只見那是一個佩劍的瘦長中年人,負手而立,面沉似水,目光犀利如刀。老包連忙弓身拜倒,說道:“陸大人,卑職有要事向您禀報。”陸大人依舊臉色冷峻,說道:“你說吧,我聽着呢!”老包道:“屬下已經探聽到朝廷重犯李天賜的下落。”

陸大人大喜,急問道:“他在何處?”老包道:“前幾天聞香教與純陽莊發生沖突,武林盟也參與其中。聞香教三仙一怪一齊出動,将武林盟純陽莊打得打敗而逃。聞香教一路追到純陽莊下,以呂道玄之女為質,逼迫他投降。沒想到純陽莊裏還藏着一位高人,名叫李渙然。一箭驚退三仙,救了呂道玄的女兒,也救了純陽莊。一夜之間名動江湖,博得了一個極其響亮的名號,叫做神箭天王。可是就在前天,有人到府衙将他告下,說他就是殺害王員外一家的兇手。”

陸大人越聽越不耐煩,眼睛一瞪,說道:“這自然是聞香教搞的鬼名堂。我問你李天賜的下落。你扯到哪裏去了?”老包道:“卑職馬上就說到了,大人慢慢聽下去。那李渙然今天被帶到府衙,知府大人居然連夜提審。不是在衙門裏,而是在知府大人府中。卑職在門外偷聽他們的談話,探聽到一個天大的秘密。那李渙然原來就是知府大人的外甥,李明輔的兒子。”陸大人驚道:“什麽?你說神箭天王李渙然就是逃犯李天賜?居然有這等事!”神色陰晴不定,不知心裏在轉什麽念頭。

老包谄笑道:“卑職親耳所聞,決不會錯。咱們冷大人真是神機妙算,早就料李天賜會來投奔他舅父,派遣卑職在宓知府家中卧底。幾個月苦守下來,終于讓冷大人探聽到了李天賜的下落。”

陸大人又恢複了他先前的冷峻神色,說道:“包大成,你功勞不小。”老包受寵若驚,說道:“全憑冷大人運籌帷幄,陸大人指導有方。卑職不敢居功。”陸大人嘴角擠出一絲冷笑,說道:“這件事你辦得不錯,自然少不了你一樁大功。你過來,我有賞賜。”老包大喜過望,疾步上前,伏地拜倒,說道:“謝大人賞賜。”忽然陸大人面現殺機,揮起手掌重重擊在老包頭頂。這一掌來得突然,力有千鈞。老包猝不及防,被擊碎頭骨,悶哼一聲,當即身死。

陸大人注目老包的屍身,冷冷道:“包大成,你不要怨我心狠手辣。你若不死,我就有麻煩了。”心中又想:“李天賜啊李天賜,不知你走了什麽狗屎運。那天你射我一箭,今天卻讓我救了你一條狗命。這筆帳卻不知如何算法?”這位陸大人正是武林盟派在錦衣衛中卧底的藍衣劍士陸鵬。天賜協助純陽莊退敵,陸鵬就将他當成了武林盟的同道,并不知其中還有許多隐情。為防老包走露消息,壞了武林盟大事,這才将他一掌打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陸鵬本以為此事神不知鬼不覺,提起包大成的屍體,躍出房門。正要找一個僻靜之處掩埋。忽聽有人叫道:“陸鵬,你做的好事!”陸鵬大驚失色,急忙回頭望去。只見屋檐下的黑影裏踱出一人,二十餘歲年紀,劍眉虎目,儀表不俗。身着青布長衫,腰間懸着一口長劍。臉上笑吟吟并無怒色。

陸鵬心神略定,上前弓身施禮,說道:“原來是韋大人。卑職正在處置下屬。他辦事不力,卑職依律将他處死。為恐驚世駭俗,正要加以掩埋。不想剛好讓大人遇上了。”這位年輕人是安國郡王韋老王爺的少子,大號韋應麟。現在官居京營金吾衛指揮左使,又有一個輕騎都尉的榮銜,官職比陸鵬高出十萬八千裏。韋應麟的兩位師父人稱燕山雙雄,都是京中高手,皇帝親叔父壽親王府中客卿。雖然并無官爵在身,但地位超然,武功卓絕,在京裏很有勢力。劉進忠也忌憚三分。他陸鵬官卑職小,自然不敢得罪。故而連忙解釋,深恐韋應麟起疑。

韋應麟依然面帶笑意,說道:“只怕不是依律處死,而是殺人滅口。剛才那一幕我從頭至尾全都看在眼裏。陸鵬,你還不從實招來!”

陸鵬吓得兩腿發軟,臉色慘白如紙。想拔腳逃走,又想殺他滅口。但是韋應麟的武功他雖沒有見過,卻也聽人說過,自忖萬萬不是敵手。何況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韋應麟也許只是虛聲恫吓而已。想清其中利害,陸鵬強擠出一付笑臉,說道:“韋大人,卑職實在冤枉。卑職的确是執行公務,并沒向大人隐瞞什麽。請大人明察。”

韋應麟朗聲大笑,說道:“陸大人,此事你我各自心中有數,真情如何我也不想深究。這具屍體我帶你處理好了。”說罷雙掌輕擊。兩名黑衣人應聲躍入院中,身法快捷,落于韋應麟之前,弓身施禮。韋應麟吩咐道:“你們将這具屍體帶到城外埋掉,不要讓人發覺。”那兩人一語不發,提起老包的屍體,躍出院牆,倏忽不見。目睹兩名黑衣人人如此輕功,陸鵬暗道僥幸。剛才沒有鹵莽出手,算是做對了。否則那提出去的屍體将不是包大成,而是他陸鵬。

韋應麟道:“陸大人,我有事問你。咱們進屋講話。”陸鵬心中忐忑,随韋應麟進入房中。韋應麟深深注視他片刻,忽然問道:“剛才那包大成說神箭天王李渙然就是李明輔大人的公子。你認為可信嗎?”陸鵬駭然色變,嗫嚅道:“韋大人,你全知道了?”伶牙俐齒變成了笨嘴拙舌,不知如何開脫。韋應麟微微一笑,說道:“陸大人不必驚慌。現在沒有外人,你不妨實說。李大人的公子你不救他,我也要救他。那包大成你不殺他,我也要殺他。你我有志一同,陸大人大可放心。”

陸鵬暗暗松了口氣,心中已經了然。這韋應麟是韋老王爺的少子。而韋老王爺則是劉進忠的死對頭,事事與錦衣衛為敵。他官高爵顯,劉進忠也搬他不倒。方才陸鵬一掌打死包大成,韋應麟自然将他當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這倒是他始料不及。陸鵬擦去額角的冷汗,說道:“此事應該不假。李渙然被稱為神箭天王,箭法犀利,江南八仙也不敢輕撄其鋒。而李大人的公子在兖州之時,也曾一箭射穿曹謙的護心鏡。幾個月前在廬山,卑職也曾吃過他弓箭的虧。現在想起,仍然有幾分後怕。”

韋應麟點點頭,說道:“如此說來應該不會錯了。”拍拍陸鵬的肩頭,說道:“陸大人,這事多虧了你。我離京之時父親就囑咐我,李明輔李大人為官清正,忠心耿耿。仗義直言,卻為奸賊所害。父親要我一旦見到李公子,一定要全力相救,不讓他落人錦衣衛之手。為忠臣保住一線血脈,為世間留下一份公義。陸大人不計前嫌,冒死相救,古之程嬰公孫杵臼亦不能及也。請受我一拜。”說罷撩起袍襟,就要拜倒。

陸鵬手足無措,連忙伸手相扶,說道:“韋大人萬萬不可如此,卑職豈敢當此大禮。”韋應麟正色道:“陸兄,你我官職雖有高下之分,但一腔報國之心卻一般無二。我拜的不是你,而是你的俠肝義膽,耿耿忠心。陸兄如果看得起小弟,從今而後咱們就是朋友。能與陸兄這樣的血性朋友結交,是小弟畢生的心願。以後什麽大人,什麽卑職,休再提起。你稱我一聲韋兄弟,我稱你一聲陸大哥。”

陸鵬心中狂喜,有幸與韋應麟這樣的王孫公子結交為友,真是前生修來的福分,求之不得。說道:“韋大人,不!韋賢弟,區區小事,何足挂齒。賢弟謬贊,實令愚兄汗顏。”心中卻想:“狗屁俠肝義膽,耿耿忠心,見你的鬼去吧!那李小狗我恨不能将他劍劍斬為肉泥,以報一箭傷腿之恨。無奈他已經是咱武林盟的同道。為恐上面怪罪下來,只好擱下這段怨仇,先救下他再說。沒想到你小子自作多情,把我當成志同道合的朋友。這樣也好,有你撐腰,老子在京裏辦事方便多了。”

韋應麟做夢也想不到陸鵬心裏轉過的許多卑鄙念頭。只當他義薄雲天,身在曹營心在漢。雖在錦衣衛為官,卻不與劉進忠之輩同流合污。所以誠心與他結交。兩人稱兄道弟,仿佛多年的老友。許多機密大事韋應麟也不相瞞。

陸鵬問道:“韋賢弟,你這次出京是專為李公子而來,還是另有公幹?”韋應麟苦笑道:“我此行身負王命,如何能象陸大哥想的一樣逍遙。這次南來,是奉了壽親王殿下的令谕,探聽江南各大武林幫會的動向,留心是否有不軌之圖。以便早做提防,以備不測。”

陸鵬暗自吃驚,問道:“朝廷是要有什麽大舉動嗎?如此大張旗鼓,連壽親王殿下也要親自過問此事。難道南邊出了大纰漏?”韋應麟道:“不是出了纰漏,而是聖上要巡幸江南。我只不過是來探聽風聲,算是親王殿下的先行官。京營各衛包括你們錦衣衛也派出了大批高手,親王殿下和你們劉大人就要來南京親自坐鎮。陸大哥,這是機密大事。你知道就行,不要向外人亂說。一旦洩露,對聖上的安全大為不利。”

陸鵬詫異道:“聖上為什麽忽然要南幸?聖上出巡,非同小可。京師各衛只怕有十幾萬官兵也要護駕南下,沿途各府縣有的破費了。”

韋應麟嘆道:“陸大哥說的不錯。勞民傷財,所為何來?也許聖上年輕好奇,想出京見識見識他的萬裏江山,逛一逛江南的花花世界。唉!國事衰敗至斯,他還有此游興。我在京裏就時常聽人說,江南這些年不太平靖。今日一見,何止是不太平靖,簡直是一團糟!什麽武林盟,什麽聞香教,打打殺殺,鬧得烏煙瘴氣,哪裏還把朝廷的法紀放在心上。各地官吏也無能之極,只管睜一眼閉一眼,任其胡作非為,全然不顧百姓的死活。”

陸鵬道:“賢弟有所不知。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官府是無能為力的,聽之任之也是出于無奈。武林豪傑善于生性悍勇,高來高去。如果派官兵彈壓,去得人少,他們不怕,一言不合便拔刀動手。去得人多,他們便一哄而散,連影子也找不到。而且如果逼得太急,激成大變,反而難以收拾。我曾聽人說起,江湖上有三大幫會。其中只有武林盟是俠義道,對朝廷有利無弊。另外兩個什麽卧龍山莊,什麽聞香教,都不是好路數。如此鬧下去,必然釀成大患。”他口中侃侃而談,心中卻在亂轉念頭:“皇帝南幸,這可是一件大事。應該盡快禀報龍首,妥善應付為好。”

天賜在宓大人府中住下,一宿無話。翌日一早起來,宓大人已經趕往府衙去了。天賜百無聊賴,便去找表弟宓日華閑談。宓日華與天賜年齡相仿,性格開朗,談笑無忌,聰明外露,老成不足。宓大人說他不成才也許正是為此。但年輕人天性如此,苛責不得。若只論才學卻未必如宓大人所言。宓日華談吐見識都頗為不俗,令天賜油然而生知己之感。一雙表兄弟十分相得。

天過午時,宓大人從府衙匆匆返回,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昨夜府衙大牢裏的王牢頭突然暴死,經仵作驗屍是飲了毒酒,中毒而亡。經獄卒講,王牢頭所用的酒菜是太白居的一個夥計送來,給一名囚犯的。那囚犯被知府大人連夜提走,而王牢頭貪圖一時口腹之欲,做了替死鬼。府衙王通判得知此事,立即着手調查,傳太白居的夥計詢問。誰料想那夥計自昨夜便下落不明,線索就此斷了。宓大人推斷,此乃聞香教所為,欲置天賜與死地。

天賜暗自吃驚,更覺後怕。聞香教無孔不入,令人防不勝防。他僥幸不死是托賴宓大人的洪福。天賜卻不知道,昨夜密探老包将他的來歷探聽傳出。若非機緣巧合,撞上陸鵬與韋應麟,此時已經大禍臨頭了。一夜之間,兩次逃過大劫,實屬僥幸。

宓日華聽父親道出事情的始末,說道:“爹爹,這件事王通判辦得不妥。聞香教既然下毒害人,必有萬全的準備,絕不會留下線索。太白居那夥計若不是已經遠走高飛,就是被殺人滅口。從這方面入手,枉費心機,不會有任何收獲。”

宓大人深知兒子鬼主意頗多,問道:“依你之見,又應該如何着手?”宓日華道:“您不是說,懷疑趙巡檢與陷害表兄之事有關嗎?兒子以為趙巡檢對此事的內情一定有所耳聞,應該從他着手。”宓大人皺眉道:“趙巡檢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沒有确鑿無疑的證據,不好貿然動他。”宓日華笑道:“爹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兒子并沒有讓您動他呀!您可以将這件案子交給他辦理,限他三日之內查明回報。将這個燙手的山芋仍過去,以毒攻毒,引誘他就範。我想三日之內他一定有消息回報。”

天賜心中暗贊:“這主意簡單明了,單刀直入,一個大難題便迎刃而解。我這表弟真有些歪才,不同與死讀書本的迂腐書生。”轉念一想,又覺這辦法也有不妥之處。說道:“如果趙巡檢随便找一個無關的人抵罪,咱們還是無法可想。”

宓日華為之一怔。略加思索,又道:“這也好辦。咱們派幾個人嚴密監視趙巡檢的一舉一動,看看他這幾天都與什麽人接觸。我想他眼看時限将盡,無法向父親交差,必去找有關的人商議對策。那時咱們何愁趙不到證據,還怕他姓趙的飛上天去?”天賜暗暗稱妙,對表弟心智之敏捷缜密大為贊賞。宓大人亦贊道:“好主意,就這麽辦。”

三人計議停當,宓大人便要前往府衙布置此事。正在這時,一名仆人一路小跑來到堂下,禀道:“回老爺,府外有人自稱是京裏來的韋大人,遞上拜帖要見老爺。”宓大人接過拜帖,只見上面有來客的官號,卻無職銜。宓大人深感詫異。他做了多年外任,對京裏的情形不太了解,也不知這位韋大人是何許人也。但來客遠路造訪,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怠慢不得。吩咐道:“請他至前廳待茶。我随後就到。”匆匆前去會客。

宓大人去後,天賜與宓日華暗自計議,疑雲陡起。天賜暗道:“這位韋大人究竟是什麽來歷?如果是為公事,應該先去府衙,呈上公函。登門拜訪,應該是為私事。”問道:“表弟,舅父有沒有姓韋的老友在京為官?”宓日華也是一臉的疑惑,說道:“我從來沒有聽家父提起過有姓韋的朋友。”

天賜暗道:“難道他是為我而來?錦衣衛無孔不入。我與舅父相認,府中知道的人不少,難保不走漏消息。”問道:“表弟,家裏的仆人都可靠嗎?”宓日華道:“他們都跟随家父多年,不會有問題。只有廚房的老包是幾個月前新來的。不過他一向只在廚房打雜,很少來後宅,應該不知表兄之事。”天賜道:“昨夜他曾來過,說不定知道內情。”宓日華頓足道:“壞事了!我與家父百般提防,還是走漏了消息。待我叫他來盤問。”說罷匆匆出門。

過不多時,宓日華飛奔而回,氣急敗壞,一進門就叫道:“表兄,那老包不見了。他一定是錦衣衛的密探。京裏的人找上門,一定是為表兄而來。你得馬上逃走。”見天賜依舊端坐不動,宓日華急道:“表兄,你居然還沉得住氣!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

天賜搖搖頭,說道:“我不能走。我一走就會連累舅父。錦衣衛捉不到我,會将罪名加到舅父頭上。”宓日華道:“我的好表兄,你真是糊塗透頂。你如果在這裏被抓住,才是真的連累了家父。你走了,錦衣衛抓不到把柄,還能把家父怎樣?”

一言點醒夢中人。天賜不敢再作逗留。兩人趕回房中,草草收拾行囊。宓日華又取來幾十兩紋銀,一并包入囊中。兄弟倆不敢走前門,直奔後院的角門。把臂話別,不勝依依。宓日華道:“表兄多保重。姑夫大人的冤情,總有一天會大白于天下。那時你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你我兄弟也可相聚。”

兩人撒淚而別。宓大人與韋應麟找不到天賜,叫來宓日華一問,才知道已經遠走高飛。宓大人氣得大罵兒子聰明過頭,韋應麟也頓足長嘆。他只道今日便可見到一箭驚退三仙,一夜之間名動江湖的神箭天王,與這位傳奇般的人物傾心結交。不想天公不作美,不但人沒見到,反害得人家甥舅骨肉分離。再想有此機緣,只怕杳杳無期。

天賜離開宓府,匆匆行出北門,趕往江邊的碼頭。他打算乘船東去,遠遠離開這是非之地。聞香教設計陷害,呂道玄置之不理,反而成全了天賜的心願。此時身在險中,也不必向呂道玄辭行。剛出北門不久,只聽身後馬蹄聲疾,一騎駿馬飛馳而來。馬上之人叫道:“李大哥,李大哥!”天賜回頭望去,來人秀發飛舞,彩衣飄飄,正是錦雯姑娘。

錦雯姑娘一路飛奔而至,滿身塵土,香汗淋漓。她卻顧不得擦拭,飛身下馬,一頭撲入天賜懷中,哭道:“大哥,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溫香軟玉滿懷抱,天賜心中卻只有恐慌,生怕被她纏住,脫身不得。拍拍她的肩頭,安慰道:“錦雯,你哭什麽?大哥不是很好嗎?你看,一根寒毛也沒少。”

錦雯姑娘破涕為笑,秀目依舊淚珠盈盈,楚楚動人。說道:“大哥,你就愛說笑。也不知人家有多着急。”錦雯姑娘今天早上才得知天賜被官府捉去的消息。她一個人匆匆離莊,連父親也沒告訴,打算獨自營救天賜。找到城裏的眼線一問,才知道天賜不在獄中,已經被知府大人接到府中去了。據說案情有了新的變化。錦雯姑娘又是詫異又是驚喜,卻不敢到宓大人府中找他,在眼線家中焦急地等候消息。今天午後眼線回來報稱,看見天賜獨自出北門去了。錦雯姑娘這才急急追來,見天賜安然無恙,心中喜慰。一時情難自禁,撲入天賜懷中,哭訴這一日的焦灼。

錦雯姑娘的舉動太過親密,天賜不禁有些臉紅。扶正她的嬌軀,說道:“謝謝你,錦雯。我來純陽莊數月,賓主相得,我本以為找到了一處栖身之地。可是這幾日遭逢變故,大家視我如陌路。你是唯一真正關心我的人。”錦雯姑娘心中喜慰,只覺這一日的辛苦都不枉了。嬌羞地揉弄着衣角,垂首不語,明眸卻不時瞟向天賜,充滿熱切之意。

天賜出言不慎,錦雯姑娘聽到這一席話難免生出誤會。目睹此情此景,天賜不禁大為後悔。說道:“錦雯,你應該回莊了。如今九江府龍蛇混雜,到處都有聞香教的人在活動。你孤身在外,豈不讓令尊懸念。”

錦雯姑娘牽起天賜的手,說道:“大哥,咱們馬上回去。爹爹見你安然歸來,一定喜出望外。”天賜黯然搖頭,說道:“錦雯,你一個人回去吧。我不想再回純陽莊了。”錦雯姑娘急道:“你為什麽不想回去,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天賜道:“你以真心待我,我感激猶恐不及。可是有些事我難以左右,你也難以左右。如今正值純陽莊存亡關頭,我的确不該一走了之。可是我留下來多有不便,也讓令尊為難。其中內情,你日久自知,我也不欲多言。錦雯,大哥慚愧,只能向你說聲抱歉了。”

錦雯姑娘神色茫然,猜不透天賜話中之意,問道:“你果真要走嗎?”天賜重重地點點頭。錦雯姑娘遲疑良久,終于鼓足勇氣,說道:“大哥既然要走,我也不想回去了。帶上我,走到天涯海角我也陪着你。”

天賜大吃一驚。他被錦衣衛追捕,自身尚且難保。帶上錦雯姑娘,豈不是将她置于險地。天賜道:“錦雯,我此行劫難重重,禍福難料,生死難蔔,随時随地都有可能有殺身之禍。你一個姑娘家跟着我太不方便。我也不忍讓你随我流落天涯,歷生死之險。聽大哥的話,馬上回去。別讓大哥為難,也別讓令尊挂念。”

錦雯姑娘猛地撲入天賜懷中,螓首深埋在他胸前,說道:“不,你一定要帶上我。千難萬險我也不在乎。”忽地又低聲道:“大哥,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自那日你從聞香教魔爪救我脫險,我就暗暗打定了主意,這一生一世就交給大哥了。只要能陪伴大哥身邊,就是死了我也心甘。”這一席話将心中的綿綿情意表露無遺,不免螓首低垂,嬌羞萬狀。

天賜心中不禁升起絲絲柔情。面對佳人的深情蜜意,就算是鐵石心腸也不能無動于衷。事到如今,天賜也只有将真情直言相告。輕輕撫摸她的肩頭,說道:“錦雯,你對我的情意,我全都明白,也由衷感激。可是我不能害你。錦雯,你能原諒我嗎?”錦雯姑娘忽然擡起螓首,幽幽道:“大哥,你不喜歡我嗎?”天賜道:“不!你是位可敬可愛的好姑娘。我如果不喜歡你,就是有目如盲。但我難言的苦衷,實不能接受你的情意。這些天你問起我的身世,我一直含糊其詞。其實我不叫李渙然。半年前家父不幸遇害,我背井離鄉,落魄江湖。朝廷行文天下追緝我。我來純陽莊只為避禍栖身。而且我早有家室,新婚燕爾便遭此大禍,夫妻失散,杳無音信。我如果對你有任何許諾,便對不起妻子,對不起你,也不再值得你為我傾心。錦雯,我說的對嗎?”

乍聞此事,錦雯姑娘不禁花容失色,黯然銷魂。泣道:“不!你騙我的,我不相信。”但她心裏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天賜的莊重神色使她不能不信。但心中的綿綿情絲無論如何也斬不斷,說道:“大哥,不論你是朝廷要犯也好,有了家室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

天賜愛憐之情再難抑制,将她緊緊擁在懷中,說道:“世間唯有真情最動人懷。你的深情厚誼,我會永遠銘刻在心。可是我不能帶你走。你不能辜負生養你的父母,我也不能對不住妻子,對不住我自己的良心。人生在世,并非只有男女情愛,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做。為了令尊,為了純陽莊的安危,你都不能一走了之。錦雯,聽大哥的話,回去吧!把我忘了,将這段情永埋心底。它年若有機緣,我會再來看你。希望那時你已經有了如意郎君,有了更美滿的歸宿。”

錦雯姑娘痛不欲生,知道再也無法挽留天賜。泣道:“我聽你的,馬上就回去。今日一別,各自天涯,我會永遠記得大哥。不論十年二十年,我都會等着你,等你回來看我,等你回來帶我一起走。”

天賜心中無比沉痛。扶錦雯跨上馬背,在馬臀上重重擊一掌,一人一騎絕塵而去。錦雯姑娘在馬背上不住回頭,叫道:“大哥,我會永遠記着你。”天賜也高聲叫道:“錦雯,後會有期。”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心中也是依依難舍。暗想:“人海茫茫,世事無常。此地一別,也許今生今世再難相見。什麽後會有期,不過是一句虛話罷了。”

懷着黯然的心情送走錦雯姑娘,天賜繼續趕路。邁着沉重的腳步,向北行出裏許。忽然發現身旁多出一人,與他并肩而行,竟不知是何時來的。天賜正欲發問,那人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叫道:“好小子,終于讓我找到你了。”天賜大驚失色,奮力掙紮。那人的大手卻象一把鐵鉗,死死扣住他的脈門。半身酸麻,用不出力氣。只聽那人笑道:“小兄弟,別慌,我沒有惡意。現在随我去見一個人,只有你的好處,沒你的虧吃。”

天賜心神略定,轉首打量那人。只見他是個破衣褴褛的老者,長發披散,面貌清瘦黝黑。右手持着一條長大的鐵拐,是個瘸子。天賜暗自詫異,問道:“老伯如何稱呼?要帶我去見什麽人?我随你去就是,何必用強。”那老者笑道:“這可不行。如果不用強,不小心讓你小子逃掉,我可要吃苦頭了。莫多問,快随我走。”拉起天賜,展開輕功,快如奔馬。天賜只覺兩耳生風,如同飛行。這老者雖是瘸子,輕功卻高得駭人,實在猜不透他的來歷。莫非他是武林盟或是聞香教的高手?一想到聞香教,天賜大為焦急,心念疾轉,想設法逃走。可是這老者一雙大手抓得死死的,要逃脫談何容易。

那老者拉着天賜,棄了大路,穿入樹林,不多時便來到一處小湖畔。只見春陽和煦,綠草如茵,微風吹風,水光粼粼,好一個清幽的所在。湖邊的一大塊卧石上,斜倚着一個幹癟老頭,二郎腿高翹到半空中。手捧一個大酒葫蘆,正一口接一口地灌着。一見此人,天賜喜出望外,叫道:“師父,原來是您!”

那幹癟老頭正是天賜半年前拜的師父,醉仙孫老頭。見到徒弟,孫老頭樂得小眼睛迷成了一條逢。扔掉酒葫蘆,笑道:“乖徒兒,快讓為師瞧瞧。半年不見,沒缺胳膊少腿,真是難得。”忽然又一瞪眼,向那瘸老頭道:“李伯年,你是怎麽搞的?辦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我老人家久等,當真白活了一大把年紀。你看看,等你這功夫,一大葫蘆酒全喝光了。你說怎麽辦?”

李伯年賠笑道:“您老請息雷霆之怒。此事怪不得小侄。您老如果可惜一葫蘆酒,小侄賠還您就是。”孫老頭怒道:“放屁!你當我老人家是個小氣鬼嗎?你說不怪你,難道還怪我老人家的寶貝徒兒?”又向天賜道:“乖徒兒,他便是八仙之首,恨地不平李伯年。浪得虛名,是個無能之輩。咱們別理他。”天賜暗自吃驚,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瘸老頭居然是名動江南的鐵拐李。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卻聽李伯年辯解道:“您老請聽小侄一言。方才小侄找到李兄弟時,他正在,正在……。”說到此處忽然停住,目光瞟向天賜,不知下面的話當講不當講。孫老頭追問道:“正在幹什麽?要講就痛痛快快講,別象個婆娘。”李伯年胡亂搔着頭皮,左右為難。終于還是沒敢隐瞞,說道:“當時李兄弟正與一位姑娘卿卿我我,難舍難分。小侄不敢打攪他們的興致,所以多等了一會兒。”

孫老頭奇道:“那位姑娘是誰?徒兒,找到你的小媳婦了?”天賜嗫嚅道:“不是蘭若。是賽純陽呂道玄的女兒呂錦雯。”孫老頭勃然大怒,指着天賜的鼻子,罵道:“臭小子,你可真有出息。半年不見,別的沒學好,倒學會勾引人家大姑娘了。不可救藥,氣死我也!”

天賜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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