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偷龍轉鳳壞媽媽(五)

瓊山下面,其實有一條從瓊縣通往別的縣市的捷徑。

可這條路上,半年前就被一下子丢下來了十具屍骨!之後的每個月,都有一具殘破不堪的屍骨被丢下來!

那屍骨上,還有被各種野獸啃咬過的痕跡在。

若是換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其實也就無所謂了。瓊縣只當沒發生過這種事情。

可偏偏那瓊山下面,時常有想走捷徑的人經過,而瓊縣的人,誰不知道上面有個村子,誰不知道那村子裏,住着的都是什麽肮髒不堪的人?因此縣裏一直表示沒錢給那個村子修吊橋,縣裏的人都是默認的。畢竟,縣裏那些生活相對富足的人,自然是知曉禮義廉恥,根本就不屑那種拐賣婦女的行徑。之前他們管不了只能漠視,現在好了,吊橋沒了,人販子都上不去!那種犯罪的行為自然也就消失了。縣裏人還是很淡定的。

可如今四年過去,那山上卻開始往下丢屍骨!

第一次十具!之後每個月一具的丢!最近還丢了一具格外年輕和新鮮的屍骨!

瓊縣的百姓還有路過的人徹底炸了。

他們也開始意識到,封閉瓊花村,未必就真的是好事。

試想,将一個男女數量本就不平等、男女地位更是天上地下的村子給一下子封閉四年,在那四年的時間裏,村子裏沒有電,沒有任何的娛樂項目,吃鹽都要費勁千辛萬苦才能等到山下人偶爾發善心,給他們一丁點子,那山上的人,能不變态嗎?

一變态了,可不就要殺人嗎?

那山上人之前都是好聲好氣的丢個吊籃下來,裏面寫着懇求的信,希望能快些重建吊橋,可山下因為種種緣故,從來沒有答應過。現在好了,日子久了,人家真的變态了,縣裏還真的不管?

可不管的話,那山上的人,會不會越死越多?

越死越多,瓊縣的縣長和縣W書記當然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瓊縣的上層緊急開會,終于決定重建吊橋——其實因為夏家這幾年在瓊縣的投資,瓊縣這幾年早就不比前些年,修建一條吊橋的錢還是綽綽有餘。只是瓊縣窮慣了,如果修建吊橋,就沒法子進行別的對百姓好的投資建設,所以吊橋才遲遲未建,瓊花村就像是被整個縣城遺忘的存在一般。可是現在,他們也不能不管了。

好在瓊花村裏的女人大都是買賣來的,那些女人就是死了,估計等吊橋通了,也不會有人報警,更不會鬧到上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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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縣的上層這才放了些心。

等到夏家知曉這件事的時候,夏淩臉色立刻難看了起來,夏天天如今經過幾年的治療,人也恢複了許多,甚至已經去夏家的公司上班了,做了設計部的副經理,人也精神了許多。

可是,就在一家人在一起喝下午茶的時候,新聞裏偶爾瞥到一條新聞,“瓊縣瓊山下,自從半年前起開始不時有屍骨掉落,瓊縣為查清真相,阻止這等惡行繼續發生,将重建吊橋。”

夏天天手裏的咖啡杯,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

夏天天捂着腦袋,就忽然尖叫了起來。

四歲的夏星月彼時正在樓梯上跳樓梯玩,忽然聽到夏天天的尖叫聲,一個沒留意,直接從樓梯上滾落了下來。

夏天天尖叫痛苦時,卻也沒忘記自己的女兒,見狀才一下子回過神來,沖上去将額頭上滿是血的女兒給抱了起來,往門外車庫沖去。

——

葉梨完全不知道蝴蝶的翅膀究竟能扇的有多遠。

半年後,通往外界的吊橋終于修建好了。外界先進入村子的,就是帶着武器的警察。他們原本以為,進入村子後,看到的是一群刁民惡漢,誰知曉進到村子,看到的卻是一群女人孩子。

為首的警察一怔:“讓你們村長和男人來說話。”

葉梨就站了出來:“村子裏原來的村長死了,男人也死得差不多了,于是大家就推舉我暫時做了村長。您有話要問,盡管問就是了。”

來人這才驚訝的發現,整個村子裏,真的沒有一個成年男人了。

年紀最大的“男人”,只有十六歲,還看着特別乖巧,一直在照顧着比他年紀小的小男孩。

來人震驚無比,終于發現,他們這次,是真的要調查數起可怕的兇殺案了。

瓊縣倒是想要将這件事瞞下去,可是新聞都播了這件駭人的事件,瓊縣的JC局只能将村子裏的人全部帶走問話,并在村子裏尋找證據。

但是,四年過去了,哪裏還有什麽證據可以找?

即便是最近死亡的兩個年輕人,一個屍骨都不見了,一個屍骨丢到了山下,可上面也只有野獸啃咬的痕跡,根本沒有任何的證據可以證明是這些被拐賣來的女人做的。

至于那些被丢下山的屍骨?

所有人都是一臉的驚訝:“有麽?是誰竟然做了這樣殘忍的事情?讓那些人死都死了,屍骨都無法安穩?”

局子再去查,那些屍骨上面,根本沒有那些女人們的任何指紋痕跡。

至于口供,那些孩子們是真的一問三不知,有幾個年紀大點的,就沉默以對,年紀小的,問多了就哭。

而那些女人們的口供……千篇一律。無論他們問多少遍,從任何一個角度去問,在對方困極或者渴極了的時候問,對方都只有那樣一個答案。

像是早早就背下來的,印在心裏的一樣。

J局的人都神色複雜了起來。

他們倒是想盯着明顯的頭的葉梨去問。可是,葉梨比任何人都淡定。她倒沒有背答案,但她的回答,從來沒有一個錯處。

案子無法查下去了。

瓊花村原本的四十三個有戶口的男人,十二個有戶口的女人,二十個沒有戶口的女人,四年時間裏,全都消失了。

可案子審來審去,都沒法子找出一個該對這樣一個突然消失的七十個人來負責的人。

瓊縣的上層簡直愁禿了頭。

又過了兩天,等到有新聞媒體來采訪的時候,柳姐等人忽然開始說起自己被拐賣的事情,希望警局幫他們嚴懲惡人。還有就是,尋找家人。

等到有媒體見到了葉梨的時候,葉梨直接當場給對方寫了一個名單。

每個名字後面,還有一個簡筆頭像。

葉梨道:“這是我知道的一些村子裏那些死去的被拐賣婦女的姓名,大致年紀,身高,身上的痕跡,口音,還有她們死前的容貌,死亡時間和原因。”

來的是京市一個大報社的兩個記者,其中一個年輕點的脫口問道:“那你都能問她們的姓名了,怎麽沒問問她們的家鄉是哪裏?父母叫什麽名字?身份證號是多少?那樣我們也好去做尋人啓事。”

她的話剛說完,她身邊的年長的記者就瞪了她一眼,拿着那張上面足足有百來個人的名單,嘆道:“我看這些人裏,有比你年紀大很多的。你……”

葉梨平靜道:“瓊花村的男人能下山找樂子,女人很少能下山。她們就只能在那裏說話,對着我們,她們說的那就是那些被拐賣來了不好好過日子的女人的下場。我……孩子的奶奶,她叫劉愛花,也是被拐賣來的,她是不肯說她的出身的,但她記性最好,能記得每個在她之後被拐賣來的女人的大致容貌,脾氣,口音,姓名,還能記得那些女人第一次是因為什麽緣故被打,死的時候又是因為什麽緣故被打死的。她知道,說出來,我後來和別人印證了一下,知道是真的的,也都寫了下來。”她忽而又是一笑,“我其實還知道三十幾個不确定真假的被拐賣女人的信息,畢竟年份太久,那些提起她們的人,也是玩笑似的提起的這件事。這個,你們再給我張紙,我也寫下來吧?”

兩個記者看着眼前這個被拐賣了十來年的女人,大約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腰背挺直,自信從容,姿容妍麗,雖說面上有些風霜之色,可一看就是個漂亮女人。若是在山下養一養,用些護膚品,整個人再看,就是去當大明星都沒問題。

可這樣的一個女人,卻是被拐賣了十來年,生下兩個孩子的女人。而這個女人,現在還被牽扯進了這樣一個驚天大案,現在還能面不改色的給他們送出一個更加讓人心寒和心痛的名單。

年輕的女記者驀地就不敢說話了。她突然發現,她之前的認為對方其實就個窮山溝溝的村氣十足的怯懦變态兇手的看法,完全就是錯誤的。對方是很厲害,可是,對方同樣也是個受害者,還是個厲害的拯救了其他受害者的受害者!

戴眼鏡的年長記者沉默的推了推眼鏡,良久,才又将一張紙推給葉梨:“請。”

葉梨于是又寫下了一份名單。

葉梨最後提了個要求:“我想見京市夏氏企業的負責人,夏淩夏總。我想,他也是願意見我的,畢竟,我們也算是從未謀面的故人。您願意幫我傳達這個消息嗎?還有我的孩子,他們都是未成年,我想托給柳姐照看。”

柳姐家裏是中醫世家,家裏人各個都是厲害的中醫。而她的父母竟然還活在這個世上!他們不敢死,唯恐他們死了,就更沒人在意他們的女兒,等着他們的女兒回家了。

柳姐之前沒有說出自己的信息,家裏人不知道,現在她說了自己家的信息和電話,才發覺家裏這幾十年裏,也從未換過號碼。柳姐和其中幾個家人找來的女人,這時候已經全都離開了,她們也将那些孩子,分別帶走暫時照顧。

——這還要多虧了葉梨在山上時,帶着人翻箱倒櫃,挖土砸牆的找,從村子裏找出來的錢,給了這些女人底氣。

可她們見了家人,也不肯離開瓊鎮。她們要等着她們的老大。

柳姐也異常平靜的看着自己年邁的父母,淚流滿面,還是堅持道:“爸、媽,我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我了。我不知道,除了跟着她走下去,我還能做什麽?只有跟着她,只有看着她驕傲、自信、從容、無畏又光明的走下去,我才會覺得,我還是幹淨的,善良的,我還能繼續有面目活下去。爸媽,是你們生養了我,可卻是她這個比我年紀還小了許多的人,教會我要怎樣從泥濘中掙紮出來,而掙紮出來後,我又該怎麽告訴自己,我還是幹淨的,我不髒,我依舊是個人,依舊有資格享受這世間的自由和美好。我必須要跟着她,她就是我們的老大。”

柳父柳母聞言心中大恸,可是看看女兒現在幹淨正常的模樣,就知道如果不是那個叫葉梨的女孩子,自家這個本就敏感多思的女兒,估計早就活不成了。就是別人不逼她,她自己都要将自己逼死。而現在的社會人言更加可畏,自家女兒身邊有孩子,可卻沒有她自己生的孩子,這其中的緣故,二老想都不敢想。可是現在,女兒還能這樣正常着……二老互看一眼,只能道:“好孩子,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們會幫她的。對了,是沒證據嗎?”

柳姐還有其他有親人找到的女人,都異常堅定的道:“沒有證據。老大她從來沒有殺過人,手上沒有沾過一滴血。”

原本殺人的,就沒有葉梨。而她們,只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正當防衛而已。只是老大不想她們因為被懷疑而牽扯進去,精神崩潰,才會想方設法的“訓練”了她們口供這麽多年,她們出來了,而她自己至今還沒出來。

“沒有殺人,那肯定遲早要放人。”

看守所。

夏淩看着坐在他對面的從容不迫的女人,面無表情,可心中卻是極其複雜難言。他一直關注着瓊花村的事情,當然也知道更多的細節。比如,J局裏,是真的一點證據都沒有,連有用的證詞都沒有一句。

局子現在還能關着葉梨,完全是葉梨的九歲的兒子,說了他奶奶死前對他說,是媽媽逼奶奶死的。可是他也說了,确實是奶奶自己喝的老鼠藥,媽媽回家的時候,奶奶屍體都涼了。但具體是怎麽“逼”,今年九歲四年前五歲的小男孩,當然什麽都說不出來。

而屍檢的話,就算查出小男孩的奶奶是中毒死的,可小男孩自己都說了是奶奶自己喝的,這根葉梨又有甚關系?

也只能暫時關着問話而已。

可等到有人傳話,說葉梨找他,夏淩就知道,葉梨想要出去了。

葉梨看了看周圍,微笑道:“明人不說暗話,想來夏總也該明白,這件事,至今沒有牽扯到夏總和令妹,是因為什麽緣故。”

夏淩沉默下來。四年前他帶走夏天天的時候,和瓊花村的人發生了暴力沖突,後來還将吊橋給燒毀。若真論起來,當年那件事他和他的人做的事情并不是那麽謹慎和隐秘,如果葉梨和那些女人說出這些來,他自己是能脫身的,可夏氏企業還有他的那些心腹們……他是夏淩,是夏氏企業的夏淩。沒有夏氏企業和那些心腹,他又算什麽呢?

夏淩沉默良久,終于緩緩道:“你究竟想要什麽?”

葉梨道:“我要盡快出去,還有,我要我的兩個女兒。”

夏淩驀地看向葉梨。

葉梨道:“當年我被那些人安排照顧夏天天的女兒,并負責給她喂奶。那時候夏天天身上沒有奶水,而村子裏和她差不多時間生産的人只有我,我就被安排幫忙給夏天天的女兒喂奶,順便照顧兩個孩子。你們的人闖進來的時候,我正抱着因為外面太吵而哭鬧的夏天天的女兒,然後你們的人就直接去搶了床上的我的親生女兒。我說了一句那是我的女兒,可你們的人卻先一步,用手刀劈暈了我,還險些摔了夏天天的女兒。可是現在,我照顧安安也照顧出感情了,我不會放棄她。而我自己的女兒,我也要要回來。唔,我知道你們給我的女兒取名叫夏星月,夏天天的女兒,我給她取名叫安安,葉安安。我很愛她。”

夏淩道:“不可能。”

葉梨忽然笑了,一雙杏眼仿佛含着兩汪秋水,竟似帶着若有若無的情意,笑得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的夏淩夏大總裁都恍惚了一下。

葉梨道:“你們知道真相了,不是嗎?而且,你們已經打算好了讓夏天天嫁人,帶着個孩子,你們不怕夏天天被婆家嫌棄嗎?而夏天天本人……她也知道真相了吧?那個孩子,既然你們家人都不喜歡,就還給我罷。”然後她話鋒一轉,“至于要怎麽讓夏天天和過去剝離,這不就是個好機會嗎?而夏總,你不是也一直在等着我提出這件事嗎?”

葉梨看劇情,就覺得有些奇怪。原本一直喜歡夏星月的夏天天,怎麽突然就開始畏懼和害怕起夏天天來了。現在想來,夏天天可能發現了夏星月不是她女兒的真相,但她又不敢去追究,因為瓊花村已經完全封閉了起來,她的女兒住在那樣一個狼窩裏,還不知道遭遇了甚麽。而造成那一切的,又是疼她愛她的兄長。

所以,夏天天只能将她自己封閉了起來,自我催眠,将夏星月和她的親生女兒排除在外,忘記那一切,嫁人改變,重新開始。

也只有這樣才解釋的通那所謂的劇情。

葉梨會知道夏家的事情,也是系統告訴她的。因為系統說,夏星月開始吃不上熱飯了。

葉梨:“……”她那會還沒下山呢!

所以葉梨才會提出這個要求。而就算她不提,夏淩也會提。

夏淩只緩緩道:“我也有個要求,你,還有你手下那些人,不許告訴舍妹,她的孩子,還活着的事實。”

夏淩的确如葉梨所想,早就想好了這件事的處理辦法。夏星月不是他們家的種,當然要送回去。

至于葉梨身邊那個女孩……為了讓夏天天徹底死心,他回去就會告訴夏天天,當初夏星月的生母為了讓孩子過得好,不在村子裏長大,于是就在他們的人去搶孩子前,提前換了孩子,讓他們抱錯了孩子。而夏天天的親生女兒,在那樣一個村子裏,當然是不小心就死了。

讓夏天天徹底斷了念想。

葉梨很幹脆的答應:“只要她不來問我,就不會有人告訴她答案。”

這和夏淩想要的答案略有不同。可是仔細想想,葉梨即便出去了,也就是個十幾年沒接觸社會的村姑,哪裏有什麽機會和自己優雅高貴的妹妹見面?當下就也答應了。

三天後,葉梨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手拉着手的葉安安和夏星月,一起在門口等着她。

葉·大佬·梨的腦海裏就只有一個想法,嗯,葉星月,葉星月,好像,也不錯?

反正等她這個做親媽的成了大佬,女兒叫什麽名字,別人都得說棒棒噠~~

與此同時,由于京城某家報社的大肆報道,和葉梨親筆寫下的名單的公布,無數人都瘋狂的往那家報社打電話。

而更有許多人,直接攜家帶口的往瓊縣來。

他們,要來找回他們的女兒,姐妹,親人!

就算死了,也不能死在那樣肮髒的地方!

他們要帶她們回家!回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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