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再會
“多久沒有這麽輕松過了？”
和淑娜打鬧一陣，瑭雷惬意思考。
上次生出這種感覺，還是旬月前和依蘭娜在荒山中亡命飛逃之時。
剎那間，淑娜清秀的面龐和依蘭娜似真似幻的笑靥，在瑭雷的心中重疊，竟令他分不清哪個更真實，哪個更耀眼。
女精靈有水一樣的柔情，而常青公主冷冰冰的外表下，壓抑着如火一般的熱情，都讓瑭雷不能自己。
只是一想到曾經生死與共的依蘭娜，竟然背負着那個魔法師的血脈，瑭雷就是一陣心痛。
看着淑娜開開心心，似乎已經将梵特斯村的慘案暫時忘記，瑭雷一陣釋懷。
無論如何，他已成功将淑娜的注意力引離悲凄之地。
讓自己喜歡的姑娘暫時忘記憂傷，怎麽也算是小有成就吧？
可惜淑娜隐藏在笑臉下的，仍然有一分淡淡的、洗不掉的哀愁，好似不化的堅冰，時刻提醒着他，時機還不成熟，不能太着急。
“這是什麽地方？”聽到外面輕微的響動聲，瑭雷輕輕扶起淑娜，有些心不在焉的問道。
看情形，這裏應該還在常青森林之中。
正如淑娜所問，下一步要幹什麽，他也還沒有想好，因為瑭雷其實是閑人一個，既沒什麽責任感，也沒什麽必須去做的事情。
唯一一件提上議事日程的，就是應約前往坐落于星宿海中央的聖龍島，出席艾倫大陸各大龍族千年一度的聚會，替銀龍族壯壯聲勢。
不過會期還遠，現在根本不必着急。
“南方的淺水城中還有一座老宅，不過就算現在無人居住，也該滿是蛛網了吧？炎熱的夏季即将到來，南方不是個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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瑭雷在清冷的月光中，迅速否決了一個前進的方向，其實博登之門比淺水城更熱，溫度這個理由實在上不得臺面。
就算不去深究，他也知道自己不會選擇南行的真正原因，是橫亘在必經之路上的死者之湖。
過往的行人不會知道，在海岸邊緣的巨大沼澤中，居住着一對神秘的黑龍、黑亡兄弟，而這兩條大蜥蜴并不會将他放過。
西海不能下，常青森林裏已經沒什麽意思了，常青城——瑭雷的腦海裏迅速閃過依蘭娜的倩影——嗯，不予考慮。
從這兒往北是千帆城，那個北風呼嘯的地方也有自己的行宮，正好避暑；若實在熱的不行，還可以去冰之谷嘛！
對于藏劍海岸，特別是北方的地理了然于胸的瑭雷，很快做出正确的選擇。
極北的浮冰之海，一年到頭冷氣森森，冰之谷則是大陸最北方的人類聚居地，而千帆城位處冰之谷東南，正是離浮冰之海最近的港口。
雖然他從骨子裏看不起那些靠翅膀飛行的大號蜥蜴，也就是這個世界上所謂的龍，可是現在卻不得不繞開自己曾經諸多得罪的那些老朋友。
“唉！虧了！那天應該先問問莉莉那小丫頭惡魔藏寶圖的事情，然後再溜也不遲，一下子忘記了！”
想起銀龍，瑭雷就對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懷。
“放心吧！這裏隐密無比，不會有人找來的。”淑娜自信的說道，“只有我們梵特斯村的精靈才知道這種地方還有個岩洞，這是我們……”
她的話音未落，由遠及近的沙沙聲，便令她有所察覺。
淑娜見瑭雷露出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禁赧然，飛也似般逃離瑭雷，跑到洞口看了一眼，又踏着輕盈的腳步迅速跑了回來，面色慌張的道：“不好了！不好了！”
“怎麽了？”瑭雷聞聲而動，手按劍柄的道：“什麽人？”
他的精神已經恢複如初，龍淚戒指中更存滿了五行神力，只要不是四大劍聖那個級別的家夥在外邊，他就沒有任何危險。
“是維爾娜妹妹！凱恩長老的孫女，還有好幾個人類！”淑娜緊張的說道，她看了一眼自己這身清涼的打扮，忸怩着轉着圈子道：“快，快點把我藏起來，這個樣子怎麽見人啊！”
“這樣子多好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瑭雷越看越美，心中得意的道：“真是心想事成啊！顯然，莉莉應該也是那‘幾個人類’之一吧？藏寶圖終于來了。”
見淑娜面顯急迫之色，他兩手一攤，成心裝傻的道：“再說這裏你也看見了，怎麽藏人啊？”
“你是魔龍啊！”女精靈見魔龍大人又在刁難，一陣委屈的道：“你可以……可以把我……”
“這不是太委屈你了？”
被契約之力約束的生物也稱魔寵，只要主人願意，就可以嘗試着把魔寵封入異空間，不過這也要主人有這個實力才行。
當初安德烈就很想把某個經常偷懶的龍封入異界，可惜的是就算強如“那個魔法師”，也沒有實力傳送一條孽龍。
“不委屈不委屈！你快一點，快一點！”腳步聲幾乎已經到了洞外，淑娜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圍着瑭雷轉着圈。
似乎看出魔龍大人有意刁難，淑娜文靜秀美的面龐上一臉委屈，真是我見猶憐。
看看再逗下去真要出事兒，瑭雷道一聲：“裏面有人跟你做伴，不知道你看的到還是看不到。”
然後他念動咒語，一陣銀光閃過，淑娜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還沒等銀光散盡，一行幾人已經魚貫走進岩洞中來。
看到瑭雷守在洞中，一行人表情各異，當先的維爾娜明顯一愣，驚呼一聲：“瑞克大叔！”
她身後的安傑麗娜手提利劍，劍鋒染血，眼中射出驚喜、疑惑，又混雜了無比憤怒的光芒。
艾裏和莉莉的反應一致，他們的臉上本來都帶着張皇的神色，看到瑭雷，幾乎立刻意識到什麽，毫不猶豫向他撲來，一個喊着“龍血”，一個喊着“銀龍”，好似看到肉骨頭的惡狗一樣。
瑭雷原本以為只有這麽多人，沒想到片刻後，自他們身後又轉出一個一身灰袍的陌生男人，這個人看到瑭雷，困頓的眼中陡然一亮。
“幹什麽幹什麽！”
見這對兄妹一臉要給自己放血的樣子，瑭雷連忙閃到一旁。
他正準備發問，安傑麗娜已經氣喘籲籲的催促道：“莉莉！先布結界，待會再修理他！”
“哦！是！”莉莉聞言一驚，連忙掏出一把火絨花來到洞口，念念有詞了一番，點燃觸媒，淡淡的花香混在煙火之中，令人神清氣爽。
“你們這是……幹什麽？”瑭雷奇怪的問道。
火絨花這種觸媒，在祭祀晨曦主神盧山達的典禮時經常用到。
衆所周知，晨曦之主是亡靈生物的死對頭，而火絨花可以施展很多用于對抗亡靈的法術，比如剛才莉莉用過的反偵測魔法，可以消除生人的氣息，對其他生物沒多大用處，但是卻可以避免亡靈生物的追蹤。
“好可怕啊！”維爾娜見莉莉成功用出反亡靈追蹤術，雙手叉在胸前，憂心忡忡的道：“好多好多的不死生物！對了，瑞克大叔，謝謝你那天救了我。”
“又是大叔！難道我真的那麽老？”瑭雷心中抱怨道，不過他嘴裏說的卻是：“小事一樁！你是從家裏出來，還是正打算返回家園？”
“回家！”維爾娜愁眉不展：“可惜遇上了一個黑武士，安傑麗娜姐姐戰鬥了很久才将他打退！一路上遇到好幾個亡靈，我們不得不到這裏來休息。不知道村子現在怎麽樣了……”
梵特斯村周圍出現這麽多的高階亡靈，絕不是什麽好兆頭。
就算這些亡靈不是因為梵特斯而出現，往日平靜的精靈小村，今後也絕對不會再像以前那麽安全。
“就是就是！”艾裏接口說道：“吸血鬼、陰魂、黑武士，竟然還看到一個屍巫！盧山達在上！降下聖光将這一切的亵渎洗刷幹淨吧！”
“什麽時候你也變成晨曦祭司了？”莉莉不屑道，示威般拍拍手，好像在提醒大家誰才是勞苦功高的盧山達牧師。
她本人雖然只是一個見習的盧山達牧師，不過偵測和反偵測這種簡單的魔法，還難不倒她。
瑭雷恍然大悟，原來昨天自己收尾不幹淨，今天便已經顯示出效果。
還沒等他表示感慨，安傑麗娜已咬牙切齒的問道：“你怎麽在這裏？難道你沒有遇到成群的高階亡靈？”
天空劍士美目噴火，海藍色的大眼睛一瞬不瞬，望着瑭雷，無聲訴說着數不清的氣苦和委屈。
瑭雷安然逃出鯊魚海，已經讓安傑麗娜倍感神秘，銀龍的出現，更把這股神秘感推到無以複加的高度，可他的不告而別，又讓安傑麗娜感到無比失落，積郁的怒氣足以開天辟地、熔化金石。
瑭雷此時才注意到她面色潮紅，外露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打濕，手中自始至終緊握着寶劍，顯然剛才已經與亡靈們大戰了一場。
像吸血鬼這種快速絕倫的亡靈，一個沒有加持過盧山達神術的大地級劍士，一次至多對付兩名，天空劍士大概可以對付十來個。
如果是黑武士，即使是一對一，天空級劍士也難言必勝。
凝望着安傑麗娜的雙眼，瑭雷讀出了她的心聲，那是被辜負和輕視後的氣苦。
“你們遇到屍巫了？這種法術對屍巫沒有效果。”他不答反問，情不自禁握住安傑麗娜的手，說道：“對不起，我不……”
“算了，別說了。”安傑麗娜捋了捋頭發，冷冷的打斷道，“見到我就跑，也算是你的習慣了吧。”
安傑麗娜的話雖冷淡，卻任瑭雷握着自己的手，只是神色中有些黯然。
“不是的……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一下，屍巫什麽的要是來了，就交給我對付！”瑭雷想要解釋一下，一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倍覺無奈。
高階亡靈也是智能生物，記憶、判斷和分析的能力并不比人類來的差，莉莉用的這種小把戲，別說大屍巫，就是普通的陰魂法師也有可能看破。
噗哧一聲笑出聲來，安傑麗娜不屑一顧道：“你能對付屍巫？除非你也轉化成亡靈，比如黑武士什麽的。”
她氣息漸勻，打量一下四周，慎重說道：“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休息。管不了那麽多了，這裏易守難攻，就算被發現也沒什麽大不了！何況情況還沒那麽嚴重。”
“哦，那這位先生又是誰？你們怎麽不給我介紹介紹？”瑭雷見成功分散了安傑麗娜的注意力，連忙顧左右而言他的道。
不過，當他的目光轉向這個陌生人時，卻愣了一愣。
這人一直不言不動，微眯着眼睛，漠然掃視着面前幾人，好像萬事不由心似的，可瑭雷和安傑麗娜的雙手握在一起時，卻讓他的目光顯得很不自然。
這個奇怪的家夥沒有一絲鬥氣洩出體外，不是高手就是個普通人，可是普通人又怎麽走得進常青森林呢？
瑭雷的腦子不禁轉了起來。
如果沒有封印，瑭雷便可以感受到最本質的能量波動，什麽人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可惜現在他沒有那個實力。
“喂喂，現在是我問你耶，你怎麽倒問起我，還沒完沒了？”
安傑麗娜見瑭雷開始發呆，立刻不滿說道，“這……這是羅德，一個怪人，先不要管他！快點說，你怎麽在這裏，那天為什麽不辭而別，那天那條銀龍是怎麽回事！不許胡說八道！給我從實招來！”
“到現在你還沒有看出來嗎？”
瑭雷大驚小怪的道，“瑞克·奧列博·斯威福特·雷·瑭是一個龍騎士，銀龍自然是應我的召喚而來的了。”說罷仰首向天，一挺胸膛。
雖然同樣是問話，安傑麗娜此時的心情已經好多了，若是剛才，一個不好她就可能情緒失控。
“滾你的吧！”安傑麗娜幾乎和莉莉同時叫道。
一旁的精靈少女掩口偷笑，陌生男子還是一言不發，好像什麽都沒聽到一樣，只有艾裏深信不疑，露出羨慕的表情。
艾倫大陸上并不是沒有龍騎士，不過那些所謂的龍騎士都是地龍騎士，也有少量更高級的飛龍騎士，卻從來沒有巨龍騎士。
不論是地龍還是飛龍，都極難豢養，更難馴服，騎士必須從它們的幼生期開始培養感情，直到它們塊頭長足，才有可能騎乘。
當然，如果你有能力擊敗一條飛龍，同時并不殺死它，那麽就有機會騎着懷有惡意的飛龍，在天上折騰一番。
至于驕傲的巨龍，則想都不敢想。
“瑞克大哥，你是龍騎士，就……能不能……拿到一滴龍血嗎？只要一滴就夠了。”艾裏可憐兮兮的說道，雖然他的家鄉與聖龍島隔海相望，可他這樣的普通人，對于龍的國度仍然一無所知，心中更是忐忑。
“龍騎士更要愛護龍族，雖然可以騎龍，卻不能給它放血的。”瑭雷一副理應如此的架式，完全無視男孩的誠懇，從容不迫推卸道。
他說話間，不時用眼角瞟着坐在角落裏的羅德，可是灰袍人正襟危坐，一言不發，令他看不出端倪。
“可……可我的艾琳娜……”艾裏忍不住哽咽道，“這該死的詛咒會要命的啊！”
魔龍的幻想早已破滅，一只銀龍擺在他的面前，他又沒有抓住機會，此時的瑞克大叔就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怎會不着急？
見面前的大男孩眼淚都快掉下來，瑭雷也動了點恻隐之心，不由得說道：“你的目光不應該僅僅聚集在銀龍身上。”
“嗯？”
艾裏聞言一愣，揚起頭虛心求教道：“瑞克大叔，我的目光應該轉移到什麽龍的身上？”
不見龍就不收兵，瑭雷終于被這執着的小子打敗了，連莉莉也看不過去，氣的一把推開艾裏，站在瑭雷面跟前，面容嚴肅的道：“龍騎士叔叔，您有什麽辦法挽救艾琳娜姐姐？她這麽善良，不應該承受這種痛苦。”
“嗯，總算有人注意到我這龍騎士的存在了。”見鬼機靈的莉莉也這般肅容，瑭雷揚眉吐氣的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嗯……以毒攻毒？”說罷嘿嘿直笑。
看來，這回前進的方向可以确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