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月下問情
“愁是一天，喜也是一天。”瑭雷望着沉睡中的二女，不禁心中慨嘆。
昏黑的夜空已經開始泛藍，黎明前的拂曉很快就會過去，連夜鳥都停下了那永不疲憊的啼鳴。
剛才那份熱鬧和開心，仿佛已随着她們一起進入了夢鄉，瑭雷心中一種孤獨的感覺再度襲來。
那塊聖骨也真是奇怪，瑭雷見自己恢複的差不多，立刻迫不及待的将其捏在掌中，沒想到卻再也擠不出任何東西，哪怕只是一絲暖流也沒有，就算重複了當時所有的情形也沒有用，只差沒把自己打成當天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态。
他也不知道當時觸發了什麽，才讓頑石出現神效，現在只得接受聖骨再次變回頑石的事實。
啃着燙手的山芋，瑭雷無所事事，不斷琢磨着卡珊安歇之前所說的話。她除了不肯說出自己到底為什麽被開革出教，其他的事情便都無所顧忌。
因為瑭雷不知道的機密，卡珊在安姆坦然交出盧山達賦予的無上神力。
只不過安姆的那位主祭，就是被人用番茄請出拍賣場，那個慈眉善目的老頭。他并沒有信守保障卡珊人身安全的諾言，反而翻臉無情，并且號稱秉承了主神的意志，在她身上打上棄民的烙印。
堂堂的光明聖女，竟被晨曦教宗卡洛斯三世和安姆的主祭給聯手坑了？如果此事傳揚出去，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反響。
不過，那位成功上演變臉好戲的主祭大人也并非萬能。他沒料到，貌似單純的卡珊在交還神力時暗藏了心機，也不知道她竟然如此的堅忍，即使被他打上棄民的烙印，卻也一直隐而不發。
瑭雷終于明白，為什麽在賣場中不能得到盧山達的企求，那是因為卡珊已經成為一介棄民。
她不但被斬斷了和主神間所有的聯系，甚至産生遮罩效應，在她周圍的人也完全和盧山達絕緣，就算有再高的神性都沒用。
将一個教徒打成棄民需要進行繁複的儀式，只有那些因為特殊原因，而不能綁上火刑柱的人才有資格享受。
如果沒有聖女的身分，卡珊也只不過是個普通人，無論怎麽算，她也沒有不能上火刑柱的理由，沒想到卻獲此殊榮。
“這群流氓簡直太殘忍了！盧山達你真是個笨蛋加白癡！難道，你就看着他們這麽對待你虔誠的信徒的麽？”想到此處，瑭雷真是恨死了這幫畜生，輕輕捶着樹幹，連帶着對晨曦之主也破口大罵。
卡珊的祈禱永遠不會得到回應，再真誠的贊美也不會被聆聽，瑭雷不知道，光明教會為什麽要費盡周章将她打成棄民，但瑭雷知道，對一個信仰堅定的人來說，這會比殺了她更讓人感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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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晨曦之主絕對不會一無所知，可是卻仍默許它發生了，更是令瑭雷氣恨難填。
如果只有教宗和安姆教區主祭的迫害，或許卡珊還不會那麽傷心，可同時被一向信仰的主神無情的抛棄，她又怎麽能不心碎？
否則，在米高揚拍賣場中，瑭雷也不會見到她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
主祭大人沒想到事情會進行的如此順利，竟未發生一丁點意外，心裏不免洋洋得意。不但搶走卡珊的千法之書，又将她打入冰冷陰暗的地牢。只是沒想到，才一轉眼的工夫，卡珊便消失無蹤。
卡珊雖然交還了神力的使用權，不能再從晨曦之主那裏獲得任何幫助，可她本人體內卻還存着少許神力。
她知道正面抗争不但無濟于事，這僅存的神力還會消耗殆盡，索性一直忍耐到敵人放松警惕的一刻，才憑借僅存的神力傳送走人。
這之後，就是一系列的追殺和逃亡，卡珊雖然逃過迪拉克等人的追殺，卻不幸落到米高揚的手中。
米高揚這人油鹽不進，又認為她奇貨可居，無論誰的帳都不買，晝夜兼程趕回雷恩，才策劃了這一起必将轟動全大陸的拍賣。
“米高揚！你他媽的找死！”想起賣場中的那一幕，瑭雷心中的怒火頓時達到頂峰，将拳頭握的“嘎嘎”直響。
如果只是把卡珊當作奴隸來拍賣，或者對他展開圍攻，還不至于讓他這麽惱火，可米高揚卻那麽賣力地折辱卡珊，讓人找不到任何寬恕他的理由！
“何必呢？”瑭雷背後忽然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淑娜沉睡正酣，卡珊卻睡意全無，唏唏嗦嗦地坐起身來。
瑭雷正要回頭，那第一縷晨光正透過稀疏的樹梢灑入林間，卡珊立刻跪倒在地，開始虔誠的禱告。
瑭雷聽得一陣心酸，卻不知道該怎麽勸慰她，只好溫聲問道：“卡珊，你不先休息麽？”
“看這第一縷的晨光和清晨的告解，已經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卡珊結束晨祭，自然而然地畫出一個日出之圓，道：“已經這麽過了十幾年……這時候，你讓我怎麽睡的着呢？”
清涼的晨風中帶着幾絲秋寒，柔軟的草葉上滾動着晶瑩的露珠。
見瑭雷默然站立在晨風之中，卡珊不禁淺笑道：“總不能讓我像本特那樣吧？”
“呸！這死猴子倒是吃得飽，睡得着！”見本特四仰八叉地躺在樹枝上呼呼大睡，瑭雷頓時“噗哧”一笑，卻聽卡珊柔聲道：“瑞克，我心中一直有個問題，既然你就是魔龍，那……”
“那什麽？”
“那麽，魔龍的骸骨，又是怎麽回事？”卡珊用她湛然淡定的目光，注視着瑭雷，卻見他一陣默然，目光黯淡的低下頭去。
在朱麗女士的藏寶室中，她曾經親眼目睹，瑭雷為了龍骨發瘋、颠狂、泣不成聲；也在巨魔荒原中，見過他為了龍骨，不顧一切地和巨魔戰鬥。
還有，那天在拍賣場的高臺上，聽到戰神卡拉格斯親口講述龍骨的秘聞，也感受到瑭雷一閃而逝的淩厲殺氣。
“這件事情你是不是不方便說？”忽見瑭雷一臉哀容且沉吟不語，卡珊立刻滿是歉意地道。
瑭雷卻嘆出了一口氣，慢慢擡起頭，道：“其實也沒有什麽不方便，那龍骨便是我姐姐。”
“啊！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卡珊一聲驚呼，忙不疊的道歉，瑭雷卻在不知不覺間輕輕握住她的柔荑，道：“我們之間不需要道歉。”
“嗯。”卡珊臻首輕垂，低低的應了一聲，一抹紅暈悄然爬上面頰，在熹微的晨光中顯得聖潔不可方物。
“那你……打算怎麽做？為姐姐報仇麽？記得那時你曾經對卡拉格斯說，最遲半個月，你們還會再相見……”
“當然！”瑭雷沉聲道：“不單是卡拉格斯，那群畜生，金妮、凱西利亞、艾爾伯特，還有那個米高揚，我一個也不會放過！”說罷眼中閃過一抹兇光。
“可你的傷……我很擔心。”卡珊黯然道：“都是為了我……”瑭雷醒來後，曾經描述過自己受傷之重，雖然不無誇大其詞的成分在內，但武功盡廢确是不争的事實，弄得卡珊和淑娜二人一陣揪心。
“不要緊，如果我打破第四層封印的話，這點小傷自然不藥而愈。再說，半個月後……哼！”瑭雷不禁又是一聲冷哼，若實在不行，他還有解封卷軸可用。
“你的封印有這麽容易就可以打開？”卡珊吃驚地道。
因為她實在是想不通，如果封印說打開就能打開，魔龍大人又怎會是這麽一副猥瑣的樣子呢？
“當然不是這麽容易了。”瑭雷不禁嘆氣道：“我現在用的是取巧的辦法。運用海藍砂神秘的時空回溯之力，來模拟當初安德列為我施加封印時的情況，然後再用特殊的魔法陣将封印逆行倒推。當然了，施術的時候，還要一點特殊的手段……
“不過，這要使用最純正的海藍砂才可以。而且封印的力量越強，需要的海藍砂就越多，恐怕這個世界上所有海藍砂加在一起，都不夠用來打破第五重封印。所以，這個投機取巧的辦法只能到此為止。”
“特殊的手段？那是什麽？”卡珊好奇道。
見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瑭雷忽然邪笑道：“這個特殊的手段嘛，說不定還需要你的幫助呢！找個合适的機會再告訴你吧……
“不過打破第四層的封印後，咱們想怎麽飛，就怎麽飛，你願不願意幫我打破封印啊？”
“哇噢——太好了！願意願意！”卡珊沒注意到瑭雷猥瑣的表情，星眸中閃過一片興奮的光芒，笑得像個單純的小女孩，也只有在瑭雷面前，她才會露出這個年齡的少女應有的笑容。
可她的笑容旋即消失，道：“可是，卡拉格斯……卡拉格斯是艾倫大陸上除了暴風劍聖塔洛斯外的最強者呀！你打破了封印，真的就足以打敗他麽？”
見卡珊擔憂之色溢于言表，瑭雷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帶着強大的自信道：“怕什麽？三層封印我都能和獅心騎士巴格特打成平手，如果再破一層封印，又憑着一身魔法裝備，怎麽可能拿不下卡拉格斯那個蠢貨？他是劍聖，我可是魔龍呢！
“再說，如果實在不行，我還可以跑嘛。”見卡珊的雙眸中射出崇拜的目光，瑭雷不禁心中暗笑。當然，這種發自內心的呼喊，很容易會破壞自己的形象，因此只能被他秘而不宣。
“到時候，什麽奧術之手，什麽熔岩大魔導士，全都給我靠邊站！再多的軍隊也救不了凱西利亞那混球的性命！
“還有那個米高揚，哼！我倒要看看，他能請到什麽保镖，來保住他的狗命！”瑭雷攥起拳頭越說越興奮。
見他陷入無休止的意淫，卡珊不禁掩口輕笑，旋即幽幽地道：“其實我并不恨他們。像米高揚，如果沒有他，恐怕我就不能在那裏遇到你了。
“若是落在迪拉克或者莫雷諾等人的手中，我絕對是難逃一死。後來，反而是他的護衛多次替我擋下了迪拉克等人的屠刀。”
見她的笑容轉眼又變愁容，瑭雷不禁一陣心疼，輕輕揉着她的秀眉，道：“哪能這麽想？你的心地不能這麽善良。”
“咦？”正在這時卡珊忽然發出一聲輕詫，奇怪的道：“瑞克，你看到我那件……那件血衣了麽？我明明放在這裏的啊！”說罷，指了指枕下的樹枝。
“什麽血衣？”瑭雷假作不知情。
卡珊頓時嗫嚅的道：“就是我前天……前天那件……”
“那明明就是兩塊碎布條嘛！”瑭雷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從虛空戒指中取出兩條染血的布條，道：“血腥氣這麽重，你還留着它幹嘛？”雖然經過清洗，可那上面仍然帶有淡淡的血腥和汗味。
“那你呢？”卡珊的眼眶中閃爍着一點晶瑩的淚花，哽咽地道：“你又為什麽要收起來？”
“留作紀念呗。”瑭雷略帶傷感的道：“寂寞的時候看一看，就會想起你，想起咱們在一起時的樣子。”
“我也是。”卡珊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我不想看到喜歡的人傷心落淚，所以，就算是為了我，卡珊，你要高興一點。”瑭雷捉住卡珊的雙手，感動的道：“現在，就讓我來告訴你，打破封印需要什麽樣的特殊手段。”
祥和的晨光下，兩個淡淡的影子漸漸依偎在一起。
一覺醒來，淑娜忽然發現，瑞克主人和卡珊姐姐變得有點不太一樣，當然具體的變化在哪還有待觀察，只是卡珊時不時的就會臉紅，讓人感到非常奇怪。
不過，單純的女精靈并沒有時間思考這種問題，因為瑭雷開列了一份奇怪的清單，有些東西需要她到波恩城中采購。
瑭雷的萬靈法陣并非徒手畫畫就能運行，需要很多稀奇古怪的材料，他自己也只準備了一份而已，在聖龍島上已經用掉，再次布陣還得重新打點。
守秘者面具可以改變使用者的外貌，瑭雷并不怕裝扮一臉平庸的淑娜被人認出來，只不過讓毫無心機的淑娜一個人進入人類世界，小小的擔心倒是一定的。若不是把卡珊一個人扔在山上更加不放心，瑭雷肯定是要親自走上一遭。
這是淑娜第一次在瑭雷的視線外走入繁華的都市。
雖然跟随瑭雷晃蕩了很久，而且她對人類的世界已經不再陌生，可仍舊鬧了不少笑話，一路跌跌撞撞的，總算沒出太大的亂子，只是發現波恩城中變得戒備森嚴，又聽說老國王卡莫托六世病情忽然加劇，現下正昏迷不醒，卧病在床。
瑭雷那天在拍賣場的一番大鬧，給雷恩帝國甚至艾倫大陸帶來了多大的影響，實在很難說的清。
面對一群絕世強者還能全身而退，在上萬雙眼睛的注視下，踩着佩劍疾速飛行，讓幾個大魔導士和劍聖卡拉格斯直接絕了追趕的念頭……
這些天來，波恩城的市民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幾乎全部都圍繞在神秘的龍寶傳承者身上。
那場驚世駭俗的飛行表演，和邪惡的晨曦教派前聖女卡珊聯系在一起，野蠻殘忍而又香豔的拍賣會，頓時被傳的神乎其神，幾天的時間便衍生出多個版本。
無數男人咒罵着可恨的龍寶傳承者，因為奪走了讓人垂涎欲滴的光明教派前聖女；而在少女們的心中，英勇的魔劍士瑞克竟被人盡可夫的蕩婦卡珊所誘惑，迅速堕落而沉淪，令人扼腕嘆息。
可以預見，瑭雷的壯舉必将通過吟游詩人之口，傳誦到整個大陸。
對普通人來說，這僅是閑暇時的話題，但對有志于武道和魔法颠峰們的強者們，這足以稱得上是一種震撼。之前還對瑭雷輕視的人一個個變得慎重起來，譬如卡拉格斯便陷入了深思。
他們當然知道，瑭雷曾經用何種神奇的魔武技斬殺了提爾的愛徒羅曼，再聯想一下那日他飛走時的情景，不免讓人浮想聯翩。
更有甚者，瑭雷在賣場中兩次顯露了那釋放精神魔法的能力，金妮等人雖然不知道精神力的運用，可也全都發現了端倪。
對于嗅覺靈敏的人來說，瑭雷奇特的魔武之技如果完全來自于魔法道具也就算了，如果是一種未知的修煉方式，說不定會在艾倫大陸的冒險者中興起一番變革。
如果說，在這之前“龍寶瑞克”還只能算薄有微名的話，現在絕對可以說是如日中天，而那柄連艾德雷都鑒定不出的佩劍，更是被傳的神乎其神。
半身人艾德雷的府邸，這些天來已經被人踏破了門，絡繹不絕的訪客已經讓他應接不暇。
這些大人物們沒有一個是可以拒絕的，艾德雷只好一問三不知，他實在不知道，再這麽下去還能不能守得住瑭雷的秘密。
不過，有人忙就有人閑，瑭雷此刻早已在兩山間的懸崖前，尋了一個寬敞的山洞。而他正斜倚在舒适的草墊子上，一邊聽着淑娜唧唧喳喳興奮的說話，一邊享受着卡珊溫柔的服侍。
聽着淑娜将幾天來的“趣事”娓娓道來，瑭雷聽得不住點頭。
波恩城的一大好處就是只要花得起錢，幾乎什麽東西都能買到，也只有純淨海藍砂那樣極為珍稀的魔法材料才會有價無市。
“瑞克主人，您買這些油燈做什麽用？為什麽不用魔法燈呢？”她一件件取出瑭雷清單上羅列的物品，不免好奇的道：“還有，這些溶石藥劑好難買到呀，好幾家魔法材料的商鋪中都沒有。”
“嘿嘿。”瑭雷神秘地一笑，道：“魔法燈對我一點用也沒有，油燈也只能湊合着用。至于那些魔法材料嘛，你看着就是了。”說罷，在山洞深處打掃出一塊空地，畫起魔法陣來。
小心翼翼地用溶石藥劑将魔法陣镂刻在地面和洞牆上，瑭雷将八盞油燈按照九宮八卦的格局排列整齊，把淑娜買回來的各種魔法材料按比例調配，最後，珍而重之的掏出那包海藍砂。
奧術之手韋恩這包海藍砂可謂一場及時雨，瑭雷感受着這純正的魔法氣息，不禁連聲贊嘆，論純度，就連聖龍島上儲存的海藍砂，也比不上這一小包。
淑娜和卡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瑭雷将珍貴無比的海藍砂倒垃圾般灑在地上，抹在牆上，畫出一個個從所未見的鬼畫符。
本特睜着好奇的雙眼，不斷學着瑭雷的姿勢，“好了，準備完成，現在……”他看了一眼卡珊，聖女的臉騰的一下變得通紅，緊跟着光芒一閃，淑娜已被傳回異界。
“本特，守在洞口，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适當的時候，你可以使用變形的力量。”瑭雷可不想愉快的時光被不速之客所打攪。他一盞一盞點亮油燈，道：“卡珊，我們開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