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重聚
羅離忽然停下腳步。他已經飛跑了整整一天一夜,一刻都不曾停歇。他心裏有太多需要發洩的東西,以致于他已經感覺不到疲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出了多遠,他只是記得玉葉指過的路,他便沿着這條路一直跑下去。現在天又已經亮了,金黃色的陽光穿透雲層靜靜地照了下來。陽光總是會讓人感覺到溫暖,可是此刻陽光卻好像忽然失去了溫度,灑落在身上的陽光竟也似透出隐隐的寒意,仿佛那天上懸挂的只是一輪金黃色的冰。羅離依稀記得自己剛剛穿過一大片茂密的山林,現在他已站在山頂上。他從來沒見過如此奇怪的山,山的一面樹木蔥郁,另一面卻是寸草不生。遠處的平原上,大片古舊的廢墟伫立,參差的斷壁在陽光下隐隐泛出暗紫色,有如幹涸的血。寂靜。完全的寂靜,沒有人,沒有飛鳥蟲獸,連風也忽然停止。這裏就像被一股奇特的力量詛咒,沒有任何生氣。只有不祥。不用任何人告訴,羅離立刻明白:蒿墟到了。原來他在一天一夜裏已走完了三天的路。他心裏一直都很煩亂,仿佛有各種分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堵在一起,憋得他簡直要發狂。此刻,他終于漸漸地冷靜下來。盈姜就在這裏。想起人族藥師月牙兒一般微笑的眼睛,他心裏忽然充滿了溫暖,因為他知道無論到了什麽時候,無論發生什麽事,他從那雙眼睛裏看到的,永遠是理解的神情。就算他心裏始終有一塊無法愈合的傷口,那種痛苦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他。可是,他就像一只蛾子,雖然懼怕火焰,卻又禁不住溫暖的誘惑,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飛近。那種感覺,雖然帶着幾分刺痛,卻很幸福。可是,他要怎麽樣才能找到盈姜?這問題他已用不着多想。他看見了一個人。這個人簡直就像從地底下鑽出來的,突然間就出現在山坡上。他長着一張憨厚的臉,就像在每個山村裏都會見到的淳樸少年,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可是,當他走過來的時候,羅離分明感覺到了那股尖銳的殺氣。羅離的手已握上了刀柄,他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少年,更不會忘記他那種歹毒卑鄙的招術。少年走到他面前,微笑:“好久不見。”羅離當然沒有寒暄的心情,他直截了當地問:“盈姜呢?”少年笑得更憨厚:“你放心,她絕不會有事。”羅離冷笑,“我憑什麽相信你的話?”少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因為她跟我們是一夥的。”“你!”羅離差點就要破口大罵,可是他卻忽然又閉上了嘴,露出一種很奇怪的神情,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一樣。“她是自願跟我們來的。其實你也早就猜到了對不對?”羅離并非早就猜到,他剛剛才想到。當那天他失去知覺的瞬間,他曾聞到一股香氣,栀子花一般甜美的香氣,卻讓他莫明其妙地感到難受。現在他終于想起來那股香味是什麽。那是盈姜自己配的一種迷藥,有次她弄灑了一些,他聞到差點暈倒,幸虧她立刻給他服了解藥。他本不該現在才想到,只不過他一直不願仔細去回想。可是,盈姜手裏有各種各樣的迷藥,她為什麽偏偏用了這一種?這是她倉促之下的選擇,還是她其實在暗示什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羅離更像在問自己,可是那少年卻像出奇地老實,居然認認真真地回答:“我們也沒辦法。我們想要把你們誘惑到這裏來,總要抓一個人來當誘餌。你們五個人裏,有兩個劍法太高我們實在沒有把握,本來抓那個祭師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可是他們兩個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她,我們試過了實在做不到。抓你,”少年頓了頓,“盈姜又說什麽也不答應——”“所以你們帶走了盈姜?”少年連連點頭,“‘柿子要揀軟的捏’,這個道理我們還是明白的。”他說的明明是句玩笑話,可是他的語氣卻出奇的認真,就好像他說的真是什麽了不得的計謀一樣。羅離苦笑不得,“那你們想怎麽樣?”少年奇怪地看看他,似乎覺得他這個問題實在太多餘,“我們只不過想請你到府上住幾天,等我們把別的問題都解決了,你和盈姜愛去哪裏去哪裏。”少年怪異地笑笑,“你不用擔心,你們的事要管也自有別人管,我們管不着。”羅離道:“別的問題?”他已發現這少年是個少有的談話對手,他問一句這少年至少會回答三句。他雖不明白這少年為何如此,是真的毫無遮攔,還是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裏,所以告訴他任何話都無妨?但他已決定要多問幾句。果然那少年回答:“我們不想殺你,但有的人一定要殺。”羅離當然知道“有的人”是誰。“可是,如果你們殺不了他呢?”少年好像聽到一句很可笑的話,忍不住嗤笑:“這世上有殺不了的人嗎?”當然沒有。“他的劍法是很高,我以前想都沒有想到過有人的劍法能那麽高明,但是他還是有弱點,而且我也知道他的弱點,所以,他一定會死在這裏的。”少年這樣說的時候,手指輕輕地撫摸着他的劍,溫柔得就像在撫摸自己的情人。羅離冷冷地說:“但是也未必。”“為什麽?”“因為你們想殺他,卻也有人不希望他死。”少年一愣,忽然大笑起來,道:“誰?你嗎?”他笑得前仰後合,就好像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事情。“嗆!”青瑰刀在陽光下劃出一道絢麗而冰冷的光。羅離對自己的出手當然很有把握,這一刀就算不能夠傷到那少年,也一定能夠逼退他。然而,這必中的一刀偏偏沒有中。不但刀落空了,連對手也忽然消失不見。羅離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少年不見了,天空不見了,陽光不見了,山坡不見了,廢墟不見了,一切都沒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就像永不會結束的黑夜。“你想阻止,就先從這裏出來吧!”少年的聲音含着冰冷的笑,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羅離什麽都看不見,甚至他的雙腳都仿佛已沒有踩在地上,整個人都似飄浮在空中。無論誰突然陷入這種可怕的境地,都難免會驚惶失措。然而,羅離一點兒也沒有。也許因為這兩天他心裏已經塞了太多東西,所以已經塞不下恐懼。他心裏居然連一絲一毫的恐懼也沒有。相反,他心裏原本還有幾分煩亂,此刻也忽然全都消失了。他居然就在這樣的情形下,又進入了一片空靈的狀态。他以前幾度陷入幻境,從來也沒有破解過,這一次本來也沒有任何把握,可是忽然間,這幻境變得破綻百出。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忽然就變成了一個破篩子,簡直四處透光,羅離随手揮動青瑰刀,輕輕地一劃,那幻境立刻就像個泡沫一樣四分五裂,消失于無形。那少年臉上的得意都還沒有消失,不由大吃了一驚。他本來認為羅離是一個不怎麽高明的對手,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可是萬沒有想到他居然如此輕易地就破解了幻境。只怕連穆天和翼風兩個人都做不到。羅離淡淡地說:“如何?”少年說:“高明高明實在高明,不過我沒工夫陪你玩兒了,你自己先在這裏走走逛逛吧!”他說完轉身就跑。羅離一愣,他真沒想到那少年居然就這樣逃了。等他追上去,少年已經三步并兩步地跑進了幾堵斷壁中間,忽然就不見了蹤影。羅離依稀看見他跳入了一個地道,可是等他趕到,地上卻只有散落的瓦礫,看上去已經幾百年沒有人動過。羅離不死心,用刀四處都戳了一遍,哪有什麽地道?×××××××××××××××××××他又開始在別的地方翻找。這片廢墟可真大,他從早上一直找到太陽落山,還是什麽都沒有找到。他覺得自己真像一只沒頭蒼蠅。終于,羅離累了,一屁股坐下來。古舊的斷壁、淩亂的瓦礫、血紅的夕陽,這景象還頗有幾分蒼涼的詩意,只可惜,羅離卻是一肚子郁悶。他又想起盈姜,如果她在這裏,就絕不會這麽喪氣,她到任何時候都有辦法讓自己振作起來。想起她輕快的聲音,羅離好像又來了精神。他知道這廢墟的下面一定有地道,也知道清浚一定就躲在地道裏,既然他能夠破解那少年的幻境,他就一定有辦法找到入口。他正努力試着讓自己摒除雜念,忽然看見一個人影,從山坡上掠了過來。他本來倒是很鎮定,看見這個人卻忍不住跳起來,高興得跳起來。來人是玉葉。玉葉一到他面前就開始埋怨:“你怎麽一個人不管不顧地闖來?大家都很擔心。”羅離不想回答,他只問:“別的人呢?”玉葉似乎覺察到什麽,若有所思地看看他,說:“我們剛剛遇到一個難纏的對手,別的人還在後面,我先趕來找你。還好,你沒有遇到什麽事。”“難纏的對手?是不是一個長相很老實的少年?”玉葉點頭,“不錯,他是清浚的奴仆。”她忽然嘆了口氣,“唉,清浚真是……”羅離看着她,“你們出自同門?”“算起來确實是。”“那麽,你知道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玉葉閉目凝神,片刻之後,她睜開眼睛說:“能感覺得到。”“好,”羅離說,“請你帶我去找他。”玉葉一怔,神情有點猶豫,她慢慢地說:“你是不是想要去救盈姜?”羅離毫不猶豫地回答:“是。”“也許應該等別的人一起去?”羅離忽然露出一種很複雜的表情,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我應該一個人去。”“可是……”玉葉的神情更加猶豫,話也說得更加慢,“有件事,我也許應該告訴你。盈姜她……她可能是……”羅離打斷她,“我知道。”玉葉驚訝地瞪大眼睛,“你知道?”“是,我知道。”羅離苦澀地笑笑,又說:“所以,我覺得,我應該一個人去。”玉葉看他良久,漸漸有點明了他的意思。“但是,也許她現在已自身難保……”羅離又一次打斷:“那我更要去。”玉葉無聲地嘆口氣。“好吧。”×××××××××××××××××××很久以前,這裏曾經十分奢麗。即使過去了漫長的歲月,仍然可以從牆上凋落的漆畫、門柱精致的雕刻看出昔日曾有的繁華。很難想像,會有人在地下修出這樣的建築。就算在地面以上,也很少能看到,這幾乎已經不亞于任何一座宮殿。只是,太久沒有人跡,在死亡般的寂靜中,四處都散發着陰森的氣息。玉葉說:“這裏曾經經營過萬年。”她離開這裏的時候還年幼,對這裏本沒有多少感情,可是聲音裏畢竟還是流露出一絲感傷。羅離沒有回答,他正專注地望着牆上的雕花。那雕花已經破碎,幾乎已看不出那原來究竟是什麽?玉葉也不明白他為什麽那麽專注。過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沒有動。玉葉終于忍不住想問,但是當她看清羅離臉上的表情,她忽然明白過來。其實他沒有在看,他只是在聽。玉葉屏住呼吸,努力聽了許久,才終于分辨出那隔着牆傳來的一縷歌聲。聽不見她在唱什麽,然而聽得出她的聲音輕快,似乎很是高興。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又有什麽可特別高興的呢?只是,那聲音雖然低微得若有若無,卻讓人不由得感覺仿佛在寒冷的冬日裏忽然看見了一朵綻開的野花,一下子便充滿了愉悅。羅離的嘴角挂着一絲微笑,沉醉的表情就像聆聽世間最美的聲音。看樣子他還不知會呆立多久,玉葉只好輕輕咳嗽了一聲。羅離驚醒,居然也有點臉紅,他掩飾地問:“快到了吧?”玉葉裝作什麽也沒看見,用手指指前方:“繞過這條走廊就到了。”這條走廊真的不算長,但是在羅離看來就像永遠也走不到頭一樣。他已忍不住想問怎麽還沒有到,這時他看到了走廊盡頭的門。那輕快的歌聲正是從門裏傳出來的。羅離忽然覺得心跳得很快,快得就像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他說不出地緊張,可是到底在緊張什麽他也不知道。他什麽也不知道,在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前,他已沖了過去。那門當然是鎖着的,可是他想也沒想就抽刀砍斷鏈條,推開門。那屋子大極了,就算幾百個人待在裏面都不會覺得擠,可是裏面空空蕩蕩,沒有桌椅,沒有床,什麽也沒有。只有一個白衣女子,席地而坐,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一直垂落到地上,她看上去就像坐在黑絲絨毯上。她一邊哼着歌,一邊悠然地梳着頭。就算在這種境遇裏,她也能盡力讓自己過得快活一點兒。羅離剛才一連串動作快得如風,現在卻像變成了一個木頭人,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嘴裏發幹,眼睛卻不禁有些濕潤。他忽然發現其實遠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更思念她。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控制住感情,可是當看見她,心裏的快樂像泉水一樣流瀉,那早已不由自主。歌聲停了,盈姜的手也停住了,她揚起臉靜靜地望着他,臉上依舊是他最熟悉的笑容。然而,那月牙兒一般彎起的眼角,卻有兩顆晶瑩的淚珠慢慢地沁出來,慢慢地滾落。玉葉遠遠地看着他們,眼角似也有些濕潤。她悄悄地轉過身,這種時候,他們兩人自然不歡迎任何別的人打擾。時間仿佛已經停滞,不知過了多久,盈姜才終于輕輕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羅離大人是個好人吶!”羅離覺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聲音,久遠得當他聽到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正在一個夢中,一個世間最甜美的夢。羅離身不由己地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來,看着她的臉。現在他什麽也不願多想,只想好好地看看她。又不知過了多久,盈姜忽然嘆了口氣,輕聲說:“羅離大人,我想你已經知道了,其實我是……”羅離不假思索地打斷她:“沒關系。”盈姜的眼睛忽然放出光來,那樣美麗的光彩,她凝視着羅離一字一字地問:“沒關系?真的沒關系?”羅離微笑,同樣一字一字地回答:“是的,沒關系。不管你以前做過什麽,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認識的你,是個又善良又勇敢的好女人,這就足夠了。”盈姜低下頭,她的身子微微顫抖,她是不是已經忍不住流下淚水?“啊!”羅離忽然跳起來。盈姜吓了一跳,連臉也來不及擦幹淨,就擡起頭問:“怎麽了?”羅離說:“夜長夢多,我們趕快走吧!”“你知道怎麽才能離開這裏?”“我不知道。”羅離拉着她的手,急急忙忙地往外走,“不過玉葉知道……”“玉葉?!”人族藥師猛地停下腳步。“怎麽?”“我曾經聽到清浚說……”盈姜的話并沒有說完,她的眼睛裏忽然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同一瞬間,羅離已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陰寒之意,不必回頭,他也已知道誰正站在他們身後。可是,當他回過頭,看見清浚身邊的人,心卻猛地沉了下去。那人正是玉葉。雖然她什麽話也沒有說,但是一看她的神情,羅離就已完全明白。正是她給清浚報了信,其實,她和清浚原本就是一夥。可是她為什麽要那麽做?因為她也是百井山莊的傳人,還是為了她那份一開始就已無望的感情?羅離猜不出來。只是,他原本知道清浚已經失去了一條手臂,所以他的力量一定弱了許多,只對付他一個人,羅離還多幾分把握。現在,卻又加上了玉葉。×××××××××××××××××××清浚看着這兩人,微微一笑,道:“很好。我正擔心盈姜一個人不夠份量,加上你就足夠了。”羅離的手握住刀柄,淡淡道:“只怕未必能如你所願。”“哦?”“你好像忘了,在這裏你是不可能殺死我們的。”清浚笑道:“我當然不會忘,我原本就不想殺死你們,我想殺的只有一個人而已。只不過,我雖然不可能殺死你們,卻可以困住你們,想困多久都可以。”羅離也笑了笑,道:“看樣子我們想要離開很難。”清浚悠然道:“不是很難,是不可能。可是,你又為何不與我們配合一回?你莫要忘了,千年之前,是誰殺了你的妻子?你難道不想報仇?既然你我本有同一個仇人,為何就不能合作?等那人來了之後,我自會放你們走。你這麽做,對你一點壞處也沒有,只有好處。”羅離點點頭,“你說得句句都很有道理。只可惜……”“什麽?”“……只可惜,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話音未落,刀光已起。羅離知道,自己與清浚還可以一戰,盈姜卻絕對不是玉葉的對手,所以,他只能搶攻。只可惜,他的刀法沉穩,後發制人,快卻并不是他所擅長的,他越是想快,刀法的威力反而越弱。如果不是清浚的力量也已弱了不少,他一定已經敗了。現在離敗也已不遠。幸好,玉葉卻還沒有動手,她只是負手旁觀。盈姜當然也不會主動去攻擊她。兩個人靜靜對恃。羅離一開始就失了先機,現在已越來越吃力。清浚的劍又已落了下來,羅離回刀封住,清浚的劍順勢一挑,已然變招。羅離本該跟着變招,可是不知為什麽,他心裏忽然閃過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一瞬間拿刀的姿勢很像拿着一把菜刀。這種時候他怎麽會有這麽古怪的聯想,他自己也想不通,但是那一瞬間,他的招式忽然變了。變得很古怪,很難看。他的刀法原本有如行雲流水,招招分明,銜接都十分流暢。可是此時他這一刀轉得卻很生硬,簡直是賴皮,只是偏偏搶到了清浚之前,封住了他那一劍的去勢。“叮”的一聲。清浚的劍驀地被蕩了開去,連他的人也不由得退了一步,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羅離臉上也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這當然不是他的刀法,這甚至根本就不是刀法,這是穆天的劍法。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會順手用出了這麽一招,用得一點也不熟練,可是威力卻大得驚人。他還來不及細想,清浚又已攻到,劍未到,劍風已至,竟像冰淩刮過臉頰一般。羅離這才知道剛才清浚還沒有出全力。他不假思索,手腕一轉,刀已經迎了上去,仍是那麽難看,而且還是刀背在上,可是清浚竟不敢接這一招,劍鋒往旁邊一滑。羅離的刀還在往上走,就像一時沒收住似的,等好不容易收回來,居然正好又擋住了刺向腰間的一劍。現在情勢已經完全逆轉。清浚劍法靈動,劍光如閃電一般,将羅離圍在當中,而羅離卻只是動作笨拙地左揮右擋。無論誰初看到這樣的情形,都會認為羅離正處于下風。然而,清浚硬是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清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羅離的臉色卻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因為他居然正用着仇人的劍法,可是他想停也停不下來。就在這個時候,玉葉忽然出手了——盈姜雖然不至于一招受制,但羅離一看就知道她支持不了多久。他只有變守為攻。羅離以前只看見過穆天用這套劍法守,從未見過他主動進攻,所以羅離也不知道這劍法攻的時候能有多少威力。但他立刻就知道了。這地下本是一片黑暗,雖然各人都點起了螢火,卻仍是一片陰沉。可是忽然間,羅離看見眼前亮起一片絢麗的光華,便如劃破烏雲的陽光!那正是青瑰刀劃過時的刀光。羅離只不過看過幾次穆天出手,就算他照樣用出來,也不過掌握了一些皮毛,并不能把握其中的精義,所以至多能發揮出一成的力量。然而,一成的力量也已足夠。刀光中,羅離看見清浚驚懼的神情。同一個瞬間,他聽見兩聲驚呼,那似是玉葉和盈姜同時發出來的。但他無暇去看,這一刀既出,已完全不是他所能夠控制的了。刀切開血肉,那軀體慢慢地倒了下來。白色的軀體。白色的。羅離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個軟軟倒在刀鋒下的身影,腦子裏忽然一片空白。查看該章節最新評論(3)正在加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