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酒吧

雖然接觸不多，但林禹尋知道，程豪跟他從小到大接觸的人，都是不一樣的。

他周圍跟程豪差不多大的人，總是拉幫結派的，為了首領的位置打得不可開交，他們全都會罵人，誰不罵人，誰就會受欺負。

人們總是很暴躁，一言不合就會跳起來打架，有什麽好東西就會争搶不休。

他們還酗酒，沉迷大麻和女人，從來都只顧着當下，不會想明天要怎麽過。

而程豪……雖然他昨天也打架了，但他一句髒話都不說。

他吃東西雖然快，但姿勢很好看。

他的英文，說的跟廣播裏的播音員一樣好聽。

他受了傷，淪落到這個地方，但根本不屬于這裏，怕是很快就會離開。

現在，他也許已經走了。

這沒什麽。林禹尋告訴自己，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以後也可以一個人。

不，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丹尼要照顧。

有人從他面前走過，嘲笑起來。

那人說的很大聲，但林禹尋莫名地聽不清楚那人說了什麽，他覺得自己身上很沉重，全身的力氣幾乎都要消失了。

如果沒有丹尼，他絕不會繼續活下去。

“林禹尋。”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林禹尋眼前的迷霧消失，他看到了程豪。

他的心突然就安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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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豪沒有手表，并不清楚時間，到了學校看到林禹尋，立刻問道：“你在等我？到吃午飯的時間了？”

林禹尋臉色一變：“吃午飯的時間已經過了。”

“時間過了？”程豪有點着急了：“我們快過去看看……對了你吃了嗎？”

林禹尋搖了搖頭。

程豪拉着林禹尋往前跑，一邊跑一邊道：“你怎麽不去吃飯？以後吃飯一定要定時知道嗎？也別挨餓，對胃不好。”

林禹尋點了點頭，點完才意識到程豪跑在前面，看不到他點頭。

程豪拉着林禹尋來到學校食堂，就發現那裏只剩下一兩個人還在吃東西了，分餐的人則在指揮一個黑人女人收拾餐桌，他自己并不幹活，但還是抱怨個不停：“我真的受夠這個地方了，這些家夥就不能不要把東西吃得整張桌上都是嗎？”

結果，他這麽一抱怨，剩下還在吃飯的一個人，就用手抹了餐盤裏的番茄醬，将之塗到了餐桌上。

程豪掃了一眼那個塗番茄醬的黑人，沖到分餐的人面前：“請問還有午餐嗎？我很餓……”

“我記得你……你早上吃了那麽多又餓了？我以為你今天一天，都要吃不下東西了！”分餐的人道。

“我胃口比較大。”程豪朝着他笑了笑。

“好吧……但現在已經不是午餐時間了。”這人道：“你超過了二十分鐘！不是兩分鐘，是二十分鐘！”

“有多餘的食物嗎？您是一個仁慈的人……”程豪看向對方。

這個分餐的人并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壞人：“看在你可憐的份上。”

他說着，拿出一些食物。

食物很粗糙，是發黑的面包、一些培根，還有幾片橙子和一些生的紫甘藍，哦，還給了一些番茄醬。

程豪一直都是不喜歡吃生的蔬菜的，唯一能接受的，也就是漢堡裏的那一點點菜葉子。

這種生的紫甘藍，放在以前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吃。

但他餓。

程豪把所有的食物一掃而空，而這個時候，林禹尋的面包才吃了一半。

食堂是剩下了一些食物的，但分餐的人并沒有給程豪太多，好在程豪今天一天下來吃了不少東西，已經緩解了饑餓感。

吃了飯，程豪才有空跟林禹尋說話：“我今天去了救濟中心，領到了一些食物，你等下下了課把它們帶回家去吧。”

說着，程豪把手上的三明治和牛奶給了林禹尋。

林禹尋道：“我還要……上課，帶着不方便，你把它們帶回去吧。”他說着，就把卷簾門的鑰匙給了程豪。

程豪想到林禹尋在學校裏可能會受人欺負，被人搶走食物，當即答應下來，又道：“那你好好讀書，我先回去了。”

林禹尋點了點頭。他父親以前總讓他好好學習，他沒想到程豪竟然也會說這樣的話……

程豪見林禹尋乖乖的樣子，忍不住道：“以後家裏的鑰匙不要随便給別人，要是遇到壞人怎麽辦？”

林禹尋也不說話，睜着眼睛看着程豪。

程豪捏了一下他的臉，轉身走了。

程豪一離開學校，就看到了切斯特。

切斯特欺負林禹尋的行為，程豪是深惡痛絕的，但切斯特本身也是個未成年人，他不可能對切斯特做得太過分。

甚至于，因為對這兒不熟悉的緣故，他還需要切斯特的幫助。

不過他并不打算對切斯特友好，也不樂意讓切斯特到林禹尋面前去……所以來的時候，他就讓切斯特不要跟着他，免得讓林禹尋看到。

“我要先回去一趟，再去那個酒吧，”程豪道，“你是跟我一起走，還是在這裏等我？”

切斯特道：“我跟你一起走。”

程豪問：“你不讀書？”

“讀書？我就沒有好好讀過書，現在我都認不全那些字。”切斯特嘻嘻笑着，一副自豪的樣子。

他這麽個樣子，程豪也無話可說。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林禹尋居住的地方，程豪用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然後就看到卧室裏，丹尼正拿着罐頭，用一根叉子叉裏面的黃豆吃。

他聽不到聲音，一開始沒有注意到程豪，後來看到了，也就只是靜靜地看了程豪一眼，就不去管程豪了。

這孩子太淡定了……程豪都懷疑，他除了聾啞以外，是不是還有別的問題。

不過就現在他和林禹尋一窮二白的樣子，就算這孩子還有別的問題，他們也做不了什麽。

程豪把五個三明治和牛奶全都放在床上，往這孩子面前推了推。

這個孩子又看了程豪一眼，然後就拆了一盒牛奶，淡定地開始喝。

程豪摸了摸他的頭發，這才離開。

切斯特在外面等着，看到程豪出來了，他背着用襯衫包着的三明治和牛奶就往前走。

老喬治的酒吧離林禹尋居住的地方要走三十分鐘，進入這個酒吧附近，程豪就感覺到這裏的氣氛不太對勁了。

他在好幾個人身上，都看到了槍，來來往往的人，還一看就不好惹。

老喬治的酒吧在那一排店鋪裏很顯眼。酒吧大門裝修的挺不錯的，招牌上還裝飾着很多燈，現在是白天看不出什麽，等晚上這裏的燈亮起，應該會讓這個酒吧更加引人注目。

一看到這個酒吧，切斯特就躍躍欲試起來：“我還沒有進去過呢，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樣子的！”

程豪看向切斯特：“謝謝你帶我來這裏，我跟你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只要你不再欺負林禹尋，我就不會去找你和你的朋友的麻煩……再見！”

“你不帶我進去？”切斯特傻眼了。

“小孩子不該來這樣的地方。”

切斯特立刻就不樂意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可以睡女人了！”

程豪已經在往酒吧裏走了，聽到這話差點一個踉跄。

這個貧民社區的種種，實在讓他一個在紅旗下長大的人有些接受不了。

雖然切斯特覺得他已經是大人了，但程豪依然沒有帶着他的打算。

他大步進了酒吧，然後剛進去，就被一個年紀不小，胡子拉碴的黑人攔住了：“小子，來這裏做什麽？”

攔着程豪的人嘴裏叼着一根煙，而那煙散發出的味道，跟普通的煙的味道截然不同。

程豪臉色不變，說道：“我來找老喬治……我是拳擊手，想要來打拳。”

“打拳？憑你？”那人朝着程豪吐了一口煙。

程豪默默地屏住了呼吸。

“我學了很多年的拳，會打拳，”程豪道，“而且我是華人，會中國功夫。”

淪落到如今這地步，程豪很清楚自己不能挑三揀四，要學會低頭。

那人眉頭微皺。

程豪又道：“不管是輸還是贏，有個會中國功夫的人在酒吧裏打拳，總歸是個噱頭。”

“我這裏可不需要噱頭……不過你說服了我。”黑人把煙扔在地上：“進來吧，小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