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發現

程豪照舊去了給拳手們休息的休息室。

休息室裏, 有幾個他認識的拳手在，也有幾個他不認識的拳手。

上次來的時候，程豪和卡朋特好好交流了一番, 這次也想找卡朋特，但卡朋特不在, 傑拉爾和戴斯也不在。

程豪和其他人都不熟, 就只在旁邊聽他們聊天，結果他剛聽了一會兒, 上回卡朋特專門給他介紹過的那個正職是保險推銷員的拳手就過來跟他聊天了。

這個叫尼克的拳手口才很好, 他跟程豪聊了聊, 關心了一下程豪的生活，然後就開始給程豪推銷保險：“像我們這樣的人，不管是醫療保險還是意外保險, 都是必須的！這樣才能讓我們沒有後顧之憂，讓我們的家人可以有一份保障……”

他說得滔滔不絕。

程豪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他一直覺得在不缺錢的情況下, 應該花錢買一些保險，他上輩子就買過不少保險。

但他現在沒錢。

他自己的錢被花光了, 林禹尋的全部家當就剩下一百多點……這點錢壓根就不夠買保險。

既然買不起, 程豪也就不想聽了，他試着轉移話題：“今天怎麽沒有看到戴斯和傑拉爾？”

“戴斯他上次受了傷, 肯定要過些日子才來，至于傑拉爾……你不知道嗎？他死了。”

尼克說話的時候，一副很平靜的樣子，程豪卻愣了：“死了？”

尼克道：“是的, 他死了，他跟布萊克借了一大筆錢, 卻還不起，他的身體還那麽糟糕，把他賣去黑煤礦都是浪費路費……布萊克很生氣，就讓人打斷了他的腿，結果他毒瘾發作，後來自己把自己砍死了。”

老喬治這邊的拳手，都知道傑拉爾的事情，這時候大家就說了起來：“真是一點不奇怪……我就知道他遲早出事。”

“程，上次傑拉爾跟你打，能打那麽久，是他吃了藥的，要不然他絕對堅持不了這麽長的時間。”

“倒黴的傑拉爾，不過再過幾年，我估計也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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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早就該一槍崩了自己。”

……

這些拳手聊天的時候，表情都是輕松的。

傑拉爾死了，而他們其實都沒當回事。

程豪卻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之前跟這些拳手接觸很少，只知道傑拉爾是其中最弱的，卻不知道傑拉爾的情況。

雖然傑拉爾會落到這地步是自作自受，但不久前的對手突然死了，還是讓他感到有點不舒服。

更重要的是，這裏的人說起傑拉爾被人打斷腿竟然一點不覺得奇怪，也完全沒有兇手應該受到懲戒這樣的想法。

想到這些日子偶爾會聽到的槍響，偶爾會在路上看到的拿槍的人，程豪愈發堅定了一件事——他要盡快帶林禹尋和丹尼離開這裏。

小孩子不該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

程豪這麽想的時候，老喬治過來了，跟在場的拳手商量了一下等下比賽的安排。

程豪這次的對手，是跟保險推銷員尼克在上周的時候對戰過的警察塞勒斯。

塞勒斯也是黑人，跟尼克不一樣，他很沉默。

警察的工作足以讓他過得不錯，他來這裏打拳，也不知道是愛好，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當程豪又一次站上擂臺，他的心情跟之前，是不太一樣的。

今天突然得知了傑拉爾死亡的事情，他的心情有點複雜。

雖然站在擂臺上之後，他摒棄了那些不該有的情緒，但多少還是收了影響的。大概是狀态不好，他還不能進入那種超脫的狀态。

當哨聲響起，程豪就跟人在擂臺上你來我往地戰鬥起來。

塞勒斯是業餘選手，但他非常謹慎，身體也很強壯，倒是程豪……程豪擁有豐富的技巧，身體卻過于單薄了。

雙方在擂臺上打地不分上下。

而這個時候，林禹尋已經找到了老喬治的酒吧。

地址是切斯特告訴他的。

切斯特崇拜的那些在這個社區裏呼風喚雨的人，都喜歡來老喬治的酒吧消磨時間，所以切斯特他們，才會那麽想要進入酒吧。

他們甚至常常在酒吧附近游逛……要不是這樣，周二那天程豪從酒吧裏出來，也不會正好就撞上他們。

林禹尋到了酒吧門口，想要進去，但被人攔住了：“小子，我們這裏不讓未成年人進去！”

美國絕大部分州，十六歲就可以考駕照，甚至有些州可以結婚，但一直不贊成未成年人喝酒。

當然，老喬治的酒吧不讓未成年人進去，并不是因為這種規定，在這裏也沒人在乎這些規定……酒吧不讓人随便進去，主要是因為怕那些孩子進去惹事。

貧民社區十幾歲的孩子沖進商店，搶了東西就走的事情屢見不鮮，要是老喬治的酒吧随随便便就讓人進去，裏面很可能會亂套。

阻攔的人看起來兇神惡煞的，林禹尋打從心底感到害怕。

換做以前，他一定會灰溜溜地離開。

但現在，程豪在裏面。

想到程豪，林禹尋就擁有了無盡的勇氣。

而且程豪說了，人不能一遇到事情就退縮，要勇敢面對。

他相信程豪所有的話。

林禹尋鼓起勇氣道：“我哥哥在裏面，我是來找他的，也不能進去嗎？”

“你哥哥？你是程的弟弟？”看守的人問道。

“是的，我哥哥叫程豪。”林禹尋道。

看守的人道：“你進去吧，不過你要小心一點，不要惹到那些客人。”

林禹尋一愣，沒想到自己這麽容易，竟然就會被放行……明明切斯特說他怎麽都進不去。

他卻不知道，對酒吧來說，切斯特這樣的小混混需要攔着，但他這樣無害的，放進去也沒關系。

那看守的人還道：“你哥哥很厲害！”

“謝謝。”林禹尋道謝，正要往裏走，一個黑人叫住了他：“你是程的弟弟？我帶你進去吧。”

林禹尋看向那人：“那就麻煩你了！”

這個後來出現的黑人，正是卡朋特。

卡朋特的收入來源，基本上全靠打拳，所以他并不只在老喬治這裏打，還會去別的地方打。

今天他就剛從別的地方回來。

原本他是打算在家裏休息的，但想到程豪，他就來了。

“你哥哥是一個很棒的拳手。”卡朋特對林禹尋道。

林禹尋喜歡聽別人誇獎程豪，但這樣的誇獎，卻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沉默着沒說話，然後很快，就看到了那個被觀衆們圍在中間的擂臺，也看到了擂臺上的程豪。

程豪和另一個拳手都只穿着短褲，他們戴着拳套，你一拳我一拳地戰鬥。

林禹尋的心“砰砰砰砰”地跳了起來。

擂臺上的程豪，看起來特別地有魅力，他也特別地擔心……

“卡朋特，你來了？”保險推銷員尼克過來跟卡朋特打招呼。

“嗯。”卡朋特應了一聲。

而你尼克這時候，注意到了林禹尋：“哦，一個黃種人……來找程的？”

“他是程的弟弟。”卡朋特道。

尼克就跟林禹尋打招呼：“你好，程的弟弟。”

然而林禹尋并沒有回應他，他的目光落在擂臺上，除了擂臺上的那個人以外，眼裏再也裝不下其他人。

程豪又挨了一拳！

林禹尋的一雙手緊緊地握起，臉色發白。

看到林禹尋這麽個樣子，尼克聳了聳肩膀，不說話了，倒是看向卡朋特。

“卡朋特，你覺得今天誰會贏？”尼克問。

卡朋特已經接連預測錯誤，現在不想說話。

但尼克卻堅持問：“卡朋特，你快說說，你覺得誰會贏？”

尼克堅持要問，卡朋特只能道：“我覺得塞勒斯會贏。”

“為什麽？”尼克問。

“今天程身上，沒有上次的那股狠勁。”

“也是……其實他現在的表現已經很好了，讓我吃驚。”尼克道：“程果然還是個孩子，之前得知傑拉爾死了的消息，他看起來很震驚，我還以為他會因為恐懼不能參加比賽。”

卡朋特道：“所以他多半會輸……他到底有點小了。”

兩人正說着，程豪不小心被塞勒斯一拳在肩膀上打實，就摔倒了。

程豪的動作靈活，非常會躲，因而塞勒斯一直沒有打中他的要害，只是塞勒斯的力氣很大，就算沒打中他的要害，也能擊倒他。

“程豪！”林禹尋終于忍不住叫了起來。

程豪這次并沒有進入忘我的狀态，周圍的聲音自然是能聽到的。

當林禹尋叫了起來，這一句與衆不同的中文，他更是聽在耳朵裏。

聽到之後，程豪就有點懵。

林禹尋來了？

林禹尋怎麽會來？

程豪一個翻身從地上起來，四下裏巡視，就看到了站在卡朋特身邊的林禹尋。

他心裏正震驚着，就有一個拳頭朝着他打來……程豪下意識地一躲，然而躲開了要害，肩膀上卻又挨了一下，踉跄了好幾步才停穩。

也就是這個時候，程豪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林禹尋看到他被打，一定會很難受，而且林禹尋這人他是知道的，欠了別人會覺得不安，要不是這樣，他來打拳的事情，也不會瞞着林禹尋。

現在林禹尋知道了……

程豪再也沒空去想什麽傑拉爾的事情了，他覺得自己必須要贏。

不然林禹尋肯定不願意花他拿回去的錢了。

其實對上塞勒斯，他并不是不能贏……塞勒斯的身體很好，但他打過的拳賽應該不多，技巧方面略有不足。

他一定能贏！

程豪猛地朝着塞勒斯沖了過去。

塞勒斯接連得手，已經覺得自己肯定會勝利了，沒想到就在這時候，程豪突然動手了，還非常兇狠……

這場比賽格外精彩，周圍有無數人在歡呼。

程豪一開始落在下風，後來絕地反撲這樣的劇情，更是觀衆們最喜歡的。

他們呼喊地激動極了。

當塞勒斯被程豪擊倒在地，那歡呼聲更是仿佛要把酒吧的屋頂掀翻！當然，這聲音裏也不單單只有歡呼聲，還有下注輸了的人的咒罵聲。

又一次預言失敗的卡朋特：“……”

尼克看向卡朋特：“卡朋特，你又說錯了！”

卡朋特有點想打人……

林禹尋在自己叫了一聲，結果害得程豪分心挨了一拳之後，不管再擔心也沒有出聲。

等程豪贏了，他終于放下心來，但兩條腿卻已經軟了。

不過他并沒有軟到在地。

林禹尋一咬牙，就往前走去，等在了程豪下擂臺的地方。

程豪贏了，下臺的時候，有很多觀衆過來跟他打招呼，還有人問：“程，你要漢堡嗎？”

如果放在以前，程豪肯定就要漢堡了，但現在……程豪心虛地看着林禹尋。

不過，他只心虛了一小會兒，就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他喜歡打拳，也只會打拳，他打拳的事情，林禹尋遲早會知道。

只不過他原本打算等他狀态好一點，參加個諸如“美國青少年拳擊比賽”這樣的比賽得個獎項，再去跟林禹尋說這件事，結果……比賽還沒影呢，就被林禹尋發現了。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他以後可以在家裏鍛煉了。

“你沒事吧？”林禹尋朝着程豪沖過來，檢查程豪的身體。

“我沒事。”程豪道。

林禹尋并沒有松口氣，他表情嚴肅地幫程豪檢查了身體，越檢查，越是心疼。

程豪身上，有着淤青。

林禹尋的眼眶紅了。

程豪道：“我們先去休息室。”

林禹尋點了點頭，跟着程豪就進了休息室。

林禹尋心裏有很多話要說，但他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他剛才幫程豪檢查身體的時候，自己的手上沾了滿手的汗，現在，那原本屬于程豪的汗水，仿佛燒灼着他的心。

進了休息室，林禹尋很快就找到了程豪的衣服，也從中找到了程豪的毛巾，他幫着程豪擦汗，又給程豪拿衣服，讓程豪穿上。

程豪道：“你不用這樣，我沒事。”

林禹尋道：“你受傷了。”

“只是輕傷而已，我一點事情都沒有。”程豪笑道。

林禹尋聽到程豪的話，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從眼角滑落……他伸手擦掉了臉上的眼淚：“你以後，不要打拳了，行嗎？”

程豪一愣，随即道：“不行。”

林禹尋問：“為什麽？”

程豪本想随便說點什麽糊弄一下林禹尋，但他也知道，有時候欺騙并不能解決問題。

“林禹尋，我家裏出了事，所以我現在沒有學歷，沒有住處，沒有積蓄，什麽都沒有。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想要過上好生活，能選擇的路子非常少，而打拳對我來說，就是一條我喜歡，又能讓我功成名就的道路。”程豪說的很認真：“拳擊是最早職業化的體育項目，也是最早用來賺錢的體育運動，我只要在這條道路上走好，就能過好。”

“可是……”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打拳會受傷，但別的職業，難道就不會遇到危險了嗎？”程豪道：“我們生活在這個社區裏，周圍都是帶槍的人，有時候比我出來打拳還要危險。”

“如果不是我們，你不用打拳的，你懂很多東西。”

程豪平靜地看着林禹尋：“就算沒有你們，我也會打拳，我會的那些并不能讓我找到一個好工作，我又不想在貧民社區過底層的生活，我希望将來可以住上屬于自己的大房子，開自己的車子，可以想要什麽買什麽。當然，我也希望你們可以過好，可以去讀書，可以有一份正當的職業。”

“我可以不讀書。”

“你不讀書找個好工作，想要我一輩子養你嗎？”程豪問。

程豪其實對奢華的生活興趣不大，他也不介意一輩子養着林禹尋和丹尼。

但他真要這樣不管林禹尋和丹尼的學習，只會把林禹尋和丹尼養廢，而他并不想這樣。

林禹尋道：“其你實不用養我們……”

程豪打斷了他的話：“我沒有家人了，我把你當做我的家人，你跟我分得那麽開，是不想成為我的家人？不想跟我在一起？”

林禹尋看向程豪，想也不想就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而這時候，聽得滿頭霧水的尼克終于忍不住問：“程，你們在說什麽？”

程豪和林禹尋交談說的是中文，他們都聽不懂！

程豪看向尼克：“我們說的是我們國家的語言……對了，我今天能賺多少錢？”

程豪說自己沒有家人，惦記着自己靠打拳辛苦賺來的一點點錢的時候，程衍齊上了飛機。

他要去紐約。

因為沒有直飛的飛機，程衍齊這次要轉乘兩次，才能到紐約，大約要花兩天功夫。

這已經是最快的了，但程衍齊還是覺得太慢。

他此時無比後悔，後悔自己只顧着傷心，竟然忘了自己的孩子。

程衍齊回到家裏之後，才知道自己的兒子程錦浩被自己的哥哥送去了美國。

剛知道這件事，他就覺得不高興，他兒子太小了，獨自去美國，肯定過不好。

但人已經在美國了，他也沒辦法……程衍齊沒跟自己的兄長吵架，就只想聯系上自己的兒子。

結果這一聯系，就出事了。

他聯系不上自己的兒子。

這也就算了，他聯系了自己在美國的朋友，讓自己的朋友找自己的兒子，結果在他兄長說的學校裏，根本找不到他的兒子……他兒子壓根就沒有去那所學校報道！

他的兒子去哪裏了？

程衍齊一直很敬重自己的兄長，但發現這件事之後，卻怒不可遏，最終和自己的兄長大吵了一架。

他的兄長也同樣愧疚，但到了此時，吵架和愧疚都已經毫無作用……他們找不到程錦浩了！

程衍齊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立刻就定了機票，打算親自去美國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