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謀劃
祁蓁蓁離開禦書房,慢悠悠地朝宮門處走。
早夏的風柔和,槐花開得正盛。她在那清香裏磨蹭了一會兒,眼見不遠處,盛寧帝正行色匆匆地去往惠妃的寝殿。
惠妃這幾日洗了幾次涼水澡,又吹了冷風,如願以償地生病了。
太醫過來仔細給她看過,開了藥方。惠妃便每日躺在床上,一臉病容,十分憔悴。
盛寧帝過來看她。
惠妃在床上坐着窘迫地行禮,“臣妾這樣子,實在是失禮,皇上恕罪。”
盛寧帝面上寬厚地說着,“愛妃既是抱恙在身,便不用拘禮。太醫可看過了?”
他冷眼打量着惠妃,年近三十的女人,雖算不上年老色衰,但到底少了青春動人;也不梳妝,臉色因病有幾分難看。
“太醫看過了,開了驅寒的方子,咳咳……”惠妃捂嘴一陣咳嗽,嗓音嘶啞。
“皇上,娘娘,藥好了。”從顧家帶來的侍女素秋端着托盤過來,低眉順眼地禀告道。
“拿過來罷。”惠妃虛弱地吩咐。
素秋将藥碗端過去,盛寧帝聞到了濃濃的中草藥味道。
惠妃小口小口地喝完,素秋拿帕子給她擦了擦嘴。
盛寧帝耐心等惠妃喝完了,溫聲問道,“恒兒最近如何了?”
惠妃嘆了口氣,臉上愁容更甚,“老樣子了,悶不吭聲,也不讀書了。”
盛寧帝皺眉。祁瑞恒成了病秧子,本已不太可能長成一個能給父親長臉的好兒子,這下還如此懦弱頹喪,當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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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下不喜,冷淡道,“你多開導他。時候不早了,朕還有事,這便走了。”
“皇上不留下來用膳麽?”惠妃擰着秀眉問道。
“不了。”盛寧帝振衣起身,他有那麽多美人等着他,犯不着對着一個病人食不下咽。
他想,既然惠妃是真病了——看起來還病得不輕,那便翻不出什麽風浪。
她和祁瑞恒在宮裏,還可以牽制顧珣。
盛寧帝一走,素秋立刻扶着惠妃起床,坐到了梳妝鏡前。
“小姐,我為你您束發。”素秋語調有些哀楚。
惠妃拍了拍她的手,鏡子裏倒映出一張凄楚愧疚的臉,“我對不住你。”
“小姐千萬別這麽說,”素秋哭道,“能為您而死,是奴婢的榮幸啊!”
惠妃也紅了眼眶,咳嗽了幾聲,說不出話來,只在袖子裏握緊了拳,發誓道:從過去到現在的一樁樁仇恨,她必定要盛寧帝付出代價!
惠妃自小習武,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嬌弱,便是生病了,也有一股生氣。
惠妃手下的人,經過她自己的真心以待和顧珣的篩選,都是忠心耿耿的。
素秋為惠妃梳妝打扮好,弄了一個宮女的打扮,然後待夜幕四合的時候,帶着惠妃出了門。
他們早已商量好了路線,素秋帶惠妃避過衆人,利用宮內守衛換防的空隙,來到了偏僻的地方。
主仆二人淚別。
“小姐,出去以後萬事小心,奴婢不能再伺候你了。”素秋哭着磕頭。
“若以後,”麗妃牽起她,淚落如雨,“我還有幸再見他,并育得一兒半女,一定讓他喊你幹娘。”
素秋大為動容,眼淚流得更兇,還想與惠妃再說幾句,卻知道眼下拖不得。她推了一把惠妃,“小姐快走,不要回頭。”
惠妃深深看了她一眼,表情一定,頭也不回地走向宮牆,她會武功,借着地勢,很快攀上了宮牆。
祁蓁蓁去探訪了生病的太後,黃昏時才出來,不緊不慢地來到馬車停放處,鑽進去坐好,令趕車的馬夫啓程。離開宮門後,車頭一轉,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宮牆。
趕車的馬夫用手指吹了一個呼哨,宮女打扮的惠妃出現在牆頭,然後從高高的宮牆上跳了下來。
那馬夫正是保護祁蓁蓁的暗衛,當即縱身飛起接住了惠妃。
惠妃坐進了車廂,馬車骨碌碌地開始前行。
有驚無險地接到了惠妃,祁蓁蓁十分高興,微笑道,“惠妃娘娘,恭喜出了牢籠。”
惠妃咳嗽了幾聲,笑得有兩分凄楚,“珣兒和你說的罷?喜是喜,只是這喜,卻立足于別人的犧牲。”
只怕等盛寧帝發現,她那一宮的人,都活不得。特別是還将假扮自己拖延時日的素秋。
祁蓁蓁笑容一滞,低下眉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将自己的披風披到了她身上。
祁蓁蓁暗道:這條路上,當真是血流成河啊!
惠妃沉默了一會兒,見祁蓁蓁情緒不好,心疼她不過一個小姑娘,便轉換話題道,“還叫我娘娘?該喚我二姐了罷?”
祁蓁蓁配合地打點起精神,略顯羞澀地一笑,“二姐。”
“乖。”惠妃将一個鴨蛋青的碧玉镯子從手上退下來,戴到了祁蓁蓁手腕上,強笑道,“珣兒沒有兄弟,一直挺孤單的,你早日給他生個兒子,給我們顧家添些福氣。”
這下祁蓁蓁的臉,是真情實感地紅透了。
惠妃送完手镯,望着某個遙遠的方向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感嘆道,“以後這世上,沒有惠妃顧氏,只有顧家二娘顧瀾了。”
祁蓁蓁覺得,顧瀾應該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顧珣坐在前廳的桌前,一杯茶翻來覆去地看,卻一口未喝。
他耳聰目明,聽到車輪駛動的聲音,心裏一動,終于放下茶杯,振衣起身,走向側門。
祁蓁蓁考慮到惠妃生病,自己先鑽出馬車,打算将惠妃扶下去。
顧珣卻過來,親自将她兩攙扶下來。
“二姐。”他看着惠妃,慣常面無表情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喜悅。
“珣兒。”惠妃攀住他的手臂,與他對望,眼裏是劫後新生再相見的欣慰與激動。
祁蓁蓁含笑看着他們,沒有打擾。
面癱臉忠叔也老懷甚慰,甚至紅了眼眶,拱手道,“幾位主子,該用膳了,飯菜快要涼了。”
“好。”顧珣微笑轉身,牽起了祁蓁蓁的手,帶她朝花廳走去。
大庭廣衆之下這麽親密于禮不合,祁蓁蓁掙了掙,沒掙動,索性由他去了。
素蘭扶着惠妃,紅荔跟在祁蓁蓁身後,幾人都發出了低笑,笑得祁蓁蓁耳根都紅了,忍不住瞪了顧珣一眼。
親人團聚,本應其樂融融,但飯桌上的氣氛由喜悅轉為凝重。
“明日我帶兵出征,安怡與我一起。我會派人送二姐去恒兒那裏。”顧珣冷靜道。
“別的人呢?”祁蓁蓁問道。
顧珣與她一走,将軍府的人,留下便是個死。
“不會武功的明日一道走,會武功的留下,分批隐蔽轉移。忠叔已仔細挑選了幾個将死之人,許諾了足夠的好處,讓他們守着将軍府。”顧珣道。
祁蓁蓁沉吟片刻,覺得他考慮周到,沒有可補充的,便點點頭,“甚好。”
紅荔是跟顧瀾一道走的那批,很是舍不得祁蓁蓁,紅着眼道,“戰場上刀槍無眼,公主您一定要小心。”
祁蓁蓁寬慰地一笑,正要說話,顧珣道,“我自然會護好她。”
祁蓁蓁想到自己好歹是個手握劇情的,又經歷了一番磨煉,便笑道,“說不定是我護着你。”
顧珣不以為然,挑眉。
“好了好了,”顧瀾佯怒,“有什麽話你們夫妻關起門來說。”
明日便是出征的日子,祁蓁蓁第一次上戰場,情緒激動,在床上輾轉反側。
顧珣沐浴後過來,見自己的小妻子正烙燒餅一樣,在紅色的錦繡鴛鴦被面上翻來覆去。
他失笑,不由問,“你怎麽這麽喜歡癱被子?”
祁蓁蓁偏頭看他,嫩白的臉蛋貼着紅色的錦緞,理所當然道,“因為軟啊!”
從顧珣的角度看過去,女子的臉色被襯得有幾分豔麗,脖子下一節纖細的鎖骨,背部線條玲珑。
潔白的手腕上,一只青碧的镯子散發着柔軟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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