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原來】
夜讕與程雪疾走下山,蜉已在山腳等候多時,開門見山道:“主公,屬下查到那群女童本應被送往曷州莜環山。掩人耳目的商隊都準備好了,帶隊的是東境之主的長孫。如今他已得知女童被放走,在臨城的一家客棧中大發雷霆。屬下想繼續查下去,說不定能查出這些女童的買家是誰。”
“蜉,你對這些孩子倒是格外上心。”夜讕詫異。
蜉颔首道:“主公,這群孩子有個共同之處。那就是她們的生辰皆為四柱純陰。屬下認為,這絕不是巧合。”
夜讕面色微變。四柱純陰,指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之人。這種命格的人,并不常見,尤其是年幼的女童。看來蜉的直覺是對的,此番說不定能釣出一條大魚。
“你剛才說,莜環山?”夜讕思索片刻,用手指在空中勾勒出一張模糊的地圖:“孤記得,妖界通往人界的入口有三個,其中一個在南境蘅邱山,正連着人界的莜環山。莫非東境是想将這批女童送往南境?”
“屬下還不确定,但如若真的如此……”蜉頓了頓,聲音壓低了許多:“主公只能重新新評估妖界的局勢了。”
夜讕沉默,忽然意識到許多事情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自己的身世之謎尚且是個麻煩,又發現一向被他輕視的東境才是最大的隐患。如今再牽扯到南境,無疑雪上加霜。
就在這時,聽的一頭霧水的程雪疾突然在他背後悄悄伸出爪子,扯住了他的衣角,眼神中滿是惶惶然。夜讕微怔,旋即意識到小貓雖聽不懂他跟蜉的對話,但顯然在為自己的處境擔憂,不禁心起暖意,輕撫他的耳朵道:“沒關系的,我解決得了。”
“嗯……?”程雪疾更迷茫了,尾巴繞過來戳了戳自己的肚子,示意他“我餓了”。可夜讕的表情極為嚴肅,好像做出了什麽決定似的眼中閃着堅毅的光芒,令他沒敢把話說出口,只能裝作聽懂的樣子點了點頭。
夜讕淺笑,轉身對蜉說道:“繼續查,看看小王八跟南境究竟有何牽連。”
蜉遲疑,垂首回禀道:“主公,東境之主的長孫有法器傍身,屬下很難竊聽到他與雇主的密談。但主公若能允許屬下召集百名族人,同起蟲族秘陣,應該可以抵消法器的力量……”
“太興師動衆,容易被察覺到。”夜讕否決了她的提議:“而且那個布下蜃月陣的人,極可能已注意到你的行蹤。即日起,蟲族的一切活動當更加隐蔽,為日後做準備。”
“是。”蜉應下後,又遲疑道:“那……”
“孤親自去。”夜讕挑眉,手不動神色地背到身後,抓住了程雪疾的爪子:“就當舒舒筋骨。”
“主公?!”蜉大驚,一時間分不清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難道說讓一位境主跑去“盯梢”不算興師動衆?
夜讕卻是興致勃勃,不由分說地大手一揮,命她速速帶路。蜉默默颔首,慢吞吞地走着,指尖小心飄出一條細絲,連向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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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孤警告過你,不要擅自偷聽孤的內心。”夜讕黑着臉瞪向她。
蜉慌忙收回手:“主公恕罪。”
夜讕冷哼,牽着程雪疾的手大步向前走,卻聽得蜉誠懇地問道:“主公,屬下鬥膽問您一個問題——您是為了向貓大人證明自己的強大嗎?”
夜讕腳下一滞,沒聲好氣道:“哪兒這麽多廢話?孤豈會這般幼稚?”
“主公如果想證明自己的強大,其實不必這般铤而走險。”蜉
依舊語氣沉穩地喋喋不休:“貓大人,您應該阻止主公的不理智行為。”
“啊?”程雪疾滿頭霧水地看向夜讕。剛剛他根本就沒聽夜讕說了什麽,只惦記着什麽時候能吃口飯。
“蜉!”夜讕惱怒地低吼出聲:“越發沒規矩了!”
蜉的聲音毫無起伏:“主公息怒,但是主公曾經說過,如果您因為一些“特殊原因”而做出不理智行為,屬下必須阻止您。”
“孤什麽時候這麽說過?!還有孤怎麽不理智了!”夜讕咬牙切齒地沖她使着眼色。
可惜蜉壓根就無視了他的窘迫,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說過的。三十年前,您在席上醉了酒,衆目睽睽之下脫光衣服,跳入後花園裏的池塘中,說自己渾身燥熱,定是突破在望,讓大家欣賞您化龍的英姿……”
“住口!”夜讕登時喊得破了音,臉漲紅成了燈簍,張牙舞爪地薅住了她腦袋頂上的頭發,嘴唇都在發抖:“真……真……真有這件事?!原來不是孤在做噩夢嗎?!”
“禀主公,這自然是真的。當日您清醒後,命屬下抽取在場所有妖的記憶……”蜉說到一半,見夜讕臉色煞白,不禁反問道:“難不成屬下失手,将您的記憶也一并抽取了?”
“……首領,別說了……”一直黏在她背後的蜻蜓顫巍巍地飛了出來,貼着她的耳朵小聲道:“首領,主公快哭啦,不能繼續說了……”
“孤沒有……”夜讕強忍淚水,慢慢回過頭去,看向一臉懵逼的程雪疾,捏着蜉的腦袋狠狠道:“定是你記錯了!孤不可能這麽丢人!”
蜻蜓連忙扇着翅膀表示贊同,豈料蜉的一根筋全然沒有回轉的餘地,殘忍地補充道:“主公,這并不丢人。那時主公剛入成年,氣血膨張又沒有發洩的對象,烈酒助興下難免會做出出格的事……”說着她望向石化當場的程雪疾,擲地有聲道:“但如今主公找到了心儀的妖侶,再做出此等不理智的行為,就有些反常了。”
“啊?妖侶?誰?我?”程雪疾在接二連三的震驚中喪失了思考能力,指着自己的鼻子目瞪貓呆。
“正是。”蜉被夜讕揪着頭發提了起來,卻若無其事地淡然道:“雖然我理解向伴侶展示自己的強大,是雄性妖族的傳統示愛行為。但您也是雄性,不應有這方面的需求。”
空氣瞬間凝固。蜻蜓見勢不妙,繞着圈迅速飛離。夜讕維持着一個動作,提着輕飄飄的蜉沉默許久,忽然急轉身将蜉拎到了程雪疾的眼前,笑容扭曲道:“雪疾,你餓不餓?不如你把她吃了吧。”
……
當然,貓再餓,也不會吞下一只化形後比自己高半頭的蟲蟲。于是三只妖腳下發飄地趕至莜環山,一路上夜讕緊抓着程雪疾的手,每隔幾步路都低頭對他說道:“雪疾,其實是她記錯了。”
“嗯嗯……我懂我懂……”程雪疾安慰似的攥緊他冰涼的手指,眼中滿是同情。
夜讕悲憤交加,草草将他安置在臨邊的叢林中,又使勁剜了蜉一眼,低聲威脅道:“看好他,看情況不對直接撤離!還有……不要再多嘴!”
“是。”蜉答得幹脆,心裏卻泛起嘀咕——到底怎樣算多嘴?
夜讕不放心地揉了揉程雪疾的腦袋,爾後身形一晃,轉瞬憑空消失,連妖氣都沒留下分毫。程雪疾愣了愣,看向身側的蜉時,莫名有些局促,便化為貓形,坐在樹根附近低頭不語,尾巴一翹一翹地似在思索什麽。
山谷中一片寂靜,連飛鳥都沒有幾只。然而濃郁的妖氣令夜讕明白,這裏暗藏殺機。他仰仗潛形術順着妖氣源頭一路深入,終在一灘亂石堆中發現兩道黑影。其中一個身形低矮,散發出的妖氣極為熟識,正是那日在酒樓中見到的東境之主的長孫。另一個,好像也從哪裏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一個都沒剩,全跑了。此事我會親自登門道歉。”“小王八”似是渾身怨氣,憤憤然地跺了下腳:“我萬萬沒想到,北境之主居然管到我們東境的頭上了!而那個老廢物口口聲聲說蜃月陣絕不會被破,結果呢!轉眼被殺了個片甲不留!”
另一妖冷哼道:“現在最要緊的,是北境之主究竟知不知道我家主公在養“陰靈”。若被他知道了,又是件麻煩事。”
“小王八”登時咬牙切齒:“知道又怎樣,他敢管嗎!借他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去南境撒野!”
果然是南境嗎……夜讕眯起雙眼。所謂“陰靈”,一般是冤死的幼童幻化而成,沒有實體但怨氣極高。也就是說,南境極可能打算殺掉那批女童,以飼陰靈。那麽這“陰靈”養來有何用途呢?
正準備繼續聽下去,“小王八”忽然一擡手暫停了談話,從袖中掏出一面泛着紅光的鏡子,沉聲道:“不對,這附近有旁妖在!”
……
山谷外,蜉安靜地站着,如同一截木樁。許久後忽然問道:“貓大人,主公的氣血不順,您注意到了嗎?”
“注意到了。”程雪疾擡起頭來,想說具體些,又吞了下去,并且對她突然改口叫“貓大人”頗為詫異。
蜉微微颔首:“望貓大人多辛苦些,争取盡快将主公的氣血理順。主公的修為已至臨界,必須沖破陽門才能容納過盛的妖氣,否則危及性命。”
“你知道主人得了什麽病?!”程雪疾滕然站了起來。他不懂何為“陽門”,但夜讕經常吐血,前日還莫名跳河,這令他極為恐懼。
“病?”豈料蜉語調上挑地反問道:“什麽病?主公并沒有害病。那道封印也不算病。”
“那你說他氣血不順……”程雪疾失望地坐了回去。
蜉慢慢走去,俯身将手放在唇邊作耳語狀:“貓大人,您莫非不知道,氣血不順是因為那個原因導致的嗎?”
“什麽原因啊……”程雪疾忐忑地貼緊了樹幹。
“因為……”蜉捏着他的耳朵小聲道:
“因為主公他……發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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