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少年不識愁滋味
早上九點以前,梧桐裏的路口有一個早點攤。
晨霧中,賣早點的阿春婆哼着曲兒:“小姐呀小姐你多風采,君瑞呀君瑞你大雅才,風流不用千金買,月影花移玉人來……”
“阿春婆,你這唱的是哪路角色呀?怪好聽的,可以上戲臺喽。”買早點的大叔打着哈哈笑嘻嘻的。
“侬拿人開心。”阿春婆拿抹布做了一個昆曲裏甩手絹的姿拭做害羞狀,逗的一攤子人笑哈哈。
“這唱的是西廂記的紅娘,阿婆是角兒。”葉梧桐拿着同條沾着豆漿吃,最是滋味。
前世大學裏,葉梧桐有一個同學父母是蘇州昆劇團的,她自小受熏陶,雖然沒有走上戲曲之路,但每日裏早晨傍晚的,也喜歡在陽臺上唱兩句,是學校戲曲社團的團長。
葉梧桐聽得多了,居然也能唱上幾曲,這會兒聽阿春婆唱的倒是有些懷念起來。
“喲,丫頭懂的不少,會唱曲兒不?來一段兒,唱的好,早點阿婆請了。”阿春婆笑嘻嘻的。
“嘻,那阿婆這早點請定了。”葉梧桐張嘴就來:“小春香,一種在人奴上。畫閣裏從嬌娘,伺娘行,弄朱調粉,貼翠拈花,慣向妝臺傍……”
這可是當初她跟同學學的最拿手的一段,這會兒信手粘來,再加上小孩子特有的慧诘,倒是有幾分牡丹亭裏小春香的神韻。
“喲喲喲,小春香這一段唱的不錯偎,丫頭片子,嘴皮利索,難怪你奶奶說了她孫女兒那小條子,那小嗓子就是唱曲兒的料,象你奶奶,你奶奶當年那才是角兒,只可惜現在死活不張口了。”阿春婆咋巴着嘴。
奶奶是角兒?這葉梧桐可不知道,在她的記事裏,奶奶是瘸了腿的,平日裏總是陰沉個臉,從未聽她唱過曲。
還有奶奶居然會跟阿春婆說起自己?葉梧桐有些訝然,聽阿春婆那口氣,奶奶還以她為榮似的,可不管是前世還是如今,奶奶對她那一向也是不假辭色的,就如昨晚父親說的,奶奶并不喜歡她。
“葉梧桐,還在這裏,要遲到了。”鄧倩倩嘴裏咬着一塊饅頭,風一樣的過來扯着葉梧桐就跑,果然進得學校,預備鈴聲就響了起來。
進了教室,葉梧桐不容易旁敲側擊的打聽出自己的座位。
剛一坐下,壓着上課的鈴聲,一個鼻尖有點雀斑的小女生風風火火的沖進教室,在葉梧桐身邊坐下:“葉梧桐,你怎麽沒去叫我,害我差點遲到,今天作業不給你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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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梧桐有些目瞪口呆,趕情着她抄作業已經是慣犯了。葉梧桐看到她擺出來的書皮上有着宋明月三個字。
宋明月?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
“呃,我作業已經寫好了。”兩輩子的葉梧桐都是誠實的。
宋明月的臉又黑了,随後拿出筆在桌子中間畫了三八線,标志着兩人絕交。
好吧,小學生交往的狀态常常都是在“我不跟你玩了”和“我又跟你玩了”之間轉換,葉梧桐見慣不怪。
離期末考不遠的,課程大多是複習,不過第三節課有個數學單元測式,還好現在沒有後來奧數那種糾結的題,葉梧桐做的也挺順的,只是下課跟鄧倩倩對的時候,鄧倩倩驚叫了起來:“你怎麽步驟都不寫啊,步驟要算分的。”
于是葉梧桐她栽了,栽在四年級數學單元測試這條小小的河溝裏。好在,成年的心理,臉皮也厚,一次栽代表不了什麽。
葉梧桐繼續看着窗外電線杆上麻雀飛來飛去。
突然,葉梧桐就想起七裏香裏的那一句: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杆上多嘴……
這很附合她現在的心境。
放學的時候,葉梧桐走的有點急,想着昨夜裏父母的約定,如果父親和母親真的離婚了,那緊接着就是小舅犯事了,父親和母親離婚她毫無辦法,但小舅出事這事得阻止。
葉梧桐一溜小跑,鄧倩倩在後面緊跟着。
“鄧倩倩,快給我牙膏皮。”四五個高個男生在校門口攔住了葉梧桐和鄧倩倩,為首的濃眉大眼,五年級的虞東南,虞叔叔和姚阿姨家的小孩。
那馬桶蓋式的發型,拙的令人發指。
“我不要你帶我看錄像了,葉梧桐帶我看了,一個牙膏皮都不要。”鄧倩倩一臉得瑟,沖着那一幫男生牛氣的很,你們看錄像要牙膏皮,她不要,免費,還有小板凳坐,不象以前只能跟着大家一起蹲在牆邊看。
鄧倩倩這話激的男生們嗷嗷叫,甚至有兩個眼睛直冒光的看着葉梧桐。
那一刻葉梧桐有一種自己是牙膏皮的感覺。
“天上掉陷餅的事情還能天天有啊,再說了,說好的事情不能反悔,你就算不去看,牙膏皮也得付,說話不算話,都是臭狗屁。”虞東南黑着一張臉。
“就是就是。”幾個男同學羨慕妒忌恨。
“你們不講理……”
一個女孩子家被罵臭狗屁是很氣惱的,鄧倩倩氣的一臉通紅,只是這小姑娘現在嘴皮子拙的很,全沒有後來搞傳*銷那樣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這會兒只能幹瞪眼,氣的跳腳。
葉梧桐這會兒咧着白牙,搬着指頭就算了起來:“牙膏皮收購站那邊三分錢一個,十個三毛,看一場錄像二毛錢,小孩半票一毛錢,虞東南這一個人一倒手你就賺兩毛,你這是投機倒把知道吧?”
投機倒把在這年月是一個很重的罪名,虞東南着氣了瞪着眼:“你胡說八道。”
“真的假的啊,虞東南,你一次賺這麽多,太黑了啊,這是殺熟呀,太不是哥兒們了啊。”跟虞東南一起的幾個本來就叫鄧倩倩的免費給激的不平衡了,這會兒聽葉梧桐這盤算下來,呀~那賺頭可大了,立刻将虞東南團團圍住,這是要內讧了。
明擺着,這幾位平日裏為了看錄像,沒少被虞東南坑。
“別聽她胡說,再說了,那我每回帶你們看錄像還給你們買汽水呢。”虞東南臉紅脖子粗的解釋。
“你就買一瓶汽水,我們每人就只能喝一口。”幾個人不屑的道,一瓶汽水本來就不夠喝的,幾人常常為了多喝一點打架,現在想想,真虧了。氣更大,卷起袖子就動手。
虞東南的馬桶蓋頭發亂了,衣領扯歪了,扣子還扯掉一個。
好漢不吃眼前虧,虞東南推開一個個矮的,将書包往背上一甩就跑路,邊跑邊道:“你們都沒良心,一瓶汽水錢不是錢哪?”
那委屈勁大了,跑過葉梧桐身邊時惡狠狠的瞪着她,這下結仇了。
葉梧桐摸摸鼻子,人生充滿了意外,其實她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了,葉梧桐本來也想用這法子弄點小錢花花的,現在自然也不行了。
“哈哈,這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看着前面一跑一追的,鄧倩倩揚眉吐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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