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巴掌與決絕
可我沒有,我只是定定看着莫濤,這個陪着我這麽些年哭這麽些年笑,這個一高興就喜歡捏我鼻子,我一難過就抱着我陪我沉默的人。
他就在眼前,眉眼一如當初的清晰,可我卻恍然覺得他離我有幾個世紀那麽長遠,就好比我們之間是參星和商星的距離,在浩瀚無邊的星空中,一個在西,一個在東,此出彼沒,此沒彼出,再也無法交集。
似乎有什麽東西開始破碎了。
我知道,他再也不會跟往常一樣在看到我被人欺負的時候狂奔過來,狠削那人一頓,粗聲紅脖,一副老母雞護犢子的樣兒。
我攥緊了拳頭,卻又緩緩放下。
我想,就這樣了吧,就這樣了吧。
那女孩看我一直盯着莫濤,臉色更難看了,瞅着周圍半響,沒發現什麽可用東西,随即右手揮上來就要給我一巴掌。呂肖楠怒了,左手抓住女孩胳膊,猛地往前一推,那女孩一個趔趄就往莫濤身上撞去。
莫濤一把扶住女孩,看到呂肖楠還要上前,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他知道我姐脾氣,特護短,尤其見不得人欺負我,何況還當着她面。他擋在前面,低聲下氣說:“肖楠姐,算了。”
呂肖楠“呵呵”了聲,譏诮道:“算了?我妹都被人甩巴掌了,你讓我算了?你特麽還是人麽你!”她往前一橫,繼續道:“我今天倒要問問你跟這女的到底什麽關系?”
旁邊看熱鬧的林梓歆忽地湊頭過來,雙手搭在呂肖楠肩上努嘴道:“什麽關系?你看人姑娘一副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小模樣,還能什麽關系啊,這不明擺的關系嘛!”說完她朝我嬉笑道:“我說何維聰,恭喜被三成功,恢複單身,今後跟着姐姐混,什麽文藝青年、職場精英……姐姐包你一天一個換。”
呂肖楠頓時瞪了林梓歆一眼,說:“你丫能不帶壞我純潔的跟一白開水似的妹妹麽?”
林梓歆聲調一高,“我嘞個擦,你妹還純潔跟一白開水似的,要真白開水,怎麽那天晚上吐了我一身,跑路起來跟女飛賊似的?”
“你長得太影響階級友誼,我妹那是明哲保身。”
“你是說我兇神惡煞了?”
“你自己說的,不帶賴我。”
林梓歆登時火冒三丈:“呂肖楠,我草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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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倆一搭一唱,鬥智鬥勇,跟郭德綱演相聲似的,可主題怎麽越來越千奇百怪了,我丫就靠了,這什麽跟什麽啊,勞資還正難過着啊喂!
吧裏的音樂還是那樣的勁爆,中央的舞池還是那樣的擁擠,人聲還是如此的嘈雜,似乎有什麽在慢慢地改變了。那個說要牽我一輩子的人,現在正牽着另外一個女孩的手,就在我面前,就在三尺之外。
那女孩見我望過去,哼了聲,說:“何維聰,人活臉樹活皮,人都不要你了,別賴死賴活地死纏爛打,什麽一哭二鬧三上吊早八百年不興了。我勸你好聚好散,女孩子的名聲可是很重要的,別到最後撕破了臉,再跑來怪我心狠手辣。”
她說得特帶感,就好像我是“第三位”一樣。
我突然就真難過了,真真切切感覺到心口傳來的疼痛,為莫濤感到悲哀,深深的那種。丫到底做了什麽孽,怎麽就招來這一祖宗。
可我是沒立場的,站在他身邊的人是她不是我,我又能說些什麽呢?
說我們的曾經,說我們這些年的哭笑,說我們信誓旦旦要永遠在一起?別鬧了好麽,人跟人之間不就是從陌生到熟悉,從熟悉到親密,從親密到反感,從反感到陌路,很正常的輪回而已。
那我又在難過什麽?祭奠什麽?緬懷什麽?奢望什麽?
傻瓜,該忘卻了好麽。
我忍住即将沖出喉嚨的哽咽,揚起頭,問莫濤,說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可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我笑了笑,就像當初他對着我笑一樣。
那一瞬間,似乎整個世界都沉寂了。
我什麽都聽不到。
只是慢慢地後退,再後退。
既然你我已然楚河漢界,該是轉身離開的時候了。
出了酒吧,外面下起了雨,淅淅瀝瀝落滿我的肩頭,街邊行人匆匆,一陣陣冷風過來,我不由打顫,縮了縮脖子,就好像到了冬天一樣,所有的冷寂都無休無止的過來。忽然就想起很久之前在一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霜雪落滿頭,算不算白首”。
我覺得自己憂郁了,就跟很多小說裏失戀後的主人公一樣,變得有些傷感。記得當初還跟溫寧一起嘲笑過那些人來着,可如今似乎、好像、仿佛,自己也在慢慢靠近。
雨越下越大,順着發梢淌下來,不遠的前方隆起一層薄薄的霧氣。街頭的報刊亭邊三兩成群的躲着幾個初高中生,超市房檐下一排排站立望天或與旁邊人交談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眼睫毛上的水吧嗒吧嗒掉下來,像極了水泵。口袋裏的諾基亞響了停,停了響,一刻都不消停,掏出來一看,好家夥,13個未接,全都那二貨呂肖楠的。
我就氣噎了,丫是不是存心想看我笑話,還嫌勞資不夠難過啊。心裏正編排着,手機再次呼叫起來,我看都沒看直接接通,劈頭就想把丫粉身碎骨了。可我沒說話,感覺特不對頭,電話那邊忒特麽深沉,完全不是呂肖楠這丫頭片子的氣場啊媽蛋。
然後我戰戰兢兢站在雨裏,虔誠地舉着手機,跟站在聖母瑪利亞面前似地。
我抽着嘴,吧嗒着眼睛,舔着笑,盡量将自己裝的人畜無害,我說媽,出嘛事了啊?怎麽想起打電話了?
要擱以前,我這話苗子剛露頭,還木有燎原,老太太非給你掐滅不可,絕對跟開了11架戰鬥機似地砰砰砰。
什麽“沒出事就不能打電話了?你這月多久沒回家了自己說!”
什麽“你丫小兔崽子在外面撒丫子野了啊,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媽!”
什麽“你這慫樣在古代就是不孝,不孝是什麽?不孝就要上刀山下油鍋割鼻挖眼睛!”
……
老狠了都。
可今天真特麽奇怪,電話都接通1分多鐘了,老太太半句都沒吱聲,那氣場還老足,跟待在零下20度的冰庫似地。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個不小心,觸了老太太的雷,那我的下半生,下下半生,下下下半生……到底要怎麽過活啊喂!!!!!!
然後老太太終于出聲了,平步秩序,不帶一丁點感□□彩,說:“下雨了。”
不是詢問。
我趕緊嗯了聲。心想下雨怎麽了?下雨頂多天冷多穿衣,但您怎麽就跟把南北極帶來了似地,您就不怕凍壞了您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寶貝疙瘩女兒了咩?她突然這樣悶聲沉氣,正經地跟在辦公室對着秘書說話一樣,我是真真有點慌了。
這小老太太不犯二,不就跟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一樣的匪夷所思、天方夜譚咩?
然後電話那頭再次出聲了:
“維聰,你爹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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