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三回被發現了,就得四十下了
林熙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事在人為。”
“但願如此罷。”周川嘆息一聲,“若你這是表妹我還可以給你提點兒意見,好巧不巧你這是表弟……”
林熙:“…………”
周川:“哎,你是不知道,我這幾年來幫着我店裏的小二把街上的豆腐西施啊饅頭貂蟬啊全都給泡上了,媒人酒都不知道喝上幾波了……為此,我還在店裏得了個诨號,叫’俊月老’。連對面街我們浩然樓的死對頭太白樓裏的店小二都喬裝成食客來讨我的主意呢!”
林熙:“……咳咳,那個,我覺得吧,不管對方是男是女,你這經驗都是可以給我傳授傳授的……”
————
因為柳沛晴就在船上等着,林熙也不好和周川在船下面閑話太久,只聽他說了個重中之重的竅門,然後再三囑咐周川回頭撰寫成冊寄來京城後,林熙才和周川道了別上船去。
在甲板上站定,林熙毫不遲疑地調轉方向往柳沛晴的屋子去。
這時候柳沛晴已經換回了女裝,正坐在桌邊拿着毛筆不知道寫些什麽。
聽到流霞喚了一聲“表少爺”,柳沛晴頭擡也沒擡一眼,就對林熙說了一句:“回來了?”
“回來了。”林熙說着快步走向柳沛晴,“寫什麽呢?”
“特産單子啊,你不是說讓我寫好了讓船上的人去買嗎?”
“嗯,我是這個意思。那麽你寫好了嗎?”
“寫好了。”
柳沛晴說着擱了筆,讓流霞拿單子去給林熙過目。
林熙瞧都沒瞧上一眼,直接叫來旺兒,讓他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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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沛晴忙完這事,才拿起手邊的茶水抿上一口,問林熙:“你和川哥在下面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
林熙回了一句,目光落在柳沛晴圓潤的耳垂上。
這時候她在耳朵上戴了一對珍珠耳墜,瑩瑩的珠光襯得小小的耳垂玲珑可愛。
林熙突然間想起在市集上周川摸了她耳朵的事。
突然間心情有些不太好。
柳沛晴沒覺察道林熙的不開心,只繼續問:“還有,剛剛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要回來了?”
話音一落,柳沛晴就看到林熙突然向自己伸出手來。
對于林熙的所有舉動柳沛晴已然形成條件反射,當下便毫不猶豫地擡手,“啪”地一下打在林熙的手背上:“你想幹什麽?!”
林熙不說話,右手堅定而又快速地湊到柳沛晴的左耳邊,整個罩住了她的耳朵。
林熙的掌心滾燙,燙得柳沛晴耳朵都要燒起來。
“青天白日的又發什麽瘋?”
柳沛晴說着就要撇開腦袋,誰知道林熙又伸出另外一只手,一把捂住了她另外一只耳朵。
林熙壓得實,柳沛晴的世界猛然安靜下來。
耳邊只有“呼呼”的空氣聲。
還有林熙那一句話。
“以後不要随便讓別的人碰你的耳朵。”
☆、第 17 章
? 林熙難得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深沉的表情。
深沉得像墨色般的夜空,又像夜空下幽靜的海。
剎那間,柳沛晴覺得有人在自己的心弦上撥動了一下。
铿——
琴音清脆,似斷玉削金。
這樣的感覺從未有過,柳沛晴一時間琢磨不透是什麽原因,緘默不答。
林熙只當自己捂着柳沛晴耳朵她聽不到,将雙手往前挪了挪,扶住她的臉頰,又強調了一遍:“以後不要讓別人亂摸你了。”
被他打了岔,柳沛晴也沒時間去細想了。
眉毛微微上揚,柳沛晴看着林熙,問他:“那你算不算別人?!”
“我當然不是別人啊!我是自己人!”
林熙回答得理直氣壯。
“呵呵。”
柳沛晴冷笑一聲,擡手抓住林熙,将他的雙手從自己臉上掼了下來。
看到柳沛晴笑,林熙也賤皮賤臉地賠笑:“嘻嘻。”
随即一把扣住她的手,将她的十指緊緊地拽在手心裏。
柳沛晴瞥了一眼二人交疊在一起的手,而後晃晃手,問林熙:“這是什麽意思?讓我們蕩起雙槳嗎?”
柳沛晴的話林熙自然是聽不懂的,但他勝在有一顆勇于不要臉的心。
“你要是想去劃船,我就讓他們放一葉小舟到河裏,讓你蕩着玩。”林熙硬是接上了柳沛晴這話,然後松了一只手,将她牽到桌邊坐下,“吶,你也看到了,這揚州也沒什麽好玩的,要不待會兒等下面人買好了東西回來,咱們下午就啓程罷?”
聞言,柳沛晴不由得蹙眉:“有必要這麽急嗎?”
林熙:“有的。”
不走的話周川那小子殺個回馬槍,上船來看到你身穿女裝,那可怎麽收拾?!
柳沛晴雖然愛和林熙唱反調,但是那些都是在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上面。
像兩人行程這回事,她都悉聽林熙安排。
“好的,你說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
柳沛晴順從地回答。
林熙眉眼一彎,禁不住伸手來揉柳沛晴的頭。
要是你能一直這麽乖巧該有多好?
林熙魔抓伸到一半,就被柳沛晴一巴掌拍飛。
這也就罷了,連原先就争取到的抓小手權利也被她剝奪了。
“你說過的,我以後不該讓別人亂摸。”
柳沛晴義正辭嚴道。
兩手空空的林熙一臉抑郁:“……我是自己人!”
柳沛晴挑眉:“你是不是自己人,還得我說了算!”
林熙:“……那麽我不是人行不行?”
柳沛晴:“…………”
你贏了!
————
下人買回了特産,林熙便命即刻起航。
柳沛晴原本還要揪着他審一審,但是被高郵鹹鴨蛋一打岔,把這事給忘了。
說起柳沛晴兩輩子裏最喜歡吃的食物,五花肉是一樣,鹹鴨蛋是另外一樣。
吃起鹹鴨蛋來她能一口氣連吃三個不帶喝水的,一點兒也不怕齁。
現在又撞上了鹹鴨蛋中的戰鬥機高郵鹹鴨蛋……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從此往後,其他家的鹹鴨蛋再也入不了柳沛晴的眼了。
————
柳沛晴吃鹹蛋沒問題,就是苦了一直陪她吃早餐的林熙。
一連三日早餐都是稀飯配鹹蛋,林熙覺得自己要挂了。
但是想想周川教給自己的四字箴言,林熙忍了。
那日在船下面,周川說的是——
“千依百順”。
不管柳沛晴說什麽,他林熙都要第一時間認同。
哪怕她說月亮是方的西瓜是鹹的五花肉是難吃的,他林熙都要點頭稱是。
病急亂投醫,周川的話,林熙聽進去了。
第四日早上,看到流霞再一次端上來鹹蛋和稀飯,林熙的表情有點碎裂。
一直瞧着他臉色的柳沛晴好想笑。
要不是林熙在場估計她能笑得滿地打滾。
早點落桌,柳沛晴再一次問林熙:“要不要讓廚房給你弄點別的吃的?”
林熙只看到“千依百順”四個金光大字從眼前緩緩掠過,然後硬了硬心腸,答:“不用!鹹蛋就挺好的!”
柳沛晴一臉“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喲”的表情,伸手去拿鹹蛋。
“讓我來。”
林熙說着,搶先柳沛晴一步拿起一個鹹蛋,在桌上敲敲,然後幫她剝殼。
林熙十指纖長,動作又細致輕柔,看他剝蛋是一件樂事。
柳沛晴就雙手托腮看着林熙動作麻利地剝好一個鹹蛋,說:“動物真是人類的好朋友。鴨子會下蛋給我們做鹹蛋,雞呢有一雙美麗的翅膀可以做烤翅……”
林熙一聽,就知道自己這個表妹是吃鹹蛋吃得滿足了,開始發癡了。
抿嘴一笑,林熙道:“還有能割出你最喜歡吃的五花肉的豬,簡直就是上蒼派來拯救你的大救星。”
被林熙揶揄了這麽一下,柳沛晴板着臉掐了他的胳膊一下:“閉嘴!好好剝你的蛋!”
“是是是。”
林熙連聲應和着,将手中已經剝好的鹹蛋放到柳沛晴碗裏,然後十分自覺地拿起第二枚。
鹹蛋可以吃了,柳沛晴便将和林熙打嘴仗這回事抛到腦後,認認真真地吃起早點來。
林熙又給柳沛晴剝了兩枚鹹蛋,這才停下來。
拿手帕擦了擦手,林熙端起面前的白粥,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柳沛晴吃了兩口粥,回頭看林熙一如前幾日一般只吃粥,不由得動了恻隐之心。
“流霞。”
柳沛晴喚了一聲自己的侍女。
“小姐有什麽吩咐?”
流霞上前一步,低頭聽令。
“你去廚房拿幾樣小菜來,光吃鹹蛋未免也有些乏味。”
“是。”
流霞應聲退下,林熙喜氣洋洋地看向柳沛晴,問:“晴妹妹這是心疼我沒配菜吃嗎?”
柳沛晴啐了林熙一口:“呸!美得你呢!”
林熙只當柳沛晴是承認了,美滋滋地等着流霞回來。
不一會兒流霞就端着一托盤的小菜回來了。
什麽鹹豆角啊榨菜絲啊,林林總總的得有七八樣。
林熙親自站起來接過流霞手中的小菜,一一在桌上擺好。
複再坐下,林熙轉身對着柳沛晴抱歉一拜:“多謝晴妹妹憫恤!”
這回柳沛晴沒端住,噗一聲笑出聲來:“不就幾樣菜的事兒嗎?哪就鬧得這麽緊張了?吃早餐吃早餐!”
這一頓早餐,成為了林熙有生以來,吃過的最美味的一頓早餐。
————
這天晚上,林熙躺在床上,眼睛直瞪瞪地盯着頭上的船板,心潮随着河浪一下又一下,起伏不定。
好像……阿川說的這個“千依百順”的招,有些用處?
可是有沈庭玉這前車之鑒在,林熙也不敢托大。
在床上輾轉反側大半宿,林熙想——
謹慎起見,不若明日去問一問流霞的意見?
————
拿定了主意,林熙覺得自己也該睡去了。
晚上睡不好的話,次日就沒力氣應付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晴妹妹了……
想着,林熙翻了個身,合上雙眼。
眼睛一休息,耳朵在黑暗中就格外靈敏。
林熙聽到了浪花一下一下拍打在船壁上的聲音。
還聽到了……一聲聲沉悶的,鑿木的聲音。
铿铿铿,好像鑿在林熙心上一般。
林熙腦中一個不詳念頭閃過,暗叫了一聲不好,一咕嚕從床上翻了起來。
☆、第 18 章
? 因為在船上,林熙都會在睡覺的時候都會留一盞燈,以防不時之需。
就着昏暗的燭光,林熙下了床穿了鞋,扯過床邊架子上的衣服披上身,走到外間的榻上拍醒了旺兒,低聲道:“好像不太妙,你去尋季大,叫他派人下水去看看。”
原本睡眼朦胧的旺兒聽到林熙這話,睡意登時飛散,應了一聲,然後下床穿鞋出門。
看着旺兒的身影消失在門邊,林熙沉下心想了想,跟着出了門。
這是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稠得像墨色一般的天上一點星子也無,厚重的雲層遮住了半彎兒的月牙,只有幾簇月光從雲縫兒中漏下。
不過就算只有這點光,也夠林熙看路用了。
林熙抹黑走到柳沛晴屋前,擡手在門上輕輕地敲了三聲。
不一會兒裏面就傳來流霞的聲音:“是誰?”
“是我。”
屋裏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流霞執着燭臺打開了門。
“表少爺有什麽事嗎?”
流霞問。
林熙将食指豎在嘴前噓了一聲,然後拉着流霞一道兒進屋去。
反手插上門銷,林熙往裏屋瞧了一眼,輕聲問流霞:“睡着了?”
流霞點點頭剛要回答,柳沛晴的聲音就在屋裏響了起來:“原本睡着了,被你吵醒了。”
流霞對着林熙無奈一笑,轉身要去點亮桌上蠟燭,卻被林熙攔住了。
“你拿燈進去伺候她,我在外邊等着。”
林熙說着,在桌邊坐下。
流霞遲疑地看了林熙一眼,不再堅持,秉燭進裏面去。
林熙稍坐片刻後,柳沛晴主仆二人一道兒出來了。
柳沛晴臉上未見不耐煩不高興的表情,在林熙身邊坐下,十分嚴肅地開口問他:“怎麽了?”
“覺得不太對勁。”
林熙蹙着眉說。
柳沛晴不說話,靜靜地等候林熙的下文。
結果林熙沒說下文,反而問了柳沛晴一個看似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你會游水嗎?”
柳沛晴微微一怔,說:“狗刨算嗎?”
林熙:“……狗刨夠用了……但是你為什麽會狗刨?”
昏暗的燈光下,柳沛晴白了林熙一眼:“哪來這麽多廢話?!到底出了什麽事?!”
“……剛剛睡覺的時候我聽到鑿船的聲音……我猜我們可能遇上了水盜。”
————
林熙這話一說出口,立在一旁的流霞情不自禁驚呼出聲。
柳沛晴也詫異了:“不是說現在是太平盛世嗎?怎麽會有水盜?”
“再太平也會有些亡命之徒,做這些傷天害理的勾當。”
林熙剛說完,門外又響起敲門聲。
“誰?”
“少爺,是我。”
聽出是旺兒的聲音,流霞過去給他開了門。
進屋後,旺兒對着林熙一拜,開口便說:“我已經通知季大了。季大說為免打草驚蛇,他先布置好人手,再命人下水去看。另外季大還有些事情需要和少爺您商量,叫我請少爺您過去。”
“好。”林熙說着站起身來,回頭吩咐柳沛晴一句,“萬事小心,就算聽到外頭有什麽動靜,也別出去。”
柳沛晴手心裏捏着一把汗,随着林熙站起來,然後伸手拽住他袖子,緊張地問:“你去……不會有事吧?”
林熙對柳沛晴一笑,一把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裏撓撓:“我是誰?我可是各路匪盜聞風喪膽的玉面俠客林熙,不怕他們。”
林熙這一笑,讓柳沛晴不由得一陣安心。
在林熙肩膀上捶了一下,柳沛晴跟着他笑了:“得了。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快去吧。”
綽綽燈影下佳人笑靥如花,林熙禁不住一陣心猿意馬,真想湊過去在她臉頰上親一下。
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心底邪念,林熙只擡手在柳沛晴臉上摸摸,柔聲道:“那我去了。”
說完,林熙狠了心,松開柳沛晴的手,叫上旺兒一起出去了。
————
林熙走後,流霞忙上前去插上門銷。
轉身走回桌邊,流霞低頭問柳沛晴:“小姐,瞧着離天亮還要好一會兒呢,要不您再回床上歇息歇息?”
被林熙這麽一鬧,柳沛晴哪還有心思睡覺?
對着流霞搖搖頭,柳沛晴說:“估計我也睡不着。流霞你坐下,陪我說說話吧。”
“欸。”
流霞應了一聲,在原先林熙的位置上坐下。
主仆倆坐定了,流霞等着柳沛晴先開口,柳沛晴心又系在外頭,一時間冷場了。
流霞看着柳沛晴只能幹着急又派不上用場,便先開口,轉移她的注意力:“小姐你有沒有覺得,表少爺認真的時候特別地有魅力?”
柳沛晴聞言拿眼角瞟了流霞一眼:“怎麽?你個小蹄子動心了?”
流霞“嘻嘻”一笑,道:“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夠不着的人是萬萬不會肖想的。”
柳沛晴拿手在流霞的臉上一擰,問:“說,他給你多少好處了?你這般上趕着給他說好話?!”
“我跟了小姐您這麽多年,我是什麽人您還能不清楚嗎?”流霞任由柳沛晴捏自己的臉,坦然道,“我吶,不管做什麽事,說什麽話,都是把小姐您放在第一位着想的。”
流霞話音一落,外頭突然傳來一聲重物入水的悶響,把主仆倆人吓了一大跳。
流霞猶豫了一下,準備起身去瞧瞧怎麽回事,就被柳沛晴一把按住了。
“別去。”
柳沛晴道。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林熙的交待,不管外面發生什麽,都不要去管。
流霞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跟擂鼓似的,被柳沛晴這麽一攔,才發現自己連腳都是軟的。
如果剛剛站起來了,肯定也是要猛一下子撲倒在地上。
柳沛晴努力讓自己不去注意外面的聲響,輕聲對流霞說:“你接着說剛剛的話。”
流霞才應了一聲“好”,馬上就聽到外邊有金戈撞擊之聲,繼而有人十分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流霞是柳家的家生子,打出生就養在安寧祥和的柳府之中,哪見過這樣的陣仗?登時吓得抖如篩糠。
柳沛晴和流霞名義上是主仆,但是兩人自幼一起長大,柳沛晴早将她看成了自己的姐妹,眼下見她如此,便伸手一把将她攬入懷中。
雖然自己心裏也忐忑不安着,但是柳沛晴還是放軟了聲音安慰流霞:“別怕,他會把一切都處置好的。”
此刻,他是誰誰是他無需具名。
這話說出口,柳沛晴才發現原來他在自己心中,已經不再是記憶裏那個愛鬧愛折騰的小王八蛋了。
而是值得她信賴倚靠的,林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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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漫漫,寂靜無人聲。
瑟瑟風聲伴着時而起伏的浪聲,更襯得這夜蕭殺凝重。
柳沛晴就坐在一豆燈下,屏息凝神,聽着外頭的動靜。
她知道,雖然外面靜悄悄的,但是其中潛伏着無盡的殺機。
她也知道,她一介身量未長成的小小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更無黃月英之智謀,當務之急是保全好自己,不要讓他擔心,更不要出去給他扯後腿。
流霞不知道什麽時候靠在柳沛晴肩膀上睡着了,想是累了一天的緣故,還打着小小的鼾聲。
流霞的這份陪伴讓柳沛晴淡定。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蠟燭燃盡了,屋裏陷入漫無邊際的黑暗。
黑暗之中,人的聽力更靈敏。
柳沛晴聽到了利器破空的聲音,聽到了皮膚被刀劍劃開的聲音,也聽到了人身撞擊在船板上的聲音。
她此時無暇憂心自己的處境,只在心中默念,向蒼天禱告,願林熙一切順遂平安。
又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這些讓人心驚的聲音慢慢地消停下去,最後歸于平靜。
在瑟瑟風聲和起伏浪聲中,天亮了。
————
一陣淩亂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多時便響起了急切的敲門聲:“表小姐!表小姐!”
流霞被這聲音驚醒,揉揉眼睛,然後驚喜對柳沛晴說:“是旺兒!”
被流霞壓了一夜肩膀,柳沛晴只覺得整個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酥酥麻麻的酸痛着。
揉揉自己的肩膀,柳沛晴吩咐流霞:“快去給他開門。”
“欸!”
流霞快活地從椅子上蹦起來,飛快地跑到門邊給旺兒開了門。
旺兒一進門,連禮也來不及行,張口便說:“表小姐!您快去看看,我們家少爺掉水裏暈過去了!”
柳沛晴心裏一慌,一腳踢翻了椅子站起來:“他在哪?!”
“表小姐您快随我來!”
————
柳沛晴來到林熙屋裏的時候,季大正在給林熙按壓胸口。
看到林熙被人平放在地上,長長的頭發淩亂地貼在臉上,面色慘白雙眼緊閉,全身上下濕漉漉的,柳沛晴只覺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
踉踉跄跄地奔到林熙跪倒,柳沛晴伸手在他鼻子前一探。
不好,呼吸也沒有了!
“旺兒!你快過來給他做人工呼吸!”
柳沛晴一把揪住身邊旺兒的衣襟将他扯到林熙面前。
旺兒怔了怔,憨憨地問:“什麽是人工呼吸?”
“就是親他的嘴,然後往裏面吹氣!”
得了柳沛晴這話,旺兒“哦”了一聲,然後低下頭一口親上林熙的嘴。
看着旺兒不得要領地鉚足勁兒往林熙嘴裏吹氣,柳沛晴急得半死,一把推開他:“笨死了!我自己來!”
說完,柳沛晴手法老辣地一手托起林熙下颚,一手捏住他鼻子,深深地吸上一口氣,然後低頭堵上林熙的嘴,緩緩地往裏面吹氣。
柳沛晴這一下作風大膽行事勁爆,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柳沛晴顧不上別人,只記得訓身邊同樣在急救的季大:“發什麽愣?!按壓他心髒不要停!”
季大回過神,趕緊繼續使勁地按壓林熙。
季大和柳沛晴二人合作無間,不一會兒就看到林熙急促地咳嗽幾聲,吐出了兩口水,然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醒了醒了!少爺醒了!”
在場的人都歡呼着,往林熙這邊湊。
林熙目光呆滞地盯着柳沛晴瞧了好一會兒,瞳孔才聚焦。
“晴——妹妹?”
林熙氣若游絲地喚了柳沛晴一聲。
柳沛晴眼睛一酸,兩行熱淚滾落。
照着林熙的腦門拍了一巴掌,柳沛晴哽咽着罵了他一句:“不會水出來逞什麽強?!不要命了?!”
☆、第 19 章
? 林熙這輩子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被人冤枉。
聽到柳沛晴這樣說,就算這時候才剛剛蘇醒肺還漲得難受,林熙還是掙紮着開口為自己辯解道:“……我會水的。只是這夜裏河水太涼,一個不小心腿抽筋了……”
誰知道柳沛晴不體諒他便罷,又一巴掌抽了下來:“你還敢狡辯?!”
這一巴掌看着來勢淩厲,但是落在林熙身上的時候已經被柳沛晴收了全部力道,輕柔得像羽毛拂過一般。
林熙感受得到柳沛晴的溫柔,但是別人只看得到她的蠻力。
看到一向端莊大方的表小姐突然間變得這般蠻橫霸道,在場的林家各位奴仆再一次驚呆了。
只有旺兒見怪不怪。
站在一旁的流霞于心不忍,過來替虛弱并快樂着的林熙出頭道:“小姐,表少爺他才醒來,這會子正虛弱着……咱們還是先出去,讓旺兒給他将身上濕衣服換下來,讓他到床上躺着休息去罷。”
流霞這話說得在理,柳沛晴惡狠狠地剜了林熙一眼,扶着流霞從他身邊站起來,吩咐旺兒道:“你先替你家少爺收拾,我過一會兒再來看他。”
————
從林熙的屋裏出來,一夜不睡又神經緊繃的柳沛晴只覺得自己要虛脫了,站在微微晃動的甲板上只想吐。
柳沛晴快步奔走到船欄杆邊上扶着欄杆往河裏幹嘔了幾下,卻是什麽都吐不出來。
流霞與她不同,得睡了一個時辰,這時候精神頭要好上許多。
上前去給柳沛晴撫背,流霞輕聲道:“小姐要不要回屋去洗把臉?我讓廚房做一碗小米粥來,可好?”
柳沛晴點點頭,轉身來扶着流霞往回走。
來得時候跑得急,回去的時候柳沛晴才發現甲板上每隔幾步就有一大灘血跡。
有些血跡還被拖成長長一條,像是屍體被拖着腿拉到船邊扔下水一般。
看着這些猙獰的血跡,柳沛晴才真實地感覺到昨晚上這一仗有多兇險。
想到屬小強的林熙差點兒折在這場禍事當中,柳沛晴就感覺到自己周身的空氣都稀薄起來,自己似随時要窒息。
還好,還好。
最後也只是有驚無險,他一切平安。
————
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又喝了姜湯,林熙也聽旺兒說了柳沛晴不顧名聲英勇搶救自己的事情。
感動是恨感動,但是……
“為什麽第一個親我嘴的人是你?!”
怒目圓睜地瞪着旺兒,林熙厲聲質問。
旺兒神情無辜地回答:“是表小姐讓我親的啊……那時候滿腦子都是少爺您的安危,哪記得這麽多,就親上去了。”
林熙要哭了。
“叫你親你就真的親啊?!那麽讓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聽到林熙這個問題,旺兒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堅定地點頭回答:“如果我去死能換少爺您活,那麽我會去的。”
旺兒忠心如此,林熙哪裏還好去罵他?
默默地咽下委屈的淚水,林熙想起了柳沛晴親自己這件事……
按理說他應該是雀躍不已的才對……
但是就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是什麽滋味都記不得了還雀躍個鬼啊!
林熙心中的悲傷逆流成河。
花擦那群水盜的大爺一萬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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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熙悲痛不已之時,柳沛晴洗洗換了衣服過來了。
看到林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柳沛晴有些憂心,快步上前來在他床邊坐下,擡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手背下的溫度正常,柳沛晴松了一口氣,又給林熙掖掖被角,問:“那兒不舒服嗎?”
林熙正要說“心裏不舒服”,可話臨到嘴邊突然拐了個彎兒:“是的,渾身上下都難受。”
柳沛晴一聽,面帶憂慮,往前挪兩步攙住林熙:“那快躺下……你們船上有沒有大夫?叫他來給你瞧瞧。”
旺兒十分盡職地上來給表小姐解惑:“咱們船上沒大夫。但是季大說半個時辰後能停靠在瓜州……要不咱們從瓜州城裏尋個大夫來給少爺瞧一瞧?”
柳沛晴咬着下唇,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說着柳沛晴頓了頓,三分埋怨七分關心地問林熙道:“……怎麽就掉水裏去了?”
看到表妹這般挂心自己,林熙美得不要不要的,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擺出一副要嗝屁的樣子,氣若游絲地回答:“我一個人撞上了兩個水盜,打死了一個,被另外一個給扯下水去了。”
柳沛晴想起在甲板上看到的血跡,“哎呀”了一聲,去翻林熙的衣服袖子:“那有沒有傷着?!”
林熙美得整個人都要飄到雲上去,任由柳沛晴關切地查看自己身上的傷勢,虛弱地說:“都是些小傷,不打緊的。”
柳沛晴正巧翻出他胳膊上一條長長的劃痕,心裏酥麻地痛了一下,轉身去吩咐流霞:“把我屋裏的傷藥拿來。”
旺兒見狀,忙不疊阻攔:“不用了不用了,我剛剛已經……”
林熙一道眼刀飛來,旺兒自覺地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此時柳沛晴目光随着流霞出門去,所以沒看到林熙這要吃人的眼神。
而等流霞的身影消失在門邊柳沛晴轉頭回來時,林熙飛快地收起兇神惡煞的神情,瞬間變回了原先那個病怏怏的病美人:“那就麻煩晴妹妹了。”
旺兒看着眼睛都直了。
少爺,沒想到您居然還會川劇變臉啊!
不不不,您比人家川劇變臉還快吶!
————
和上一次給林熙剪指甲時正經的神色不同,柳沛晴這一回給他上藥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柔和的。
看着柳沛晴小心翼翼地給自己的傷口搽藥,林熙整個人已經不止是在雲霞上面了……
他已經超脫物外,直上九天了。
要不是礙着柳沛晴在場,林熙真想當即就來個前空翻下床一連十個踺子後手翻再行雲流水地打上一套詠春拳,以表達自己心情之澎湃激蕩。
但是柳沛晴在場,林熙只能維持萎靡,郁郁不振得好像自己被那兩個水盜聯手砍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重傷殘。
兩手上的傷都上完了藥,柳沛晴爪子伸向林熙的衣服。
一向厚臉皮的林熙這時候突然害羞起來,虛虛地按住自己的衣襟說不要:“身上沒傷的。”
“真的?”
柳沛晴一挑眉毛,質疑他。
林熙正準備點頭,誰知道平地裏響起了旺兒幽幽的聲音:“表小姐,我家少爺怕你擔心诓你呢。他後背上有老大一條刀傷,壓了這半天,估計傷口都裂開了吧。”
柳沛晴一聽,這還得了,撸了袖子上來搬了林熙的外手肘一掀,麻利地将他像煎魚似地掀翻了個面。
順從地在柳沛晴手下翻了身,林熙此刻滿心都是同一個念頭——
啊!鹹魚翻身了!
————
看到林熙背後雪白的中衣印出一道血紅痕跡,柳沛晴是又氣又惱,想抽他又怕他痛,忍了好半天最後還是在他耳朵上揪了一下:“真把自己當成金剛鐵骨了?!剛剛我按着你躺下的時候你怎麽不出聲?!”
林熙整個頭埋在被子裏,悶悶地回答:“……不是怕你擔心嘛。”
“你!”
柳沛晴想說他一頓,可看着傷勢嚴峻不容拖延,還是咬牙咽下了要罵人的話,叫旺兒過來幫忙着,輕手輕腳地脫下了林熙的中衣。
林熙背上的那一道刀傷顯現在眼前,柳沛晴不由得胸口一悶。
長長的一道傷口從左邊肩膀一直劃到右邊肋下,看上去割得很深,深到兩邊的肉都翻卷起來,血跡結成暗紅色的一塊又一塊,附着在傷口邊上。
想是動到了傷口的緣故,傷口這時候又有鮮紅的血滲了出來。
白皙的背上,這條傷口好似一只面目猙獰的怪物橫陳在上面,張牙舞爪。
感覺到有兩三滴熱熱的液體滴在自己背上,林熙怔了怔,扭頭回看柳沛晴:“……你不會是看哭了吧?”
柳沛晴猛地撇開頭:“我才沒有哭呢!”
可是悶重的鼻音出賣了她。
一瞬間,林熙覺得自己在天上亂飙的那些魂兒都歸了位,心底前所未有的踏實。
“不痛的。”林熙柔聲說,“真的,不騙你。”
————
船只靠了岸,馬上有人請了大夫來給林熙瞧傷。
不知道是旺兒授意或者是林熙真的傷得很重,這瓜州請來的大夫将林熙的傷勢說得十分嚴重,好像一個不慎他第二天就要駕鶴歸西了似的。
大夫的話正中林熙下懷。
不過這時候他也用不着哼哼唧唧地扮傷殘,因為他看得到柳沛晴一臉嚴肅,顯然是信了這大夫的話。
未來幸福生活顯然已經可以預見,林熙踏實了不到一個時辰的魂兒又開始四處亂竄。
什麽叫因禍得福,這就是啊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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