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 他一見她就笑了,雪白的一口大牙,對比着身後紅牆,那麽讨人嫌。
“小總管忙呢?上哪兒去了?”他把手裏的冊子扔給身後的侍衛,先前一板一眼着,見了她不知怎麽的,搖身一變,又成了四九城裏最不着調的旗籍大爺。
頌銀還是一貫的瞧不上他,其實之前也有遇見的時候,不過沒等接近,她就遠遠閃開了,基本不怎麽照面。成見這種東西,一旦形成就很難改觀,她對他的鄙夷深埋在骨子裏,提起他,長長嗐一聲,“那人”!金墨和容緒結親的當夜他就折騰什麽鬼打牆,帶着她們在安定門大街上繞了一盞茶。現在就算升了護軍統領,瞧瞧他的臉,仍舊不像正經人。
但煩歸煩,維持表面的和平還是有必要的。她擠出個笑容來,“容大人巡查呢?我上文淵閣去了,查個古籍檔。”
容實哦了一聲,“花名牌呢?交門禁查驗過沒有?”
頌銀有些反感,她這張臉走遍了紫禁城,阖宮上下都是知道的。況且內務府當值,衙門本來就在宮裏,哪裏用得上名刺!她轉過頭,輕輕一哂,“未入後左後右門,也要驗牌子?”
他眉毛往上擡了擡,“右翼門等級也不低。奉上谕,凡內閣、內務府各官役,進出皆要護軍驗明放行。況且腰牌三年更換一次,小總管的時候也差不多了吧?”
其實這道旨意确切來說并不是頒給官員的,內務府有派遣到各處的人手,比方書吏、蘇拉、茶役、廚役什麽的,這群人是需要随時出示火烙腰牌的。可什麽叫刁難?就是無風三尺浪,雞蛋裏挑骨頭,他要是非查不可,她也只得遵行。
她把牌子掏出來,不情不願得很,“還沒到三年呢,容大人看好了。”
容實接過來仔細打量,邊看邊乜眼,拉着長音念白:“佟佳頌銀……”
頌銀狠狠瞪他,“容大人看完了就讓我過去吧,內務府差事多,耽擱不得。”
他唔了聲,“不忙,我記得咱們兩家還連着親呢,好歹是自己人嘛,難得見上一面,說會兒話多好。”
頌銀很不耐煩,誰有功夫和他閑扯,惠嫔的事催得急,她要趕緊讨阿瑪的示下,晚了真被禧貴人搶先,惠主兒不恨死她才怪!
她伸手奪那腰牌,“我不得閑,等閑了和容大人暢談。”
容實的個子很高,揚起手來她就是蹦也夠不着。她真有點生氣了,她還擔着銜兒呢,堂堂的朝廷官員被他逗着玩兒嗎?她跳了兩下,他就像個痞子,臉上得意洋洋的,“我還沒驗完呢,你急什麽?”
頌銀的好耐性已經被他磨光了,天漸熱,晌午的時候太陽直照着,曳撒雖換了單的,但前胸後背的刺繡格外厚實,生給悶出一層汗來。她咂嘴跺腳,“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瞧我個兒矮嗎?好好的統領,弄得這麽讨人厭呢!”
他揚唇一笑,“你不是早就不待見我了嗎,讨人厭也不是新聞了。我好幾回在乾清宮前的天街上碰到你,你見了鬼似的躲着我幹什麽?怎麽說都是熟人,又同朝為官,這麽見外有意思嗎?”
“下回吧,下回見了打招呼。”頌銀嘴上讓步,心裏咒了他八百遍。他還說要驗,她一時性急,脫口道,“驗個屁,不認識我是怎麽的!”
這回他愣了,以為自己聽錯了,怔着眼看她。
這位佟二姑娘,大大的眼睛紅嘴唇,那張糯米揉成的臉是最好的畫布,該有的顏色都能在上面暈染得生動周全。就是脾氣不太好,眼皮子一翻不認人。他起先沒把她放在眼裏,自從知道佟家要借着陰親絆住活人,就不怎麽看得上這一家子包衣。後來發覺她的态度好像和自己差不多,毫不巴結,相看兩相厭,他就開始不太舒稱了。容家是漢軍旗的高官,她還挑上眼了?他想過拿自己的魅力征服她,誰知道她連一個機會都不給他,看見他,能躲多遠躲多遠,他的一口氣憋在心裏難以舒發,于是梁子就結大了。
男人家,越挫越勇,今天好不容易逮着個機會,不能讓她這麽輕易過關。
“當着皇差,吃着皇糧,你說這個?叫皇上聽見可失儀,要挨板子的!”他笑得很歡實,什麽二品大員啊,早忘到後腦勺去了,“論理咱們應該兄妹相稱,你不叫我二哥,還對我吹胡子瞪眼?”
頌銀就沒見過這麽沒臉沒皮的人,恨不得一拳揍瞎他。她懶得啰嗦,也不死心,還揚手去夠,誰知一來二去,袖子裏的藥方甩脫了,飄飄蕩蕩落下來,他眼疾手快,一下就接住了。
“當歸、肉桂……”他起先還笑着,慢慢笑容凝固在了唇角。略一頓,見她慌神,把紙重新疊起來交還她,複一撇嘴,“女人補身子的藥,我不稀罕看。”
頌銀頭皮有點發麻,這個落了人眼可了不得,不過瞧他的樣子,八成沒明白到底是什麽藥方。她很快把紙握進掌心,想起孫太監給的鼻煙,掏出煙壺塞進他手裏,順便把她的花名牌換回來,掖在了腰上,“這個給您玩兒,我值上忙得很,恕不奉陪了。”一邊說一邊繞開他,縮着脖子出了右翼門。
容實低頭看手裏的煙壺,先前她一直焐在懷裏的,琉璃上還帶着她的溫度。他笑了笑,“二妹妹,過兩天我們老太太做壽,你來啊。”
頌銀腳下沒停,嘴裏嘀咕着罵他,“老婆子架勢,二把刀,讨厭鬼!”進了內務府還不痛快,往那裏一坐,臉拉得竈王奶奶似的。
述明捧着賬冊子過來,瞥了她一眼,“這是怎麽了?誰欠了你的印子錢,到期沒還?”
她還為剛才的事七上八下着,她阿瑪打趣,她也不怎麽好回話,只說:“今晚上姚世續值夜,回頭我和您一塊兒走。”
述明沒言聲,但知道必定有事,捧着賬冊又轉開了。
宮裏戌正下鑰,天都黑透了,必須趕在閉鎖宮門前交差事離宮。西華門外的下馬碑前停着佟家的代步,幾個長随早就候着了,見主子出來,忙牽馬備轎。頌銀是姑娘,有她自己的玲珑小轎,芽兒在邊上扶轎杆,看見她別的事不幹,頭一樁就是翻荷包,找出個蜜餞填進她嘴裏。
頌銀甜得發齁,她其實不愛吃這個,芽兒老打着她的旗號收羅府裏甜食,給她喂上一個,自己能吃二十個,全中飽私囊了。再要塞來第二個,她忙擺手,“你吃吧,往後領了也不必給我,自己吃了就完了。”
芽兒嘿嘿地笑,“那多不好意思的……二姑娘,今兒遇着好事兒沒有?”
“哪有那麽多好事兒!”糟心事倒有一堆。她扒着轎窗往前看,她阿瑪叼着煙杆在前邊騎馬,她屈肘擱在窗口上,把臉埋進了臂彎裏。
到家換衣服準備吃飯,一大家子人亂糟糟的,又無從開口,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老太太瞧見了,轉頭溫聲問她,“值上遇着難題了?”
她啊了聲,說沒什麽,“有點累,沒別的,一切都好,阿奶放心。”
老太太點點頭,“你阿瑪帶着你,內務府有靠山,我倒是不操心的。就是常在內廷走動,那些主兒跟前要留神,不能過近,也不能慢待,記着了?”
她應個是,給老太太舀了紫參野雞湯,伺候老太太吃喝。
大太太席上又說起了容家,“今兒接了帖子,二十二是他們家老太太七十大壽,要設宴,請咱們過去。這兩年沒怎麽走動,就上回姑爺忌日坐了半天,容太太特派了老媽子過來,說親戚不走就涼了,還是惦記着,想請老太太過府敘敘。我這兒備了壽禮,讓廚子加緊做兩籠壽桃,回頭一并送去。我瞧眼下春暖花開,出去走走也好,問老太太的意思,過容家坐坐,看老太太願不願意?”
老太太擱下湯匙,“年紀大了不願意挪窩,可既然是她家老太太做壽,上門請了,不去顯得咱們不知禮。”轉頭又問頌銀,“二啊,宮裏見着容實沒有?聽說他今年升了護軍統領,正二品的銜兒,和你阿瑪不相上下了。容蘊藻養的兒子倒不賴,大姑爺要活着,想來也有一番作為。”
頌銀想起容實就皺眉頭,“今兒見了,在太和殿那片查門禁,耀武揚威的,攔了我的去路。”
讓玉一聽來勁了,“還過不去呢?”
老太太卻笑,“年輕輕的孩子,氣都盛,你謙讓着點兒,親戚裏道的。”
頌銀只能答應,飯局散了,只聽老太太在那兒和太太們贊嘆,“那孩子,長得倒真好,觀音跟前童子似的,今年二十二了……”她站起來,阿瑪那桌也完了,過去叫了聲,“我有件極要緊的事兒,要請阿瑪示下。”
這一下午看她魂不守舍的,就知道遇見事了。管家提了紅子①來,他瞧一眼,擺了擺手,起身帶她去書房,把邊上人都支開了。
“吞吞吐吐半天,到底什麽事兒?”
“衙門人多眼雜,我沒和阿瑪回禀。今兒呈完了上用的紙樣,惠主兒打發人來叫我,進同順齋,說了一車的話……”她往外看了眼,壓聲說,“惠主兒托我給她配催生的藥,說是直君王福晉出的主意,叫脫花煎,能讓孩子早産。”
述明正喝茶,聽了這話,茶杯蓋子捏在指尖,定了半天神,“催生?”
頌銀說是,“和禧貴人較着勁,比誰先生阿哥。”
述明長長吸了口氣,“這是死罪啊!”
頌銀看他的樣子,心頭也發涼。她何嘗不知道呢,所以不敢貿然答應,要請阿瑪定奪。
書房裏燭火搖曳,風吹窗外的竹梢,沙沙一片枝葉聲。述明沉默了許久,饒室游走,再三斟酌,然後轉頭問她,“你的意思呢?該不該幫這個忙?”
頌銀擰起了眉頭,“我也說不好,但是阿瑪,佟佳氏的功勳光靠賣力辦差恐怕不得長久。”頓了頓問,“您會不會覺得我野心太大了?咱們管着內務府,又是鑲黃旗的人,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豫親王也好,大阿哥也好,将來繼位的不管是哪位,咱們都有牽扯,兩下裏都不吃虧,阿瑪說呢?”
述明臉上有了笑意,“這不是野心,是你的深謀遠慮。我也是這麽想,豫親王跟前要敷衍好,宮裏也不能落下,這就是咱們做奴才的難處。可是這件事兒,風險有點大。後妃遇喜,打從一開始太醫院就記錄在檔的,眼下又有禦醫和精奇上夜守喜,時候不對,難保有人起疑。”
“這個惠主兒自己能料理好,況且女人生孩子,禦醫也不敢斷定哪一天,什麽時辰。早産常有,三嬸子的福格不就是早産嗎,這會兒身子也挺強健。”頌銀說完了,其實心裏還是後怕,“就是……龍種,非同兒戲。”
有句老話,叫富貴險中求,只要鑲黃旗一天不在皇帝的手裏,他們佟家就有一天懸着。要麽江山易主,要麽皇帝把鑲黃旗收回來,除了這兩條路,再沒有第三條可走。不搏一搏,真等哪天皇帝往內務府安插自己人了,他們佟佳氏霸攬內務府的年月也就到頭了。
“你要想好,如果把藥送進去,你就得在內務府值夜,永和宮一有消息,必須頭一個趕到。這不是自己家裏的事兒,大概齊能将就的,宮裏出半點差池就得人頭得落地,還要連累一大家子,你明白嗎?”
頌銀颔首,“我省得。眼下我就是擔心豫親王那裏,今天在隆宗門上遇見他了,他問起惠嫔和禧貴人,我心裏直打鼓,不知道他是什麽算計。”
述明有些驚訝,“問什麽了?給你什麽暗示沒有?”
頌銀細想了想,說沒有,“就問幾時臨盆,吩咐我好好伺候。”
“沒別的了?”
頌銀還是搖頭,述明卻得猜那位旗主子現在的想頭,皇上有了皇嗣會怎麽辦?不顧太後的懿旨立太子又怎麽辦?豫親王不哼不哈的,心裏有數。如果都是阿哥,就算平安落了地,後面的事也少不了。
他沉吟半晌,還是拿了主意,“這樣,藥照送,你親自辦,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我瞧準了時機再探探豫親王的口氣,他應該不知道你和惠主兒的交情……還有禧貴人那裏,不能厚此薄彼,也要勤走動。送藥那天起,你就留在宮裏守喜吧,等兩位小主分娩後請個旨,再回家歇上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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