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節

做。

快說點什麽吧,再也沒有機會了,快說點什麽!有個聲音在他心裏一遍遍地重複。他喊出了此生從未有過、最鄭重其事的承諾——

“我一定救你出來!你等着我!”

許留君的緩慢移動戛然而止。他轉過身,因為極度的寒冷而打着顫,臉上卻竟是笑了。他會立刻死去麽?還是只被困在這裏,直到老死呢?曾經思考過無數遍的問題,因為白新茶一句虛無缥缈的承諾,都不再重要。不,才不是虛無缥缈——他不再悲觀、不再說服自己要清醒——新茶師兄說了要救他,就一定會救他的。永別變成暫別,這讓他開心起來。

反正最後騙一下自己又能怎麽樣呢?

“新茶師兄,我等着你啊。”許留君一派天真地笑着說。十分純粹的、不摻雜一絲悲傷的笑,是他最本來的、少年人的樣子。

然後他向後倒去。

“留君!!!”

水漫過他的脖頸,漫過他笑起來彎彎的眼、漫過他挺直而秀氣的鼻梁、漫過他蒼白的臉、漫過他好看的嘴唇,最後漫過他永遠冰冷的手。當他完全沉入寒潭時,衆掌門同時收回內力。寒潭立刻發出令人心悸的咯吱聲,巨大的暖流從寒潭中央散發出來,那是水結冰時散發出的能量。當凍結的聲音停止時,柳臨風終于解開符咒。

白新茶跑上冰面,一步三打滑地跑到許留君沉下去的地方。冰層厚得什麽都看不到,只倒映出慘淡的天和痛哭的自己。再不會有人牽他的手,再不會有人送他一個有着浩瀚星空的夢。他跪在冰面,瘋了一樣用上半身撞、用拳頭錘、用嘴哈氣、用雙手去捂,撕心裂肺地喊:“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沒人能告訴他為什麽。指甲被堅硬的冰折斷,血滴滴答答地流淌,很快凝固,冰卻沒有化開一分。葉遠、岳雲和肖震從後面趕來,死命拉住他,肖震被吓得哇哇大哭,他們都勸他離開寒潭,不要被凍壞了。但白新茶并不覺得冷。留君被困在永世都化不開的冰中,他現在又該有多冷呢?他一直想告訴他,他的名字真好聽。留君,留君,留君。可他留不住他。許留君于暮秋來到稻城,永遠留在稻城的初冬。

告別

Part 84

寒潭凍結所散發的熱量讓稻城的氣候變得反常。本來是入冬的季節,卻下了一場大雨,稻香河化了凍,連原本花期在春天的那幾棵桃樹梨樹也稀裏糊塗開了花。謝為安就在這場雨中離開稻城。走之前他去找白新茶,後者正發着高燒,頭重腳輕、有氣無力,并不想搭理他。

“阿茗說,正則他……還留着我的筆記,你知不知道放在哪裏?”

白新茶閉上眼,過了好久聽見門“吱呀”一聲,以為是他走了。睜開眼卻是葉遠他們端了碗藥進來,見到謝為安,紛紛繞過他,選擇保持沉默。白新茶已經把事情的原委和師兄師弟講了個大概,唯獨隐瞞了師父說的,“創建稻城派是掩人耳目”這句話。對于葉遠、岳雲和肖震來說,稻城派就是他們的家,他不想讓他們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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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兄,我們煎糊了好幾碗,終于有一碗能喝的。”肖震說。

白新茶虛弱得手都在抖,一碗藥磕磕絆絆喝了大半碗,謝為安還在那兒杵着,大有得不到答案就不走的意思。

“冊子被師父拿走了,我不知道在哪兒。你去他書房找找看吧。”

他接着喝藥,被苦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見了底,扭頭一看謝為安居然還沒離開。

“還有事麽?”

“阿茗她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你們。你們……願意跟我回少陽派麽?”

葉遠接過藥碗的手一停,岳雲、肖震看看他,又看看白新茶,為兩個人即将産生的巨大分歧而感到恐懼。他們知道葉遠從一開始就想拜入少陽派,此時正是絕佳的機會;也知道白新茶由于許留君的事絕不會原諒謝為安,更別提去做他的弟子。無論選擇哪一邊,四個人終究是不能在一起了。他倆突然更加讨厭謝為安,恨他提出這樣的難題。

白新茶倒有着另一番打算。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稻城派不過是寒潭的“附屬物”。如今寒潭也已經發揮了作用,他們為什麽一定要留在這裏呢?或許是高燒讓他失去了很多情緒,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靜靜地等着葉遠的同意。

葉遠端正地站起身,朝謝為安行禮。

“多謝謝掌門好意。師父師娘雖然不在了,但我們還在,所以稻城派就在。”

這讓白新茶始料未及,岳雲和肖震吃驚之餘更加激動。在連日的陰霾下,葉遠的決定讓他們稍微振奮起來。兩個師弟學着大師兄的樣子,禮貌地拒絕。

“今後若有什麽需要,随時來少陽山找我。”謝為安撂下一句話後推門離開。

“都看我幹什麽?”葉遠平靜地拆開白新茶的繃帶,換上新的。

岳雲道:“大師兄,你一直都想……”

“那是之前了。”葉遠認真地說,“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作為稻城派的弟子被大家敬重。更重要的是,我們四個不能分開。”

稻城派居然在葉遠心中這樣重要。白新茶決定永遠不把師父的話告訴他們。大師兄在他的眼裏曾是最固執、最不知變通的人,明知道不行,還是努力地折磨自己,真是傻透了。如今這份傻氣卻成了他們的精神力量。師父說過,“如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那麽就萬山無阻。”現在看來,葉遠真的和楊正則越來越像——都在最艱苦、最崎岖、連盡頭都望不到的路上,走得義無反顧。

Part 85

謝為安走時沒有人去送他。白新茶也不清楚他是否找到了那本冊子。煎糊了的藥沒有抑制住高熱,連日來精神和肉體上的損傷讓他陷入持續的昏睡。在間斷的夢魇裏,他被四面八方的冰淩困住、動彈不得,那冰卻是滾燙的,烤得他喘不過氣。每當感覺馬上要去世時,許留君就會出現在他面前,留着眼淚說:“好冷。”

然後他驚醒,在葉遠、岳雲和肖震焦急的呼喚中再次失去意識。也不知過了多久,灼燒感漸漸減退。他又夢見了許留君,他正一步步走進寒潭。白新茶拼命叫他,他回過頭,微微笑着道:

“新茶師兄,我等你啊。”

白新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水。窗外的雪下得紛紛揚揚,寒潭的能量散盡,稻城的初冬總算來到了。李飛舟正在門口的小爐子上煎藥,熱氣緩緩蒸騰,讓他覺得恍若隔世。

“都四五天了,你總算醒了。”李飛舟說,“幾個人連藥也不會弄,叫人怎麽放心得下。”

“多謝李掌門。”白新茶說着就起身,光着腳踩在地上,只感覺頭暈目眩。

李飛舟性子急,“咚”的一下把他推回床上,氣道:“你幹什麽?”

“我要去藏書閣。”

“去藏書閣幹什麽!”

“找解凍寒潭的辦法。我答應過留君師弟,要救他出來。”

李飛舟皺起眉頭:“你師父和謝為安都束手無策,你又能有什麽辦法?”

“我可以找。”白新茶簡短而固執地回答。

李飛舟深深地嘆了口氣:“真是冤孽……孩子,我不希望你走謝為安的老路啊。”

“謝為安的老路?李掌門,這是什麽意思?”

李飛舟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你可知,十年前炎鳥為何成魔?”

白新茶搖頭。

“是謝為安。”

“什麽!”

“其實該叫他為安師兄的。”李飛舟望着窗外的雪,回憶道。“為安師兄、正則師弟、梧茗師妹,還有我,我們進入少陽派的時間相差不多。謝為安脾氣古怪,從來不理人,整天不是在練劍,就是在藏書閣,再不就是躲到哪裏去做他那些危險的實驗。只有正則師弟能和他說上兩句話。我和阿茗的關系很好,知道她喜歡正則師弟。那時她很苦惱,說楊正則對她客客氣氣,但也止于客氣,似乎隔着層什麽。學成後,我自創天星派,正則師弟去四方游歷,阿茗則執意跟着他,讓很多人十分費解。現在想來,他們一個是逃避自己愛的人,一個要緊緊追随自己愛的人……”

提到師父師娘,白新茶心中一痛。

“可最讓人捉摸不透的就是謝為安。以他的資質,自創門派、或者考入天機府,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但他卻甘心留在少陽派,當起了符咒課的講師。”

“這是為什麽?”白新茶連忙問道。

“開始我們以為,他是舍不得少陽派,或者幹脆腦子裏哪根筋搭錯了。直到那場大火中炎鳥降世……”她的眼睛裏依然存有十年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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