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翌日醒來時,窗外的大雪已經變成了零丁雪花,時不時往下落上一片。窗簾半開着,窗外的風景皆被大雪覆蓋,宛如一座座悠遠的青山。

季聽眼睛微眯,安靜的趴在溫暖的被窩裏,看着窗外令人心怡的景色。只是剛看了兩分鐘,眼睛就被一只大捂上,耳邊傳來熟悉的低啞嗓音“別看太久,對眼睛不好。”

昨夜的荒唐浮現在眼前,季聽的臉紅了紅,她翻過身面對申屠川,動了動之後察覺到身體并不算太難受。眼前這個男人雖然性子暴戾,對這種事也生疏到奇葩的地步,可對她卻極其溫柔,可以說将一輩子的耐心都用盡了。

“還疼嗎”他低聲問。

季聽咬了一下嘴唇,小心的搖了搖頭。申屠川松了口氣,含笑把人抱在懷裏,季聽剛想說什麽,突然感覺指尖一涼,她愣了一下看向右,在無名指的位置,多出了一枚鴿子蛋戒指。

“”

“不準摘。”申屠川見她不語,以為她不想要,當即沉聲警告。

季聽斜他一眼“你什麽時候買的”他昨天一整天都待着自己身邊,顯然沒功夫去買這東西。

果然

“早就買了,”申屠川咳了一聲,“只是怕你不要,所以沒敢給你。”

季聽垂眸看上的戒指,再一看注意到申屠川上好像也有,當即抓住他的對比了一下。呵,情侶戒。

申屠川把抽回來,一副怕她搶走的樣子“這是我的。”

“我不要你的。”季聽無語,但也沒有把自己上的摘下來。

兩個人又在被窩裏膩歪了會兒,這才懶洋洋的起床。

大雪停了下、下了停,好像要把今年冬天的量全部下完一樣,季聽不得不敬佩自己,晚一天辭職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麽自在,每天穿着單薄的睡裙坐在窗前看大雪。

她不出門,申屠川自然也不出去來了,兩個人天天在一起膩歪,日子好像回到了在申屠家的時候,但又比那個時候過得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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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季聽去申屠川房間找他,突然看到他之前買的那袋子東西,才驚覺他們好像一次都沒用過

虛、虛拟世界,她應該不會懷孕吧

雖然知道應該不會,但季聽還是黑了臉,直接撲過去抓住申屠川的衣領,咬牙切齒的問“為什麽不做安全措施”

“一開始是忘了,後來是覺得沒必要,”申屠川說完頓了一下,反把人抱住,“聽聽,給我生個孩子吧,我肯定會給他最好的生活,不會讓他重蹈我的覆轍。”

季聽心驀地軟了,輕輕拍着他的後背,自申屠家破産後、第一次問起顧值和申屠山的事。

“顧值知道是我做的了,”申屠川的聲音不辨喜怒,“他來求過我,說申屠山知道倒閉的事後,差點死了,求我放過申屠家,哪怕給他留個空殼,讓他用來哄申屠山。多可笑,之前給申屠山下藥的人是他,現在要救申屠山的也是他。”

季聽安慰的親親他的唇“然後呢”

“我沒有答應,”申屠川眸子一片清冷,“申屠山是顧值的父親,不是我的,憑什麽要我救他,現在他風偏癱,是他應得的報應。”

季聽沉默了。

半晌,申屠川把臉埋進她的脖頸,低聲問“我是不是很無情”

“你已經很好了,”季聽溫柔的笑笑,憐惜的拍着他的背,“你現在願意放他們一條生路,已經很好了。”

和申屠川相處這麽久,她自然是了解他的,平時做事很少留餘地,但現在顧值和申屠山還好好活着,足以說明他下留情了。

季聽安慰完心頭一動,扯着他的褲腰看了一眼,發現胎記顏色已經快要看不清了,不由得松了口氣。

從他們在一起那天晚上開始,她就注意到他的胎記顏色不深了,這段時間更是消減得極快,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失。一想到要離開這個世界,季聽就平白生出一股惆悵。

“看夠了嗎”

頭頂傳來申屠川沙啞的聲音,季聽心裏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多奇怪,急忙讪笑着松開“看、看夠了。”

“那該我看你了。”申屠川說完,就要不老實了。

季聽沒想到他竟然會撓自己癢癢,當即又慌又想笑的去擋他,最後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還是沒有擋住他。

申屠川看着她笑得臉都開始泛紅,眼神漸漸暗了下來,直接掀起被子把兩個人裹了進去。

又是幾個小時的荒唐。

季聽覺得他們不能再這樣荒廢時光了,所以等雪一化個差不多,就強烈要求出去走走。

剛被滿足的男人慵懶的靠在床上,聞言只是撩起眼皮掃她一眼“一直在家裏不好嗎”

“一點都不好”她這幾天,真的是快要廢掉了。

申屠川沉默一瞬,眼底閃過一絲愉悅“那今天帶你出去玩吧。”

“去哪”季聽來了興致。

申屠川笑而不語。季聽被他勾得心癢癢,趕緊跑去換衣服了。

久違的坐在車裏,季聽心情好極了,雖然想開窗吹吹冷風,但顧及申屠川的身體,到底沒有這麽做。

不過申屠川看出了她的想法,還是如了她的願,季聽忙把窗戶關上,皺眉看向他“你是又想生病了吧”

“我覺得身體好了很多,可以呼吸新鮮空氣了。”申屠川一本正經。

季聽不贊同“你這是小時候落下的毛病,得一直調養才行,哪是說好就好的。”

“真的好了,這個應該是有科學依據的,采陰補陽”

“少爺,我就喜歡你這個不要臉的樣子。”季聽斜了他一眼。

申屠川揚起唇角“喜歡就好。”

季聽把臉埋進衣服假裝睡覺,拒絕再跟他說話,只是裝着裝着,還真讓她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申屠川有些泛涼的指尖輕輕戳在她臉上,季聽不滿的哼了一聲,不肯從夢醒來。

“先醒醒,馬上人家要下班了,辦完事情再睡。”

耳邊傳來溫柔的聲音,季聽皺了皺眉,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睜開了眼睛。第一個入眼的,是申屠川英俊的臉,她眨了眨眼睛,接着看向他身後,透過車窗看到了外面大門旁的牌子

民政局。

“”

季聽面無表情片刻,眯起眼睛看着申屠川“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你都把我睡了,不想負責”申屠川也一臉危險。

季聽嘴角抽了抽“你要是這麽說的話,那我也可以說你把我睡了。”

“對啊,互相睡,可以領證了。”

“”

季聽簡直要被他的不要臉驚呆了,正要反駁,就看到他抓住了自己的,一臉溫柔的開口“我這輩子,唯一喜歡的是你,唯一心動的也是你,我非常明确這件事,也不想浪費時間,聽聽,嫁給我好嗎”

“犯規了啊,哪有到民政局門口才求婚的,”季聽小聲抱怨一句,想了想又補充,“還有,你求婚戒指呢”

申屠川愣了一下,難得有些窘迫“你上不是戴了嗎”

“所以你覺得鑽戒只能送一次”季聽哭笑不得。

申屠川的心思被戳破了,咳了一聲別開臉“那、那我補給你,給你買十個。”

“不用了,結完婚你的錢就是我的錢,還是少花點的好。”季聽悠悠說完,反抓住了他的指。

申屠川微怔“你的意思是”

“快點,人家馬上要下班了。”季聽臉蛋微紅,匆匆下車去了。

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把早就準備好的證件都帶上,這才和她一起進去。

的效率出奇的高,半個小時後他們就出來了,且裏多了兩本紅色的本本。

季聽看着證件上兩個人的照片,一時間還有些不可思議“我們就這麽結婚了”

“對啊,結婚了。”申屠川揚起唇角。

季聽怔愣的看着本本,半晌總算有了一點實質性的感覺,她笑了笑,覺得這事好像還不錯。

兩個人一起去吃了頓豐盛的午餐作為慶祝,出來時經過一個破舊的小區,無意間看到顧值推着輪椅上的申屠山出來散步,原本還算愉悅的申屠川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季聽沉默一瞬,低聲問“你還好嗎”她沒有勸他去見見他們,因為沒必要,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傷害都能釋懷,也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被原諒,那些人的可憐是他們咎由自取,從頭到尾申屠川就沒有欠他們的。

“放心,他們影響不到我。”申屠川垂眸。他是真的沒被影響,只是看見他們,還是會本能的感到厭惡。

季聽松了口氣“我們回去的時候買個小蛋糕吧,下午看書的時候可以吃。”“好。”申屠川目露溫柔,他不該再被這些人影響,他要向前看,要眼睛裏只裝季聽一個。

辦了結婚證,就要辦婚禮了,介于兩個人什麽親人都沒有了,他們決定直接在家裏辦,沒有客人,只有他們自己。

雖然是只有兩個人的婚禮,申屠川還是相當重視,大到婚戒小到給捧花配色,都是他一力完成,季聽想幫幫忙都被拒絕了,最後幹脆什麽都不管,整天研究婚禮當天穿什麽樣式的婚紗。

這段時間兩個人雖然沒有工作,但是出奇的忙,尤其是什麽都不肯假于人的申屠川,更是從清晨忙到夜晚,所有瑣碎的事都要一一确認。

然而即便這麽忙,晚上的他還是睡得不太好。他不知道怎麽了,最近總是夢見自己的小時候,夢見母親捧着小院子裏的花朝他笑,每次做夢醒來,不管是清晨還是深夜,他都沒辦法再次入睡。

一連很多天後,季聽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他的失眠,在他又一次驚醒後,輕輕從背後抱住他“你到底怎麽了”

申屠川沉默許久,終于說了實話“我夢見我媽了。”

季聽頓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一直不太清楚申屠川對母親是什麽樣的感情,說不愛吧,他卻因為母親恨了父親這麽多年,說愛吧,可他又從未提起過她,而且從申屠家離開時沒有半點不舍。

他之前住的那座小樓,是他母親住了很多年的,但從離開後,從未見他有回去的想法。

雖然季聽沒問,申屠川還是開口了“我其實有點恨她,為了一個男人抛棄我。”

季聽心尖一顫,抱他的更加用力一點“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沒有想到沒有想到申屠山會放着自己的兒子不疼,去疼別人的兒子”

“申屠山怎麽樣,我無所謂,但她不該走。”申屠川垂眸。時至今日,他都對母親的離開無法原諒。

季聽沉默許久,總算知道為什麽他的胎記一直沒有消除了。他的心裏一直有一道傷口,可他不能像對申屠山那樣,幹脆利落的把這個傷口消除,只能一直放在心裏。

只是這個傷口跟了他這麽多年,他早就該習慣了,為什麽這段時間又突然開始介意了

季聽問出了自己的疑惑,申屠川沉默許久,說了一句“因為我開始理解她了。”

“理解”季聽不解。

申屠川吻了吻她的額頭,半晌問道“想聽聽我小時候的故事嗎”

“嗯,你說給我聽吧。”季聽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依然和之前一樣輕輕的拍着他。

于是她在這樣一個夜晚,聽了他很多孩童時期的故事,故事裏的小申屠川,是個和現在完全不同的孩子,他健康、活潑、受盡寵愛,仿佛世間最無憂的精靈。

季聽越聽越覺得心疼,時間太可怕,把一個單純的孩子磋磨成現在的模樣,好在他的悲劇沒有延續,他也得以重生。

申屠川的故事只到母親去世前為止,至于之後的事情,他半個字都不想再提。季聽也沒有追問,只是小聲提議“明天,我陪你去看看她吧。”

申屠川沉默一瞬,還是拒絕了“墓地濕氣太重,再等一段時間吧,等暖和了。”

季聽放緩了肩膀,把他抱在懷裏“好,那就再等一段時間,現在先睡吧。”

“嗯。”申屠川閉上眼睛,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覺得心裏平靜,他将臉埋在季聽充滿檸檬香的衣服裏,漸漸的沉睡了。

這一次他什麽都沒夢到,安然睡到了天亮。

新的一天,申屠川又開始為婚禮的事忙碌,只是這次他的精神好了許多,多日來身上蒙着的陰影也拂去了。季聽看着他的變化很是疑惑,難道談一次心的作用會這麽大

看來她以後得多關心他的心理健康才是。

日子忙碌的過着,終于到了婚禮這天。

說是婚禮,其實也就是把家裏客廳暫時裝飾起來,兩個人穿着禮服對彼此宣誓。申屠川有想過租禮堂,但季聽覺得完全沒必要,申屠川一想也是,幹脆就在客廳裏舉辦。

“這樣辦完儀式,就能直接入洞房了。”婚禮這天,申屠川點了點卧室門,最近他已經把季聽所有東西都搬到了自己屋裏,兩個人算是徹底不再分房睡了。

季聽無奈的看他一眼“你是不是腦子裏就只有這點事”

“除了這點事,還有你。”鋼鐵直男最近情話張口就來。

季聽還挺吃他這套,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轉身回卧室了“我去換婚紗,再化個妝,可能要一個多小時,你自己先玩吧。”雖然是只有兩個人的婚禮,儀式感也得搞得足足的。

申屠川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開口“我出去一下,一個小時內肯定回來。”

“你不會是要逃婚吧”季聽狐疑的回過頭,總覺得這橋段有點眼熟。

申屠川失笑“想多了,我怎麽舍得逃婚。”說着,他走到季聽面前,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乖乖等我,很快就回來。”

“嗯,去吧。”季聽溫柔的答應了。

申屠川眼底含笑的離開,只是一進電梯,眼的笑意就逐漸消失了。

他直接去了地下車,開着車朝郊外走去,一路上神色都是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二十多分鐘後,他到了郊區的墓地,在經過花店時頓了一下,還是買了束黃玫瑰帶着,徑直走進墓地找到熟悉的墓碑,把花放下後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了許久。

“我還是很介意你的離開。”申屠川看着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和他足有五分像,只是比他更加溫柔和善。

申屠川垂眸“但我現在能理解你了所以,就當我們扯平了。”

這段時間一有空閑,他就會忍不住想,如果季聽像申屠山一樣途變心,已經到了對他們的孩子都無法容忍的地步,那他該何去何從。

答案只有一個,他會像母親一樣離開這個世界。愛一個人渣太苦了,尤其是你把他當成信仰時,所以他比母親幸運,他的季聽,很好。

“這麽一想,其實我還是不适合要孩子啊。”申屠川自嘲一笑,他的世界裏只有季聽,他想要孩子,也是因為想要季聽給自己生,這麽看來,他和墓地裏躺着的女人沒有不同。

可他不會改變主意,因為他有能力把季聽困在身邊一輩子,哪怕她有一天反悔了不愛了,也休想從自己身邊離開。

“不說了,聽聽還在等我。”申屠川又看一眼照片,轉身朝外走去。

從頭到尾他只在這裏待了分鐘,卻在這分鐘裏完成了跟母親的和解,跟自己的和解。

回去的路上突然遇到了堵車,申屠川沉着臉換了幾條路線,這些人卻好像跟他作對一樣,哪條路都是堵的,最後任他怎麽加快速度,還是遲到了快半個小時。

到樓下時他已經一身的汗,進去電梯時臉也始終板着,站在電梯裏能聽到自己不安的心跳。

她應該生氣了吧,自己在這麽重要的日子也會遲到,她肯定生氣了。

電梯臨開門前他以為肯定會看到一個氣嘟嘟的季聽,結果電梯門打開,穿着白色婚紗的季聽就站在外面,溫柔的朝自己笑着。

他從堵車就開始焦躁的心突然平複下來,眼眶熱熱的,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季聽見他傻站在電梯裏,不由得歪了歪頭,一臉不解的看着他“我逃婚的新郎回來啦”

“我沒有逃婚。”申屠川平複一瞬,抿唇出去了。

季聽笑着在他面前轉了個圈“我好看嗎”

“好看。”申屠川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半晌嘴角揚了起來。

真好看。

季聽看一眼時間,趕緊催他脫外套“快點快點,馬上就十二點了。”

申屠川聞言頓了一下,接着就趕緊把外套脫了,和她走到了客廳布置的小臺子上。

誓言是早就定好的,在季聽說完那句我會愛你到生命結束後,申屠川宣誓,然後把最後一句改了“我的生命會結束于你愛停止的時候。”

季聽愣了一下,随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申屠川看着她的表情,沒忍住笑了出來,細碎的陽光落在他眼,讓他的眼眸變得晶亮。

他一捏着季聽的指,另一只拿了戒指“你會讓我英年早逝嗎”

“我會一直愛你到這個世界消失。”季聽怔怔的,說出這句話。

世界突然靜止了,一切仿佛被封印了一般徹底安靜。季聽站了許久,腳都疼了才意識到,這個世界的任務結束了。

看着申屠川上還未給自己戴上的戒指,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許久之後才主動把指靠上去,讓戒指落在了無名指上。

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季聽溫柔道“儀式完成,這個世界消失前,我一直愛你。”

說完,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而那枚本該戴在她上的指環,此刻落在了地上。

季聽消失的剎那,世界好像活了過來,申屠川指尖動了動,下一刻面無表情的盯着地上的指環。

第二個世界了,他嘲弄一笑“又被騙了一次。”他竟然一直沒有發現,這女人只是在演戲,難道封閉記憶時連腦子也封閉了

他蹲下将戒指撿起,看着小小的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許久之後,他看向虛空某個位置“下個世界,我還會遇到她嗎”

沒有人回答他,但是他卻篤定,還會遇到。

身體逐漸消失,申屠川冷清的吻了一下的戒指,然後把它放到了另一個的旁邊。

季聽,你等着。

第三卷 世界三:淪落為寵侍的高門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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