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殿下确定他會跟你走嗎?別又被下了面子才好。”前往風月樓的馬車上,扶雲忍不住嘟囔一句。

“以往他是丞相嫡子也就罷了,若現在還敢惹殿下,卑職定要将他舌頭拔了,看他還敢不敢胡說。”褚宴冷着臉說。

扶雲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你不早說,咱還能多帶幾個打,這樣也好穩妥些。”

“我一人就能做到。”褚宴掃了扶雲一眼,顯然對他的反應不甚滿意。

扶雲托着下巴:“話不是這麽說的,風月樓的打不少,你若是對他們的人動,他們肯定不會在旁邊幹看着,到時候恐怕得一場惡戰。”

“我是長公主的人,你覺得他們敢對我動?”

“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季聽在旁邊聽得眼皮直跳,只好先一步警告他們:“申屠川一定會跟本宮走的,你們到那先老實點,別把事情攪黃了。”

“殿下為何這麽篤定,丞相給申屠川的家書裏到底寫了什麽?”褚宴不解的看向桌子上的信封,只見剛才被季聽拆過的信封,此時已經完好無損,完全看不出拆過的痕跡了。

季聽斜了他們一眼,心情頗好:“自然是能叫他乖乖聽話的東西。”

“殿下很高興?”褚宴酷酷的問。

季聽頓了一下,立刻收斂了些:“倒也不算高興,只是覺得先前申屠川揚言死都不肯入公主府,現在卻要被啪啪打臉,還挺有意思的。”

“這麽一想,是挺高興。”似乎想到了什麽,扶雲嘿嘿的笑了起來。

褚宴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不等扶雲瞪他,就板着臉酷酷道:“且不說他武功高強,就算他只是普通的弱書生,有殿下在,你真當自己能欺負得了他?”

扶雲一想也是,當即不高興的看向季聽:“殿下,你剛才是在騙我吧,其實你心裏可想讓他入府了,他一來你是不是就不疼我了?”

“……想多了。”這一個個的,咋都這麽難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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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雲哼哼一聲:“最好是我想多了,殿下我可告訴你,你可以納上十個八個的男人,随便你高興,但就是不能寵着申屠川。”

“你們到底為什麽這麽讨厭他啊?”季聽又一次表達了自己的疑惑。都寧願她納十個八個了,也不想申屠川好了,這得多大的仇。

扶雲斜她一眼:“公主受盡天下人愛戴,只有他敢拒絕您,難道我們不該讨厭他?”

“……”這話說的,她竟無言以對。

半晌,季聽幹巴巴的問:“牧與之也是這種想法?”

“那是自然,這件事上我們人可是很統一的。”扶雲頗為得意,捏了一塊糕點吃了,似乎味道很不錯,他眼睛一亮,立刻推薦給褚宴。

于是褚宴單抱刀,兩個人湊在一起吃糕點,全然一副不操心的模樣。季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總覺得哪裏不對,半晌突然反應過來,人家的後院也有這麽和諧嗎?

想到自己平時看過的宅鬥劇,季聽立刻否決了。性別調換一下,一個男人又要往妻妾成群的家裏領人時,他那些妻妾絕不會什麽反應都沒有,甚至還湊在一起吃糕點。

要說他們本就是善良大度的人……季聽看一眼酷哥和傻弟,再想想家裏那個腹黑的,覺得他們跟善良大度半點都沾不上。

除了扶雲小孩子一樣鬧騰,其他兩人除了對申屠川不滿,沒有一絲被争寵的醋意。再想到扶雲說的,牧與之從未進過自己的卧房,季聽隐隐覺得他們的關系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樣。

“話說回來,本宮是不是要找大夫開些避子藥啊?”季聽試探的看向他們。

褚宴皺眉:“殿下你一黃花大閨女,開那些藥做什麽?”

“……”果然是自己誤會了,他們和自己的關系根本不是什麽後宮線,這仨人與其說是自己的寵侍,不如說他們更像申屠川未來的惡婆婆!

扶雲聞言擡起頭,想了想道:“也不能這麽說,等申屠川一進門,殿下就不是老姑娘了。”

“……”所以自己還是個雛兒的事,這幾個應該是都知道的。

季聽猛然間颠覆了這幾天的認知,頓時有些不爽了:“本宮平日裏出去時做了什麽,你們又不知道,如何知道本宮在外面沒有男人了?”這被看扁的感覺。

“噗……”扶雲一個沒忍住,突然笑出了聲,收到季聽的眼刀後,急忙擺擺,低下頭專心吃自己的糕點。

褚宴不甚贊同的看向季聽:“殿下,不是說好了,只是救申屠川出風月樓,不會真的長留他嗎?”

“是是是,本宮就是開玩笑的,你們別當真。”季聽探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立刻安撫他們。

扶雲在角落裏小聲嘀咕一句:“殿下才不會聽呢,沒看我都不勸了麽。”短短兩句話,竟已經透露出這幾日的滄桑。

季聽:“……”這孩子到底哪學來這麽多的?

人說說笑笑到了風月樓門前,扶雲正準備跟着她進去時,被季聽攔住了:“你們在外面等着,本宮把人帶下來就回去。”

“殿下!”扶雲不高興的瞪起眼睛。

季聽無奈:“聽話。”

“殿下,有事的話就告知一聲。”褚宴雖然不贊同季聽一個人進去,但當着外人面時,向來不反駁她。

季聽點了點頭,轉身進去了。扶雲氣惱的看向褚宴:“你就不怕申屠川那厮惱羞成怒傷了公主?”

“他父母還在邊疆,不敢動公主。”褚宴抱着刀去車轅上坐下。

扶雲跟了過去:“那他要是說難聽的了呢?”

“你覺得公主會讓他?”褚宴反問。

扶雲想點頭,但轉念一想,他們公主還真不是那種任人捏扁搓圓的人。這麽一想頓時舒坦許多,跟車夫借了些銅錢去買糖葫蘆了。

不知道自己見個申屠川就被腦補出一出大戲的季聽,到廂房內坐着等候,很快申屠川便走了進來。

“公主殿下安。”申屠川這回沒有像上次一樣敷衍,而是正經朝她行了一禮。

季聽揚眉:“喲,今日怎麽突然懂事了?”

“多謝這段時間公主殿下的照拂。”申屠川垂眸,嘴上道着謝,心裏卻不太情願。他厭惡這個調戲過他的女人,如今卻仰仗她留得一分自尊,這種矛盾的心情叫他寧願未曾受她恩惠。

季聽才懶得管這別扭男配是怎麽想的,嗤了一聲把信扔給他:“行了,我來也不為別的,這是丞相寫給你的家書,我替他送來。”

申屠川猛地擡頭,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後神情微動,并未上前去拿:“家父的信為何在公主上?”

“本宮怕他路上出了閃失,便着人一路護送,這信是丞相交給本宮的人的。”季聽平靜的跟他解釋,只字不提要帶他離開的話。

申屠川沉默一瞬,這才将信封拿了過來,見季聽不打算離開的樣子,索性就此拆開,當着她的面開始看信。

季聽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的臉看,只見他在看到熟悉的字跡後眼眶微潤,似乎有所動容,接着又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喜歡的內容,他的臉當即板了起來,抿唇一路看下去,越看臉色越凝重。

季聽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急忙拿了杯茶掩住口唇,以免暴露了自己得意的心情。

一封家書并不算長,申屠川卻看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季聽坐得腰都酸了,打了個哈欠提醒:“申屠公子,這信有那麽長嗎?趕緊看完拿火燒了,免得哪天被人看到了,平白拖累本宮。”

申屠川指尖緊攥信紙,很快平整的信在他上逐漸皺巴。季聽輕嗤一聲,幹脆站起來往外走:“若是申屠公子實在不舍得,那就留着吧,但須萬事小心,千萬不要被人抓了把柄。”

季聽說着話,經過申屠川時閑閑的看他一眼,接着擡起下颌朝門外走去。在錯過申屠川時,她的表情已經開始不淡定了,心裏叨叨他怎麽還不留下自己,難道連他爹的話也不聽了?

是的,季聽今日之所以底氣這麽足,完全是因為申屠宰相送回的兩封家書。給她的那封以一個臣子身份求她,能将自己的獨子救出風月樓,而給申屠川的這封,則是命令他放下尊嚴接受長公主的幫助。

給申屠川的那封信裏,申屠宰相的措辭十分嚴厲,似乎早已料到申屠川會不情願,因此不僅加以訓斥,還給他講了種種道理,最後又用母親擔憂他過度病倒一事相逼。

總之一封信下來,季聽不信以孝子著稱的男配會忤逆父親的意願。

……但這種自信是剛才的,現在她都要走到門口了,申屠川還一點反應都沒有,季聽就沒那麽自信了。

是不是她把他保護得太好了,所以才會這麽執拗,不如叫老鸨挫挫他的銳氣?季聽思考着,右腳踏出了門檻。

“殿下留步。”申屠川的聲音裏,透出一絲屈辱和緊繃。

季聽一頓,殷紅的唇角微微揚起。她咳了一聲,一臉無所謂的轉過頭:“怎麽了?”

“殿下可曾看過家父的信?”申屠川看向她,一雙清澈而執着的眼睛似乎要看穿她的內心。

關鍵時候季聽沒崩,淡定的擰了一下眉頭:“本宮沒事看你的信做什麽?”

“是草民逾越了。”申屠川垂眸。

季聽不甚在意:“若是無事本宮便先走了,風月樓這裏你不必擔心,本宮已經打點好,不會有人來找你麻煩,你只需在這裏住到申屠家沉冤昭雪那一天便好。”

她說完,就等着申屠川一句‘多謝殿下’,結果等了半天沒等到,心裏頓時更加篤定了。季聽完全放松下來,在華美的衣衫襯托下,她整個人都豔光逼人,一甩衣袖便又要走。

而在她擡腳之前,申屠川突然問:“不知殿下昔日所言可還當真?”

“什麽當真?”季聽停了下來,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申屠川沒想到她竟然忘了,怔了一下後盯着這張漂亮的臉,突然一股怒火升騰而起,叫他想直接質問她,究竟有沒有半點将他當個人尊重過?

但此時不是鬥氣的時候,他忍下這點氣,一字一句的提醒她:“那日殿下來風月樓,口口聲聲說要救草民于水火,還要讓草民住進公主府,這件事殿下已經忘了嗎?”

季聽‘啊’了一聲,這才好像想起了什麽一樣:“對,本宮好像是說過。”

“那殿下可還當真?”

“你問這個幹什麽?”季聽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又不想讓本宮救,本宮回去後也想了,你就算在風月樓本宮也能護住你,其實完全沒必要非讓你進公主府,所以便不想勉強你了。”

申屠川萬萬沒想到她已經做了決定,薄唇微微動了一下,卻說不出求她帶自己走的話。可是不說,便是違逆父親的意願,母親還病着,他實在無法致他們于不顧。

事到如今看到父親的信,他才意識到和公主鬥氣的自己有多可笑,他自以為不入公主府是保全了氣節,卻未曾想過,身處風月樓的自己連半個自由身都不算,就連給父親去一封信都是做不到的。

這一切他現在明白了,可是……

“你有話想說?”季聽見他遲遲不語,忍不住先一步開口。

申屠川的雙握拳,整個人都在微微發顫。可是跟一個自己讨厭了許多年的人求饒談何容易,他真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季聽看他這副樣子,不免有些心軟了,想了想遞了一個臺階過去:“可是申屠丞相在信裏跟你說什麽了?”

“家父确實說了些話,”申屠川是個聰明人,一見臺階便立刻下了,“他希望草民能随公主離開風月樓。”

“那你是怎麽想的呢?”季聽挑眉。

申屠川抿了抿唇,眼底突然出現一絲挫敗:“那要看公主是如何想的,若殿下不願,草民自然不會糾纏。”話語間的意思,竟是将選擇權交到了季聽。

季聽勾了勾唇角,想了一下緩緩道:“本宮要保下你這一點,從未變過,你若是願意随本宮去公主府,那自然是好的,先去公主府住上一段時間,等風頭過去,本宮便派人送你去和父母團聚。”

“多謝公主。”申屠川俯身朝她鄭重施了一禮。

季聽走上前去,伸出蔥白似的虛扶他一下,想了想道:“世人皆知你申屠川秉性孤直,若你突然自願跟本宮離開,定是有人要起疑,說不得會查到丞相給你送信一事。”

“那殿下以為該如何?”申屠川看向她。

季聽沉默一瞬,緩緩道:“不如你且裝作是感懷本宮這幾日對你的照顧,這才願意随本宮離開的如何?”

申屠川抿了一下唇,叫他去公主府,已經非他所願,如今還要裝作對長公主有了好感……

“申屠公子不必擔心,你只需在老鸨面前演一下便好,因為咱們一走,她定是要把話傳到皇上那邊的,所以不能讓她看出差錯來,至于進了公主府,本宮自不會逼你做別的。”季聽耐心勸說。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老鸨爽利的笑聲,聽聲音是沖着他們這屋來了。季聽鄭重的看向申屠川,申屠川和她對視許久,在老鸨的衣角閃現在眼前時,他朝着季聽緩緩跪下——

“草民申屠川,願為公主裙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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