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炮灰在江湖13

祠堂位于村子的最內側, 雖然這個村子看起來挺破舊的,但是祠堂的規模倒是不小。由此也可以看出宗法制度已經在這裏每個人心中根深蒂固了,哪怕大家過得都不好,也要想辦法擠出錢來,替家族修一個像樣的祠堂來。

此時的祠堂外圍着一大群男女老少,為首站着一個衣着相對好一些的中年男人, 帶着上位人特有的一股官僚架勢, 王姝只需要看一眼, 便知道這人應該就是這群人的領頭人, 也就是所謂的族長。

在最中間跪着一男一女, 兩個人看上去都很年輕, 被麻繩捆地嚴嚴實實地, 男子長得濃眉大眼,很是樸實敦厚, 而女孩子長相十分出衆, 盡管衣着簡陋, 發型淩亂, 也遮擋不住她的好顏色。

毫不誇張的說,這個女孩子用一己之力拉高了整個村的顏值。

王姝和蘇琇瑩蕙娘趕到時, 衆人都在聽着人群中那位村長的講話,也沒有人發現自己的身後莫名多了三個從未見過的陌生女子。

只聽見村長抑揚頓挫的聲調, 回蕩在祠堂的上方,“……這是我左家村近三十年來發生的最不像話的事情,簡直就是在給我們左家丢人!你們兩個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 有違天倫的之事,可曾想過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以後我左家村豈不在附近就成為了一個笑話!”

這時從人群中跑出來一位中年女子撲倒年輕男子身上,嚎啕大哭起來:“我的俊兒啊,你怎麽就這麽不聽娘的話啊,我都跟你說了那小狐貍精不是什麽好東西,你還非要給她攪在一起,這回可是遭了大罪吧!”中年女人嚎了一會兒後,轉而将怒火全部撒在年輕女子的身上,她沖了過去,一邊捶打着女子,嘴裏一直毫不遮掩地罵着。

鄉間村婦的罵人技巧那可是非常高超,什麽難聽的話一順溜地就往外冒,而且半天都不見重複的,詞彙量之大實在是讓人驚嘆。

那婦人罵的十分難聽,其中不乏一些粗鄙之語,蘇琇瑩剛聽了沒幾句,便氣憤的臉都紅了,她不敢相信同為女子,這位夫人對同性的惡意既然如此之大。

那女子下意識地想要躲開婦人的攻擊,但因為被綁住了手腳,所有的努力都是無用功,周圍的人都漠視着她被打被罵而無動于衷,還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她頭上的發釵全部被扯了出來,發髻徹底被打散,狼狽不堪的披在身上。

這場鬧劇持續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村長嫌棄婦人戲太多,不耐煩地叫住了她:“好了好了,俊兒他娘你就少折騰點吧,你兒子要是沒動歪腦筋,怎麽可能跟人私奔?”

這句話就像是戳中了婦人的痛腳,她尖着嗓子大聲嚷嚷起來:“村長,什麽叫做我兒子沒動歪腦筋?一定是那小蹄子勾引我兒子,是她不想嫁到隔壁村去才撺掇我兒子帶她走的!我兒子本來人就老實,人說什麽他就做什麽,這事跟他絕對沒有一點兒關系,您可得還我兒子一個清白啊!”

通過圍觀群衆零零散散的讨論,王姝差不多可以推斷出這二者之間究竟發生什麽事了。那個年輕的女子叫龐柳,是另一個村子的人,不過因為小時候父母雙亡,于是到了左家村跟着叔叔嬸嬸過生活。今年年初,她嬸嬸因為貪圖聘禮,于是打算把左柳嫁給隔壁鄉一戶屠夫家裏,給他們家的大兒子做媳婦。

那戶人家的大兒子從小就是個癡呆兒,快到三十歲了卻還沒娶到媳婦,好在他們家有點家底,于是出了一大筆錢做聘禮,想要給自己兒子找個媳婦,而左柳的嬸嬸便是看中了聘禮,便答應了這門親事。

邊上那個那個年輕男子叫左俊,是本村人,他跟龐柳也算是認識,後來不知怎麽的好上了,不過左俊的父母一直嫌棄龐柳是孤女,拿不出嫁妝,另外就是龐柳長得太好看了,有點招蜂引蝶的嫌疑,于是死活不同意左俊娶她。

就在前幾天,龐柳和左俊忽然一起消失了,整個村的人花了好幾天時間,才在山裏找到了這對年輕人,這時龐柳已經跟左軍私定終身,梳起了夫人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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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不光在左家村鬧得沸沸揚揚,十裏八鄉的人都知道了這起桃色新聞,左家村的族長自覺臉上無光,為了家族臉面,于是他召開了這次家族大會。

龐柳的叔叔嬸嬸一直嫌棄龐柳是個累贅,好不容易能嫁出去用聘禮補貼家用,沒想到她還做出這麽丢臉的事情,所以這次家族大會她們壓根沒有出面,只是丢給村長一句任由村長處置,自己絕無異議。

一般來說,大部分的村子的村長都是由本村的大姓子弟擔任的,更別說左家村本來就是左家人的地盤,所以族長同樣也擔任着村長的職務。

這個龐柳的行為非常的惡劣,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了,處理起來也比較簡單,只是這左俊……

村長看着抱着自家兒子嚎啕大哭的左家大娘,陷入了為難中。

要知道一個家族裏最為重要就是年輕男子,因為他們家族的中堅力量,也是延續子孫的關鍵人物,這左俊在村子裏的口碑非常不錯,人也非常的老實,平心而論村長也是很喜歡這個小夥子,他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那我就簡單地說幾句吧,首先這龐柳不守婦道,與人私奔按照村規那是要浸豬籠的,左俊自然也有錯,看在他平常表現不錯的份上,那就先罰他在祠堂面壁一個月,其餘懲罰我們日後再說,大家怎麽看?”

既然族長都開了口,另外這事情也跟自己沒什麽關系,大家自然是點頭附和,連連說族長處罰得當。

左家大娘知道自己兒子逃過一劫,也是喜極而泣,連忙向族長道謝。“還是族長是個明白人兒,我就說我家俊兒是無辜的。”

左俊一聽立馬急了,他張嘴便說:“族長,我跟柳兒是真心……”

還沒等他說完,就被左家大娘一個巴掌給打蒙了,左家大娘指着他喝罵道:“你小子給我閉嘴,我家可沒有這種不知檢點的女人,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在祠堂面壁思過,完事之後好好感謝一下族長對你的大恩大德!”罵完,她又低聲在左俊耳邊低語着:“俊兒,你可別犯糊塗,你要是被浸豬籠了,你爹你娘還有你弟以後可怎麽辦啊!”

左俊聽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看到祠堂外面的角落裏正放着幾個竹子編制,看着十分結實的豬籠,一股寒意從他的後背漫開,他還不想死……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龐柳一眼,幾天前他們在深山裏濃情蜜意的畫面仿佛歷歷在目,他不忍心地低聲喊了一句:“柳兒……”

左家大娘當機立斷,立刻擋在了二人之間,繼續哭喊,她生的兒子她自然是最了解的,俊兒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心軟了,所以才會被那個小狐貍精給騙了,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她可不能讓俊兒給那個女人陪葬。

于是她跟村長說:“村長,既然你已經下了決定,大家又沒啥意見,那就開始吧。”

村長想了想,覺得這個鬧劇也是越早結束越好,于是一聲令下,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便擡起了龐柳,打算将她裝進豬籠裏。

周圍的人有的發出驚嘆,有的不忍地嘆息,還有地則是露出了獵奇的興奮目光,這一刻,人性的醜陋百态被表現到了極致,不是所有人都覺得龐柳該死,但是在絕對權力的面前,沒有人敢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他們都選擇了沉默,默然看着一起犯罪的發生。

整個過程龐柳都保持着沉默,她像是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卻是微微勾起,像是在嘲弄所有愚昧的人們。

王姝默然看着這一切,心情十分沉重。龐柳應該是死心了吧,短短的幾天裏經歷了一生都不會經歷的大起大落。她此時此刻在想着什麽呢?是在後悔當初逃婚的決定,還是在想着原本以為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此時為了茍且偷生,對自己的死亡沉默不語呢?”

蘇琇瑩緊張急促的抓住了王姝的衣角,“師姐,我們得做點什麽啊!”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呢?那個女孩子只是不想嫁給那個人,想要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為什麽就要被淹死呢?

難道為了這些所謂的面子,一條生命就可以輕輕松松地被抹去嗎?這到底是個什麽世道?

蘇琇瑩越想越揪心,眼前的女子讓她想到了當初死在自己面前的杏李她還記得杏李鮮紅的血流了一地,染紅了她的鞋子,她已經眼睜睜地看着一條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了,她絕對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第二次。

蕙娘也是焦慮地附和道:“是啊,再不出手就來不及了。”

還不等王姝說話,已經按捺不住的蘇琇瑩大喊了一聲住手,擠開人群沖到了最裏面,擋在了龐柳的面前,“你們這是在造孽你知道嗎!”

族長皺着眉頭看着這突然冒出來的蒙面女子,神情不悅地問道:“你是何人?這是我們左家村的家事,由不得外人插手。”

此時,蕙娘跟王姝也跟着擠進了人群,來到了蘇琇瑩的身邊。

一見到她們二人來了,蘇琇瑩仿佛也有了底氣,她鼓足勇氣大聲地回擊左家族長說:“什麽家事,你這是草菅人命你知道嗎!西夏國哪條律令給了你随意處死人的權利,哪怕是本地的縣令都沒有!”

事後王姝才了解到,西夏的律法規定,縣令是沒有權利判死刑的,但凡出現情節嚴重的案件,縣令審理完畢後需要将案件提交給知府,再由知府上傳給知州,最後由知州大人決定該不該判死刑。

族長被怼得一陣語塞,他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三個女子,發現她們都是統一着裝,最關鍵的腰上都別着劍。他立刻推斷出了這幾個人都是江湖人士,尋常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招惹到江湖人士,所以族長的語氣稍稍放緩了一些,但是這裏畢竟有這麽多族人看着,他也不可能就這麽服軟。

“幾位女俠,這西夏建朝數百年習俗一直如此,家族內部發生的問題自然是自己解決了,哪裏還要鬧到朝廷上去的?衆位雖都是英雄豪傑,但是我們族內的事情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衆人聽了連連點頭,應和說道:“就是就是,家醜不可外揚嘛。”

“是啊,這事情要是鬧到縣令老爺那裏,我們左家人的臉面可就要被丢光了!”

“臉面?你們還要什麽臉面?”一直沉默不語的蕙娘終于忍不住了,她遏制不住自己的憤怒,火光在她的眼眸中點燃,“你們活生生逼死一個人,這就是你們的臉面?用旁人的性命來顧全你們的面子,每天晚上你們睡得着嗎?”

蕙娘的指責毫無疑問激起了衆怒,大部分人都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是代表公平公正的那一面,這下被人無端“誣陷”,他們自然是不樂意,紛紛為了證明自己的無辜跟蕙娘争辯起來。

“……你這人怎麽這麽說話的!”

“就是,明明是龐柳自己不檢點,訂婚了還跟人私奔,真丢人我呸。”

“她自己不守婦道,當然活該被浸豬籠,我女兒也做出這麽不要臉的事情,我自然也會交給族長處置的。”

“沒錯,我也會這麽做。”

“就是就是。”

“我就說龐柳這個小蹄子從小就不老實,四處勾勾搭搭的,活該被浸豬籠。”

陸承之帶着大批人馬趕到時,剛好就目睹了衆人圍攻王姝三人這一幕。在來之前,陳沖已經找人将事情打聽地清清楚楚,他忽然想起以前上課時太傅曾經講述過一些偏僻地區的落後習俗,顯然那些內容在這一刻得到了完美重現。

雖然他從小接受的是精英的氏族教育,接受着男尊女卑的設定長大的,但是在看到龐柳即将被處死,他的心裏也是不忍心的,以前在書本上看到的傳聞,遠不如親眼所見更有震撼力。

此時陳沖上前請示道:“主子,可需要屬下動手?”

陸承之輕輕搖頭,他想到了先前王姝說的話,自己好心幫忙有時候不見得是件好事,另外他也很想看看王姝究竟會怎麽處理這個問題。 “先看看吧。”

面對衆人的言論,蘇琇瑩氣得是渾身發抖,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活靶子一樣,心裏是又委屈又憤怒,明明錯的是這幫人,為什麽他們還能把自己僞裝成正義的一方?

她現在無比痛恨自己的性格懦弱以及不善争辯,明明心裏總有萬般憤懑,但是卻不知道如何開口,自己真是太無用了!

最後她還是得把希望寄托在王姝身上,她回頭看了王姝一眼。這一次和以往都不同,以前她是想讓桃良幫自己解決問題,而這次她則是希望桃良能夠做給她看。

以後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她不是希望別人幫自己處理好這件事,而是自己能夠出面漂漂亮亮地是對方啞口無言。

王姝自然沒有讓她失望,在衆人越罵越起勁地時候,她慢悠悠地走到了離她最近,罵的也最起勁的一個年輕男子身邊,拔出了萬年不用的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所有人因為她的舉動立刻噤聲,生怕這位女俠一個不高興,當即血濺當場。

族長連忙勸說:“這位女俠,有話好好說,這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償命?不存在的。”王姝冷酷地笑了笑,說道:“根據我們派的規矩,只要有人挑釁我們,我們便可以遵照門派規矩與她進行決鬥,生死不論。”

“可這裏是西夏,不是你的幫派。”

王姝反問道:“有區別嗎?”接着她用餘光瞥着被劍指着的男子,對方早就被吓得只知道哆嗦了。“你剛才不是說得很起勁嗎,不是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嗎,怎麽現在不說了呢?我現在拿着劍指着你,我讓你說這個姑娘她做的對,你必然是要想方設法地去替她辯解的,不是嗎?”

說完她環視周圍,用嘲弄的語氣地對衆人說道:“你們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嘴裏說着仁義道理,以為自己多有正義感,多麽的正直,實際上只不過是仗着事不關己,盡情地評價他人而已。既然覺得自己是對的,為什麽現在不堅持了?說到底只是打着正義旗號為自己卑劣的舉動找了個借口。”

王姝微笑着,伸出手指彈了一下劍身,長劍立刻發出了清脆地當啷聲,“就像我現在說你們都是一群廢物,你們會反駁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越寫越長了

美滋滋~

已經二十萬字了,給自己鼓鼓掌!計劃已經完成了五分之一!

對于愚昧的人們,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咱們大佬說得好,槍杆子裏出政策,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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