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陰霾又現

“不行了不行了，我認輸，休息一下，我請求中場休息。”

比賽還未完，文海哲已經先嚷嚷的躺下了，又摸了摸嗓子，對着觀衆席的人叫道，“妹妹啊，去幫忙買幾瓶水來。”

文竟音還沒答應他，韓申意揩了一下臉上的汗水，已經走了幾步，“我去吧。”

“哎不用不用，”文海哲攔他，“你也休息一下，她都在那坐那麽久了，剛好活動一下身體。妹妹啊，我們都快渴死了！”

文竟音站起身，周女士道，“一起去吧。”

“不用，媽你要喝什麽嗎？”

“我不怎麽想喝，對了不用去買，家裏冰箱裏有冰水。”

從家裏摟着三瓶冰冰涼涼的礦泉水，遞給爸爸和文海哲，他們已經在一邊坐着休息了，韓申意還在球場上拍球投籃。

她走過去，把沁着冰珠的礦泉水給他，“不累嗎？”

韓申意一邊夾着籃球，笑着搖搖頭，打開礦泉水灌了一口，又道，“小先生，你會打籃球嗎？”

文竟音搖頭。

“我教你啊，來，先來練習投籃！”

文竟音還在猶豫，韓申意已經把球塞到她手裏，他把剩下的水放在球場外，走過來時文竟音已經投了兩個，結果都沒有中，韓申意道，“小先生，首先要選好位置，先練習近距離的吧。對了，抛球的盡量讓弧度增高一點，還有手腕，要充分後仰，這樣這樣，控制好你前臂的幅度······”

文竟音有學有樣，投的第一個果然入框，一瞬間連心跳也有了實處。

“哇哦，好棒！”韓申意已經舉起雙手，兩人擊掌慶祝一下，他眼底笑意太甚，文竟音承受不住的別開眼，跑去找籃球，正準備再試一下，韓申意突然在一邊道，“小先生，阿和是誰啊？”

文竟音抱着的籃球再也投不出去了。

她轉向他，韓申意的表情有點慌，趕緊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看的，就是在你房間，不小心瞥到的那張信紙，我只看到了名字，信的內容一點都沒看到。”

韓申意是個心裏藏不住話的，特別是他在意的事，本來打算是不問的，害怕小先生和他翻臉，但心底另一層害怕蓋過了這個，萬一這個人對她十分重要，萬一，是已經走進她心底的人······總之，他是非問不可了。

文竟音低着頭，但并不是生氣，只是有種秘密被戳破的無奈和不适，“沒什麽。”說着轉身便要走，籃球還在手裏抱着。

“小先生，”韓申意急忙擋在她面前，“對不起對不起，你別生氣，我真的不是故意看到的，是我不該問，你千萬別生我氣啊。”

籃球場邊，這一家人有些看不懂了，文海哲道：“哎，好好的教打球，這是又上演哪出戲呢？我妹的表情為什麽這麽委屈巴巴的？韓同學幹嘛又這麽緊張？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倒是這對父母雲淡風輕的搖搖頭，對年輕人的疑惑他們早就習慣了，年輕人的世界他們不懂，也就讓他們自己去摸索吧。

“我沒生氣。”文竟音輕輕道，把籃球遞給他，“該回家了，明天見。”

韓申意接過球，又擋在她前面，“你等一下，不行，你這狀态不對，小先生，到底怎麽了，你罵我幾句也行啊，千萬別把氣憋在心裏，會憋出病的。”

“我真的沒生氣。”

“真的？那個阿和，是不是不能提的人？你放心，過了今晚，我絕對不會再提他的名字。要是，他是你特別在意的人······”

文竟音輕輕打斷他：“阿和是我朋友，以前是我唯一的朋友。”

“這樣啊。”

“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只不過，我從來沒有主動和別人說過阿和的事，很不習慣。”

韓申意稍稍放松下來，他道，“小先生，你要是想找人訴說的話，我完全不介意聽的。但是，我有一個問題。”

“什麽？”

“這個阿和，是男生還是女生啊。”

文竟音：“······女生。”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想着爺爺肯定睡了，韓申意輕手輕腳的開門，準備不開燈摸索着進房間時，客廳的燈卻突然亮了，刺眼的光晃得他睜不開眼。

“爺爺，你還沒睡啊。”韓申意用手擋着眼睛，等适應了放下手，卻瞬間僵硬在原地。

凡人的幸福和快樂似乎都有一個度量，而他今晚超過了，所以上帝揮手讓他的陰霾來找他，再多的幸福也填補不了的陰霾。

他的親姐姐，韓可琳，和他相似的面容卻有人讓人作嘔的笑容。

她打開燈的開關，從此卻給韓申意的生活帶來了無盡的黑暗。

“弟弟，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可好啊。”

她在沙發上坐下，打量着屋內，“有點小，但是你們兩個人住也差不多了。”

韓申意的表情和語氣都挂上了冰，“你來幹什麽？”

“想你們了啊，想爺爺，也想你，還有奶奶······”

“你快滾，趁我還不想對你動手的時候。”

她輕蔑的聳聳肩，“呦，這麽吓人啊，以前那個小不點，都長這麽大了，還會恐吓姐姐啦。”

爺爺穿着睡衣從廚房裏出來，手裏還端着一杯牛奶，韓申意急忙道，“爺爺，你做什麽？你為什麽要讓她進來？”

“謝謝爺爺。”韓可琳微笑的準備接過那玻璃杯子，“還是爺爺最好了。”

“我說了讓你滾！”韓申意怒不可遏，揮手去打那玻璃杯子，瞬間掉落在地板上，牛奶四濺，玻璃碎了一地。

韓可琳也忍不住叫起來，“韓申意你發什麽瘋，一杯牛奶能喝窮你啊。”

“我說不想再見到你，請你馬上離開。”

“你以為本小姐願意在這破屋子裏待，我就是來傳話的，後天是老爸的生日，他請你們去參加。”韓可琳厭惡的甩甩胳膊，去沙發上找自己的包包，“你這臭脾氣也該改改了，多大點事是鬧成現在這樣子，你們是老爸的親爹親兒子，多大的仇現在也該放下了。”

韓申意冷冷道，“你說完了嗎？”

“怎麽，說完了就要趕我走啊。”

韓爺爺道，“可琳啊，沒事你就先走吧，你爸生日我們就不去了，省得鬧心。”

“爺爺，怎麽連你也這樣，爸爸其實心裏一直記挂着您呢，他一直覺得對您愧疚，您就不要跟自己的孩子計較了，去看看他吧。”

“韓可琳你給我滾，你怎麽有臉說出這種話？他心裏要真有爺爺，對爺爺覺得愧疚，為什麽從來一通電話都沒有，這次的生日，又為什麽不是他親自來？直說了吧，你們父女倆，骨子裏都是冷血無情的人，我猜到應該是有人說閑話，他才想起拉我們回去做戲吧，我告訴你，永遠不可能。我和爺爺，跟你們，是毫無關系的人了。”

“好，說得真好！韓申意，你偉大，你有骨氣，不想要爸爸的錢，不想過貴公子哥的生活，好啊，那你記得你說過的話，永遠不要回來。永遠，別讓我在那個家看到你們。”

韓申意盯着她的臉，不過是比他三歲的女子，臉上的妝容卻像年過四十，唯恐看出歲月痕跡，拼命遮補皺紋和斑點的女人，毫無生機。韓可琳是一個自私到極端的人，世界上任何事都沒有她自己的感受來得重要，她心裏只有利益，只有那一段段虛無缥缈的愛情，從韓申意記事開始，她就已經在一封封情書裏揮灑着自己的眼淚，她的每段戀情都短而倉促，都以眼淚收場。

如果不是韓父在外發了財，韓可琳瞬間投靠到父親身邊，他還不知道要見證她多少段令人窒息的瘋狂，而現在，不知哪個倒黴鬼在被她傾注感情。

“我最後說一次，不要再來找我們，韓可琳，你們過得好與壞，我們一點都不在乎。”韓申意面無表情的對她開口。

她咧嘴笑了笑，“是嗎，剛好我也一樣。”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韓申意才微微松口氣。

在他的記憶中，“姐姐”這個詞是冰冷的，可怕的，他出生的時候，母親因為難産而死去，而“害死媽媽”這條罪名，就是韓可琳對他說過的最多的話——“韓申意，你知不知道媽媽是怎麽死的，就是因為你。你一出生就害死了媽媽，你就是傳說中的掃把星！”

若不是爺爺奶奶一遍遍安慰他，為他正名，說他無罪，只怕小小的韓申意早就要抑郁了。

韓父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但韓申意似乎懂得，自己能依靠的不會是爸爸，在奶奶去世那一年，也就是韓可琳投奔她爸爸的第五年，韓申意第一次見到了這個被稱之為父親的男人，他悲哀的發現自己竟然和他長得很像，不同的是他臉上近乎刻板的表情，和那種高高在上的态度。

奶奶已經走了，她臨走前想再見孫女和兒子一面，那兩人卻不肯回來。現在她冰冷的，再無意識的身體躺在棺材裏，她的兒子和孫女才姍姍來遲，來追悼的人一個個離開，他們那高貴的腳才慢悠悠的邁進這個家門。

有人說，再不喜歡，畢竟是親人，見不到面，終究是遺憾，而韓申意覺得，見不到就見不到，沒什麽可遺憾的，他們這種人，真正見到時，遺憾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