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笑得太假

林佳佳曾無數次想，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否正确，又或者，她到底有沒有過選擇。

徐千儀多了解她的女兒，漂亮，虛榮，清楚的知道哪種決定對自己更有益處，所以當時她并沒有費多大的力氣，便将女兒從那個貧寒的家裏帶走，來到這樣一個華麗卻毫無溫度的家裏。

可是她也忽略了曾經那個家在林佳佳心底的位置，年輕的女孩自私短淺，心卻未蒙塵，那些細碎的溫暖總是在夢裏悄悄襲來，林佳佳只能偷偷翻看自己的舊手機，那是韓寂送她的生日禮物，她人生的第一部手機，即使在班上落伍的都不敢拿出來，但還是格外珍惜，用了這麽多年，一絲破損都沒有。

她喜歡照相，那個舊手機裏留下她許多張燦爛不設防的笑臉，還有韓寂的，鮮少有徐千儀出鏡，那時候她總是不高興。

若不是翻看以前的照片，她都忘了自己還會那樣笑。遇到韓申意的時候，她一度覺得親切，看到舊照片才恍悟，他和從前的自己笑容相像，都會讓人從心底裏覺得溫暖。

不幸的是，徐千儀發現她的秘密，她大搖大擺的進到女兒的房間，竟然看到她還在懷念過去，頓時感覺自己被女兒背叛，伸手将手機奪過來，狠狠的往地上砸，還不解氣的踩上幾腳，細細的高跟壓在脆弱的手機屏幕上，林佳佳被媽媽的舉動吓到，一時間竟忘了去攔，等到手機徹底宣告報廢，她才猛然起身，将徐千儀推開，“你做什麽！”

徐千儀喘着氣，“我做什麽，林佳佳，你倒是別忘了自己現在姓什麽，你是想回到韓家是不是！”

林佳佳蹲着将手機撿起，心底的陰暗也随着手裏的裂縫鑽出來，她輕輕道，“我沒有你那麽冷血，不需要的時候就把別人甩在一邊。”

“我冷血，林佳佳，我要是真的冷血，就不會帶着你一起回來！”

林佳佳笑，“我不回來，你哪來的證據？親子鑒定做了，證明我是他林卓遠的親生女兒，林家的大門才為你打開！不然你以為憑的什麽，憑你們之前的舊情嗎，他林卓遠沒那麽傻！”

“你給我閉嘴！”徐千儀臉上的表情幾乎失控，轉身将房門關上，“你還想怎麽瘋，還嫌鬧得不夠是不是！”

林佳佳攥着自己的手機，“這個，我知道幾乎花了他一月的工資，他節衣縮食才給我買回來的。我是虛榮，可我也有良心，可你呢，人家幫你養了這麽多年的孩子，你不感激就算了，現在還要我徹底忘了他，你到底有沒有心！”

徐千儀上前，猛然捉住她的手腕，“林佳佳你能別這麽天真嗎？你以為韓寂就那麽老實，你以為他那麽輕易就放我們母女離開？你媽媽我，給了他十萬塊，他才離開的，才答應不來糾纏你！你懷念那些廉價的感情有用嗎，人家照樣為了一點利益就抛開你了。你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做，不要以為你自個有多重要，你真以為我離了你，就在林家呆不下去了嗎？”

她猛然松開，林佳佳被甩到一邊，像一個被主人丢棄的洋娃娃，待心裏的激蕩慢慢褪去，凄然道，“······十萬，十萬。媽，你真是小氣。”

“你說什麽？”

她擡眼，漂亮的眼睛裏沾滿冰霜，“我從來沒覺得自己多重要，倒是媽媽你才應該認清，我和你加起來，都不及林致一半的重要。林卓遠在乎的是他的面子和名聲，不是我，不是我們。”

車子漸漸慢下來，前座的司機輕輕嘆道：“這時間怎麽還堵車。”

林佳佳靠在窗邊的腦袋漸漸回正，車內過低的溫度凍得她心底發寒，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手背上，她摸向自己的臉，滿手的眼淚，什麽時候哭成這樣了。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想着這麽漂亮的小姑娘肯定又因為什麽戀愛而哭，也沒說什麽，視線重新對焦在前方的長龍上。

林佳佳從包包裏拿出化妝鏡，認真的将淚水擦幹淨，想着車堵得久點更好，回家就看不出來。她深深呼口氣，讓情緒歸于平靜，放回鏡子的時摸到那個舊手機。

堵了二十分鐘的車程，車子停在了林宅前，林佳佳付了車費下車，那部白色的滿目瘡痍的翻蓋手機，被悄悄留在了車上。

運動會在一陣鑼鼓喧天般的熱鬧氛圍中來臨，班主任不在，熊老師還有自己的班級要負責，分身乏術，文竟音只好全面兼顧，忙前忙後，恨不得多生幾只手腳出來。

好不容易前面的入場儀式和開場之類的活動一個個度完，運動項目在一個個徐徐展開，文竟音确定參加的人選，後勤部那邊又叫她，“班長班長，我們的水數量不對啊。”

“怎麽了？”

“應該有六箱的，這裏只有五箱，還有白毛巾也沒拿來。”

一同學道，“昨晚買的東西都在教室，讓男生幫忙搬的，肯定是漏掉了。他們現在都有比賽呢。”

班上每個同學都必須參加一個比賽，文竟音的項目在下午，她正要放下表格去搬水時，那邊又有人叫，“班長班長，咱們有同學摔倒了。”

李炎這時候出現，他笑嘻嘻道：“班長，我擲完鐵球了，我幫你去搬水！”

“多謝。”文竟音跑去賽道那邊，剛剛是女子的一百米賽跑，在沖刺中扭傷腳腕的是他們的班花林佳佳同學。

要是平時早就一堆男生圍上來了，可惜此刻那邊有籃球比賽，林佳佳眼下只有幾個女生攙扶着。

她腳腕痛得厲害，幾乎不能走了，小臉蒼白，又不斷的落下淚珠來。

文竟音俯身看了一下，立刻道，“上來，背你去醫務室。”

“不用了班長，我可以走的。”

“上來，別耽誤時間。”

文竟音已經彎下腰，忽然聽到一個男聲道，“還是我來吧。”

薛明皓扶了扶眼鏡，鬼魅一般的無聲無息的出現，未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便上前，抄手抱起來林佳佳，快步向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文竟音直起身子，剛剛攙扶林佳佳的幾位女同學跟在後面跑了幾步，然後一同放棄，互相看了看，“好像，不需要我們過去了。”

學校醫務室大門敞開，幾位校醫今天都在，派去操場的有一半，他們沒想到這麽早就有人來，其中一個愛開玩笑的伸伸懶腰，“知道今天要受傷的孩子多，倒沒料到來得這麽快！”

一個女校醫給林佳佳上了藥，囑咐她在床邊休息一會再起來活動，剛剛醫生按到她傷口時，林佳佳沒出聲，閉着的眼睛卻突然流下淚來，薛明皓本來一直冷漠的抱着手觀看，等醫生走後，他在一旁的座位坐下，冷不丁道，“我該向你道歉。”

“什麽？”

他道，“上次聚會，我說得你笑得假，現在想一想，該向你道歉。”

林佳佳看向自己的腳腕，“所以今天才好心送我過來？”

薛明皓：“和這個無關。”

林佳佳身體向後靠着牆，“薛明皓，你不用向我道歉，你說的是真話，連我自己也覺得很假。”

到林家後，林佳佳常常被徐千儀帶着參加各種聚會，上次她偶然碰到了薛明皓，一向清楚薛家在商界的實力，而薛明皓本人在校內也讓人難以接近，林佳佳也不知道怎麽出于什麽目的，佯作看到同班同學的欣喜向他打招呼，沒料到薛明皓一眼看穿，冷冷的說她太假。

她又扯了扯嘴角，“不過，我以為你是真冷漠，看來是我錯了。你不過說了別人從來沒對我說的真話而已，不用放在心上，薛同學，今天謝謝你了。”

薛明皓巍然不動，“不用。”

“你先走吧，我想再休息一下。”

“我也需要休息。”

林佳佳奇怪的看他一眼，薛明皓道，“怎麽，你以為你很輕嗎？”

林佳佳：“······”

兩人沉默的呆了一會，看來現在的同學都很會愛護自己，到現在送到醫務室的一個也沒有。

薛明皓忍了忍，別扭的開口道，“我那天說那樣的話，只是因為你的表現，沒有針對······你家裏，還有你媽媽······反正沒有別的意思。”

徐千儀進到林家之後太過招搖，在社交圈幾乎沒什麽人喜歡她，對于不喜歡的人，人們總是很樂意去抹一道黑在她頭上，連帶着她那個漂亮的女兒也成為那些人的靶子。那天，薛明皓只是反感林佳佳表現做作，沒想到等她一走，立馬就有人過來對他道，“原來你也讨厭她，也是，在那樣的家庭長大，能有什麽素養？”

薛明皓皺眉：“什麽家庭？”

“你不知道嗎？林佳佳的媽媽可真是個人才，當年和林卓遠的醜事被原配發現，人家上門給她下馬威，她表面跟林卓遠斷了，私下卻偷偷的将孩子生下來，找個男人替她養孩子，都讀完初中了，人原配撒手人寰，她立馬帶着孩子上門認親了。你也看到那林佳佳了，長得和她媽一樣，一臉的狐媚相，肯定也是個心思重的。”

薛明皓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慢慢蜷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