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糖炒栗子

“道歉吧。”

西餐廳內，林佳佳雙手抱着，冷漠的看向面前的人，薛明皓扶了扶眼鏡，又摸了摸鼻子，愣着半天也沒開口。

林佳佳道，“那件事之後，一直以為你會給我一個解釋，沒想到這麽久都沒動靜，還要我主動來找你。”

“那件事吧······”

“已經過了解釋的時候，現在直接道歉就可以了。”

薛明皓低着頭，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林佳佳端起咖啡，剛剛押了一口，一個細弱蚊蠅的聲音響起，“對不起······”

“算了。”林佳佳站起身，好看的眼睛裏蒙了一層霜，“我就當我聽到了。希望你以後注意一點。”

“喂，林佳佳！”薛明皓不僅出聲叫住她，還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她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倒也沒掙脫開，薛明皓繼續道，“我是該道歉，可我必須說清楚，我不後悔那麽做，就算你會怪我。”

一會兒，林佳佳還是沒轉過身，以為她真的生氣，薛明皓趕緊道，“也可能是我表達的方式不太對，我的意思是說······”

“我知道了。”林佳佳低低的聲音傳來。

“什，什麽？”

“我知道了，所以，趕緊把手放開。”她想轉身，又怕自己暴露的太過徹底，所以，連離開都不敢回頭。

回到林宅，林佳佳還握着自己的手腕，久違的，讓人心生溫暖的溫度。而走到客廳時，映入眼簾的景象立刻劃破了她臉上的笑容，剛剛升起的快樂，就在一瞬間把她狠狠的摔在地上。是啊，她差點都忘了，她林佳佳怎麽配擁有，她能自己選擇什麽？

徐千儀坐下沙發上哭泣，面前放了五六個行李箱，林佳佳心裏一沉，趕緊上前道，“媽，怎麽了？”

“佳佳，佳佳啊······”徐千儀一聽到她的聲音，從哭泣裏回過神，把她緊緊摟住，“媽的乖女兒，佳佳啊，媽媽怎麽舍得你啊······”

“媽你說什麽，到底怎麽了？我早上離開家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

二樓傳來一陣拍掌的聲音，林致臉上露出完美無缺的笑容，“好一個母女情深啊，看着真讓人感動，你們放心，本小姐沒有那麽狠心，一定給你們留夠告別的時間，林家的私人飛機會耐心等的。”

林佳佳看了她一眼，努力鎮定對徐千儀道，“媽，你先別哭，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快點告訴我啊。”

徐千儀擦了擦眼淚，抽抽噎噎道，“你爸他，他要把我趕到美國去！直到你大學畢業，我才能回來······”

“什麽？！”林佳佳趕緊起身，“他怎麽能這樣，他人呢，我要去找他問個清楚，他憑什麽這麽做？”

“憑什麽？”林致冷笑一聲，“林佳佳，你搞清楚，你和你媽媽吃的穿的都是我爸給的，你說他憑什麽？做人啊，可不能這麽貪心吧，明明跪在地上要錢，還想別人給你尊重嗎？徐千儀什麽都想依靠我爸爸，自然要接受我爸爸給她安排的生活方式了。要是她乖乖聽話，安分一點，不給我們找麻煩，我們林家養個人倒不算什麽，養在跟前也行，但你媽媽呢，她偏偏貪心不足，胃口倒是一天天被喂大，這樣的人，誰敢留在身邊啊。”

林佳佳看着她：“你有事說事，別陰陽怪氣的。”

林致：“好，商業上的事，說多了你不懂，我就簡單說吧。你問問你這位好媽媽，公司最近的一個地産項目，其中一半的收益，是不是都流進了你媽媽的腰包裏，要我說她膽子可真大啊，我見過不少私吞公款的，這樣明目張膽毫無顧忌的，你媽媽倒是頭一個。”

林佳佳轉向徐千儀，“媽，這是真的嗎？你怎麽······”

“女兒啊，媽媽真的不知道啊······”徐千儀一把拽住林佳佳的胳膊，“你媽媽我只想着扣下一點點，就一點點零頭而已，就當是給我的獎金，可是那個黃總他說，他說賬面一平怎麽都看不出來，你媽媽是被人設計了呀佳佳，我真的沒想到有這麽多，如果知道有那麽多，給我幾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媽，你怎麽能動那個歪腦筋，錢多錢少，你不還是碰了嗎？爸爸他平時給你的錢不夠用嗎？你又何必······”

“所以說人不要太貪心啊。”林致拍拍手，“好了，該解釋的也都解釋了，你們母女也告別完了吧。”

沒等她們回答，林致已經叫道，“陳叔。”

陳叔和幾個西裝革履的人走進來，林致指了指那些箱子，“時候差不多了，把人和行李都送走吧，可要好好送到哦。”

“是。”陳叔使了個眼色，其他幾人已經把箱子拿起拖走，他又很恭敬道，“太太，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出發吧。”

徐千儀握緊林佳佳的手，慌亂道，“佳佳，佳佳，媽媽不想走啊，媽媽還不能走啊·······”

林佳佳道，“陳叔，能不能請你等一下，等我爸爸回來，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不用等了。”一道冷漠的聲音随着腳步聲傳進來，林卓遠面色如霜，“怎麽還沒走？”

“是，先生。”陳叔點點頭，“太太，請吧。”

“爸爸！”林佳佳自從進林家來頭一回這麽大聲叫他，“爸爸，媽媽不走行嗎？她已經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爸爸，你就原諒媽媽這一次吧。不然，讓她離開公司也行，她不插手公司的任何事了行嗎，求求您別趕她走！”

林卓遠冷漠的看了她一眼，“那邊的生活更适合她。”

“那，那我和媽媽一起走！”林佳佳叫起來，“我要和媽媽一起走。”

徐千儀着急的拽了一下她的手臂，“佳佳，別······”

林佳佳已經紅了眼眶，“我們不去美國，我們離開林家，我早就受夠了，我早就受夠你們了！”

林卓遠陰沉沉的看向她，大步走過來，寒聲問道，“你說你受夠了誰？我林卓遠的女兒，可沒有這麽脆弱。”

“誰要當你女兒。”

“放肆！”

林卓遠大掌一揮，林佳佳白皙的臉上立刻留下了五個鮮明的手指印，她的頭固執的偏向一邊，手緊緊的握着，指甲嵌進手掌心裏生生的疼。

徐千儀失聲叫出來，連林致也微微愣住。

徐千儀趕緊道，“佳佳，佳佳你沒事吧，天啊老公你怎麽······佳佳，你說話啊，別吓媽媽······”

林卓遠也握緊自己的手，他雖嚴厲，但對林致從小到大未曾動過手，今天卻是第一次沒控制好力道。

眼淚毫無征兆的落下，林佳佳看向林卓遠，頭一次這麽認真的看清他，聲音輕輕：“我有爸爸的，我的爸爸叫韓寂，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啊，開不起您這樣的豪車，他是整日灰頭土臉的給別人修車的。因為工作，衣服基本沒有幹淨的。他更是住不起這麽大的豪宅，以前我們的房子，只有我現在的房間這麽大。他也沒有您這麽多下屬，只有一個跟着他修車的徒弟。可是他很努力的工作，知道我想要漂亮的裙子，想要新手機，整日的加班，大冬天蹲在地上吃冰冷的盒飯，被老板訓斥，被客戶刁難，我看着他一個勁兒的彎腰道歉，可是回家來，只會笑着遞給我滾熱的糖炒栗子，只會問我：我的女兒，今天過得開不開心？

我的爸爸是這樣的人，但是，但是我卻把這樣的爸爸丢了······”

“佳佳。”好一會兒，徐千儀打破了屋內的沉默，“別說了，別再說了好嗎？”

“媽媽，你最過分，你是最過分的！”

林佳佳說完，便從這令人窒息的空氣裏跑了出去。

在街上不知游蕩了多久，林佳佳裹緊了自己的外套，盲目的走着，希望就這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而忽然，面前駛過去的自行車突然停住，在地面發出“嘶~”的摩擦聲，韓申意不确定開口問：“林，佳佳？”

車後的文竟音扭頭：“誰？”

路邊的飲品店，文竟音将手裏的紙袋遞過去，“要糖炒栗子嗎？”

林佳佳心裏一動，輕輕搖頭，她害怕哭出聲來。

韓申意笑嘻嘻的伸手，“我吃，這家的糖炒栗子最有名，我和小先生特意跑這麽遠來買。”

栗子剝開，韓申意丢了一顆在嘴裏，和文竟音對視一眼，又起身道，“我去給爺爺打個電話，等下回去晚了他要擔心了。”

沒了韓申意，文竟音和林佳佳之間只有死一般的沉寂，林佳佳終于忍不住擡頭，“給我一顆吧。”

“哦。”她把整袋都推過來。

林佳佳剝了一粒放在嘴裏，嚼了幾下，眼淚又突然落下來，慌忙伸手拭去，“好吃，這家的糖炒栗子真好吃。”

聞言，竟音伸到袋子裏的手默默收了回來，又把栗子往林佳佳那邊推了一點，“都，都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