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秦樓關上櫃門直起身,回眸時就見到宋書的目光正一動不動地停在他的身上。秦樓嘴角一揚。

“好奇麽。”

“……什麽?”宋書從被那個牛皮紙袋牽得更深的思緒裏回過神,杏眼一擡,對上秦樓的目光。

秦樓單手插在褲袋裏,垂手敲了敲身旁的玻璃櫃門,“我剛剛放進去的東西,還有那個下樓的人,他是誰、來做什麽、給了我什麽東西、我又有什麽事情需要瞞着你——不好奇嗎?”

瘋子看着她,笑得很恣意,一副明晃晃的魚餌鈎子擺在她面前只等着她來咬的模樣。

宋書目光一斂。

方才那個人離開後,她就已經恢複了以前慣常的沒什麽情緒的模樣,此時聽了秦樓的話也不見多少反應。

“好奇的話,你會告訴我嗎?”

秦樓站在原地盯她兩秒,突然走過來,“當然會,”他停在她面前,“不過有條件。”

“條件?”

“嗯,這可是成人世界了,小蚌殼。所有別人給予的東西背後都标有價值,看得見或者看不見的,沒什麽是免費。”一邊說着話,秦樓一邊俯下身,他單手勾住了宋書耳邊垂下來的一绺輕細的發絲,繞在食指上把玩。

說完之後,秦樓也不再開口,故意吊着她的胃口,等她主動“開殼”。宋書安靜幾秒,問:“那你想要什麽條件?”

“……”秦樓動作停下,他微撩起眼簾來,那雙輕勾着的細長眼尾的弧度裏藏着得逞後的恣肆和懶散。

宋書和他對視。

她從小就是一直不受他這張臉的欺騙和蠱惑的那個,到現在也一樣。

秦樓習以為常,并不挫敗。他主動結束對視,然後往前低了低身,把勾繞在指腹的那绺長發放在鼻尖前輕輕地嗅。

動作暧昧之極,連半阖的眼和眼簾內裏流轉的情緒都引人遐思。

然後他聲音低啞地笑:“你猜我想要什麽。”笑意的尾巴上,他似乎終于不滿足只在那發上輕嗅,而将它勾到唇邊,一起一落,再起再落地親吻。

“……”宋書終于也受不住他這種近在咫尺沖擊力十足的故意勾引,她轉開眼,面頰微微泛起一點淡淡的嫣色。

秦樓笑了,沒擡眼,眸子裏晃着得逞又餍足的情緒,“小蚌殼,你心跳有點快。”

“……”

半晌,宋書緩緩嘆氣,只是仍不肯轉回頭,“秦總您的談判技巧,都是這樣培養出來的?”

“談判技巧?”

“嗯。先故意露出利好,引人上鈎;再想辦法亂人心智,于是就能在開條件時反客為主,讓對方自曝底牌;最後只需要挑選戰果、乘勝而歸。”宋書說完,終于回眸,壓下被他撩撥起的情緒後,那雙烏黑的杏眼裏平靜如常,“我說的有哪裏遺漏,秦總要補充嗎?”

秦樓和她對視兩秒,放棄地站直身。

“啊,被你看穿了。”

“……”

“也确實是我失算了。”

宋書眼神微動,“哪裏失算?”

秦樓回答得很正經,“想去別人池子裏偷蚌殼,不能用魚餌釣,應該直接直接撒網撈上來。”

“別人池子裏”那幾個字有意無意地咬了重音,若有深意,宋書聽完表情微動。只是不等她仔細思考清楚,就被秦樓攥住手腕拉向沙發。

兩人前後落座到沙發上。

這順序差就産生了一個結果:秦樓是坐到沙發上的,宋書卻被直接拉進他懷裏。

不給人掙紮的機會,秦樓轉身就把懷裏的蚌殼抵在沙發靠背和扶手間的三角區域。

宋書任他抱着厮磨了會兒,才低聲開口。

“已經是上班時間了,秦總。”

“我周末兩天都在加班,現在正一肚子火氣沒處撒,偷一會兒懶誰敢說我。”

“我可沒有秦總的理直氣壯,周末也因為連下周工作任務都沒收到所以沒有任何加班——我應該要上班了。”

秦樓耳朵動了下,從她頸旁擡起腦袋,眼神有點陰沉,“原來你是為了工作才上來找我的。”

宋書:“……”

宋書:“你連工作的醋都要吃?”

“你一天陪它八九個小時,陪我連八九分鐘都未必有,我為什麽不能吃它的醋?”

“……”竟然無法反駁。

宋書陷入沉默。

秦樓眼神一動,又從那陰沉情緒的深裏揉出點笑意,“但是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什麽辦法?”

“我給你工作,床上工作。”

宋書:“。”

幾秒後,沙發區傳來一聲悶哼,秦樓揉着被惱羞成怒的蚌殼搗了一拳的腰腹躬身,然後低啞的笑聲從他胸膛裏跑出來。

他微歪過腦袋,臉上帶着戲谑的調笑,“你也會生氣麽,小蚌殼?”

宋書方才出手到一半就自動減了力道,見他佝偻起身正有些不安,聞言她攥了攥指尖,扭開臉沒什麽起伏地說:“我不想在工作的事情上搞特殊,這樣太容易授人以柄——巧巧在績效考核的時候一定會想方設法地為難我,你要害我被踢出公司麽?”

“她敢。”秦樓淡淡收笑,起身。“我撈進池子裏的蚌殼,誰敢碰我剁誰的手。”

宋書瞥他。

秦樓想了想,“栾巧傾的可以不剁,交給你處置。”

“……我需要工作,正常的法律合規部職員的工作。”

秦樓聞言沉默兩秒,突然沒征兆地開口:“你想接觸公司的什麽人。”

“……!”

宋書瞳孔微縮。

秦樓原本就在極近處觀察她的情緒和反應,此時露出得逞的低笑。

“你被我抓住尾巴了,小蚌殼。”

宋書:“……”

宋書轉開眼,“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日常工作是職責,我不想搞特殊。”

“你知道在我面前,現在就算再欲蓋彌彰也沒有用的吧?”

“……”

“沒關系,我本來也沒指望能私人豢養你。”秦樓遺憾地說,“你回法律部等通知吧,明天之前,我會給你一個适合的項目小組的位置。”

宋書眼神深處攪動起情緒,但最後還是悉數壓下。

她從他懷裏起身,“那我回12層了。”

秦樓哀怨擡眼,“拿到自己想要的利益立刻就跑,這樣未免也太現實了。我們是這麽赤裸的交易關系嗎?”

宋書一頓,回眸。幾秒後她莞爾一笑,“難道不是您的‘契約’裏規定如此嗎,秦總?”

秦樓一噎。

等看着滑不溜手的小蚌殼沒了影兒,秦樓才從這玩笑裏回過神,深深懊惱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腳這件蠢事。

幾十秒後,23層的入戶電梯間裏傳來電梯下行的機械聲。

秦樓面上的情緒懶散下來。

在還繞着宋書身上好聞的清香的沙發上流連地坐了片刻,他才慢慢起身。

走到旁邊的玻璃櫃前,秦樓俯身從櫃子裏取出了那份牛皮紙袋。

“關門。”秦樓低聲說。

智能自動控制系統收到聲線吻合的主人指令,通往電梯間的一道電子防護門緩緩落下。

平層內柔和的燈光自動亮起。

秦樓拎着牛皮紙袋回到沙發前,拉開線繩的系帶,将它打開,然後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

“嘩啦”一下,一疊疊的照片和文件散落在桌面上,鋪開一片扇形。

秦樓随手撿起其中幾張照片,又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資料。

第一頁是餘起笙的個人資料,和之前的籠統含糊不同,這一次裏面的資料細致了許多,都是過去——他還沒有把自己的姓從喬改為餘的時候——他在國內所留下的痕跡。

只是在家人一欄裏,仍舊沒有拿到什麽信息。

秦樓微蹙起眉,他伸手在那些不知道從哪裏收集來的餘起笙從小到大的照片裏扒拉一圈,手指驀地一頓。

他拿起其中一張。

那似乎是餘起笙小學時候參加的什麽活動,男孩兒和幾個孩子戴着鮮豔的紅領巾驕傲地站在臺上。

每個孩子的身旁都陪着一位……家長。

秦樓的目光在餘起笙身旁的那個男人身上盯了許久,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張臉,他一定見過。盡管似乎比記憶裏的一瞥要年輕許多,但那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還是在第一時間找上了秦樓。

他閉目仰進沙發裏,飛速地調動起自己的大腦,在無數幀記憶畫面裏搜尋這張面孔的熟悉……

直到某一刻。

秦樓驀地睜眼,他騰一下直起身,目光不可置信地看向照片裏的男人。

“喬、天、波。”

——他确實見過。

在宋書的葬禮上。

他是當年那起龐氏騙局案件裏,宋書母親白頌的辯護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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