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栾巧傾冷着張臉,從表情看心情也不像是很美麗的樣子。她不做聲地走到洗手臺前,停了兩秒才好像剛聽見那兩人的聲音、注意到這兩人的存在。

她慢吞吞扭過頭去,“誰剛剛跟我說話了?”

兩人笑容發僵,但人事部掐着公司全體員工的績效考核,它的部長更就成了幾乎所有部門員工都得罪不起的祖宗,此時兩人敢怒不敢言。

最先開口的那個也僵着笑重複:“是,栾部長,沒想到剛巧能在公司外面遇見您,您是也來參加我們組的慶功會?”

“哼。”栾巧傾冷笑了聲。

開口的人表情再次僵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惹得栾巧傾這麽不快,

然後她就聽栾巧傾開口:“你們組長多大臉,真以為自己是霸王龍啊,你們組開慶功宴還得我專門來跑一趟?”

“……”被一通炮轟,女同事啞了火,尴尬地看向同伴。

同伴連忙賠着笑圓場,“我猜也是,栾部長肯定沒時間參加這種小組慶功宴,不知道您來這邊是為了……?”

“人事部的部門聚餐在今天,剛好也是這個地兒。”栾巧傾洗完手,從旁邊拽了張擦手紙。一邊擦着手,她一邊擡頭看向那站在原地渾身不得勁兒的兩個人,“我出來前聽你們聊得挺熱鬧的,說什麽這麽開心?”

“沒、沒什麽。”

“怎麽,還有什麽事情是我不能聽見的?”

“不不不,栾部長誤會了,就是一點閑聊。”女同事連忙解釋。跟着,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麽,給同伴使了個顏色,然後笑着說:“我們就是聽說秦情和隽升律所的餘總分手了,今晚還是自己打車過來的,正在勸她找個穩定的男朋友。”

另一個人立刻會意——公司裏傳聞栾巧傾因為秦情這個西貝貨占了自己亡姐的位置不爽秦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借着這個機會轉移火力,她們還能落個清靜——于是她也立刻幫腔,“沒錯,就是聊這點事情,不然一個女孩子在社會上無依無靠的,什麽事情都不方便……”

“嗤。”

那個女同事的話沒說完,被一聲滿浸着薄涼嘲弄情緒的嗤笑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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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色微變,擡頭,正對上栾巧傾冷笑的臉和犀利的言辭,“這都9012年了,我怎麽還能在Vio裏聽到這樣可笑的言論?我們到底是國際化公司,還是什麽封建複辟文化組?”

那人臉色僵硬,“不是……”

“不是什麽?你就告訴我,‘一個女孩子在社會上無依無靠’怎麽了?吃你家大米了還是用你家水電了?讓你家接濟了還是跟你家祖上清譽一衣帶水榮辱與共了?要是都沒有——那跟你有什麽關系?嗯??”

“我……”

女同事被這連珠炮似的語氣怼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上來,急得臉通紅。

她要是沒有反駁的欲望,那栾巧傾興許就不跟她計較了。但見着她還想再開口辯駁,栾巧傾冷笑第二聲,緩了口氣繼續開炮:

“你還不服氣?我告訴你,我尊重新時代任何女性獨立自主的思想——不管她們是想做全職主婦還是想做職場女強人那都沒問題。但我就看不慣那些自己以為自己想法多崇高、別人不按照自己的路子走就得把別人踩進下水溝裏的模樣。你想有男朋友疼有男朋友愛沒問題,別人不想,那也沒問題——而且,真正就對社會做出貢獻的價值意義上來講,你這種想法才是個體價值貢獻上更弱的那一方,你到底憑什麽嘲諷她的?”

僵持幾秒,宋書親眼見着那位女同事被栾巧傾一頓罵得梨花帶雨,扭頭就跑了。

另一個人也不敢久留,面上的笑慘淡維系,宋書幾乎沒聽清她咕哝了句什麽,就見她也跑了出去。

宋書感慨地在心裏點頭——

多年不見,她們巧巧這牙尖嘴利的功夫又有了更高的造詣。

“我告訴你,你別誤會,我只是比較女權主義,不喜歡她們那種言論這才替你說——”

栾巧傾正在此時轉回頭,原本她是板着臉想解釋自己開口原因的,結果一回頭,就看見宋書表情淡淡似笑非笑地站在後面,一副看戲的模樣。

栾巧傾差點氣岔了氣。

“你……你有沒有點上進心,她們剛剛那樣說你了,你就一點都不生氣??”

宋書回神,心思一轉就猜到了栾巧傾此時惱羞成怒的原因。

她低頭莞爾,“謝謝栾部長。”

“……!”

栾巧傾臉色一紅,早沒了剛剛牙尖嘴利快語連珠的反應速度。她憋了兩秒,擺擺手,“不、不客氣。”

“不過栾部長其實沒必要為我結這樣不必要的仇。”

宋書邁開腿,鞋跟輕輕地叩擊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舒緩的響聲。

她走到栾巧傾面前,微微停住,只化了淡妝的臉蛋精致姣好。

“仗義執言在職場上不算什麽明智之舉——就算你有力壓她們的氣勢,小人還是少得罪得好。”

栾巧傾聽進心裏,下意識地皺起眉,剛準備去細細思索,突然反應過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秦情而不是宋書。

她臉色微變,咬牙。

“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只是忠告。”宋書淡淡一笑。

“而且人生短暫,只為你愛的和愛你的人花費尚嫌不夠,千萬不要為不值得的東西浪費時間和情緒啊……巧巧。”

尾音處一頓,宋書展顏而笑,快步走過栾巧傾身旁,離開了洗手間。

原本再次不自覺陷入她教導裏的栾巧傾呆在原地幾秒,突然反應過來。

懊惱又懷念,憤恨又不舍……諸般複雜的情緒一股腦湧上她心頭,沖撞得她鼻尖發酸。

栾巧傾狠狠地跺腳——

“秦情!不準你再那樣叫我聽到沒有?!”

洗手間的外間,傳來一聲輕笑。

栾巧傾爆發後停在原地,過了幾秒慢慢低下頭,眼圈微微發紅。

難怪秦樓那樣越陷越深。

秦情和那個人真的很像……明明那個人從來不會這樣溫和笑着和她說話、教她道理,但是秦情站在她身旁開口的時候,栾巧傾就覺着好像那個人又回來了一樣。

姐姐……

楚向彬手裏還有別的小項目要過目,卡着6點半的時間才到樓上。

從電梯間出來沒走幾步,他迎面撞上低着頭走過來的栾巧傾。難得見人事部這個公雞似的部長蔫頭蔫腦的模樣,楚向彬由着項目落成的不錯心情,停住腳打趣了句。

“巧啊,栾部長。”

栾巧傾身形陡然一僵,PTSD發作,沒擡頭就炸毛了——

“你叫誰巧巧呢!”

楚向彬被唬得一懵,兩三秒後回過神,氣笑了,“誰管你叫巧巧了,我喊的是栾部長——怎麽,三季報快出了,人事部這是忙糊塗了,栾部長參加部門聚餐都不用坐車、直接夢游過來的?”

“……”

栾巧傾氣得發噎。

從進公司第一次任命會議被某人開了一波嘲諷,她就發現楚向彬似乎是天克她的,她從小伶牙俐齒罕逢敵手那麽多年,偏偏在面對楚向彬的時候,最後總是能被他堵得一句話都說不上來——這種人生深淵級別的存在,栾巧傾以前也就經歷過宋書和秦樓這麽兩位。

但那兩位基本不和她一般見識,楚向彬不同,只要碰上兩人就得在唇槍舌戰方面互相“見識見識”,這樣持續幾年,終于養成了現在一見面就嗆的習慣。

不過今天,栾巧傾确實沒什麽心情和楚向彬鬥嘴,她只明晃晃地翻給楚向彬一個白眼。

“你怎麽知道我們人事部今天部門聚餐?”

楚向彬挑眉笑了笑,“沒有什麽信息是投資發展部得不到的。”

“……大尾巴狼。”栾巧傾拿方言嘀咕了句,錯開身準備走過去,“慶你們的功去吧,待會兒喝高了別來打擾我們聚餐氛圍。”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肯定是要讓他們去試試的。”

栾巧傾翻白眼,“你看到時候有沒有人給你們開門。”

“好。”

兩位冤家錯身而過,各自進了長廊上斜着相對的兩個小晚宴廳裏。

——

整場慶功宴,宋書幾乎都沒有什麽存在感。

大多數時候,她在那些三五成群的組員旁邊聽着他們說那些有趣或者無趣的玩笑,簡單的迎合和附和,然後在話題波及到自己身上前迅速換到下一個新的小群體間——像條滑不溜秋的魚,一晚上她都在魚群裏藏着身影游走。

直到她等待已久的那個魚餌落了下來——

慶功宴末尾,呂雲開匆忙到場。

他先是說了幾句客套鼓勵的話,然後又向着在場的團隊成員全體敬了一杯酒,代表公司表示對他們的努力做出的認可和感謝。

等自動聚起來的員工們在他的結束語後散開,呂雲開直奔楚向彬而去。兩人似乎是在談公事,表情時而松快時而緊張,偶爾還會皺起眉說幾句。

宋書在角落裏不動聲色地觀察片刻,等注意到兩人神色徹底放松下來,大約是開啓閑聊模式以後,她從酒水自助的長桌上取了一杯香槟酒,向着兩人走去。

宋書還沒到兩人面前,側對着她來路的楚向彬似乎先注意到了宋書的動向。他低頭和身旁的呂雲開說了句什麽,呂雲開挑了挑眉,轉身看過來。

宋書心裏情緒起伏,面上笑意卻并無變化。

她徑直走到兩人面前,停住,彎起唇角笑起來,“呂總,楚部長,晚上好。”

“呂總,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法律合規部的新入員工,秦情。”

楚向彬向呂雲開道。

呂雲開是個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穿着随意,到今天的慶功宴上也是休閑襯衫和長褲的打扮——如果走在街上,大概沒人相信他是這樣一家大公司的實權副總。

呂雲開聽到楚向彬的話,過了幾秒才點點頭,“嗯,我聽說過你,後生可畏啊。”

宋書一頓,垂下眼簾,不再和呂雲開審視的目光相對。

她笑了笑,“我還沒做出什麽成績,擔不起呂總這樣的贊譽。”

“哎,客氣什麽。我就算對你不了解,對向彬我還能不了解嗎?真如果是沒什麽業務能力的,他是肯定不會留在組裏的——他誰的面子都不給,是吧,向彬?”

“……”聽出這話裏似乎有話,宋書眼神輕晃後只裝作絲毫不察,她笑了笑,“那大概是楚部長對新人更寬松些吧。”

呂雲開笑了起來,“他眼裏可沒有什麽新人舊人,所以你能剛進公司不久就做了向彬的小組成員,更側面反映實力不虛啊。”

宋書不再自謙,順着呂雲開的話聊了片刻,她心底的陰雲漸重。

從頭到尾,她在呂雲開的情緒裏感覺不到半點防備或者敵意——如果對方真就是當年那件案子裏的舉報者,那到底是心術太深,還是對她的履歷完全信任?

呂雲開的反應和宋書、餘家父子料想中的任何一種可能情況都不相同,這讓宋書覺着事情發展脫出預計。

她不準備再耽擱太久時間,慢慢淡開話題,準備找個時機離開……

“呂總,楚部長,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

宋書笑意溫婉地向兩人颔首,跟着便轉身要離開的模樣。

呂雲開突然開口,“等等。”

“……”

背對着呂雲開,宋書的笑意一頓,然後轉瞬那些停滞淡去,她笑着回過身,“呂總?”

呂雲開卻沒看她,低着眼不知道在思考什麽,又過幾秒,他終于擡起頭。

這個中年男人露出和之前一樣的找不出問題的溫和笑容,眼神卻是深邃的。

“你長得有點像我一位故人,我剛剛想了好久才确定下來。”

“……”

宋書心裏一緊,但面上只露出些驚訝和驚喜的情緒,“這麽巧嗎?那看來我和呂總還是有緣分的。”

“緣分啊。”

呂雲開笑了起來。他把香槟杯遞給楚向彬,楚向彬接過後會意轉身,離開前不輕不重地瞥了宋書一眼。

宋書只當做沒有看見,仍是笑意真誠地和呂雲開對視着。

等楚向彬走遠,呂雲開也掃落了目光,只輕嘆了聲。

“你出落得比那位故人還要漂亮些,加諸你身上的目光也一定會更多,你要小心啊。”

“……”

宋書輕眯起眼,是提醒還是威脅,宋書自然分得清楚——她也确實意外呂雲開竟然會以提醒的語氣對她開口。

宋書想着,低下頭去,“謝謝呂總指點,我在公司裏原本就是不懂事的新人,一定會按着前輩們教導去做的。”

“前輩教導未必就是對的,你覺得呢?”

宋書遲疑不語。

呂雲開這次沉默更久,又嘆了第二聲:“如果這段時間裏公司內隐約的風起雲湧不是我的錯覺,那你就是為了當年的故人回來的。”

“——!”

宋書瞳孔輕縮。

幾秒後她茫然地擡起頭,眼神迷茫,“呂總是說什麽當年?我有點不太明白。”

呂雲開笑,“不明白好啊,不明白最好。”他一頓,“可你如果明白,那就不要再查下去了——當年那件事牽連深廣,查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宋書慢慢斂下眉眼,“呂總看來是認定我和您認識的那位故人有關系了?時隔多年念念不忘,呂總對那位故人是懷恩還是有怨呢?”

“你不必試探我,我和那位故人無恩無緣,我只是一位旁觀者罷了。”呂雲開停頓幾秒,突然笑起來,“原來你是懷疑我啊,難怪,難怪。”

宋書這一次也不解釋了,直直擡頭望向呂雲開,笑意薄涼而鋒利,“呂總覺得自己嫌疑大嗎?”

呂雲開和她對視兩秒,突然開口。

“……我有罪,旁觀者都有罪。但有些事情有些時候進退兩難,說或者不說,都是有罪。”

宋書攥緊指尖,“受教了,呂總,這是我聽過的最棒的詭辯。”

“你不懂,我不會強求你懂。就像你也不必強求我懂你這些年的艱苦、更不要指望能拿它們打動我一樣——當年那件事裏我選擇明哲保身,再過十年我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

宋書眼底情緒劇烈地晃動了下,只是很快被她盡數按捺下去。

須臾後,她低頭笑了笑。

“當然。如果呂總真的和這件事情沒有關系,那我也不想牽涉任何無辜的人入局。”

“你這一點上,善良得和我那位故人更像了。”

“……”

呂雲開放低了聲音,“可是她也有罪,她的罪連累了那麽多人,罪也罪在她的善良——這一點你懂麽?”

宋書一頓,笑意更加明媚,眼神也更加沉冷:“對豺狼虎豹的善良就是罪,血淋淋的教訓都留下多少年了,我怎麽會不懂?”

“那你就比她聰明。”“……”

“聰明的人活得才能長久。”

“……”

呂雲開在這場慶功宴結束前就離開了。他是Vio的實權副總,因為Vio的改制和重點傾斜,也是公司裏除了總經理外最忙的一位。

他走之前給宋書留了最後一句話——

“有時候,恩情比恩怨全無更容易招致冤仇。”

這句話後,宋書獨自一人拿着冰涼的香槟杯,站在長桌前久久不能回神。

這句話後的那個小小的答案,她和餘雲濤、餘起笙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不想去想——确定的線索和信息裏,當年舉證的高管直指Vio當今的副總。

而他們之所以将呂雲開定為最大嫌疑人,就是因為統管負責人事部、辦公室、風險管理部三大部門的另一位林姓副總林o,當年就是白頌最為賞識的人才,也是被她從一個毫無背景的新入員工一手提拔起來的。

他們下意識地規避了這樣一個人,或許還是無法直面人性裏最惡的那一面吧。

宋書都忘了,白頌就是死在這上面的。

慶功宴臨散場,宋書給安行雲打了一通電話,她們之間極少私下聯系,只是呂雲開那句話讓宋書想起之前拜托安行雲代為查察的事情。

電話一通,兩人簡單幾句後迅速切入正題。

“我當時請您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嗎?”

“嗯,我查過了。21層副總辦公室确實有人以副總直批的名義秘密去檔案室調查過你的履歷信息。”

“……”

宋書呼吸一緊,皺眉想着呂雲開在轉移嫌疑的可能性和必要性有多大。

不等她想完,就聽安行雲又說:“我還查到了更細節的——确實有人去查過你的履歷,但那人并不是呂雲開辦公組裏的人,而是人事部頂頭、還在出差的那位林副總、林o的助理。”

“——!”

宋書瞳孔驀地縮緊。

安行雲慢慢嘆了口氣,“人還在出差,卻已經對公司裏的新入員工這麽‘關心’——看來這件事上,是我們看錯人了。”

“……”

沉默許久,宋書才慢慢回神。

“看錯人确實是一個很致命的事情啊,安姨。不過我們更幸運,我們還有機會。”

“這件事我會和餘雲濤聯系,你先不要輕舉妄動。”

“嗯,我知道了。”

挂斷電話後,宋書快速回到小晚宴廳內。

此時慶功宴已然結束,衆人三五成群地往外走了。宋書不着痕跡地融入他們之間,說說笑笑,全無異樣。

到了一樓,走出電梯,在慶功宴上多數喝了酒的都在聯系男女朋友來接,也有幾個商量着拼車回家的事情。

“秦情,你家住哪裏啊?”

宋書聽見聲音,笑着回眸,“我今晚在公司裏還有點工作沒完成,需要回去做完。”

“哎?今天還得加班?這麽辛苦嗎?”

“我還以為法律部這種中後臺部門都挺輕松的,這麽一看也慘。”

“那你們誰有沒有去公司或者路過,捎秦情一程呗?”

宋書回神,連忙笑着婉拒,“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公司就好。”

“這麽晚了,你自己一個人不安全吧。”有人接話,帶着點酒意之後口無遮攔的玩笑,“萬一出什麽事情,別的不打緊,傷到了臉——那秦總可該擔心了。”

“……小雲!”

大家都臉色微變,只不過有人維護,有人面冷,還有人則是露出快意和看好戲的目光。

宋書視線一掃,衆人作态全部收入眼底。

再想起呂雲開那句話,那些關切擔憂一時之間也在她的幻覺裏成了虛浮不定的假面。

宋書心裏突然累得發沉。

這一次她連遮掩都懶得了,只向前踏出一步,“我先——”

話未說完,一輛黑色轎車開上門廊前,停住。

幾秒後,衆人的怔愣裏,副駕駛座一側的車窗降下來。

秦樓趴在方向盤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我都等了三個小時了。”

“……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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