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栾巧傾木着臉坐進車裏,轎車開了出去。

車是公司的,司機也是公司的,準确說是人事部麾下的後勤組的——所以司機對他們栾部長的脾氣以及後排兩位之間的恩怨十分懂,一路上連個歌兒都沒敢外放,全程裝死。

車內後排的空氣也就格外安靜,靜得叫人尴尬。

栾巧傾在心底估摸了一遍秦樓那個脾性,很确定自己接下來這一整段行程可能都要被安排着和旁邊這只霸王龍一起。

為了自己的調查便宜,必須得和這只霸王龍暫時休戰、互不幹擾才行——栾巧傾這樣想着,在心底費勁地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和心理疏導,總算是能張開口努力溫和着語氣跟楚向彬說話了。

“楚部長。”

“嗯。”楚向彬沒擡頭,盯着自己手裏的工作平板。

栾巧傾咬了咬牙,保持微笑,“楚部長在看什麽?”

“他們交上來的工作報告……”話說到一半沒了動靜,楚向彬轉頭警惕地看向栾巧傾,“你怎麽突然這麽關心我,吃錯藥了?”

鬼才要關心你。

栾巧傾在心底罵完,面上保持住咬牙切齒的微笑,“楚部長別誤會。我只是考慮到接下來兩個周我們都要共事,想着看你有沒有時間,我們讨論一下該如何友好地達成一致?”

楚向彬将信将疑地看了她眼,低回頭,“昨天臨時收到出差通知,沒處理完的事情多着呢,有什麽話之後再說吧。”

“……”

栾巧傾差點咬碎了牙。

幾秒後,她抹了一把臉,“楚向彬,趁我還跟你好好說話商量的時候就趁早把問題解決了,你別蹬鼻子上眼!”

低着頭的楚向彬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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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巧傾餘怒未消,橫眉冷對,“你笑什麽!”

“這才是正常的你,以後別像剛剛那樣忸怩作态的,我看着難受。”楚向彬把平板關掉,往中間軟桌上一擱,枕回真皮座椅裏,“現在說吧。”

“……”

栾巧傾一言難盡地看了他好幾秒,“你別是個M吧。”

這就觸及到恃才傲物的某人的知識盲區了——楚向彬難得出現怔住的表情,下意識轉回頭,問:“M是什麽?”

栾巧傾:“……”

栾巧傾沒好脾氣地開口:“就是傻子的意思。”

楚向彬冷笑着轉回去,“那我哪有你M?”

栾巧傾:“…………”

栾巧傾在心底默念了三遍“大人不記小人過”之後,又仔細想想自己這一趟出行要達成的目的,然後她才耐着性子放低聲音,對楚向彬說:“我不知道秦樓給你布置了什麽出差任務,但我這次出來是有自己私事的——所以我希望之後不管我們被安排了什麽共同任務,表面應承下來之後,我們都各自做各自的、互不打擾,你覺得怎麽樣呢?”

楚向彬:“你有什麽私事?”

栾巧傾木着臉,“這跟你沒關系吧?”

“那萬一你出去殺人放火,我替你表面應承下來不成了包庇共犯了?”

“……我活得好好的,幹嘛要專程出差去E國然後殺人放火??”

“誰知道呢,國外更方便毀屍滅跡也說不定。”楚向彬瞥她一眼,“更何況這次秦情也在,你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全公司裏還有誰不知道的?你敢說你這次一定要跟着出外勤不是為了她來的?”

“……”

栾巧傾一噎。

她還真就是為了“秦情”。

“我就說。”楚向彬冷笑了聲,轉回去。“自己要頭鐵往南牆撞,別拉我一起。”

栾巧傾氣得磨牙,“我出來的原因确實跟秦情有關,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我不能告訴你!”

“切。”

栾巧傾氣個半死,“你到底答不答應!?”

“……”

這次輪到楚向彬沉默。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栾巧傾幾乎不耐煩了,楚向彬才擡了擡眼。他伸手一按,這輛專用公務車上期安排和後排之間的隔音板緩緩立起來。

栾巧傾看得茫然,“你搞這個幹嗎,我又沒說什麽不能讓人聽見的話。”

楚向彬冷笑,“我要殺人放火所以不能讓他看見聽見,行了嘛?”

“……你到底要——”

“你就這麽喜歡秦樓?”

“——?”栾巧傾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把自己嗆着。“我、我喜歡誰?”

“秦樓。”

栾巧傾表情頓時像是遭受到莫大的侮辱:“我是抖M還是腦子被門夾了嗎我要喜歡他?!”

楚向彬停頓幾秒,表情微微變化,“你不喜歡他?”

“我當然——”栾巧傾氣得噎住,“不是,我為什麽要喜歡他啊,他是我前任準姐夫,我喊他哥,我有病嗎?”

楚向彬點點頭,“全公司都這麽覺得。你和秦樓的八卦在業界也從來不是什麽新鮮事清,你不知道嗎?”

“……”

栾巧傾表情木然。

看穿答案,楚向彬似乎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轉開臉,“還真是二得符合你的個性。”

栾巧傾磨牙,“滾蛋。……哪個傻叉這麽傳得我的謠言,你給我名字,回去我就捶死他們。”

楚向彬:“這就是謠言沒能傳到你面前的原因了,你知道吧?”

栾巧傾皺着眉頭,心煩意亂地思考幾秒,擺擺手,“算了不管了,這件事以後再說。我們還是回到我們剛剛讨論的事情上去——你問我這個幹嗎?”

“你既然不喜歡秦樓,那他們夫妻檔出差,你為什麽非得死皮賴臉地上趕着做電燈泡?”

選擇性忽略那些叫人牙疼的用詞,栾巧傾板着臉說:“我和秦情之間有一些恩怨——跟秦樓沒關系,但是我必須必須得搞清楚。公司裏人多眼雜,這些恩怨不方便搞清楚更不方便攤開說,還是在外面最合适。”

栾巧傾說完,停頓兩秒,“這樣說可以了吧?”

“嗯。”楚向彬點點頭。

栾巧傾面上板着臉,餘光偷偷瞄他,“那我剛剛和你說的,你覺得怎麽樣?”

楚向彬:“陽奉陰違、互不幹擾?”

“也不用說得那麽難聽……”

“可以。”

“——這麽痛快?”栾巧傾意外地扭過頭去看向楚向彬。楚向彬笑了笑,“不然,我收回?”

“那倒是不用了。”栾巧傾連忙把話截住。轉過去前她不确定地瞄了楚向彬一眼,“我怎麽感覺你心情有點好?”

楚向彬已經把平板重新端起來了。

“你吃錯了藥的幻覺。”

“呸。”

“……”

車窗的影兒上,男人的嘴角無聲地勾起來。

——

大約是因為行程定得匆忙,私人飛機的飛行準許來不及申請,時間合适的航班也只有公務艙和經濟艙;沒有專屬的頭等艙特權上機通道,秦樓便只能和宋書三人一起去公務艙的貴賓休息室裏擠着。

公務艙的休息室許多是航空公司的會員制,未必一定買了公務艙的坐席,但同樣可以享受貴賓休息室——這也使得休息室內多了些嘈雜和擁擠。

宋書陪着秦樓坐在角落,眉微皺着。

等見栾巧傾和楚向彬也各自找了位置落座後,她貼到秦樓身旁,低聲問:“你不舒服嗎?”

秦樓僵了幾秒,似乎才聽見宋書的聲音。

他抿了抿薄唇,突然沒什麽征兆地靠到宋書肩上,“嗯,頭疼。”

“……”宋書怔了下,還是下意識伸手把人扶住。“那你——”

話沒說完,一道身影走到他們面前。

宋書擡頭一看,正對上栾巧傾複雜的目光。

宋書嘴角一勾,本能的笑容已經挂在臉上,“栾部長有事?”

栾巧傾把手裏從旁邊自助區拿到的兩瓶礦泉水放下來,其中一瓶遞給宋書,然後開口:“他就這樣。”

宋書一愣,“?”

栾巧傾拿另一瓶水指了指倚在宋書肩上阖着眼的秦樓,“從幾年前我姐出事了以後,他一進機場就這樣,估計也算是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的一種類型吧。”

宋書一僵。

這幾秒她腦海裏是空白的。

因為她瞬間就聽懂了栾巧傾沒說出口的那部分話——當年秦樓和她在機場告別,走那天她告訴他“瘋子,別怕”,然後瘋子是怎麽回答的?

他說,“只要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但是等他回來以後,什麽都沒了。

所以機場成了他PTSD的發作點,是他只要到了就會開始不安、臉色蒼白、情緒起伏躁動的地方。

“秦助理?”

“——!”

宋書指尖一抖,驀地回過神。她知道自己這幾秒失态了,栾巧傾若有深思的複雜目光正一動不動地盯着她,但那些是可以再推後處理的事情。

宋書直接拿過栾巧傾手裏的水,牽住一個笑,“我知道了,謝謝栾部長。之後我會注意——你回去吧,這裏我照顧就可以了。”

栾巧傾還想問什麽的,但最終顧忌地看了眼宋書肩上眉眼緊鎖的男人,猶豫着轉身離開。

栾巧傾一走,宋書轉過頭,擔心地伸手試了試秦樓的額頭。

入手心的是一片涼意。

宋書手指再次顫了下,她竭力穩下聲線,撐起笑,“秦樓,我們要不還是回去吧?你如果想出去散散心,那我們就換個別的地方,不用坐飛機的。”

靠在她肩上的人像是已經昏睡過去一樣,半晌都沒有動靜。在宋書緊張得快要忍不住做點什麽時,她才聽見耳邊那人低啞着聲音道:“不行。”

“可你現在這個狀态,之後還有将近十個小時的飛行——”

“……我沒關系。”秦樓皺起眉,聲音裏滲出一點沒有壓抑住的痛苦,他伸手抱住宋書,用力得指節發白,“我只是還需要,适應适應。”

宋書還想說什麽,但她也知道,只要秦樓下定決心,她是很難說服他的。

尤其是這人此時的狀态,讓他多說一個字她都覺得心疼。

宋書只能按捺着焦躁不安,伸手安撫地輕環住秦樓,讓他側躺下來靠進自己懷裏。

“那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手……”

“什麽?”

“你的,手。”秦樓慢慢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從掌心到指節再到指腹都透着涼意。

栾巧傾說他這是PTSD并不準确,還有其他并發的心理症狀。因為那些幻覺有些嚴重,幾乎給他帶來生理上的痛覺反應——連此時握住宋書的手的每一個關節都仿佛活動一下就隐隐作痛。

但秦樓還是咬牙扛着,他甚至沒讓宋書看出來,更沒有提他自備的藥物的事情,只是竭力地握住她的手,慢慢十指相扣。

然後握緊。

秦樓把她的手抱進懷裏——只有這樣,他才能覺着她切實地就在他的身邊。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在噩夢裏不會飄蕩無助得像無根的浮萍。

握着宋書的手,秦樓慢慢阖上眼。呼吸和情緒也一點點平複下去……

一小時後,飛機進入待飛狀态。

秦樓和宋書四人走到登機口時,登機口外已經排起長隊。公務艙特權不必候機、不必排隊,四人從VIP通道提前檢票登機。

此時經濟艙尚未開始檢票,站在艙門裏外的空乘人員笑容親切溫和。四人在公務艙落座。

座位安排上,秦樓和宋書并肩在做,栾巧傾和楚向彬相鄰在右,中間隔着過道和又一對還空着的座椅。

他們剛坐下,就有空乘走過來,笑容親切地問他們需要喝點什麽。

宋書轉過頭去看身旁的秦樓。從休息室出來以後,他仍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沒松開過。

“秦樓。”宋書輕聲喊了喊。

空乘擔心地問:“這位先生是身體不适嗎?”

宋書聞言回眸,歉意地笑笑,“他……昨晚沒休息好,飲品就不必了,熱毛巾給我一條吧。”

“好的,您稍等。”

不久後,空乘送回來宋書要的熱毛巾。宋書将卷成小卷的毛巾展開,側過身去牽起秦樓的手——這麽久過去,他的手仍舊是冰涼的,像是從身體裏往外透着寒意。

宋書無聲地嘆了氣,小心而仔細地用熱毛巾覆住他的手背,輕輕推揉。

等毛巾涼下來,宋書将它撤走,轉身準備遞到身側拉出來打開小桌上。

只是不等她手離開幾公分的距離,原本一動不動地任她折騰的秦樓突然睜開眼,驀地伸手把她的手抓回來。

“不許走。”他啞着嗓音沉着聲線故作威脅。

宋書一怔,回神後哭笑不得,“我不走,我只是要把這個放下。”

“……那也不行。”

“好吧,那我不放了。”宋書只能順着他。

見宋書坐回身,秦樓眼神裏的警惕慢慢松懈下來,但還有些不滿,“我想靠着你。”

宋書眨了眨眼,“這個真的沒辦法。”

公務艙是單人大空間,兩人之間的扶手寬厚得能做只小桌子——完全沒有任何能夠讓人橫躺的餘地,連枕到肩上都做不到。

秦樓沉着眼,顯然也發現這一點了。

看他像個小孩兒似的鬧脾氣,宋書無奈又想笑,“你再忍一忍,下飛機就好了,嗯?”

秦樓縮在座位裏,緊緊握着宋書的手,一聲不吭地阖上眼。

——

八九個小時的旅程漫長難耐。

E國的時區恰巧比國內要慢八九個小時,等四人終于到達的時候,時間上卻恰巧和他們起飛的時候一致——太陽在機場外的陰雲後躲着,陽光不烈,确實正是中午。

但從身體上來說,八九個小時的旅程後,此時已經接近正常的休息睡眠時間了。再加上一路勞頓,身體更乏累。

從下機口離開,栾巧傾一邊走一邊揉着太陽穴低聲咕哝:“我最恨倒時差了。”

大約是行将離開機場的事情讓秦樓恢複了一點精力,此時他還有暇側眸瞥了栾巧傾一眼,“不是你自己硬要跟來的麽?”

栾巧傾理虧不語。

公司裏專程安排好的給他們四人接機的仍舊是兩輛車,這一次連栾巧傾都格外自覺,和暫時達成友好一致的楚向彬上了後面那輛。

只是開出去沒多久,她就發現情況不對了,“我們和他們怎麽走岔開了?”

副駕駛座上多了個負責接引的,此時笑容滿面地轉過身來看栾巧傾,“栾部長,秦總有吩咐,他和秦小姐今天下午另有安排。”

“那我們呢??”

“秦總說,栾部長和楚部長可以直接回酒店休息了——之後兩個周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兩位的時差得盡快倒過來,才能不影響工作。”

“…………”

另一輛車上。

秦樓終于如願以償地躺在宋書腿上。不必忍受飛機座椅那種單獨隔開的硬邦邦的折磨,他從表情上都透着可見的愉悅。

所以盡管副駕駛座上那位今日初見的人時不時透過後視鏡落來的目光讓宋書有些尴尬,但她還是沒忍心拒絕秦樓,只裝作不察覺,轉頭盯着車外。

這樣看了一會兒,宋書也發現了不對勁。

她沉默幾秒,低頭看向枕在自己腿上的秦樓,“我們不是直接去酒店?”

秦樓動了動,“我們先去做一件事,然後再去酒店。”

“有什麽事不如留到明天?你今天狀态不好,還是先回酒店休息吧。”

“明天?不行。”秦樓睜開眼,他打開前後排之間可升降的隔音板,然後才很是不舍地坐起身。

宋書瞥一眼升好的隔音板,問:“事情很急?”

“事情不急,但是我們急。”秦樓說,“我之所以把行程定得這麽倉促,就是不準備給董事會高層或者其他人反應時間——他們兩三天內來不及在隔了半個地球的異國布控,那開頭這兩三天內他們就不能掌握我們的行蹤。”

宋書眼神慢慢緊起,但語氣是無奈的,“你到底要做什麽,秦樓。”

“……”

秦樓沉默很久,問:“你還記得那天在醫院,我告訴你我那幾天出差是在查那個酒駕司機的事情嗎?”

宋書點頭,“記得。”

“那件事我沒有騙你,我确實是去查了。”秦樓說,“當年我回國後就一直在查那件車禍,因為我覺得它發生的時間太巧了,不可能是意外——查出來的結果也證明了我的想法。”

秦樓擡眼看向宋書。

宋書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那個司機是eag債權案件裏的受害人。”

“對,所以他是惡意報複,是在明知道你是白頌的女兒的情況下,刻意釀成車禍。”秦樓一頓,“這是我那時候查到的結果,我讓人給他的故意殺人罪板上釘釘,但他不會被執行死刑,那樣就太便宜他了。”

宋書心裏一緊,“秦樓……”

“沒關系。”秦樓松開自己無意識攥緊的拳,露出笑,“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已經回來了,這對我來說沒什麽。”

“……”

宋書擔心地看着他。

秦樓收回目光,“不過我沒想到,原來我還是被人蒙騙了——這起車禍,他們特意為我準備了可以被查到的第二層,用這一層掩藏了第三層。”

宋書目光一顫,“你查到他是受什麽人指使了?”

秦樓停頓了下,點頭,“答案你可能會很失望。”

“……”宋書怔住,随即想到什麽,看向車外。

秦樓低嘆了聲,伸手把人拉回來,抱進懷裏,“他們夫妻早有嫌疑,你一定早就知道了。但他們只算得上這樁案子裏的工具人,這一次我拿到的證據最多只能給她們兩個人定罪——想要牽出後面的人,即便我們能拿到他們夫妻的證詞,也沒辦法确保送那些人進監獄。”

“但是他們應該知道這件事背後的完全的名單。”

“嗯,他們應該知道。”

宋書沉默幾秒才開口問:“你是怎麽查到他們身上的?”

“當年那個司機涉及eag債權案件傾家蕩産,但是不久前我調查到早已和他離婚所以被忽視的妻子後,卻發現他的子女擁有遠高于普通生活水平的物質條件,然後我讓人去查了他們的銀行賬戶,發現當年那件事塵埃落定後,就有一筆對于普通家庭來說算得上巨額的款項彙入他們賬戶。”

宋書了然,“封口費。”

“嗯,我親自去找到那戶,上門逼問的。那個賬戶是匿名彙入,中間還幾經空頭賬戶周轉掩蓋,我這段時間費了些力氣,才追查到當年的秦扶君身上。”

“……”

即便心裏早有明了,聽見這個名字時,宋書還是眼神輕晃了下。

片刻後她擡頭看向窗外,轎車已經離開還算熱鬧的機場附近,進入鮮見人煙的莊園區。

“餘叔費盡心思在這方面也沒得到寸進……這些年,她就藏在這個地方?”宋書顫聲問。

提及這個,秦樓目光微沉下來。

“她是不是被人藏在這裏我不知道,但是有個人一定知道。”

宋書一怔,回眸。

她的目光卻正對上秦樓眼底那些猙獰了面龐的情緒。

從那裏面,宋書看得到痛苦、憤怒、無力、悔恨、歉疚……種種情緒不一而足。

而宋書恍惚了下,便明白這一程的目的了。

沉默許久,她伸手握住秦樓的手。

“我說了,這件事和你沒關系。我不怪你。即便是母親還活着,她也不會怪你。”

“……”

秦樓反握住宋書的手,慢慢收緊。

車行了幾個小時,E國的郊區比國內更要人煙罕至,一路上除了些便利店加油站,幾乎罕見人影。

到後半程,更是只有大片的花田和莊園,零零星星的歐式建築點綴在遙遠的地平線上。

宋書一邊承受着身體疲累、生物鐘帶來的困意,另一邊又是尋覓多年、即将就要在眼前展開的真相,像是身在冰火兩重天裏,冷熱來回交替着折磨她,讓她在昏昏欲睡的邊緣覺得精神亢奮難安。

這種折磨持續許久後,轎車終于載着他們下到一條稍窄些的、通往私人莊園的路上。

又行十幾分鐘,轎車駛入一處莊園。

莊園內種植着許些在E國很少能見到的國內植物品種,風格和來路上大有不同。

宋書提起精神,知道目的地就要到了。

幾分鐘後,車停在一棟歐式建築前。

宋書和秦樓相繼下車,在一位金發碧眼的外國管家的指引下,進到建築內。走過玄關,繞過長堂,轉入正廳。

宋書和秦樓在踏上正廳的臺階前停住,他們身前的管家上前幾步,走到裏面空着的壁爐對面的沙發旁。

“秦先生,”管家說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只是語調有些怪異,“您的孫子到了。”

“……”

沙發上被人拿着的報紙抖了抖,幾秒後才緩緩放到桌上。

“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準備來看我這個老頭子了。”

沙發上的人起身,轉過來。

“你怎麽突然想到……”

話聲戛然一停。

瞪着秦樓身邊站着的女孩,秦梁面上故作的鎮定土崩瓦解,他睜大了眼——

“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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