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何方神聖

當晚沐歌跟沈睿回了宮，月光如水，沐歌呆呆地坐在窗前，一點也沒有想睡覺的意思。想了想把前幾日叫紅箋準備的琴小心地擡到院子裏，呆了半晌，指尖輕撫。

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一段日子了，白天她可以讓自己忙碌起來，應付各種各樣的人，便能不去想以前。可是一到夜裏獨自一人時，那種寂寞空虛的感覺讓那些可以算是上輩子的回憶叫嚣着湧進她的腦海。哪怕那二十幾年裏她大部分時候其實很迷茫，其實不那麽開心，直到她成為一名特警她才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她是孤兒，部隊裏的溫暖讓她有了家的感覺。

可是就是那一場地震奪走了全部，她想，若是死了也倒好，可命運卻偏偏讓她來到了這裏，帶着滿滿的記憶。

饒是冷靜鎮定如她，随遇而安如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沒有辦法不去想。

琴聲漸寂，一曲終了，身後響起了一個沒有什麽溫度的聲音：“你會彈琴。”

“嗯。”沐歌驚覺，悄悄抹去眼角就要滑落的淚水。

沈睿走上前，将身上的外袍脫下來披在沐歌身上，責備道：“這麽晚了也不知道冷。”

“你怎麽不睡？”沐歌軟軟的聲音響起。

“你為什麽也沒睡？”沈睿有些驚訝，沐歌幾乎沒有這麽溫柔地跟他說過話。

沐歌輕輕牽起嘴角，低下頭道：“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沐歌笑出聲來，看了沈睿一眼，心想這男人怎麽這麽孩子氣。

兩人都沒有說話，沈睿在沐歌面前坐下，天上月亮被雲層遮去一半，氣氛安靜。在這樣的情況下沐歌的一個噴嚏格外明顯，沈睿皺眉，語氣微微有些怒意：“怎麽回事？感冒了？”

“可能有一點。”沐歌吸吸鼻子。

“早知道就不讓你玩水了，”沈睿輕哼一聲，“嚴不嚴重？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

“不就是個感冒而已嘛，”沐歌扶額，“哪裏要這麽興師動衆？”

沈睿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你剛剛在想什麽？”

“沒什麽啊。”

“沒什麽？”

沐歌點頭，表示肯定。她還不想把自己的事對任何人和盤托出，至少現在不想。

沈睿看着沐歌沒有說話，看得沐歌有些發毛，她剛想說點什麽，沈睿忽然開口道：“什麽時候你想告訴我了，我再聽。”

沐歌愣住，下意識看向沈睿，月光勾勒出他臉上分明的輪廓，那雙向來淩厲沉靜的眸子裏卻藏着她一時看不懂的情緒。

她想開口，沈睿卻忽然起身離開，淡淡留下一句話：“夜裏涼，早點休息。”

沐歌呆呆地看着沈睿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月色溫柔，她卻在他的背影裏看出了孤寂。沈睿，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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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歌天性樂觀堅強，她允許自己脆弱，但只能脆弱一個晚上，于是第二天起來還是和以往一樣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沐歌看見床頭沈睿的外袍，想着昨晚稀裏糊塗地居然忘了還他，算了，今天多跑一趟去還給他好了。沐歌細心地折好衣服，往沈睿的書房走去。轉過拐角，沐歌看見一個男子在書房門口轉悠，走近一看發現是沈睿的手下小陸，拿着一盆點心左右為難。沐歌剛想開口說話，書房裏傳來重重的拍桌子的聲音，緊接着是沈睿的怒喝：“混賬！膽子這麽大，不要命了是不是！”

沐歌吓了一跳，一個激靈，沈睿像這樣真發起火來她也招架不住，心想還是不要在這個時候進去了，于是對小陸使了個眼色，打算離開。

“唉，姑娘，”沈睿的手下都知道沐歌對于沈睿不一般，都喜歡喚她姑娘，“這是廚房剛做的點心，我昨天剛被主子罵過一頓，現在再進去不是送死嗎，姑娘能不能幫我把這點心送進去，小陸求你了。”

沐歌看着小陸皺着一張苦瓜臉求自己，想到他身材雖然瘦小，但是行事機靈敏捷，唯一的缺點就是膽子小，怕被沈睿罵。沐歌皺眉，“可是……”

“誰在外面！”

小陸頓時緊張起來，可憐巴巴地看着沐歌，沐歌也心軟，白了他一眼接過點心。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兩個跪在地上渾身發抖的人，背上的衣服已經被源源不斷的冷汗浸濕，沐歌倒吸一口涼氣，心想沈睿在氣頭上，自己還是不要随便惹他比較好。

“是我，”沐歌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地上的兩人也不敢擡頭看，只是沈睿眼底掠過一絲驚訝的神色，沉聲問道：“你怎麽來了？”語氣平淡，好像剛剛發火的不是他一樣。

這話聽在跪地的兩人耳裏卻已經是奇跡了，以往他們的這位太子殿下發火的時候，要是誰敢打擾全都會沈睿被毫無情面地轟出去，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暴怒的沈睿一下子平靜下來？

沐歌可不知道這些，心裏只想着這男人變臉怎麽跟八月天一樣快，面上還是給出一抹微笑，道：“這是廚房剛做的點心，嗯，要不你趁熱嘗嘗？”

沈睿看着她不說話。

“那我放這兒了。”沐歌輕輕地把點心放在沈睿桌上，“還有，嗯，這是你的衣服，謝謝。”

沈睿接過，還是沒有說話。

沐歌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又不好發作，便說道：“我不打擾你了，沒什麽事我先走了。”說完就像轉身離開房間。

“慢着，”沈睿終于開口說話，“你坐着，一會兒我有事跟你說。”

沐歌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頓時又被吊了起來，不好推辭，只好在沈睿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如坐針氈。

沈睿不再看她，将目光轉向地上趴着的兩人，手中的折子往他們面前一扔，冷冷開口道：“我再給你們三天，給我解決這件事，否則，提着你們的腦袋來見我。滾。”

本以為自己死罪難逃的兩人對意外撿回一條命喜出望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謝着恩，不敢多說什麽，看了沐歌一眼便屁滾尿流地離開。

沐歌看着兩人倉皇逃竄，心裏不知為何冒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奇怪滋味，想着權力真是可怕，而一旁的沈睿發現了她的心不在焉，淡淡問道：“吓到你了？”

沐歌回過神來，白了他一眼：“沒有啊，只是，你幹嘛非要這麽兇？看他們都吓成什麽樣了，心裏八成把你當成洪水猛獸。”

“哼，”沈睿冷笑一聲，“政治這種東西就是比誰心更狠，對別人心軟就是對自己心狠。你手下留情，別人第二天就找上門來。你退一步，就滿盤皆輸。”

沐歌愣了愣，直覺這話裏有深意，可她不想深究，便轉移了話題：“嗯，你有什麽事跟我說？”

沈睿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窗前背對着她：“你去問問隐淵，願不願意來我的禁衛軍。”

“啊？”

“他是個人才，不用可惜。”

“哦好。”沐歌點頭，她知道隐淵的能力，這樣一個人一直跟着她沐歌也覺得實在大材小用，沈睿這個注意倒是不錯。

“過來。”

沐歌還在考慮隐淵的事情，聽見沈睿的話相都沒想就走過去，離他還有大約兩步的距離，沈睿居然立刻轉身出拳，直沖沐歌而來！

沐歌到底是特警出身，再加上她以前學過好幾年武術，擁有常人不能及的反應和身手，此刻下意識側身一躲，兩人就這樣打了起來。幾個回合過去，沐歌還沒搞清楚什麽狀況，沈睿忽然收手，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說道：“你學過武。”

“沈睿你瘋了吧？”沐歌氣喘籲籲，莫名其妙跟沈睿打了一架，而且這身體柔弱，不怎麽禁得起這樣打，沐歌這時候氣不打一處來，“你打我幹什麽？”

“試試你的身手，”沈睿挑眉，“果然沒讓我失望，你不是一般人。”

沐歌後退一步盯着沈睿，這男人太奇怪了，他到底在想什麽？剛剛和他交手的過程中雖然自己沒有輸給他，但沐歌知道沈睿的身手遠在自己之上，只要沈睿剛才沒有及時停手自己就露餡了。她忽然想，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武功？如果現代的武警人人都有這樣的身手那有多好？

“沒法兒跟你的比。”沐歌不理他，坐回椅子上休息。

“确實，只是些粗略的拳腳功夫，不過你一個女人也夠了。”沈睿點了點頭，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沐歌，道：“拿着。”

“又是什麽？”沐歌皺眉，不情願地接過，掀開蓋子，赫然是一根軟鞭！沐歌擡頭看向沈睿：“幹嘛？又給我？”

“煙羅的貢品，韌性極好，極珍貴，我不喜歡，給你拿去用。”沈睿淡淡瞥了她一眼，“怎麽？不要？那我拿回去。”說完伸手要來拿盒子。

“我要！”沐歌躲開他的手，“好東西我為什麽不要！”她自然是識貨的，暗暗看着這條軟鞭，心裏想着在現代這也算是極品，更不要說在這科技水平相對落後的古代了。

既然他給，那為什麽不拿？沐歌又不是傻子，不拿白不拿。

沈睿淡淡地看她一眼，不說話，一轉身在桌前坐下。

“謝謝你啊。”沐歌想了想還是道個謝，畢竟這不是一般的東西。

沈睿也不理她，安安靜靜地看起書來。

沐歌看着沈睿這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想這男人實在別扭，不禁搖了搖頭。沐歌把玩着手裏的軟鞭，忽然想到什麽，對沈睿說道：“對了沈睿，明天是祭祀節，我想出宮。”

沈睿擡眼，皺眉，“為什麽？”

“我想出去玩。”無辜的大眼睛眨啊眨。

“明天……”沈睿想了想，“讓季央跟你去。”

“不要！”

“那你就別去了。”沈睿淡淡翻書。

“你！”沐歌氣鼓鼓地咬着下嘴唇，早知道當時就不答應他留在他身邊的！

“要不要去？”

“那，你讓他們離遠點。”沐歌對着沈睿磨牙。

“嗯。”

“哼，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沐歌對他做了個鬼臉，起身潇灑地離開，臨走丢下兩個字：“走啦！”

沈睿擡頭望向女子窈窕的背影，挑眉，嘴角不自覺地浮現出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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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歌回到攬月軒後，當晚花了一個時辰好說歹說終于說服隐淵去沈睿的禁衛軍，晚上十分欣慰地坐在窗邊看月亮。

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時間，直到思瑤忽然來敲她的門。“小姐，你怎麽還不睡？”

“嗯，我睡不着。”沐歌确實每天晚上都很難入睡，“思瑤，要不你來陪我聊聊天？”

“好啊好啊！”思瑤興奮點頭。

“思瑤，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以前的小姐，很不一樣？”

思瑤皺了皺眉，點點頭，“是。”

“那，哪裏不一樣？”沐歌咬着嘴唇，有些緊張地等着思瑤的回答。

“以前的小姐雖然對我們也很好，可是總感覺有些難親近，”思瑤頓了頓，忽然甜甜地笑了，“可是現在的小姐特別親切，思瑤喜歡現在的小姐！”

沐歌輕笑，點了點思瑤的鼻子，說道：“謝謝。”她忽然不想多說什麽，感覺就像現在這樣也很好。

“小姐謝思瑤做什麽？”

“沒事，”沐歌莞爾，“對了思瑤，明天是祭祀節，帶你出去逛逛。”

“可以嗎！”思瑤興奮起來。

“當然，”沐歌挑眉，“去睡吧，明天早上早起呢。”

“嗯，小姐也早點睡哦！”思瑤關上門之前還不忘提醒沐歌一句。

微涼的清風從半開的窗子裏溜進來，把一室燭光吹得東搖西晃，映出沐歌臉上溫柔的笑意。

－－－－－－題外話－－－－－－

大家好這裏漠漠=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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