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六

龍小雲想要憑着一群烏合之衆抓住黃藥師，這實在不是一種聰明的做法，黃藥師不必動手，不過一曲碧海潮生就差一點将整個興雲莊給掀翻了天。

龍小雲哪裏見識過這等厲害功夫，他起初只聽見黃藥師吹了一曲很好聽的曲子。然後覺得自己恍恍惚惚，眼前有種天旋地暗的感覺，那一刻，龍小雲突然覺得自己靈魂出竅了一樣，什麽都看不到聽不到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中孤寂無助的感覺，讓他心慌。待他好不容易大口的喘着粗氣，掙紮着走出這困境的時候。再轉過頭去一瞧自己身後的護院，他們竟然全部都像着了魔一樣，一個個的抱着腦袋抓耳撓腮、手舞足蹈跳起舞來起來，龍小雲拼命的喊着他們的名字，卻沒有一個能聽得見。

一曲簫音未完，那群人便都摔在地上，渾身抽搐，紛紛吐血重傷。

龍小雲被這一幕吓呆了，他回過頭來看黃藥師的時侯，卻見他腳下微動，就那樣慢慢的飄上了屋頂，夜風吹起他的衣袂翻揚，那曲音突然變了調，冷森幽媚的如同夜間的鬼魅一般，那冷森詭異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仿佛要重重的刺穿他的心靈。龍小雲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跌入了人間地獄一般，眼前有群可怕的鬼魅，一張口就要将他吞噬了一般。

龍小雲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氣勢，腳下一軟，跌在地上，竟吓得大哭起來，他大聲的呼喊救命，卻沒有人來救他。他喊了一聲父親，但龍嘯雲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龍小雲心中驚恐之際，在最後緊要的關頭喊出了李尋歡的名字，他大聲的哭喊着李叔叔救命，已經不敢将眼睛睜開，他終于還是将自己最後的希望全都放在了李尋歡的身上。

突然有雙大手将他的耳朵捂緊，溫聲的對他說着‘小雲莫怕’，龍小雲将眼睛悄悄睜開一點，看見了緊緊擋在自己身前的李尋歡。李尋歡臉上有汗，顯然也是在拼命壓制碧海潮生曲給他帶來的沖擊，龍小雲緊緊的抱着李尋歡的胳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卻哭嚎的更大聲了。

李尋歡突然猛地吐了一口血，撲倒在龍小雲身前，龍小雲吓的臉上已全無血色，幾乎被吓破了膽，他撲在李尋歡身上，已經哭啞了嗓子：“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在吹了，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黃藥師的簫聲這時方才如同千帆過盡，海潮退卻一般，緩緩趨于平靜，一曲終了，興雲莊卻如同遭了洗劫一般，目之所及，破敗一片。

黃藥師收簫落地，面色冷淡，面對滿院殘敗之境，并無一絲動容。程英松一口氣，這才知道，黃藥師再這心裏究竟憋了多大的氣。

龍小雲緊緊的窩在李尋歡懷裏，渾身瑟瑟發抖，再也不敢看黃藥師一眼。

龍嘯雲踉踉跄跄的跑過來的時候，發絲散亂，也是狼狽不堪，他見到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他看到了李尋歡，并沒有看龍小雲，而是撲倒在他身邊，聲音十分焦急，有幾分哽咽：“快，快去看看詩音！”

李尋歡一聽，知是黃藥師剛剛吹的曲子也傷到了林詩音，當下臉色大變，他本想将龍小雲抵到龍嘯雲懷中，怎奈龍小雲緊緊抓着他的胳膊哪裏都不去，無奈，李尋歡只得抱起龍小雲往興雲莊的主房內跑去。

龍嘯雲也沒敢和黃藥師說話，跟在李尋歡的身後便又踉跄着跑進了自己的房間。

黃藥師似乎還是渾身發着冷氣，程英悄悄站到黃藥師身邊，擡頭看他一眼小聲道：“師父，你生了多大的氣啊。”龍小雲肯定要被吓得有心裏陰影了。

黃藥師也低頭看着程英，不知道在想什麽，收起一身冷氣道：“你心裏是想問我，為何這次對個孩子出手這麽重，還傷及了無辜嗎。”

“哪有，那個叫龍小雲的孩子确實有些過分，如果師父不給他長點記性，他将來說不定會傷了更多無辜的人，李尋歡見他第一面便廢了他的武功，可知這孩子的心術的确不正。”程英哪敢說他，黃藥師真的生氣起來才不會手下留情，曾當年他能狠心打斷自己愛徒的雙腿便可以看出來，這次只吹一首碧海潮生曲又算的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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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幹的漂亮着呢。”程英覺得自己适時的誇贊幾句，并沒有什麽壞處。

黃藥師哪裏不知道程英心裏的想法，那玉簫輕輕在她腦袋上一敲，笑道：“你這丫頭倒是越來越會說好話了。這龍家父子心術不正，見識短淺，我教訓他們是讓他們長長見識，知道什麽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所有人都像李尋歡一樣任他們欺負算計，還能這麽放任包容的。”

“你想讓他們知道，其實李尋歡是真心對他們好的，勸他們不要這麽小氣，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嗎。”程英笑笑，“師父您對李探花可真是用心良苦。”

“并非如此，我是覺得這個江湖的風氣真的快沒救了，像李尋歡這樣的人在這裏已經找不到第二個了，他要是想死，也要等我們拿到《憐花寶鑒》離開這個鬼地方之後再死不遲。”黃藥師是真的這樣想的，要是這個江湖上沒有李尋歡全都是龍家父子這樣的人，那真是片刻也呆不下去。

知道程英會擔心李尋歡的身體，黃藥師輕哼了一聲，道：“你放心吧，李尋歡為了那件事情，悶氣長期郁結于胸，聽首曲子吐吐血對他有好處，再吃了我的九花玉露丸，補神健體，保他延年益壽。”

程英搖了搖黃藥師的胳膊，輕聲哄他道：“我哪裏擔心他了，我是擔心師父你生氣把自己氣壞了。”

這一招很管用，程英記得小的時候，她總是愚笨惹了師父生氣，師父不搭理她，她就這樣輕輕拉拉他的袖子，師父的心就軟了，輕輕嘆口氣，繼續教她。

黃藥師心中微動，低眸靜靜的看着程英，眼神之中的溫情灼的程英臉紅的不敢直視，黃藥師微微轉身擡手握着程英的胳膊，和她面對面：“阿英，我的心意你早知曉，雖然你喜歡喊我師父，心中認定我同你有師徒情分，這也無妨，就是真的師徒又有何妨，那等世俗之事又何須在意，我等着你想通的那一天，你何時喊我句‘藥師’，我便認定你同意了和我的事。”

“藥師……”程英低着頭，輕聲喊了一句，黃藥師的心意她怎會不知，不用想了，還有什麽可想的。當年她便對黃藥師起了愛慕之心，只是礙于對師父的敬意讓她總是不敢邁出那一步。但那日當黃藥師放下過往，和她一起來這個江湖的時候，程英的心就敞開了，她愛黃藥師，這輩子跟定師父了。

“阿英？”黃藥師沒想到程英這樣就喊了他的名字，心中驚喜可想而知。程英伸出胳膊抱緊黃藥師，将腦袋埋在他胸前，又将這個名字喊了好多遍：“藥師，藥師，藥師……”

程英第一次覺得，“黃藥師”這個名字，這麽好聽。

黃藥師喜極，這幸福來的好生突然，黃藥師亦擡手抱緊程英，只覺得她那幾聲“藥師”喊的人心中泛甜，甜的人幾乎都要化掉了。

阿飛原本不想打擾師徒兩個的甜蜜，但是林仙兒的性命已經危在旦夕，他不得不來。

黃藥師的附骨針實在是太厲害了，每次毒發，林仙兒都要痛的滿地打滾大吼大叫。阿飛惱她是梅花盜，和百曉生狼狽為奸設計毒故意騙他上鈎，要置他于死地，還利用心鑒偷取少林寺的經書，殺人不眨眼，種種罪行簡直罄竹難書。但即便知道如此，阿飛還是狠不下心，他本不想再理林仙兒，但是每當看到她那苦苦祈求的眼神，阿飛的心便再也硬不起來了。

對于阿飛的打攪，黃藥師十分不悅，但看在和阿飛還有些交情的份上，黃藥師就大人大量的去看看林仙兒。

此時的林仙兒像個瘋婆子一樣，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頭發散亂，聲音沙啞的幾乎說不出話。她見到黃藥師，掙紮着求他快快幫她拔了那附骨針，最初毒發的時候她運功抵抗還能減少些痛苦，但是到了第二次毒發的時候，這種痛苦卻又加倍，若是黃藥師再不幫她拔了針，她真的要求阿飛一劍殺了她了。

這黃藥師也實在太狠了，林仙兒領教了，她幾乎是爬到黃藥師腳邊，拉着他的衣襟求他，保證自己再也不敢自以為是的胡亂放肆了。

黃藥師一把抽出林仙兒抓住的下擺，将她揮開，冷冷道:“我這算手下留情了，對于你這種人，應該先割掉舌頭，廢掉武功，再下附骨針的。”

林仙兒吓懵了，哆哆嗦嗦的咬牙道:“那、那你還是殺了我吧!”那眼神盈水，目光流轉中透出情感萬千，柔弱中卻帶着些許堅定，千般柔弱，萬般風情，我見猶憐。

阿飛閉上眼，實不忍再看，下一刻便要喊一句“仙兒”不顧一切就要帶她走了。

林仙兒都如此了，還在勾引阿飛，黃藥師知道，林仙兒若是不死，阿飛早晚栽在她手裏。伸手将阿飛拉開，黃藥師對着林仙兒的腦袋舉起手掌，冷聲道:“仙兒姑娘，我也并非那種不講道理之人，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就做件善事滿足你最後的願望，不用太感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