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三

小舟已經行至湖北境內，晚上富池口邊一陣争鬥之後，那船舶已毀，船艙漏水不能再用，幾人便将船舶停在岸邊，走了陸路。

幾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棧住下，黃藥師不願與外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便同程英一桌和俞蓮舟等人分開兩桌就餐。

俞蓮舟心中也是煩惱，他下山的時候，張三豐曾經囑咐過，若是遇到峨嵋派的人定要對他們禮讓三分，絕不可同他們起了沖突，已還當年郭襄對他的恩德，可黃藥師偏偏武當派的名義同峨嵋派結下仇怨。雖然他感謝黃藥師出手相助，又驚訝于黃藥師的武功之高，但因為違背了師父張三豐的囑托，讓他如何對黃藥師都說不出個‘謝’字來。

他怎麽能是程姑娘的師父呢，那這七弟妹豈不就泡湯了嗎，俞蓮舟覺得非常可惜。

張翠山和殷素素雖然未想峨嵋派的事，但他們二人此時心事也不少，他們心裏想的是如何平安的到達武當山，張三豐又是不是能接受殷素素這個魔教的徒弟媳婦，能不能同意夫妻二人相守在武當山，而他們夫妻二人因為知道謝遜的下落，回武當山又會給武當添怎樣的麻煩。

總歸這三人各懷心事，對黃藥師的來歷并未有多大的懷疑。

張無忌自小在冰火島長大，并未見過多少生人，這回到中原見了誰都十分好奇，在船上的時候他一直睡覺沒見過黃藥師和程英。可方才在岸邊，張無忌見黃藥師只不過輕輕動了動手指，便将幾艘小船都給掀翻了，他哪裏見過這等好看又厲害的功夫，心中的好奇心早就按耐不住了。

“程姐姐，我娘說，你吹簫特別好聽，無忌也想學，你可不可以教我吹啊。”張無忌跑到程英這桌子邊，悄悄拉拉她的衣袖，瞪着兩個水汪汪的大眼睛，脆聲脆語的同程英懇求。

張無忌遺傳了張翠山的脾性和殷素素的美貌，白白嫩嫩七八歲的年紀生的非常可愛，臉上胖嘟嘟的說話嘴又甜，讓人不喜愛都難。程英解下腰間的玉簫遞給他，笑的很溫柔：“好啊，這個送給你，等上了武當山，姐姐就教你吹。”

這把玉簫是程英前些時日從玉器店裏買的，當日在青衣樓，黃藥師的玉簫橫在機關樓上被炸壞了，程英便将師父送她的那把當做信物送給黃藥師了。

張無忌接過程英遞給他玉簫，非常開心：“太好了，謝謝程姐姐，姐姐拉鈎，要一言為定哦！”

“一言為定！”程英很喜歡小孩子，對張無忌自然愛護有加。張無忌的好奇心很重，他拿着玉簫打量了一會兒，又問道：“程姐姐，你的簫是誰教你吹的啊。”

“當時是姐姐的師父了。”程英笑笑，偷偷指了指旁邊坐的黃藥師，“姐姐的師父可比姐姐厲害多啦。”

張無忌瞪着眼睛透過程英的胳膊，偷偷的望向旁邊坐着的黃藥師，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圈，他想這位黃叔叔雖然不茍言笑，但總不至于比他的俞二伯還要嚴肅，面色雖冷，但內心一定是極好的，否則程姐姐一定不會拜他為師啦。張無忌這樣想着，轉過程英就撲到黃藥師的腿邊，甜甜的喊了一句：“黃叔叔。”

“嗯？”黃藥師看了張無忌一眼，看在程英喜歡這小子的面子上，便愛屋及烏的對他和顏悅色。只是在心裏略略道了一句：為什麽喊她姐姐，卻喊我叔叔？

張無忌見黃藥師應他，心中便确定黃藥師還是不嫌他煩的，便開心的湊上去，握住黃藥師的手，拿着他的手指研究道：“黃叔叔，方才我在船上的時候，看見你在岸上就用這跟手指頭就這麽一彈，便把那些壞人的船一下子給掀翻啦，就和變戲法一樣，比我二伯還要厲害，這是什麽的功夫，無忌還是頭一次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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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彈指神通，小子你瞧好了。”黃藥師手指微曲，只聽“嘭”的一聲響，旁邊空閑的桌子便碎了個稀巴爛。

黃藥師突然弄出這一大動靜，把客棧裏旁邊吃飯的客人都吓了一大跳，有幾桌子朝這邊瞧了一眼，驚吓之下便匆匆結賬離去了。

“黃固！你就不能好好吃飯嗎！”在俞蓮舟眼中而今已經三十三歲的張翠山都是孩子一個，何況如近看起來方才二十五、六歲的黃藥師，一時起這教育之心，怕也是在武當山和師弟們相處時落下的毛病。

張無忌瞪着眼睛盯着黃藥師的手指頭驚嘆，黃藥師并不搭理俞蓮舟，對張無忌道：“小子，你說說我們桃花島的功夫是不是比他們武當派的功夫厲害多了。”

俞蓮舟差點給黃藥師氣死，還是張翠山拉住他，對他笑笑解釋黃藥師只是一時興起并無傷人之心。殷素素卻是在心中偷樂，她早看俞蓮舟滿口仁義道德不順心，這黃固行事作風到同她以前有幾分相似，她樂的看熱鬧，也沒将張無忌叫回來。

張無忌怕黃藥師會和俞蓮舟起沖突，便轉移話題道：“黃固叔叔的武功厲害，俞二伯的武功也厲害，無忌也想要你們這樣厲害的功夫……”

張無忌這話還未說完，客棧外頭便傳來一陣打殺聲，有幾名商客疾奔而走，口中喊着‘前面鞑子燒殺搶掠，快跑快跑’，衆人趕忙起身去瞧，定睛一看，原是十幾個元兵打扮的人手持長矛，肆虐作惡，殘害良民，不過這一時，便有幾名百姓死在元兵的長矛之下。

俞蓮舟和張翠山見之怒急，飛身上前，搶過元兵手中長刀，一下子便砍翻了兩個，殷素素擔心丈夫，也上前幫忙，張無忌見父母身手了得，縱躍如飛，攥着黃藥師的衣袖高興的大叫。

當年程英見過蒙軍燒殺搶掠，誰知此時換了元軍也依然如此，她心中雖怒，但見俞蓮舟幾人已經能将事态控制，也便護在黃藥師身邊，未曾離開。有名被張翠山挑翻的元兵，忽的蹿起身想要搶黃藥師身邊的張無忌，程英剛想出掌去打，卻被黃藥師用玉簫撥開。

黃藥師将張無忌扔給程英，自己提簫擋上，他早就瞧出此人并非一般元軍，這人之所以假扮元軍的目的恐怕還是沖着張翠山而來。他的掌力上有股陰森的寒氣，應該是練了一種十分陰毒的功夫，程英不知此人深淺，盲目與之接掌，必然受傷。

黃藥師并不與之肉搏對抗，而是用玉簫試探，那人和黃藥師拆了幾招卻始終不能近黃藥師的身，便知此刻遇上了懂行家的高手，他怕俞蓮舟再追來，不是敵手，便放棄了抓張無忌的想法，自顧逃掉了。

此次驚險，護住張無忌，黃藥師并未與人多言，便只當是回武當山路上遇到的一個小小插曲，張三豐百歲壽宴将近，張翠山和俞蓮舟還要急着趕回去。這次黃藥師卻同他們分開了道路，程英怎能不知黃藥師的想法，俞蓮舟三人此刻一時路見不平殺了這十幾名元軍，大隊元兵過幾日必然會返回來報複洩憤，大舉殘殺，到時遭殃的百姓又何止這些。

“師父，今夜是要去元軍大營逛逛嗎。”程英走到黃藥師身邊，問他，黃藥師也知程英猜到他的心思，反問：“怕了不敢去嗎？”

“有師父在，刀山火海還有哪裏不敢去。”程英朝黃藥師笑道，心知這涉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溫柔鄉都來不及帶你去，怎麽舍得帶你去刀山火海，黃藥師心中如此想着，順手将他旁邊的張無忌扔給張翠山，語氣不善：“行俠仗義也要先将孩子看好，此地離武當山已不足兩日路程，若還能将這小子丢了，那武當七俠不如早早自刎謝世的好。”

黃藥師說完便拉起程英的手，眨眼不見了蹤影。

俞蓮舟此時已不得不佩服桃花島的輕功之高，實乃世所罕見，方才見那元軍逃跑的身形，他已知曉，若非有黃固和程英在此，張無忌早已落入那人手中。縱然他再看不慣黃固的行事作風，也自知是承了他的恩，心中已暗下決心，待回到武當山，見到張三豐，定幫他在師父面前多說幾句好話。

……

當晚，黃藥師和程英一起去了元兵大營，別的事情也沒做，只不過是探出了元軍的糧草所在，将看守之人點了穴道，放了把大火，将那糧倉燒了而已。這樣雖不能制止他們再返回報複，但至少能多拖延些時日，但願那是富江口附近的百姓趁着這點時間全都遷移出去了才好。

其實此地已離武當山不遠，武當山百年傳承，山勢氣派，比之那嵩山少林不落分毫，山上靈氣聚集，幽靜空靈，景色優美，确是習武閉關的絕佳修煉之地。

程英和黃藥師一路騎馬行至山腳，被這山間美景吸引，一路走一路游，卻也多耽擱了些時日。張翠山活着回到中原的消息傳揚出去，此時又臨近張三豐百歲大壽，江湖上不少門派借着給張真人拜壽的幌子駐守在武當山下。

黃藥師覺得人多心煩，便避開大道，決定棄馬步行至山頂，同程英自那小路上山。黃藥師記得俞蓮舟說過，張三豐曾在華山之巅見過自己一面，他便将程英随身帶的那半塊面具要去，戴在臉上，決定低調一些，不以真面目示人。

二人皆是輕功絕頂之人，一路走上道觀，自邊觀上來，也未有人察覺。

此時張翠山和俞蓮舟還未上山，殷梨亭和張松溪下山去準備宴壽用的東西，武當山道觀之中說話管用的除了張三豐，剩的就只有宋遠橋和莫聲谷。

宋遠橋忙于武當之事沒時間抽身，莫聲谷聽說張翠山要回來，高興的想下山去迎接，他是自偏門跑出去的，卻萬萬沒想到剛出道觀下了第一階樓梯，就撞上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身青衣，身材玲珑有致，臉色白膩，溫柔秀雅，容色美豔，莫聲谷眼前鬥然一亮。他自小在道觀長大，哪裏見過這麽好看的女孩，當下便差點愣了神。後又見這姑娘伸出一雙潔白晶瑩的手指指着山頂那座道觀，問道：“這位道長大叔，請問張真人可是在那座道觀閉關嗎？”

莫聲谷自小練武，天生長得魁梧偉岸，年紀輕輕便以蓄起了濃須，年紀看上去比張翠山還要大上好些，也難怪程英會看錯。程英的聲音清脆柔美，莫聲谷愣了一瞬下意識點了點頭。

終于找到張三豐的道觀，程英臉上難掩喜色，對莫聲谷道了一句‘多謝’，擡腳便上了山頂，莫聲谷退開一步讓程英從他身旁經過的時候，他還聞到了程英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站在樹頂的黃藥師面色不善，莫聲谷并未察覺他的存在，黃藥師哪裏看不出這臭小子是看程英看愣了眼，随手掰了塊樹杈便朝着莫聲谷的腦袋丢去。

莫聲谷不察，額頭當場便被砸出了一塊淤青，可他捂着額頭卻不去找那偷襲之人，反倒回頭追趕程英，便追便道：“姑娘，我不是大叔，我今年才二十多歲，是武當七俠排行第七的莫聲谷！姑娘你慢點走，等我把胡子剃了，我親自帶你去見我師父！”

黃藥師：“……”打的太輕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