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三

“混賬東西！這靈位誰讓你們立的！”黃藥師一袖子便将眼前的靈位丢出去許遠，他的臉色陰沉的可怕，吓得陳玄風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動都不敢動。

曲靈風怕黃藥師遷怒陳玄風，趕忙跪下，咬咬牙先認錯道：“師父息怒，師母的靈位是我要立的，您罰就罰我吧，是靈風無能……”

當日程英落水，曲靈風和洪七公搜尋一夜也未能發現她的身影，黃藥師回來得知此事，眼前一黑，差點栽下水。那時的曲靈風雖然沒有多接觸過師父，但是他卻完全理解那種失去摯愛的痛苦。那一刻黃藥師心裏除了心痛之外還有多少悔多少恨，才能讓他失去理智的去找洪七公打了一架。黃藥師心裏不痛快，洪七公便陪着他打了一場，最後洪七公任由他狠狠打了一掌，身受重傷方才讓他漸漸冷靜了下來。

其實冷靜下來的黃藥師才更可怕，洪七公不顧自己的傷勢，召集上千丐幫弟子坐船日夜在那海邊沿江查探，足足查探也月餘也杳無音信，雖然誰都不願相信，但是洪七公心中明白，若是有人真的遇上激流漩渦被卷入深海，又怎麽會有生還的希望。他和程英相交皆是在和黃藥師相熟的基礎上，此情此景，連他都覺得心中鈍痛之極，又何怪黃藥師會如此肝腸寸斷呢。

洪七公心中悔恨之極，想自己若不是一時貪吃誤了時辰，能早一會兒趕來，怕也不至于發生這種事情。他自知辜負黃藥師的信任，生生受了他一掌，後又召集丐幫之中日夜守在渡口邊，最後病倒足足養了兩個多月才讓身體徹底痊愈，他卻怕見了黃藥師尴尬，再也沒踏上桃花島半步。

洪七公恨極自己貪吃誤事，曲靈風自然也恨自己無能，他也恨自己當時為什麽沒勇氣拼上性命同歐陽鋒搏上一搏呢。

師父總是不相信師母就這樣走了，曲靈風是親眼瞧着師母出事的，他雖然理解師父心中的痛楚，卻更怕他身陷這種自欺欺人的謊言之中無法自拔。曲靈風想，左右他的性命也是黃藥師救的，就算黃藥師一氣之下廢了他，他還是鼓起勇氣要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師父，人死不能複生！師娘已經去了，您清醒一點吧。當初靈風全家遭難，是師父指點要我節哀順變，可到了如今，師父您怎麽卻想不開了呢。”

“閉嘴！滾！”曲靈風有意去撞這槍口，黃藥師心中怒意更甚，擡腳便将曲靈風踹翻在地，陳玄風吓得臉色都白了，渾身顫抖話都說不出來，卻還是去拉黃藥師的衣角，只能一口一口的喊着師父。他心中害怕，這幾日過的戰戰兢兢，他總是在想，若不是為了救他，師父怎麽會舍得讓師母處于險地，師母的死，大半是受他所累啊。他将一直将師母當做親生母親一般對待，此番事故，他心中本就悲痛，黃藥師卻不讓他為之戴孝，更讓他小小年紀，心傷不已。

“靈風哥哥~”原本躲在一旁的黃玉忙跑過去将那靈位撿起來抱在懷裏，眼睛通紅卻滿臉倔強，他怕黃藥師再次遷怒陳玄風和曲靈風，便先一步跑到二人身前身邊仰頭瞧着黃藥師，咬牙道：“娘親的靈位是我讓靈風哥哥立的，你要打就打我！”

“你以為我舍不得打你嗎！”黃藥師氣急，一掌拍碎了眼前的桌椅，他發起怒來，連洪七公都會遷怒被他打成重傷，誰能保證他不會一掌廢了陳玄風和曲靈風。

黃玉也覺得心中委屈，他還那麽小，痛愛他的娘親一時蒙難，他本來更需要爹爹安慰，怎奈黃藥師并不像個疼兒子的，回到桃花島已有月餘，他每日不是将自己悶在房間裏，就是去海邊吹簫，整日不說話，連徒弟都不教了，更別去哄勸黃玉了。

這還不算，他還不許黃玉給自己的娘親立靈位，也不許曲靈風為自己的師娘立衣冠冢，更不許他們燒紙祭奠，這一切讓黃玉非常不理解，甚至讓他覺得黃藥師一點都不愛自己的娘親。

黃藥師舉掌要打他，黃玉卻将頭仰的更往上，他緊緊攥着手中的靈位，直視着黃藥師的眼睛，那股倔勁到是和黃藥師年輕的時候很像。黃玉死盯着黃藥師的眼眸，卻從他眼底看到無盡的憂傷，黃玉從沒見過自己的爹爹這樣，他愣了一下，卻還是開口道：“娘親在的時候，從來舍不得打我，你把我也打死吧，這樣我就能去找娘親了！”

黃藥師眼中的痛楚一閃而過，他怎麽可能舍得打黃玉，他舉起的手掌最終卻是緩緩落到黃玉小小的肩膀上。黃藥師蹲下身，收斂了身上的怒氣，終是緩和了語調：“玉兒，爹說你娘他沒有死，你相信嗎。”

黃玉眼中閃過一道光：“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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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藥師點點頭，繼而擡首望着蔚蔚藍天，像是在回答黃玉，又像是自言自語：“她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一個我們想不到的地方，我的心能感覺到，她沒有走。我相信她，她一定會回來，不管多久，不管經歷多少困難，那任務有多艱難，她都會努力完成。”

黃藥師說的是心裏話，也是他這些日子将自己悶在房間裏翻來覆去平心靜氣想過的多次的話，他曾經在心裏問過多次，難道就因為他是黃藥師，所以注定要經歷一場喪妻之痛嗎，這未免太殘忍，也太可笑了。

他從來都不信天命，他知道程英也不會輕易相信天命，她一定去了別的地方，就像那些年他們并肩穿梭闖蕩不同的江湖一樣，她一定在另一個地方也在承受着這思念之苦。

他決不是一個人，只是這次沒能及時陪在程英身邊，實乃一大憾事，但不管程英需要多長時間，他都等得起，他相信她會很堅強，就像當年他和程英在陸小鳳的世界裏失散，相信她會想方設法好好照顧自己一樣。

黃玉聽得懵懵懂懂，可是黃藥師這話說的十分肯定，又讓他不得不相信。黃藥師将黃玉手中的靈位接過來，用手摸着上面那幾個字，目光之中諸多情緒一一閃過，他心道：

“阿英，我會等你回來，但在此之前，我必須要去西域一趟，有些人的帳不是說算就算了的，等我殺了歐陽鋒，便立誓将九陰真經的武功廢掉，此生再不用它！”

……

程英覺得她能感受到黃藥師一直在桃花島等她，她要盡快找到段譽取得他的信任，随他去大理，才有機會取得六脈神劍劍譜，她不必學會六脈神劍，只要精通了一陽指，屆時再見歐陽鋒，便再也不懼怕他的蛤、蟆功了。

程英在無量山上取得無量劍，但那劍身卻少了劍鞘，程英只得砍了塊竹子做了塊竹鞘，将劍背在身後。程英将自身的毒性壓制下去，身體功力暫時恢複如初，她輕功極高，一切準備完畢之後，便提起內力腳踏樹梢，借着月色在這山間穿行去尋段譽的蹤跡。

卻說段譽到了萬劫谷，見到了谷主鐘萬仇，為鐘靈報救訊，卻發現了鐘萬仇和自己的父親段正淳有天大的仇恨，鐘萬仇想殺了他，但卻在鐘夫人的幫助下，借的一匹黑馬逃走，并囑咐他帶了自己親手書寫的密信返回大理找段正淳，讓他上無量山救鐘靈。

段譽借的黑馬，不料這馬的主人卻造人追殺，段譽為讓黑馬主人脫險，又返回莊園報訊，因緣際會認識了初戀情人木婉清。

木婉清和鐘靈是舊識，聽聞鐘靈被困無量山，她便和段譽一起，冒充靈鹫宮之人将鐘靈救回，三人走到無量山邊，不料木婉清又遭人追殺，她護的鐘靈離開，段譽卻因重義氣，不願留下木婉清一個姑娘獨自逃走，雖受盡苦頭卻還是願意誓死陪着木婉清。

木婉清深受感動，心中對段譽起了好感，二人經過一場激鬥，木婉清受了重傷，帶段譽拼死闖出重圍，騎馬在這無量山上迂回盤旋，卻左繞右轉的都找不到下山的路。

程英便是在這那山岡上的斷崖邊找到的段譽，段譽和木婉清二人正遇敵追殺，慌不擇路之際竟跑到了斷崖邊，木婉清想駕馬越過深淵跳到對面，可那黑馬的馬腿受了傷，段譽怕這馬馱着兩人跳不過去，為不連累木婉清竟從馬上跳了下來。段譽此時半點武功不會，整個人幾乎是從馬上摔下來的，這一摔便摔進了敵人的包圍圈中。

追殺段譽的有七八個人，個個手執大刀兇神惡煞，為首的是個白須老者，手持雙刀，他反應極快，眼見段譽摔倒眼前，出刀便朝他的腦袋砍去。木婉清大驚，趕忙勒馬停住，回身卻已救不急，段譽眼見那利刃砍向自己，下意識低頭抱住了腦袋不敢再瞧。

卻聽‘哐當'兩聲，那老者手中的雙刀竟齊刷刷的斷成了兩節，生死危急之際，程英情急之下只見運足內力使出一招彈指神通，便将那刀刃雙雙擊斷。身後持刀的幾人只覺得眼前一閃，還未瞧清來人樣貌，便覺性胸口一悶，齊齊被人踹了一腳，來人速度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段譽本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忽的卻發現自己沒事，心中舒了口氣，他擡頭瞧見站在自己身前之人，一眼就認出了那衣服，段譽喜出望外，急忙喊道：“程姐姐！你怎麽來了！”

段譽初見程英之時，她是一番虛弱狼狽的模樣，段譽只當她是普通的弱女子，哪裏想到她還會武功，而且這武功還這麽高呢。

“有我在，他們傷不了你們。”程英回眸朝段譽莞爾一笑，頓如三月春風沐浴身側，段譽瞧她将自己梳洗了一番，柔美溫潤氣質更顯，着實欣喜了一番。

程英雖着男裝，但長相俊美，段譽又喊她姐姐，衆人自然知道她是女子，方才被她偷襲挨了一腳，個個氣的壓根癢癢，罵道：“又來一個不知死活的野丫頭，兄弟們，一起殺了！”

程英握住竹鞘立在身前，并無半點懼色，在程英眼中追殺段譽這幾人的确不算是什麽厲害角色，她劍未出鞘，段譽只見她腳步輕盈、衣擺飄飛，便如飛花的蝴蝶一般在幾人中間左格右擋的轉了幾圈，手指那麽輕輕一彈，那幾人的武器便全都斷了。不過一時對了幾招，那幾人便自知不是對手，實力相差太遠個個驚得不輕，他們紛紛後退幾步，拿着手中斷刀，你瞧我我瞧你，望着段譽身後的木婉清，雖不願退卻也不敢再上前。

“你們快走吧，我從不濫殺無辜，但這二人是我的朋友，你們若執意要與之為敵，別怪我的寶劍無情。”程英擡劍警告，段譽也不想多傷人性命，巴不得他們早走，“是啊是啊，程姐姐心善不殺你們，你們還不快走。”

木婉清并沒有他倆這樣的耐心，她雖身受重傷，卻還能殺人，她手一揮，突然從袖間飛出兩把猝毒的袖箭，瞬時便要了兩人性命。

“不用多說廢話，趕快殺了他們，省的他們到處害人！”木婉清話音剛落，幾人見勢不妙，便連忙轉身下山去了。

段譽見又有人亡，心中不忍，回頭對木婉清道：“木姑娘，你小小年紀怎的這般狠辣，饒他們一命能怎麽樣。”

木婉清不以為然，語氣不善：“你饒他們，他們下次見了一樣殺你，我可沒有你程姐姐那樣的好功夫。”段譽還欲反駁，卻見木婉清捂住胸口，面露苦色，竟是傷的太重，流血過多體力不支，摔下馬來。

段譽大驚，趕忙去探她的傷勢，木婉清心中不悅，卻虛弱的将他推開：“我、我不用你管，去找你的程姐姐吧。”

這醋味十足，程英哪裏不知他倆的少年心思，自己又何嘗不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心想路上再抽時間和這木姑娘說明她的情況。時間緊迫，程英此時并沒什麽心思感慨，她對段譽道：“段公子，木姑娘傷的不輕，不如先送她回大理養傷，再找更好的大夫醫治。”

段譽不疑有他，對程英倍加信任，他将木婉清扶上馬，便要朝大理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