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5)

便暫時退下二樓雅閣,暫作休憩。待得談論完畢,我自會派人去通知的。”

梨軒臣說到看花了眼時,特地得掃了一眼溫珩,言下之意表達得格外明顯。

論說樣貌,溫珩美人之名盛負已久,廣傳為天人之姿,冰肌玉骨,傾世無雙。梨軒臣縱然只遠遠見過溫珩一面,多餘年後再遇,倒也能将他認得分明。

十幾歲的女孩最愛對男女之事抱有唯美的幻想,相應的,便更愛那容貌姣好之人了。像溫珩這般的,依托清兒那單純的性子,一眼沉淪不過尋常,可若是如此,後來的事就會難辦了。畢竟人家說了,他是陪他家陛下來求親的,他身上也早有同祁容的婚約。

溫珩聽罷倒是沒說什麽,反而是眸底微微一亮,朝他一拱手,快步的走出去了。慢半拍才只有慕禾應聲跟出去,一步三停留,最終才将門合上。

其他人的相随者本就只停留在了一樓,所以這一番被驅逐出去的就只有溫珩和慕禾兩個人了。

☆、48|5.15

溫珩是重點被隔離對象,出門後被兩個人帶領着下樓去了。慕禾跟在後頭走得慢,給人領着到達二樓的時候,溫珩已經在臨窗的位置坐下。

領路的人瞧他們是分別來的,便将兩人錯開引到不同的位置。兩人隔着一重镂空的屏障,相去約莫三丈,擡眸便可瞧見。

服侍之人上過茶,便順應暫且退下了,大廳之內獨有數盞明燈安靜的搖曳,燭光柔和。

今日一番折騰,已經過了慕禾平素睡覺的時刻,等得人散聲盡的時候,百無聊賴的幹坐着不覺倦意襲來打了個呵欠,腦中又開始昏沉了。想着上去招親的也有十來個人,一番問下來少不得半個時辰的耽擱,遂而就着高度剛好的桌子趴上去,打算小憩一會。

一面是為困倦,一面也是為做眼不見心為靜了……

時間确然是種神奇的東西,是為淡化情緒的一劑良藥。

同溫珩分別的這半月,慕禾将他的解釋前前後後的想過一遭,最開始依然是難過的。這兩年是如何熬下來的,只有她自個心中清楚。生無可戀亦有過,不過是覺得為了旁人的背叛平白死了不值,又得過且過的活了下來。

最惱人的是留下一身刻骨銘心的傷痕之後,才曉得一切都只因為一番虛無的錯過,年代久遠得禁不起細細推敲,早道不出誰對誰錯。

感情之事,失了可惜,想要再度收回來又覺着不甘與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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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廂矛盾,便想着若是沒有那些錯過與誤會便好了。漸漸的心生悔意,思忖自己是否曾對溫珩太過于依賴,一味的相信,而不曾要求他敞開心扉的說出自個的壓抑;又或者自己不夠細膩,看不出溫珩的不好來。種種思量,檢讨過自己,也抱怨過溫珩,若他當真有心透露過一絲情緒,她也不至于完全在雲裏霧裏的繞,讓彼此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

來來回回的情緒,都是悔不當初。

溫珩總能在她面前得到更多的寬恕,即便是有千般的怒火,亦會于那盈盈一笑之中打了七八的折扣。

換個角度說,兩人之中,是她愛得更多一些,冥冥天意,早就落了下風。

若非深愛,又怎會有這些千絲萬縷的斬不斷?慕禾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麽了,只覺一敗塗地,終于叫她心服口服,連最後的尊嚴都在返回欽州路上時候被馬蹄踏做了粉塵。

舍不得是裝不來的。

無法釋懷,不能原諒亦是真的。

心中郁結兩日,忽而又想這事其實并不若她想象中的緊要,溫珩都看開了,她又有什麽看不開的?亦或者說,他已經代她做了份決定。

突然的福至心靈,像是快刀斬亂麻一般的決定,強令停止旁的思緒,只做認可。終于呼出一口積郁多年的悶氣,神清氣爽了。

可她這般剛剛豁然開朗,像是掐準了時機一般,溫珩又趕着出現了,端端的坐在她面前。

少了針鋒相對的恨意,兩人之間什麽都不剩,空白得猶若頭一回見面的陌生人。比及從前一見面就湧上心頭激烈又壓抑的怒意,如今卻像是冷卻下來的湖水,一開始的沉默之後,便再無從開口,連氣氛都一點一點在凝結成冰。

大概一般和離的夫妻見面,都是這樣尴尬的罷。

清風徐來的閣樓之中靜了許久,慕禾趴在桌上漸漸有些要進入夢鄉的迷茫之感。

“阿禾,要看煙花麽?”

寂靜之中,忽然有人開腔,将慕禾昏沉的神思猛然拖了回來,下意識地睜了下眼,枕在手臂上的頭卻沒有移動。

慕禾擡眸正見,窗外空蕩蕩的夜幕,靜悄悄的河岸,除了人頭攢動,哪裏會有煙花?

心中一面疑慮,再回味他方才說的那一句話,頓時思緒萬千,忍不下去的爬起身,”我怎會給你騙第二次,分明沒有煙花。”

“你那裏沒有?”溫珩說道着,好似好奇一般的起了身,往這邊走來。

慕禾見他要過來,面色瞬間就不好了,想他怎麽面皮這樣厚,說好了看開,竟然還要來招惹她。也顧不上真實虛假,滿口回絕,“有有有,我這有,咱們各看各的。”

溫珩倏爾笑了,一本正經,“是麽,可我這沒有。”

“……你……”

譴責的話語還來不及說出口,一道銀白的亮光倏爾劃破天際沖上雲端,崩裂開千萬朵的雪白梨花,猶若冰霜堆砌一束接一束的争相怒放,直将天空都映襯照亮。流光溢彩,複又換上姹紫嫣紅的豔麗色澤,震撼人心。

煙花爆竹的聲響熱鬧在耳際,慕禾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面色有些古怪的朝着溫珩,”怎麽弄的?”

溫珩早已經落座在慕禾對面,笑吟吟的,微翹的睫羽之下,細碎着星辰般的光輝,“梨殿主大手筆,不好讓招親失利、敗興而歸的人落下不滿,便辦了這煙花宴。也好給他們個臺階下,說是湊了個熱鬧離開的。”複又指了指自己先前坐的位置,解釋道,“我那方的位置偏了些,确然是瞧不見煙花的,可不算我騙了你罷?”

他适才所在的位置,開窗的方向同慕禾這邊的不一樣,說是為了瞧煙花的确說得通。

只是他開口第一句言語微妙熟悉,難免叫人覺着別扭。

……

五年之前,她才将将同溫珩到了北陸,雖然是對天對地的拜過,發了山盟海誓。可依舊還是懵裏懵懂的愣頭青一個,住客棧也是要的兩間房,想都沒想過要同溫珩一齊睡。

頭一回意識到溫珩并沒有那麽純潔,便是在一葉扁舟上,害得她一夜心跳狂亂,沒敢睡着。

彼時一路閑游到了北陸,剛剛拜過天地,行程更是放緩了許多,四下裏游玩。

她同溫珩都是依山長大的,不怎麽玩過水,一回便弄了條小舟,兩人相伴着,懵裏懵懂的學人垂釣。

不曉得是定率還是如何,河裏的魚兒總是垂青于學釣的新手,慕禾第一回放鈎,沒一刻鐘便勾起來一條半斤重的魚。拉着魚竿愣了半天,眼睛才想起來放亮,一個勁的朝溫珩嘚瑟,挑着眉沒笑得太明顯,怕打擊到還沒釣上的溫珩,拍着他的肩,委婉的自誇道,“哎,我可真是天才。”

一路哼着小曲兒,撐開漁網,将魚丢進去,樂不可支得差些沒撫掌大笑。終于能在一面上勝過他,她自然是開心得要飛起來了。

溫珩後來怎麽了,她沒心思理會,頭頂烈日的垂釣,心中靜得像那湖中的蘆葦,風動我才動。

一日虛晃而過,待得入暮之後清點戰利品,慕禾興沖沖繞過已經仰躺在船艙內休憩去了的溫珩,撥開他的漁網一瞧,生龍活虎的一堆,登時傻了眼。

看到慕禾終于有動靜,溫珩移開擋在臉上的書冊,稍稍支起些身,語調之中透着三分慵懶,”阿禾?你不釣了嗎?”

慕禾蔫了,矮身坐在在船頭,滿心瘡痍,說不釣了。

吃過晚飯,溫珩掰着兩枚糕點,在船頭喂魚。慕禾坐在船尾手中蘆葦杆撥弄着平整的水面,頗有幾分凄涼,總覺得這樣下去,她的威嚴都會要慢慢散盡了。

清風蕩過,蘆葦輕輕搖曳,溫珩回身倏爾喚了她一聲,慕禾低低的應了,興許是野鴨鑽進蘆葦的水聲太大,他沒能聽見。

便又喚了一句,“阿禾,要過來看煙花麽?”

慕禾暗忖這裏又不是城內,沒有那些大手筆的富賈,哪裏會有人放煙花?且而她分明沒有聽到煙火的聲響。最重要的,他在船頭能瞧見的,她在船尾自然也能瞧見啊。理智上這麽想,可溫珩都開口了,她第一個反應還是起了身,湊了過去。

一面走一面望着天際,最終才在他身邊蹲下,卻見溫珩将兩手合着,舉到她面前。迷蒙透過蘆葦蕩的月光之下,他眸光熠熠,将手舉着挨近的模樣瞧着難得的有些孩子氣,輕輕道了一句,”瞧着啊……“

修長的十字相繼松開,期待了半天,卻不過有寥寥兩只螢火蟲一晃一晃的飛了出來,東倒西歪的撲騰遠了。

慕禾怔在原地,唇一瞥,還沒來得及吐槽着煙花的規模居然能小到如此地步,将好在她面前松開的手卻順勢的将她環住了。

慕禾措不及防,被他推到半壓在船艙之內。

滿眸的星光璀璨,靜谧無聲,胸腔之中卻像是按了戰鼓,咚咚咚的震個沒完。溫珩一聲不吭的親上來,啄兩下她的眉眼,又低頭去吻她的唇。埋首在她的頸窩,低聲道,“你今天玩得可開心?”

若是從前,溫珩雖然會推倒她,但一般就會抱一下,然後就讓道一邊去了。慕禾想,大抵是船小了,容不得兩人并排,他才沒能及時退下去。這麽抱着雖然有些……那啥,但是慕禾并不覺得反感,一時也就沒有推卻,只是點頭,“開心。”

這回答顯然有些不稱溫珩的心,遂而沉默了下去。

一段聽得見彼此呼吸聲的相擁,慕禾被溫珩吻得有些出神,像是有點喘不過氣來的迷幻,整個人朦朦的,然而某一瞬忽而感覺到身前一陣清涼。慕禾猛眨了幾下眼睛,低頭望着溫珩,不敢置信,”你……你你你,你做什麽?”

彼時的溫珩已經拉開了她的腰帶,手也順勢的繞過了她的腰身,穿過衣料撫上了她光潔的後背。溫珩給慕禾一問,似乎也有點愣神,将将反應過來。指尖觸感之美好叫他心神一蕩,竟然當場紅了臉,嗫嚅道,“我忍不住了。”

“可,可這是在外面……”

聽聞慕禾言語之中的松動,溫珩賴着不肯收手,“恩,就抱一會,我不會亂來的。”

慕禾只覺所有的血液都沖上臉,燙得不行,第一次擦槍走火到這個地步,才叫她徒然有了那方面的意識,不曉得作何反應。“那我,我可以把衣服穿上嗎?”

“你冷麽?”

溫珩的手還是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摸來摸去,卻不是那種很急色冒犯的感覺,而是猶若愛憐留戀一般輕輕撫着她的後背腰身,指尖似有若無帶過,撩撥得她心尖都是癢的。

慕禾暗自抽氣,只想快些止了這叫人無措的煎熬,連連點頭。殊不知溫珩卻更緊的将她摟了摟,或似有些不穩的喘息,呼吸重時,她的心口便是狠狠的一撞,身體莫名發熱。

溫珩卻好似很開心,一點沒尴尬地靠上來,舔着她的耳垂,”那你可以抱着我,抱着我就不冷了。”

慕禾自那以後才知道,謙謙公子和登徒子其實也就是人前人後的區別。

溫珩其人最要命之處就在他根本慣不得,就像是一種攻陷,第一次沒好意思拒絕給他摸過了,之後他再伸手就完全毫無負累了。

可以說,溫珩在慕禾心中純情禁欲的假象,就是在那一夜徹底被擊潰的。

所以連帶讓她上鈎的那一句,都叫她印象格外的深刻。

☆、49|5.15

煙花易冷。

盛大的煙花宴持續的時間不長,待得天空恢複深夜的寂黑,賞客昂着頭等待半晌,才緩慢反應過來已經結束了,意猶未盡的收回目光,心中震撼依舊遮掩不住。

慕禾撐着頭,斂眸望見天際之上繁華過後的蕭索寂寥,遠端殿宇樓閣,奢華富貴。忽而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她不應該将九齡送到這樣一個地方來。

她不愛權勢富貴,卻深能體會大多人都是喜歡此道的。所以下意識的以為九齡接管栖梧山莊心下定然巋然滿足,既如此,他若能同韶雪殿聯姻,便是錦上添花。可一番而來,她甚至沒有問過他樂不樂意。

若他不樂意,卻僅僅因為是她的要求而答應前來該如何是好?慕禾想到這裏,心裏有些發慌。

可這畢竟只是一個缥缈擔憂的念頭,九齡心中如何作想她還并不清楚。梨軒臣已經逐客,她突然再上去不僅抹了他的面子,還顯得有些不知好歹。

掃眼瞧見對面的溫珩,忽而又想起,”尉淮此番在這,是你诓騙他來的麽?不是他自個的意願罷?”

溫珩笑容不減,“不是。”

“你無需騙我。”慕禾嘆息一聲,再度合上手肘,趴回桌上,“尉淮并不是會審視大局之人,不然他堂堂皇帝怎麽會在戰亂初歇之時,就自個跑出宮來?既然不懂審視大局,自然也不會為了朝堂利益,來同韶雪殿聯姻。不是你诓他,還能是什麽?”

“我只是告訴他,你在這。”溫珩手邊握着一盞空盞,指尖輕輕滑過杯沿,“說的都是實話,怎麽算诓騙?”

話題到這,忽而就明晰得有些尴尬了。同前夫談論一個喜歡自己的人,着實奇怪,慕禾側了下頭,打算止了這個話題,“好罷,其實也沒關系,我想那梨清應該也不會看上他。”

“這話的意思,是陛下不夠好麽?”溫珩聲音淡淡的,含着絲縷的笑。

慕禾聽他這樣回,雖然有些預料之外,卻也有些松一口氣之感。縱不敢相信感情之事在他那可以這樣輕易調節,不過看來他當真是放下了,至少不會是男女之情,若是按着從前的性子,他定當是會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醋意十足的,“那阿禾你可瞧得上?”

其實能夠理解,處了十多年,兩人之間早就不是單純的愛情,或有親情,亦或有相知相伴的脈脈依賴,并攏在一起早分不清熟多熟少。他之前纏着她,興許也是不想讓她恨他。待得她不再恨他,他也能放下一道心結,随着釋然一道解脫,不必因為分不清親情愛情,而僞裝成喜歡她的模樣。

所以她一開口,他便道放下了,就這麽簡單,他或許像從前的自己一般福至心靈。不同的是,當初她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溫珩是居心叵測的。而他,則是意識到,對她還是親情多一些。

一方感情,兩人不同的看待,愛或不愛本就在一念之間。慕禾覺着自己能看開實在明智,無論前塵,她不想再繼續一敗塗地下去了。

“他自然很好,只是多數的時候性子上來,卻是需要人哄着的,梨清年歲方才十三,怕是會同他合不來。再者,梨軒臣那樣的性子,怎會容忍尉淮的孩子氣?”頓一頓,“唔,你不是道他是來找我的麽?我覺着你還是不要這樣戲弄他得好,畢竟他待你是真心的,你不知道他同你賭氣之後離宮,跑到梨鎮來,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雪下……”

“別說了。”三字沉靜,格外突兀地卡斷了慕禾的言語。

溫珩手中的杯盞咔嚓的一聲輕響,不曉得是哪裏出了差錯,至少從外觀上看還是完整無缺的。

慕禾從臂彎中擡起頭,深望着溫珩自上次受傷以來就一直蒼白失血的面容,眯了眯眼,“我從前就想問了,你是不是對尉淮有二心?我說這些,你愧疚了是麽?”

溫珩微微一笑,竟莫名給人一種天真無邪之感,“沒有。”此回的語調沒有方才的生硬,仿佛是面對擡起頭來的慕禾,又遮掩了許多情緒。

慕禾得了這一句回答,登時有些後悔,暗嘆自己怎麽一句話裏頭問兩個問題,他這“沒有”答的是前頭的還是後頭的呢?

好罷,其實北陸的事跟她沒什麽關系,事已至此,溫珩也不會為了她一句話而改變心意。方才若不是被他突如其來的一絲火氣弄得同樣有些上火,她也不會按捺不住好奇問出心底的話。

沉默半晌,才道,“煙花看完了,你可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我想要趴一會,你坐在這有動靜,我睡不着。”

他道,“閣樓臨水,夜裏有風,你睡在這會冷的。”

“你可能不太知道。”慕禾瞥他一眼,“這兩年我吃了不少藥,把身子調理好了,不再若從前那樣極度畏寒了。這點風倒是無礙,就是想要清淨一些。“

溫珩沉默了一下,燭火的浮光在他若無暇白玉般的面容上鍍上一層淡淡的暖芒,眉含仙峰,眸蘊靈水,淡雅禁欲至極反倒有種別樣的魅惑之感。

“我知道。”若玉石一般的指尖撫在杯沿,仿佛要比那上等的白瓷還要精致細膩幾分,指尖停頓,仿佛有些退縮,又仿佛不得不說,“我經常來看你,所以知道。”

慕禾嗯了一聲,心中無甚恻動,“這個我早知道了。可我想要強調的是後頭的那一句。”

然溫珩還未開口,緊繃的廳門便給人扣了扣,外頭的人喚道,“慕容莊主,溫相,殿主道可以上去了。”

慕禾揉了揉太陽穴,眼見是睡不成了,倦意襲上來四肢都有些乏力,讓她忍不住的輕輕嘆了一聲。

溫珩道,“是哪裏不舒服麽?”

慕禾打了個呵欠,起身,一派正經道,”大抵是老了,熬不得夜了。”

“……”

可容溫珩現身,梨清自然是被早早的藏到內屋裏去了。

慕禾一進門就看到空蕩蕩,再無旁人的閣間中,孤零零站在梨軒臣身邊的九齡,面色隐隐發白。不由皺了皺眉,瞌睡也醒了,上前一把将他拎到自己身邊,低聲問,“怎麽了?”

九齡搖搖頭,老實巴交的站在她身後,不吭聲了。

“梨某瞧慕容莊主的高徒資質不錯,心地也好,關鍵是同清兒也搭得上話,便想将他暫且留在韶雪殿一段時間,不知莊主意下如何?”

慕禾一愣,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還真給九齡選上了。唔,不過這也證明她眼光的确不錯。

可這事要是先就這九齡的看法才好,就像是給天上掉的餡餅砸暈乎了一瞬,慕禾一時有些錯亂,又回首問九齡,”你覺得如何?梨清少主看着還喜歡?“一頓,又覺自己當着一個愛女如命的人面前問這個話,決然是腦子被沖暈了,不是讓九齡無法作答麽。趕忙咳嗽一聲換言道,”你想要留下不?“

”恩“九齡倏爾紅了臉,而後反問,”師父會留下嗎?“

慕禾心底明白他恩的一聲為的那般,尚未來得及喟嘆現在的孩子當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早熟,緊接着又為他後一句而愕然,”我?我留下做什麽?“韶雪殿出了名的講究,可不是個好待之所。

“那我跟着師父。”

此話一出,梨軒臣的面色便沉了下來。

慕禾頓時也明白九齡為難在哪兒了,他可能還沒做好要給人當童養夫打算。

慕禾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背,轉而道,”梨殿主,想讓我家九齡留多久?”

”三個月,兩個小輩若是相處得來,便可定下婚約。待得适婚年齡,兩家再做聯姻即可。”作為長一輩的人物,梨軒臣的言語之中一貫帶着三分居高臨下的壓迫。

慕禾皺了下眉,三個月待在這連花枝都要修剪過才能被允許開放的殿宇之中,怕是要将人逼瘋了去。

”至多一月。”慕禾道着,“雖說是我們上門來求親,可畢竟沒有打算着入贅,選女婿也有試用期我還是第一回聽說。不過梨少主知書達理,豔絕群芳,許給我家徒兒自是我們賺了大頭,這才願意退上一步,不知梨殿主意下如何?”

梨軒臣不悅着,還待說上什麽,屏風之後一道女子清澈若泉的聲音響起,不算太膩,卻有種幹淨的甜軟,“爹爹~”

一代叱咤風雲的人物、梨軒臣就這般登時合了嘴,忍了好半晌才冷硬道,“那就一個月罷。”

慕禾心中直嘆真是奇了,她從前怎麽沒瞧出來九齡還有這般大的魅力,見一面就能讓那梨少主開口偏向她這邊。再者說,這招親走的是比武的模式,可現下才将将過了一層二層的選拔,還沒正式比武呢,怎麽就已經說選好人就選好了呢?

九齡被慕禾盯得面上發燙,一路紅到耳根,然後才小聲同慕禾解釋,“我曾經和梨少主見過。”

慕禾哦了一聲,登時了悟有情人的世界裏頭,所有的再見都是久別重逢,這緣分還真是說不來的。

既然這樣,為了九齡的大好前程,慕禾還是決定留一留,遂而對梨軒臣一拱手,”那我師徒倆便在貴殿打擾一番了。“

立在一邊的溫珩淺笑着緊接道,”師徒兩人是怎麽回事?師父怎好将我忘了呢,師弟的婚姻大事,我個做師兄的,自當要仔細瞧着了。“

☆、50|5.15

溫珩前來,還指不定是打的什麽主意,慕禾有些頭疼本想要同他撇清幹系,九齡卻率先的點了點頭,“師兄也留下來罷。”

九齡雖然對梨清頗有幾分好感,可還是深深忌憚着梨軒臣,有慕禾在,他心底便沒那麽害怕,再加上溫珩,才更加底氣十足了。

慕禾遲疑,“那尉淮怎麽辦?”

“陛下日理萬機,不能多做就留,想必再過一陣就走了吧。”溫珩說話的感覺,像是一切同他毫無幹系。

慕禾奇道,“你不随他回宮,他不會鬧性子?”

”我已經請辭了,陛下還沒有答應辭官,但準了我暫且修養生息。”見慕禾仍舊是一臉不敢相信,繼而提點她,“恩,我身上還有傷,險些致命的那一種,休息很奇怪麽?“

“……”

一句輕描淡寫,再度讓慕禾早前的判斷重歸于零。

次次都是如此,以為終于能明白一些他的所思所想,他卻又有了截然相反的舉措,莫非他對那皇權當真是沒有興致?

……

慕禾留下後被奉為上賓,入住映雪園,坐落韶雪殿北邊的僻靜之所。

溫珩愣是擠入他們師徒三人的名額,沒随着尉淮落住在南院,悠哉悠哉的進了映雪園。

彼時慕禾正好得見高大梧桐樹下一方秋千,雖是暗忖自個已經過了天真爛漫的時刻,可四下無人,在秋千邊上磨蹭半天,還是摸了上去。還沒坐穩,便瞧見溫珩在三位女子的簇擁下入了園,便是在一群美人之中也獨有他顏色依舊,人面桃花相映紅,連失血蒼白的唇色也紅潤了不少。笑吟吟,湊上來道,“怎麽還沒睡?”

溫珩一開口,那群叽叽喳喳的少女頓時噤聲,偏頭過來瞧挺直身子坐在秋千上慕禾。

溫珩肯定不懂,一個上了年紀的人被一群天真爛漫的少女撞見正坐在少女感爆棚的秋千上,是個怎樣的感覺。

腦海隐約有數萬只神獸呼嘯奔騰而過,慕禾唇角笑意扯得有些艱難,“九齡被叫出去了,我打算等他回來了再睡。”又瞧了瞧緊跟在慕禾身後的三位女子,“這些小姑娘是?”

溫珩還沒開口,其間一着淺青色薄裙的女子便垮下了笑容。她生來嬌貴,适才一路追着溫珩也沒見他多給一個笑臉已經是窩了一肚子的火了,卻見他繞了個彎,自己主動給另外一個女子打了招呼,這叫她如何不生氣!

女子眉眼帶妝,原本是個嬌俏的模樣,眸光一冷瞧着便有些刻薄了,“你這人好生沒禮貌,溫相同你說話你不起身也就罷了,竟然還一口一個小姑娘的貶低人,充什麽長輩?!”

慕禾未想到一個水靈靈的姑娘,開口便是着了火藥一般的嗓音,不曉為何覺着違和得很,牙酸一般的咧了咧嘴,“叫你小姑娘你不開心麽?我倒是很想旁人這麽叫我的,可惜已經過了那個時候。”

溫珩眸光一動,沒有吱聲。

慕禾方才那隐約嫌棄的表情更加激怒了女子,聲音都變了調,”可笑!我憑什麽要高興!“她如今十四出頭,家裏人着緊着她,直道她年齡還小,婚約之事可以慢慢談來。出門之後瞧見十三便可風風光光招親的梨清,心裏登時不平衡起來,對于旁人口中“年少”這個問題便像是命門一般的敏感。

慕禾足尖輕踮,晃了晃秋千,漫不經心道,“那你便不高興着吧,難不成要我哄你麽?”頓一下後,摸了摸自個的臉蛋,帶了幾分刻意氣人的淺笑,“唔,你不想我喚你小姑娘,莫不是因為我看上去很年輕?“

女孩直氣得臉色發白,“你是哪路的人,竟敢這樣同我說話?”

慕禾望了望樹頂,“我正巧也想問你這一句來着的,你這麽怒氣沖沖的,實在是有些不讨喜。”慕禾腳未離地,輕輕晃着秋千,“難怪你一路跟着的溫珩,他瞧也不瞧你一眼。”

女孩身為南陸人,自然有南陸人的豪爽,捋起袖子就想往慕禾身邊湊,卻被身邊一名終于看好戲的女子拉了個趔趄,眉眼彎出一份溫婉來,”呵呵,小妹性子急,有些口無遮攔,慕容莊主莫要見怪,我代蔓兒給你陪個不是。“

那名被稱作是蔓兒的女子聽得慕禾名號,臉上極憤慨的神情驀然一僵,愣了半晌之後倏爾抱頭尖叫了起來,不顧身旁女子的拉扯,猛地蹲下身子,死命的搖頭,一副逃避現實的好笑模樣。喃喃道,”完了完了,我又闖禍了。“

“蔓兒?”慕禾想了陣才想明白,“你爹便是如今韶雪殿如今管事的莫謙罷?唔,妝濃了些沒瞧出來。”

彼時門口正挑燈的進來一個小小的人影,倏爾聽得方才那一聲尖叫,吓了一跳的園口擺出個戒備的模樣,又聽得慕禾的聲音,才提起燈往這邊照了照,“師父?”

慕禾嗳了一聲,從秋千上跳下來,除了蹲下的莫蔓,其他兩女皆朝她欠了身,可她卻理也沒理,徑直走過去了。

對待九齡的時态度早不如适才的漫不經心,舉着燈稍微俯身看了下他的紅潤水光面色,才失笑着站直身道,”別樂壞了,明個還要習劍呢,早點睡。”

九齡聲音喏喏的哦了一聲,好似羞澀,又遠遠的望一眼秋千這邊,“這些人……”

慕禾道,”不必理會。“

慕禾說的話無異于聖旨,九齡當真瞅都沒有多瞅一眼,乖乖朝住房走去。

适才拉住蔓兒的女子斜眼偷瞧着慕禾的舉措,但聽得她堂而皇之道出四字“不必理會”,眼神似刀般兇狠了一瞬,銀牙咬緊,下一瞬又緬起一絲柔媚的笑意,“既然莊主要休息了,莫雨也不多做打擾了,先行告辭。”言罷,随同另一名女子幾乎是用架的将縮成一團的莫蔓帶走了。

一直安然着看戲的溫珩這才換下一副沉靜如水的淡薄模樣,行兩步跟上慕禾的腳步,笑吟吟的,負着手從從容容的湊上來,一副讨賞的模樣。

慕禾瞥他一眼,嘴角抽了抽,“做什麽笑成這樣?”

溫珩伸出手,幫着執燈,聽得慕禾一句大有過河拆橋意味的言語,反倒一訝,眨巴眨巴眼,不敢置信,“我幫了忙,你不賞我麽?”

慕禾不以為然,“誰也沒拜托你不是。”

溫珩聽罷只是笑,倒也沒繼而計較。

梨軒臣是個同慕禾一般的甩手掌櫃,韶雪殿自然也就有同慕容淩一般處境地位的莫謙。莫謙其人雖然比慕容淩為人正派許多,卻也是個出了名的講究之人。

繁文禮節,長幼尊卑拉出來的條條框框絲毫不能逾越,就連這殿宇也要規規矩矩的分上一分,什麽身份的人住什麽園子,那是分毫不能亂的。

慕禾猶記得她正式成為栖梧山莊之主的前一日,莫謙早早帶人來了山莊。當夜慕禾獨身出來散步,恰好遇上莫謙,當時她也不知道他是誰,兩人打了個招呼,就這麽相安無事的在偌大的花園裏頭走了一遭。

最後莫謙先與她半人的距離出的門,聽得守門的侍女換了慕禾一聲莊主,才愕然回頭。擰着眉當即就一本正經的同她賠了不是,一為未能将她認出,禮數不周,二為那半人的距離,他不該先于她出門。

慕禾稀裏糊塗的得一塊難求的寶玉,回去同溫珩一說,兩人在涼席上笑得直打滾。

自然不是笑莫謙迂腐,這等的事雖然極端了,但慕禾身邊也是有這等墨守成規、思想上的保守者。他們當時是笑,那白潤凝滑的玉石背後,歪歪扭扭的刻了幾個字。

“爹爹的玉。”旁邊還有個模糊一團,叫人瞅得眼都快瞎了才辨別的出來的字。“蔓兒。”

這等坑爹的事,慕禾确然是第一次遇見,當即便印象深刻了。

今日一見,這兩父女還當真是一個性子,都愛将長幼尊卑擱在嘴邊念。今日莫蔓冒犯了她,少不得明天莫謙就要登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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