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饑餓

5月17日。

從失修工地返回以後，已經過了2天，安圖感覺到自己的味覺一天天在淡化。

與淡化的味覺相反的，是不斷增強的饑餓感。

安圖并非不能進食普通的食物，只是這些食物難以讓他産生飽腹感。從他與蘇餘念從失修大樓回來的那一天開始，他的食量開始不斷加大，兩天後，即今天，他已經到了幾乎無法離開食物的地步了。

即便是現在，安圖一邊翻看着從網上打印出來的文獻資料，一邊還在将手邊積存的食物機械的朝嘴裏塞去。

“食屍鬼對食物的判別與需求和人類有很大差別，”安圖目前翻閱的是一篇由某大學醫學院教授撰寫的論文，研究的主題是食屍鬼的味覺與消化系統構成。

“這首先體現在味覺與消化系統的差異方面。從結論談起：食屍鬼對食物的判斷标準并非是成分，而是結構。”

安圖吃下一塊塗滿果醬的面包，心想：“這句話的意思大概可以理解成：兩片面包夾肉和兩片肉夾着面包，兩者雖然沒有成分上的區別，但因為結構方式不同，所以食屍鬼只能消化其中一種，而不能消化另外一種吧？”

果醬的甜味稀薄得近乎為零，安圖皺了皺眉頭，繼續看下去。

“據筆者推測，食屍鬼的體內至少存在一種或幾種人類體內沒有的器官，而這種器官對消化系統産生了某種影響，例如在胃與小腸之內分泌出‘以特殊結構的物質為對象進行分解的特殊酶’，而這種特殊結構，恐怕——這種說法或許很奇怪——只能是人體的結構方式了。”

“蛹，”安圖繼續将買來的一些泡椒味零食塞進了嘴裏，味蕾的體驗似乎和之前吃甜味的果醬沒什麽差別，“這個‘特殊’器官應該就是食屍鬼體內的蛹，雖然我也不是很了解這個東西，但是它既然和心髒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那麽它分泌出的特殊液體會像血液一樣在食屍鬼體內到處流通也不奇怪吧？”

文獻當中還提到：“基于此，筆者又有了進一步的推測：這種神秘的、類似酶的物質，至少有兩種作用，第一，将非目标結構的物質直接分解為特殊器官的營養物質，這一過程直接在胃裏進行，故而普通的食物無法在胃內長期存儲，如果長期不進食目标結構的物質，便會一直處于半空腹結構，不久就會饑餓收縮，出現強烈的空胃運動；第二，只有當目标結構的物質——也即是人類，進入胃部以後，整個消化系統才能夠正常的維持運行，食物的分解效率增加而速度大大放緩（筆者推測，10kg的人類提供的能量至少可以維持一只食屍鬼13天的正常活動）。當然，也有其餘的可能性，筆者曾經對一小塊食屍鬼的小臂肌肉進行過詳細觀察，得出的結論是食屍鬼的肌肉纖維密度推測大概是人類的37倍，如果以此标準來看，食屍鬼的身體對營養的需求遠超于常人便不難理解了。”

“不對，”安圖心中默默否認，“對于酶的分析姑且到位，但就我這幾天的進食量來看，大約是以前的十多倍，但仍然沒有任何吃飽的感覺”不僅如此，安圖的臉頰反而消瘦下來，且失去了血色。

安圖在的過程中感覺到一陣陣眩暈，這是許多天沒有進食才會出現的狀态，連續不斷的吃東西，居然一點作用都沒有，更可怕的是，安圖開始漸漸無法忍受這些食之無味的東西了。

所有的食物對他來說，就像是連續不斷的啃食蒸熟的馬鈴薯一般，甚至連馬鈴薯那淡淡的甜味也覺察不到。

“可惡。”安圖将擺在桌子上的食物全部狠狠推開，一陣焦慮和憤怒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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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該怎麽辦？”

“再去試試別的食物吧？水果？泡面？垃圾食品？奶油？朱古力？咖啡？啊”

在腦海中出現咖啡的樣貌時，安圖的胃不斷的翻騰，幾乎要吐出來。

這些食物他之前就已全都嘗試過了，可是不僅無法充饑，其中朱古力和咖啡甚至還會引起嘔吐的反效果。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安圖兩只手抓在頭發上，腦內開始胡思亂想，而嘴巴則控制不住的開始碎碎念：

“不如從隔壁宿舍抓來個同學吃吃看吧？”

“不對，我不能暴露我的‘身份’，想個別的辦法去學校的後花園附近吧，現在是晚上，那裏應該有很多偷偷摸摸的情侶出現在那裏”

“哈哈我可以一次吃兩個太好了4只眼睛10個手指4個耳朵2個”

“人。”

想到這個字眼時，安圖立馬在自己的臉上重重的拍了一下，總算清醒了下來。

“我到底在想什麽啊？”安圖抽了張紙，将自己嘴角的口水擦幹淨，然後又去擦滴在文獻上的口水。

這時，安圖注意到了上面的文字：“筆者在此呼籲，請廣大醫學界同行盡快分享相關研究成果，如果能夠找出将食屍鬼的味覺改造的方式，必将是消除隐患、造福萬千群衆的事情，這對醫院和醫學研究者來說都是莫大的貢獻。”

“醫院。”安圖忽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對，為什麽我沒想過去醫院呢？”

11區福田醫院。

這是一間民營醫院，也是11區唯一正常工作至晚間的醫院。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即便是接近晚上8點的時間，這裏依舊有不少排隊挂號的人。

安圖可沒打算大搖大擺的告訴醫生他懷疑自己變成了食屍鬼，他挂的是消化內科。

在診斷室外排隊的大概有7、8個人，應該都是所謂的“病友”，可即便在這些人之中，安圖的臉色也算差的了。

停止進食的安圖饑餓感變得更加強烈，坐在候診廳的椅子上如同煎熬。等待了大約30分鐘後，安圖終于被叫到名字，進入診斷室裏。

他在醫生的對面坐下，醫生瞟了眼他的臉，問：“哪裏不舒服？”

安圖：“我分辨不出食物的味道，把食物吃進肚子裏也完全沒有吃飽的感覺。”

醫生：“哦，明天來做下檢查吧。”醫生似乎對面前的病人絲毫不感興趣。

安圖：“現在不行嗎？”

醫生：“做檢查至少要空腹5個小時，你吃過晚飯了嗎？”說完就要按下按鈕，呼叫下一位患者。

安圖：“沒有。”

這當然是撒謊，安圖不僅吃過了，而且是從早吃到晚，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更想看看自己吃下去的食物究竟到哪裏去了。

醫生的眼神總算對他産生了一點興趣，“那好的，說說你的具體症狀。”

安圖：“味覺有問題食物吃下去沒有飽腹感就這些吧。（剛才說過了啊）”

醫生的身上忽然散發出了一種專業人士的氣場：“你的這毛病聽起來還是挺嚴重的，稍微做幾個小檢查吧，先去做個喉鏡，看看咽喉有沒有出問題，胃鏡也得做一下，這兩個是比較基本的項目，我懷疑你的消化道可能也有問題，做個胸透看一看血常規最好也血常規也去查一下，會不會感覺到暈？”

安圖：“會”

醫生：“那血糖最好查一下。這些都有結果以後咱們再想辦法治療，好吧？”

醫生一連串的話語讓安圖有種莫名焦慮感，他看着牆壁上挂着的人體解剖圖，眼睛竟然被牢牢吸引住，忽然像是夢游般的說：“那我要是被咬了呢？”

醫生：“被咬了？被什麽咬的？狗嗎？這你要去看外科或者防疫科吧，咬得深得去看看骨科。我可以替你看看傷口，然後建議你去看哪一科。”

饑餓使得安圖的腹部鑽心的痛，他用手指緊緊捏住眉頭，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傷口愈合了。”

醫生覺得安圖的樣子不大對勁：“什麽時候咬傷的？”

“4天前。”

“4天前，”醫生的語氣忽然變得冷淡，“4天前咬傷的，你說現在已經痊愈了？你是被什麽咬傷的？”

安圖的神智開始混亂，“鬼鬼把我咬傷的。”

醫生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耐煩，嫌惡的問：“你是不是吸毒了？”

安圖的喉嚨仿佛在燒，說：“是不是我我餓”

“張xx請來3號診斷室問診。”

醫生不由分說的按下了呼叫下一位的按鈕：“你快走，我不想和這個事情扯上關系，你去找私人醫生去。”

安圖聽不清他說了什麽，朦朦胧胧中，他感覺被工作人員推了出去。

“我被咬了啊”安圖的眩暈感越來越強，他走在通往一樓的樓梯上，感覺每一級的高度在不斷變化，有的像是懸崖，有的像是平地，“我就要變成食屍鬼了啊”他的嘴裏還在念叨着。

“哦，我該去做檢查，去哪裏做挂什麽科？”

“我該去哪兒，誰來告訴我？”

安圖像是僵屍一般，在一樓的大廳裏來來回回，搖搖晃晃。

他經過的地方，人們像是躲避瘟疫一樣的躲開。

“小心點，不知道這人得的是什麽病？”

“這都沒人管的嗎？趕快趕走啊。”

“狂犬病嗎，離他遠點。”

“說不定是什麽傳染病。”

安圖不知不覺走到了挂號處，沒有排隊，直接來到了窗口前。

迷離之中，他聽到後面的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老男人在叫嚣：

“別插隊行嗎？難道就你有病？”

“麻煩工作人員管一管行嗎，要不是不管的話，那我們也都插隊去了！”

“就是啊，大家都急，你自覺點行不行？”

随後，站在第二排的一個青年男性從隊列走了出來，狠狠的說了句：“滾到後面去！”然後将安圖一把推開。

安圖被推得後退了兩步，忽然聽見了風聲。

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站在馬路的中央，車輛來來往往，像風一般從他身邊疾馳而去。

一個男司機将頭伸出來，發出女人的聲音：“不要站在走廊上，會影響我們工作！”

“好的對不起”

安圖快步跑向了對面，撞到了一輛自行車。

“啊”

路邊的行人問他：“先生，你需要吃點什麽？請往那邊就餐。”

“咦？”安圖朝那人的手指方向看去，偌大的餐廳之中，擺滿了琳琅滿目的食品。

安圖聞到了陣陣香味，一直混亂的神智終于安定下來。

這不是有我可以吃的食物嗎？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列各式各樣的自助餐，牛排，魚肉，烤全羊，烤乳豬，龍蝦看起來全都無比新鮮，上面還塗滿了誘人的醬料，簡直是人間天堂。

安圖的舌頭條件反射般的伸了出來，但他覺得這樣似乎不太雅觀，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饑餓感。他四下找尋，卻發現到處都找不到餐具。

實在忍耐不住了，安圖終于不再顧及形象，朝着一只塗滿醬料的烤乳豬走去，用手抓住它，然後張開嘴，一口咬了下去。

“你做什麽！”

安圖再一次被大力的推開了，他的頭撞在牆上，感覺到了劇痛。

“你他媽想幹什麽？操你媽的，你是誰？”

安圖的眼前站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正在難聽的叫罵，安圖朝他的身後看去，一個擔架車上躺着一個女人，女人渾身是血，像是剛剛出過車禍。

安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了醫院的急診區，剛才看到的那一整列食物，全都是躺在擔架車上鮮血淋漓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