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誤配良緣

此時的裴府堪稱雞飛狗叫,亂成一團。

裴承秀被程咬金所傷之事迅速傳入宮中,驚動了皇帝。皇帝陛下雷霆震怒,當即指派內官前往裴府邸探視,于是,內官剛入裴府便見到了這麽一番亂如麻的景象——

閨房之中,躺在床榻上的裴承秀因失血過多,臉色慘白如紙,氣若游絲,呼吸将斷不斷,仿佛是回天乏術。

右仆射裴寂坐在愛女病榻一旁,掩面悲泣,悲痛得不能自已。

禁衛大将軍裴法師怒發沖冠,不斷高聲咒罵,把程咬金一家老小二十八口悉數問候了一遍。

至于奴仆丫鬟什麽的,更是跪了滿滿一屋;連把脈問診的群醫,也一個個束手無策,面色如土。

內官左手捧卷、右手執筆,速速寫下一行紀要,這才鼓足勇氣朝病榻瞅了一眼,僅僅一眼,随即慌忙轉過臉,再不敢多看。

裴承秀的胸口插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鋼刀,刃上還沾着未幹的斑斑血跡。

內官發出一聲哀嘆,犯起愁來。

雖說是皇帝下旨派他過府探視,顯而易見的是,皇帝老人家并不知曉裴承秀傷得如此嚴重。

若立即趕回宮并向皇帝陛下據實禀告,依照尉遲敬德被處以杖刑的先例,程咬金這回或許不僅僅丢了官職,還有可能丢了性命。如此一來,他極有可能得罪程咬金的靠山,秦王殿下。

莫看秦王李世民只是一位親王,他四方征戰屢立戰功,前不久剛被皇帝擢升為天策上将,賜洛陽天策府,府邸官階品制皆仿東宮殿,實不宜開罪。

可是,若不據實禀告,萬一裴承秀真的斷了氣,得罪的不僅僅是右仆射裴寂,還将得罪裴寂的後臺,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這二位殿下……哎,齊王也就罷了,太子可是将來的天子,開罪太子無異于自掘墳墓!

愁啊,真愁。

正當內官抓耳撓腮不知該如何是好,門童這時急匆匆來報,太子殿下、秦王殿下、齊王殿下登門拜訪!

說曹操,曹操到。內官這會兒不再心急如焚,眼看着裴寂這會兒擦幹眼淚上前迎接三位殿下,裴法師亦停止破口大罵轉換成畢恭畢敬的态度叩拜三位殿下,內官索性懷揣着一顆謀定而後動的心,躲在一旁看起熱鬧來。

一位發束黑玉冠者、著紫色大科直裾寬袍的男子最先步入閨房之中——此男子五官豐神俊朗,精神飽滿,氣質非凡,便是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環視房中,僅見裴寂、裴法師二人向他叩拜,獨不見裴承秀,神情一凜,慎重道:“裴老萬勿傷心,本王攜神醫前來,可為承秀一治。”

接着邁入房中的男子相貌堂堂,年紀稍長,便是本朝太子李建成。李建成墨發束羊脂玉通天冠,著一襲赭黃弁服,腰佩雙瑜玉,臉上是倨傲的神色。

在跨入門檻的一剎那,李建成的目光睨向衆人,一番仔仔細細巡視過後,他的視線落到了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裴承秀,眼底立刻少了一分不屑,多了幾分震驚與擔憂。

最後不急不忙進入房中的男子年紀最輕,相貌亦略遜于前二位,便是齊王李元吉。

李元吉不著冠冕衣裳,似乎極不在意當下的莊重場合,僅著墨綠圓領袍衫,幞頭紗帽。他步入房中,環顧一周,見李世民竟已在列,微抿的唇立刻勾彎出一絲諷刺的弧度。

三王素來不睦,除了朝堂,否則很難有機會可以聚集三王于一處。裴寂表面上依然垂淚傷心不已,心中卻亮如明鏡,若非愛女被程咬金重傷茲事體大,秦王豈會纡尊降貴移駕此地。

于是,裴寂拭了一把老淚,回複道:“秦王殿下,老朽膝下雖有二子二女,卻獨偏愛承秀幺女。老朽無能,黃土都快埋到脖子了,始終不能勸誡愛女一改舞刀弄劍的壞脾性。今日之事,實不能怪罪于他人,是愛女福薄命淺。”

“右仆射大人此言差矣。若您老的子女都福薄命淺,只怕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皇子們都得各個小心翼翼,唯恐哪天不留神被天策府武将一刀奪命。”齊王李元吉冷不丁岔言,面色似笑非笑瞥向身旁不發一言的李世民,“二哥,你府中的武将可謂神功蓋世,遇人殺人,遇佛殺佛。”

李世民淡淡的看了李元吉一眼,冷然道:“四弟不必危言聳聽,程咬金看似魯莽,實則并非濫殺無辜之人。”

李元吉聞言,眼中泛出諷刺的鋒芒:“二哥護犢之心可謂昭然若揭!虧得本王提前傳喚酒館掌櫃,才将血案之事的來龍去脈盤問清楚——程咬金當衆辱罵裴承秀為‘賤婦’,并命其‘速速滾出來受死’!程咬金如此咄咄逼人,難道二哥打算裝聾作啞?”

李世民遭到證據确鑿的質疑,臉色登時變得難堪:“本王……”

“夠了!”太子李建成面色陰沉打斷李世民,“目前救人要緊,秦王若要起争執,大可與齊王出去争執,不必再此喋喋不休打擾群醫診治。”

李世民的喉頭上下翻滾,雙唇緊抿,再不發一言。

太子李建成将目光投向裴寂,發問道:“裴老,孤王見秀秀危在旦夕,何不速速取出插入她胸口的寶刀?”‘秀秀’二字是裴承秀的小名,李建成一時口快喚出,渾然不自察。

一提到愛女心窩被刺入鋼刀,裴寂不禁悲從中來,老淚縱橫:“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此劍深及經脈髒腑,又接近膻中死穴,若冒然拔刀,只怕愛女就此一命嗚呼,與老朽天人永隔。可若不拔劍,愛女她氣息奄奄,恐怕亦活不過今日。”

李建成聽罷,憤怒的目光投向病榻旁的群醫,道:“爾等一個個再無其它良方,惟有讓秀秀卧榻等死?!”

群醫面面相觑,見太子殿下發如此大火,皆露出膽顫心驚之色,紛紛低下頭顱。

李建成見此狀發出一聲嗟嘆:“爾等庸醫推诿不肯獻計醫治,無外乎一旦拔刀致人死,恐将背負罪責。也罷,爾等不必計較秀秀生死,只管大膽獻計,孤王一概免責。”

聽到太子如此承諾,群醫們暗地長舒一口氣,當即有一位醫官邁上前,朝李建成行禮道:“太子殿下,并非微臣不敢盡心為裴姑娘醫治,只是裴姑娘傷勢太重,流血過多,不便冒然拔劍。待會兒微臣先以匕首割開裴姑娘衣衫,以求寶劍從血肉之軀拔出,可若萬一在拔刀過程中裴姑娘提氣不足……”言盡于此,醫官猶豫片刻才道,“還請右仆射大人節哀。”

裴寂正欲表态,齊王李元吉冷不丁再度岔出一句:“拔刀之人選,可有定論?”此話既出,太子李建成與秦王李世民皆擡眸看向他。

醫官愣了愣,道:“自然是由微臣拔刀。”

李元吉眯起眼眸,将對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搖搖頭,啧嘆:“見你滿頭白發,怕是不滿七十亦六十有餘。姑且不論你老眼昏花,萬一你不慎失了手,該如何是好?”話罷,李元吉斜斜的看了李世民一眼,“二哥,你屢次平定突厥之亂,歷經刀槍劍戟。倒不如由你拔刀,也可謂輕車熟路,舉手之勞?”

李元吉自知提議頗有幾分歹毒,可他一點也不在乎裴承秀的生死。他唯一在乎的是,李世民拔刀時裴承秀果真一命嗚呼,他便有了充足的說辭在父皇面前痛斥天策府罔顧人命,力勸父皇撤去天策府。

李世民豈會不察李元吉的用意,然而,一貫能言善辯的他在這一刻找不到推诿之辭。他自幼習武,一貫善戰,若于衆目睽睽之下斷然拒絕李元吉的提議,大有罔顧裴承秀性命之嫌。若此事傳到父皇耳裏,或将再造隔閡。

裴寂這會兒也左右為難。他縱橫官場數十年,一生左右逢源,老奸巨猾,早就将齊王李元吉的心思摸得個清清楚楚。

不拔刀,萬一失去愛女,他也不想活了;可若拔刀,他又不願由秦王李世民親自動手,只因他曾在皇帝跟前數次中傷過秦王,萬一秦王有什麽私心,在拔刀過程中罔顧愛女的生死,他亦後悔莫及……這會兒,裴寂悄悄打量太子李建成的面色,見李建成沉吟不語若有所思的模樣,他愈發心塞不已。

就在衆人各有盤算沉默不言之時,一道清冽的聲線打破寂靜:“秦王萬不可纡尊降貴,微臣願代為之。”

話音未落,病榻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步出了一道颀長的身影。此人豐姿英俊,著一襲白衣,衣襟處沾有道道血跡,卻絲毫不影響出塵脫俗之氣度。

裴寂僅看了一眼,便認出對方即是與張士貴一同護送裴承秀回府的大善人,欲開口詢問,卻見此人神情莊重朝向三王行叩拜禮:“微臣李淳風,見過三位殿下。”

這個人,居然是李淳風?裴寂暗暗吃驚。

待李淳風起身,李元吉挑眉朝李世民冷笑道:“還真是不論走到何處都會遇見天策府的人。二哥,你府中這位李淳風可是出了名的未蔔先知。有此能人異士相伴,難怪二哥征南戰北皆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李世民被諷刺慣了,不願再與李元吉針鋒相對,倒是一旁的李淳風面色平靜淡淡道:“世人對微臣誤會頗深,微臣在天策府鑽研天文、數術、陰陽歷法,而非無所事事打卦測字。至于秦王殿下,從不近廟宇,更無論信奉鬼神之說。”

李元吉微微訝異,将目光從李淳風身上收回,不懷好意冷哼一聲道:“裴家姑娘乃千金之軀。你一介文臣,若由着你來拔刀,未免顯得二哥鐵石心腸,不近人情。”

李淳風從容道:“微臣不才,早年經劉文靜推薦,入秦王麾下為謀士。起兵反隋經五載,刀光血影之事,自然不在話下。”

劉文靜?由始至終不發一言的裴寂這會兒險些沉不住氣。

李元吉沉吟,片刻之後放聲大笑道:“二哥府中這位李淳風賢士,既忠心耿耿,又文武雙全,本王甚為歡喜。不知,這位賢士可曾娶妻?”

此話既出,秦王李世民的神色為之一變,幾次張嘴欲言,終保持沉默。

見狀,李元吉得意道:“二哥沉默不言,便知李淳風尚未娶妻。方才醫官已言,拔刀之時,裴承秀的衣衫将被割破,如此一來她潔白如玉的身軀或将暴露于人前,此事若傳出去,豈不是有損裴府千金的名譽?”

這不行,那也不行,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李世民此刻按捺不住滿腹怒意,針鋒相對道:“四弟你言辭冗多,究竟有何圖謀?”

“好說,好說。”李元吉嗤道,“若李淳風拔出寶刀之後,裴承秀幸而不死,本王便做個媒,将裴承秀作為義妹,下嫁李淳風為妻。同時,本王亦願意向父皇上書求情,看在親家一場,免去武将程咬金傷人之重責。

話說到這份上,李元吉微微一停頓,朝太子李建成、裴寂投以一個含義叵測的笑:“當然,若寶刀拔出之時,裴承秀一命嗚呼,本王則發動群臣,彈劾天策府!亦将懇請父皇,當庭杖殺程咬金,以儆效尤!”

李世民聽得一怔。

太子李建成在此時漸漸舒展了眉宇。四弟李元吉可謂用計巧妙,若裴承秀活,李淳風娶裴承秀為妻,秦王身旁便是少了一位忠貞之士、多了一道眼線;若李淳風不願娶妻,裴寂自然面子上挂不住,皇帝亦會加深對李世民的誤會,更生嫌隙。萬一裴承秀撒手人寰,程咬金命途多舛,天策府或被撤,相當于斬斷李世民在軍中的根基!

這一招頗狠毒,卻行之有效。

只是可惜了秀秀,不死則已,若活,則要嫁給一位陌路人。

太子李建成只覺一股不悅襲上心頭,一時間心浮氣躁,語調緊繃質問李淳風:“如齊王所說,你意下如何?”

原以為李淳風或有猶豫,豈料他微微一思索,竟朝秦王李世民淡然一笑,道:“微臣只在乎裴姑娘的生死,并不在意其它瑣事。”

李建成愣住。

李元吉聽罷,撫掌哈哈大笑:“甚好。那你速去準備,能不能救回裴承秀,就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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