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難言之隐
二更時分,秦.王.府議事廳內依然燈火通明。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李淳風受召見之命而來,齊聚此地,與秦王李世民商議要事。
長孫無忌是秦王妃的長兄,與秦王是郎舅關系,自然是第一個發言。分析完當下的朝堂形勢,長孫無忌嘆息一聲,面有憂慮,道:“殿下,齊王正暗中指使六部官員上疏彈劾天策府,您務必早做應對之策,萬不可大意。”
“再者,太子之心腹屢次向聖上進言主張嚴懲程咬金。依臣之見,聖上優柔寡斷,萬一聽信太子之言而賜死程咬金,亦不是不可能。”
李世民坐在書桌前,單手捧着一本《孫子兵法》研讀。聽完長孫無忌的進言,緩緩放下兵書,側臉望向長孫無忌,以及長孫無忌身旁的尉遲敬德。
李世民思索片刻,喚道:“敬德,你前幾日曾對本王提起過一柄神劍,說此劍乃稀世珍寶,并打算攜劍登門拜訪裴寂、且将此物贈送裴承秀?”
尉遲敬德身長修八尺有餘,身量魁梧,跨步上前,沉聲道:“殿下,微臣正有此意。”
長孫無忌聽完一問一答,搖頭,不看好:“敬德,我知你耿耿于懷玄武門前械鬥之事,然而,既已得罪裴承秀,也不必登門拜訪讨好她。她這個人啊,和她父親一樣,全長安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仗着與太子交情匪淺,飛揚跋扈,無法無天。你啊,何必自讨沒趣與虎謀皮?”
尉遲敬德沉默一會兒,平靜道:“畢竟是我傷裴承秀在前,毀其容貌在後,久久不曾登門致歉,已是我之過失。若能與她、與裴寂大人冰釋前嫌,于天策府于我,皆大歡喜。”
一襲白袍的李淳風正孤身立于窗邊,擡眸仰望蒼穹。聽見長孫無忌與尉遲敬德的對答,他由始至終保持沉默,仿佛置身事外,神色平靜觀望長空之中的明月。
長孫無忌見尉遲敬德如此堅持,也不再反對,片時,複提議道:“這樣罷,裴承秀是已故平陽公主之伴讀。平陽公主雖逝,驸馬柴紹仍然健在。聽說,柴紹驸馬與殿下交情甚好,不妨請柴驸馬出面,向裴承秀讨個人情?”
此話既出,長孫無忌與尉遲敬德如有默契,一同靜候李世民的回答。
此時李世民起身,緩步走下書桌,來到長孫無忌身旁,苦笑一下:“平陽公主成親之時,裴承秀尚且年幼,并不能記得驸馬柴紹的面容。再來,裴承秀曾出言不遜得罪過驸馬,本王縱使巧舌如簧,亦不敢勞駕驸馬。”
長孫無忌驚疑:“殿下,裴承秀還得罪過柴紹?”
李世民颔首:“此事說來話長,大約是武德初年,裴氏長女裴承玉未被納為趙王妃之前,姿容豔麗,招來不少登門提親之顯貴人家。裴寂愛女心切,有意在衆多公子之中挑選一位文質彬彬者配幺女裴承秀。”
“沒過多久,長女裴承玉嫁做趙王妃,裴承秀亦與一位關隴門閥子弟有了婚約。就在裴寂為承秀籌備婚事之前夕,裴承秀聽聞驸馬柴紹在長安郊外蓄起了新歡,竟然騎馬奔至平陽公主的陵墓,跪在公主墓前大哭一場。”
“那時的裴承秀,年少氣盛,行事亦百無禁忌,居然提筆作了一首打油詩,諷刺驸馬柴紹與人.偷.歡。”
長孫無忌忍俊不禁,笑出聲:“殿下,敢問打油詩具體之內容?”
李世民輕嘆,唇邊亦浮起一絲好笑:“據傳言,那首打油詩是如此書作——【風吹雨打窗,月夜柴門響。不敢問來者,雞鳴狗汪汪。燭照影爬床,男盜女亦娼。只恨一心人,年年死光光。】”
長孫無忌與尉遲敬德聽完皆愣住,李淳風卻在這一刻垂下鳳目,長長的眼睫适時地遮住眸子裏一閃而逝的淺淡笑意。
“此打油詩橫空出世,長安城中一片嘩然。裴承秀不僅得罪了驸馬柴紹,還得罪了全天下所有娶了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的男人。這些男人之中,甚至包括那一位關隴門閥子弟,他與裴承秀的婚事亦不了了之。”
長孫無忌未能忍住,再一次的大笑,笑聲很是興災樂禍:“這個裴承秀,性格如此別扭,難怪一直嫁不出去。且不必提此等舊事,微臣昨日聽聞,裴承秀與自家二哥之妾室大吵了一架。那位妾室的話術遠不及裴承秀,羞憤不已,當庭痛哭流涕,幾度欲懸梁自盡,險被家仆救下。”
話至此,長孫無忌仔細想了想,話鋒驀然一轉,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敬德,不如賭一把,你登門拜訪裴承秀,會不會被她罵得狗血淋頭?”
尉遲敬德的反應是皺眉,不茍言笑道:“我與裴承秀在禦林軍中照面不多,未與她深談,不知她為人如何,不便猜測非議。”
長孫無忌語塞,面上有幾分不自在,遂清了清嗓子,話鋒再轉:“殿下,或有其它人選能在裴承秀、裴寂父女跟前為咱們說幾句好話?”
李世民思索片刻,才道:“若論親疏遠近,裴承秀自幼與平陽公主走得極親近,與我們這些皇子少有走動。然而,父皇反隋之初,平陽被敵軍困于晉陽,裴承秀孤身沖出重圍夜行一百裏至太子建成麾下。太子見裴承秀年紀尚輕膽量非凡,便對她刮目相看,将她扶持為心腹,久而久之,太子亦把裴承秀當成了義妹,常以小名‘秀秀’喚之。
李世民的目光投向尉遲敬德,緩緩道:“敬德,你毀傷裴承秀的容顏,等同于傷及太子的顏面,父皇只下旨杖刑三十,已是對你小懲大誡。”
尉遲敬德臉龐流露出愧疚:“殿下,微臣知罪。”
李世民長嘆,英俊的面龐有了一絲憂慮:“若論人選,本王一時之間想不到何人可在裴氏父女跟前說幾句公道話。現如今,禦史臺數位官員主張嚴懲程咬金,更言之鑿鑿‘日蝕淩空,皆因天策府目無法紀,以下犯上’。本王認為,父皇對于此番言論不予駁斥,已是心生嫌隙。”
話,說到這般田地,書房陷入一片沉靜。
少頃,李淳風渾厚低沉的嗓音在氣氛壓抑的書房裏響起:“日蝕淩空,與天策府毫無幹系,而是江山不穩之征兆。”
此言既出,餘下三人皆倒抽一口冷氣。
長孫無忌眼睛睜得極大,氣惱道:“淳風,你又來了,何謂江山不穩?千萬注意你的措辭。此話,萬一傳至齊王那邊,免不得又是一條編排天策府的好理由。”
李淳風長身伫立于窗邊,淡淡道:“并非妖言惑衆,河南道劉黑闼正行策反之計,故曰江山不穩。”
“劉黑闼”三字一出,餘下所有人懸着的心猛然落回原地,但是,一個一個卻半信半疑。
長孫無忌更是不容分說邁步走向李淳風,心急如焚拖拽住他的袖子,欲将李淳風拉近李世民與尉遲敬德,“來來,別站那麽遠,就近說話。經日蝕一事,咱們所有人都已見識了你料事如神的本領。說來聽聽,你如何從日偏蝕之相預見劉黑闼起兵造反?若我沒記錯,劉黑闼于武德二年兵敗于秦王殿下,只帶着剩餘一千多殘勇倉惶逃至突厥地盤。”
雖被催促,李淳風依然是面色從容語氣平淡:“并非預見,而是已有确切證據。”
話畢,李淳風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鄒巴巴的黃紙,遞給李世民,“微臣曾在日蝕當天秘密出城,見過瀛州刺史馬匡武派來的心腹。”
瀛州,地理位置臨近突厥;瀛州刺史馬匡武,是李淳風不可多得的一位至交好友。
李世民接過黃紙,仔細端詳紙上所述內容,臉上的憂慮神色竟一掃而空,喜形于色:“難怪父皇一直猶豫不決不曾下旨嚴懲程咬金!劉黑闼已借得突厥兵力,意圖侵犯河北道。”
“如此一來,眼下困局便可迎刃而解。”長孫無忌撫掌道,同樣喜不自勝,“殿下,您務必在明日早朝時向聖上主動奏請領兵出征,屆時,程咬金亦能回歸玄甲軍,不必遭受流放之刑!”
尉遲敬德忽然開口:“殿下,何以見得聖上一定指派您領兵征讨劉黑闼?“
“敬德,你難道忘了數次北伐之戰,皆是由殿下領兵嗎?這一次,也依然是殿下奉旨出征。想我天策府,別的莫不敢當,能征善戰實屬第一。”長孫無忌捋了捋胡須,大笑道。
尉遲敬德張了張唇,啞然。
長孫無忌忽然想起什麽,偏過臉,直視李淳風:“淳風老弟,難怪日蝕那一天你不與衆兄弟參賭,反而步履匆匆離開.秦.王.府,原來是去接密報……這番頭等功,且算在你頭上。”
李淳風被調侃也不辯解,僅僅挪步走回窗前,擡首繼續遙望夜空繁星點點,輕描淡寫應允。
長孫無忌不依不饒,繼續調侃:“對了,那一日你離開.秦.王.府,忽在半途遇見裴承秀姑娘,何以不避嫌,反而帶裴承秀前往太史局?”
尉遲敬德聽完此番玩笑之言,目光微詫看向李淳風:“竟有此事?”
長孫無忌未聽出尉遲敬德弦外之音,笑道:“不僅有此一事,淳風老弟還說,裴承秀在太史局留下一封書信。”
尉遲敬德蹙眉:“什麽書信?”
長孫無忌狡黠一笑,半是諷刺半是玩笑:“信……”
“信中,裴承秀邀約在下于初七日相見。”李淳風不動聲色的打斷長孫無忌,清冽的視線從明月收回,瞥向尉遲敬德,“只說,有要事相商。”
在裴承秀留下的書信之中,最後四個字實則為“不見不散”,然而,李淳風下意識回避了這四個字,無論是對李世民還是對長孫無忌,只稱“有要事相商”。
尉遲敬德的面容透出一絲猶豫,再問:“淳風,你可打算赴約?”
李淳風不言,瞥向秦王李世民,見李世民不開口,遂雲淡風輕說出幾個字:“自然是不去。”
“不去也好。齊王百般撮合你與裴承秀,無外乎想在本王身旁安插耳目親信。既然程咬金之困局即将解決,你也不必與裴承秀過從甚密。”李世民在這一刻突然開口,語氣含了諸多的不痛快,“況且,裴寂為太子、齊王馬首是瞻,如今更是打算讓一位遠親與你結親。萬一父皇耳根軟,聽信裴寂之讒言而默許了這樁婚事,本王也只能啞忍。”
此番肺腑之言,令李淳風長時間的不發一言。
許久之後,李淳風側目,平靜的眸光掠向窗外,凝望蒼穹裏那一輪皓月。彼時月色朦胧,皓月如勾。
少頃,平靜得宛如一泓秋水的聲線淡淡回複道——
“微臣明白。”
連續好幾日,裴承秀的心情總是相當不爽利。
其一,與張氏之争論未能占得上風,反而被張氏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震驚得無言以對。其二,好幾日過去了,也不見李淳風向她回複什麽只言片語,她心裏頭好似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捧着一本《魏晉南北通史》繼續看,八王之亂這一段歷史看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偶爾發呆,每每一想到呂珠表妹提到“五石散可令女子玉門小方”這一句話,更是猶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百無聊賴之際,寶笙端忽然來報,右武侯大将軍登門求見。
彼時裴承秀沒有待在閨房,而是坐在池邊,脫了鞋襪,光滑細膩的小腳丫伸入池水中,有一下沒一下輕輕地踢水玩。
乍聽見寶笙的通傳,裴承秀依然雙手捧着臉,姿勢不改,對着池中盛開的蓮花靜靜的發着呆,片刻之後,心不在焉喃喃自語道:“不是吩咐過了麽,連一只蒼蠅都不許放進來。右武侯大将軍?沒聽說過。不見。”
寶笙重重的咳嗽一聲,語調尴尬:“小姐,可是……”
低沉渾厚的嗓音在這一刻突然響起,字字皆铿锵有力,“裴姑娘,尉遲敬德今日冒昧求見,還望諒解。”
陌生的聲線,令裴承秀愣住。
下一瞬,裴承秀猛然回過神,轉過臉,擡高瘦尖的小下巴,錯愕的望入一雙深邃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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