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原來你們不愛我
一個夏天的清晨,雞還沒有叫,李玉風就聽見院門外有嬰兒的啼哭聲,她搖了搖睡在身邊的段衛國說:“衛國衛國,你聽,是不是有哭聲。”
段衛國哈欠連篇的起來,然後慢慢睜大了眼睛看着李玉鳳說:“還真是,愣着幹什麽,快去看看啊。”
兩人披了件衣服小跑着出了院子,打開大門,便看見門口有個小籃子,籃子裏有個剛滿月的嬰兒。
那嬰兒粉嘟嘟的,身上裹着的小毯子已經被她踹到了身下,她穿着個紅色的小肚兜,脖子上還帶了個小銀鎖,張牙舞爪的哭着。
兩人四處望望,不見人影,這孩子鐵定是被遺棄的,村裏這事發生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李玉鳳忙說:“快看看男孩女孩。”
兩人忙掀起了嬰兒的肚兜,李玉鳳沒見到想見的東西,臉一下拉下來說:“是個丫頭片子,送派出所去吧。”
段衛國抱起孩子一邊進屋一邊說:“先抱進屋看看,這孩子渾身冰涼的,進屋暖和暖和。”
“就你好心。”李玉鳳甩着膀子進了屋。
段衛國和李玉鳳結婚七八年了,就三年前生個女兒,就再懷不上.
在農村每家至少得兩三個孩子,但他們家就這一個,還是個女兒,讓段衛國和李玉鳳很是着急,到處尋醫問藥也不得解。
兩人看着眼前這可愛的嬰兒也頭疼起來,李玉鳳心想,要是個男孩就好了,那就是天賜的,起名也得叫“天賜”。
可是這女孩……可惜了。
段衛國不這麽想,他抱着嬰兒說:“你說,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嗎,管他丫頭小子,也比沒有強啊,以後還能幫你幹個活啥的,将來要是有出息了,咱倆不賺着了。”
李玉鳳翻了個白眼:“啊,養孩子不花錢?”
“多口飯的事兒,你不要,就像你還能生似的。”說完段衛國扭個身子不看她。
李玉鳳不樂意了:“你怎麽知道是我不能生,還許是你不中用呢。”倆人叽叽喳喳的吵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收養這個孩子。
給孩子上戶口前,李玉鳳和段衛國給孩子起名,倆人又犯了愁。
“随便起個就行。”李玉鳳不耐煩。
段衛國想了想說:“老大叫段豔陽了,那這小妮兒就叫段太陽吧。”
“還段月亮段星星呢,你看看你這姓,還姓段,就是斷子絕孫。”李玉鳳越說越來勁。
段衛國不理他,想了想說:“哎,你說我這姓,段,斷開了要是能連上就好了,就叫段接連怎麽樣。”
李玉鳳一拍大腿:“好,接連上,沒準過兩年我還能生個大胖小子。”
沒想到上戶口那天,派出所的同事可能是有些文化,聽到段接連三個字,就自認為是自己理解的,順手寫了個段潔蓮,段衛國一看,也不錯,就這麽樣了。
段衛國在鎮上找了份工作,基本上半個月才能回一次家,照顧兩個孩子的任務都落在了李玉鳳的肩上。
李玉鳳偏心的狠,她就一個親生女兒段豔陽,自然把好的都留給她。
自打段潔蓮懂事後,她就從不記得她穿過一次新衣服。她穿的衣服,鞋子,用的文具盒,鋼筆,都是段豔陽用過穿過的。
不管父母買了什麽,都是讓段豔陽先挑,剩下的才給段潔蓮。
段潔蓮當然不願意,每次都會跟段豔陽打一架,最後還是李玉鳳把段潔蓮拎到院子裏,抄起掃帚打的段潔蓮直求饒。
只有過年的時候,李玉鳳會買一件新衣服,給段豔陽,然後在段豔陽的舊衣服裏挑一件好的,給段潔蓮。
那一年剛入冬,李玉鳳受不了段豔陽的軟磨硬泡,去縣城給段豔陽買了那件她夢寐以求的紅色呢子外套,那外套兜的兩側還有兩朵蝴蝶結,穿起來就像個新娘子。
段豔陽穿着新衣服在段潔蓮身邊轉來轉去。
段潔蓮羨慕的要死,便跑進屋子,拉着李玉鳳袖子說:“我也要,我也要。”
李玉鳳不耐煩的甩開她:“要什麽要,沒錢給你買,明年你姐穿不了再給你。”
段潔蓮去跟李玉鳳要新衣服的時候就知道她不會給自己買,但是她就像期待奇跡一樣,每一次在這種情況她都還是要去試一試。
每當段豔陽穿着那件衣服高傲的站在段潔蓮面前的時候,她都會想,希望時間快點過,明年,她就能穿上這件漂亮的衣裳了。
又是一年冬天,段潔蓮9歲,段豔陽12歲,雖然相差三歲,但是他們個子卻差不多,雖然段潔蓮瘦的像營養不良,但是個子沒少長,李玉鳳總是兩眼冒火的看着段潔蓮,然後沖着段豔陽吼:“你說你的飯都吃哪去了,一點個都不長。”
回到屋子裏,段豔陽抓着段潔蓮的領子問:“你說,你是不是偷吃什麽好吃的了,怎麽你長個我不長,媽還總因為這個說,嗯?你是不是偷吃了?”
段潔蓮拉着自己領子,從段豔陽的手中抻出來說:“對啊,我就是偷吃了怎麽樣,就算把吃的都給你,你也長不高。”說完哈哈笑着跑了。
其實李玉鳳總是偷偷給段豔陽買好吃的,就連平時吃飯,有葷腥的時候,李玉鳳也是不停的往段豔陽的碗裏夾。段潔蓮不管,使勁往自己的碗裏扒拉,這時,李玉鳳就會破口大罵:“你餓死鬼投胎,吃這麽多不怕噎死你。”
段潔蓮往嘴裏扒一大口飯沖着李玉鳳瞪眼睛。
其實她心裏是難過的,李玉鳳明顯的偏心,讓段潔蓮不解,同樣是媽媽的女兒,為什麽她對姐姐那麽寵着,就連摔一跤都會馬上心疼着扶她起來,而段潔蓮摔的膝蓋都淌了血冒了油,李玉鳳也只是拿了紫藥水讓段潔蓮自己上藥。
每次她們打架,不管是誰的錯,李玉鳳都會偏袒段豔陽,暴打段潔蓮一頓。
打的狠的時候,李玉鳳便會拿着擀面杖追着段潔蓮滿村的跑,很多鄰居都出來看熱鬧。
那時候段潔蓮便會用無所謂的态度和嚣張的氣焰來掩蓋她的傷心失望與那小小的自尊心。
快過年了,外出工作的段衛國回到家,給段潔蓮和段豔陽一人買了雙新鞋。李玉鳳又給段豔陽買了新衣服。
段豔陽從頭到尾都是嶄新的,而段潔蓮只有一雙新鞋,那是她第一次有了一雙新鞋,第一次有了一件新的東西。
她愛不釋手的捧在懷裏,不舍得穿。
她對李玉鳳說:“媽,你去年不是答應我,今年過年把那件紅色的大衣給我嗎?”
李玉鳳今天心情不錯,笑着說:“這小崽子,還惦記着呢。行,陽陽啊,把你去年那件紅外套給潔蓮吧。”
段豔陽一下跳起來說:“不行,那件衣服我還能穿呢,等我穿不了了在給她。”
李玉鳳安撫她:“以後媽再給你買新的,去拿來給你妹妹。”、
段豔陽氣鼓鼓的站在那,怎麽也不肯拿。
李玉鳳拍了下段豔陽的屁股嘟囔一句“這孩子”。起身便進屋把那件大衣拿了出來。
段潔蓮接過大衣,穿在了身上,然後,她小心翼翼的穿上那雙鞋子,踩在地上那感覺就像是連每個腳趾都賦予了新的生命,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鏡子前,生怕鞋子上會粘上灰塵。
她在鏡子前轉圈,微笑,那裏面女孩就像個漂亮洋娃娃,也沖着她笑,段潔蓮咧開嘴樂出了聲,絲毫沒在意後面那雙冒火的眼睛。
早上起來,便聽見父母的屋子裏有争吵聲,她蹑手蹑腳的走到窗根下聽,便聽到段豔陽的聲音:“媽,我不管,她一個撿的野孩子,你憑什麽對她那麽好,還把我的衣服給她,她憑什麽分我的東西。”
李玉鳳忙捂住段豔陽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小點聲,別讓她聽見,你這孩子聽誰胡說的。”
段衛國壓着怒火說:“損孩子,你聽誰說的,再說我就打你。”
段豔陽說:“我同學小翠說的,村裏好多人都知道,小翠她媽跟她說的,她就告訴我了。”
“他們都是瞎說。”段衛國說。
“哼,她就是撿的,就是野孩子,你們不承認也沒用。”
這一年段潔蓮才9歲,她輕輕的抽泣着回到房間。她突然間恍然大悟,為什麽媽媽不關心她,為什麽姐姐不喜歡她,就連過年串親戚,親戚也是對她不冷不熱,原來她是個野孩子。
她第一次嘗到了什麽是孤獨,這世上沒有親人,沒有愛她的人,她永遠不能像姐姐一樣撲到媽媽的懷裏撒嬌,永遠不能肆無忌憚的鬧着爸爸給自己買禮物,他們永遠不能像愛姐姐那樣愛自己。
哭完後,段潔蓮把那件紅色的大衣拿出來剪成了碎片。
李玉鳳進了段潔蓮的房間,看見一地的紅色碎布,起初沒反應過來,等明白了一地碎布是那件紅色大衣的時候,她臉色瞬間紅如豬肝,随後眼睛眯了起來。
每次李玉鳳眼睛眯起來的時候,就是要暴打段潔蓮,這次段潔蓮沒想跑,她心裏疼,就像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沒人能幫她,她急需一個發洩的出口,哪怕是把痛轉移到另一處。
李玉鳳抄起掃帚二話不說開始往段潔蓮身上抽,那一下一下的都用盡了渾身的力量,段潔蓮身上被打的一顫一顫的,她以為心痛的不像話就能掩蓋住身上的痛,她以為身上痛了心就不會那麽痛,可她錯了。
她疼的頭上開始滲出汗珠,李玉鳳發狠的一直往一處打,嘴裏還咬着牙的說:“看我今天不剁了你,小兔崽子,你膽肥了,你敢糟踐人,今天我打不死你。”
掃帚打在段潔蓮身上的聲音越來越大,讓人聽着能打寒顫。
不知道到底打了多久,段潔蓮終于承受不住,開始求饒,可李玉鳳還是沒有打過瘾,嘴裏繼續罵着:“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不知好歹的玩意,打死你。”
段衛國實在看不下去了,把李玉鳳硬生生的拉走:“行了行了,再打出人命了。”
李玉鳳指着段潔蓮的鼻子說:“打死她最好,你怎麽不死,今天別想吃飯你。”
這一天是大年初一,段潔蓮被鎖在家裏一天都沒有吃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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