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境遷(七)
卿藍與劍聖來回之間,桑夜與棋聖也在棋盤上厮殺了起來,卿藍原本根基不及劍聖,但憑着兩手交換使劍的辦法,竟也比之劍聖毫不多讓。四人鬥的時間不短,然而桑夜一面與棋聖下棋,一面心中卻十分清楚。剛才她探過藺燭雪的身體狀況,她看得出來他此番或許都是在強撐着與三聖對話,若是不速戰速決,後面或許會更麻煩。
她不會武功,這種時候也幫不了多少,但她也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力。
所以這一局,不論如何絕不能輸。
對手很強,對于桑夜來說,這是她所遇到過最強的對手之一,但也僅僅是之一而已。她本就是靳城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幼時也曾經無聊天天找人同自己下棋,也算是鮮有敵手。若是一個月之前遇上這棋聖吳開雪,或許桑夜還會對這一局棋毫無把握,但如今卻不一樣了。這段時間她日日同邱先生下棋,邱先生雖不說話,但卻也指點了她許多。
吳開雪的棋路,與邱先生有七分的相似。
桑夜心神一凝,步步為營,不知不覺之間,勝負便定。
“你輸了。”桑夜擡眸看着面前的人道。
吳開雪這時候臉色已經蒼白至極,他一手執着棋子,微微有些顫抖,良久才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堯國,桑夜。”
吳開雪聽這話,不禁笑了一聲。而随着他這一聲,不遠處劍聖和卿藍之間的勝負也分了出來。
步考時将劍架在了卿藍的脖子上,冷凝着臉道:“你輸了。”
卿藍臉上全是汗,唇色也白了起來,他黯然看向一旁衆人,最後将視線落在了藺燭雪的臉上:“藺大哥,抱歉。”
藺燭雪并未失望,只朝卿藍搖頭道:“你做得很好。”他說完這一句,又到了步考時的面前。劍聖的劍還架在卿藍的脖子上,藺燭雪看不見,卻也不知是如何知曉的,徑直走去便拂開了步考時的劍,他皺眉道:“已經比試完了,不要用劍指着人。”
“藺燭雪。”步考時冷哼一聲,似是極為不滿,然而藺燭雪卻接着說了一句讓他更為不滿的話:“勝負已定,你們輸了兩局,贏了一局,算起來你們敗了,依照方才做好的約定,你們快滾吧。”
步考時臉上現出一抹笑,只是這笑容當中卻含着徹骨寒意。他一手将長劍收回鞘中,回身對其餘二聖道:“好,我們輸了,我們依言離開。我們呈國三聖也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樓主不必如此。”
藺燭雪聲音低沉:“我要你們發誓今後再也不會來不歸樓生事。”
步考時冷笑:“抱歉,我并沒有答應你這個條件。”他想了想,幹脆揚了聲音大聲道:“師尊,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夠聽到我說話,是否能夠聽懂我說話,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我們師兄妹三人都十分想你,我們是真心想要将你接到呈國去同我們一同生活,頤養天年。當初的事情,的确是我們不對。”
“師尊,你聽到了麽?”步考時又問了一句。
大堂裏寂然無聲,沒有一個人開口,一直到藺燭雪打破了沉默:“不歸樓不歡迎你們。”
然而三聖還未離開,便見一個人自後院走入了大堂當中。
邱先生沉默的朝着衆人走來,神色冷肅,與從前大不相同。
三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異,随之便又冷靜了下來。站在最前面的劍聖步考時當即朝着邱先生道:“師尊。”
“你們三個……”邱先生沉默着來到了衆人的近前,看着三聖,突然之間嘆了一聲,低聲說了一句。
聽到他的話,衆人皆是一怔。
邱先生的神智已經恢複了,而他究竟是什麽時候恢複的,衆人什麽都不清楚。甚至就連身為不歸樓之主的藺燭雪,也不清楚。
邱先生接着道:“你們究竟想要什麽,你們以為我當真不知道?”
“師尊知道,可是師尊還是将不歸樓的門給打開了。”步考時低聲道。
他這一句話,無疑讓所有人都明白了過來。不歸樓的機關十分精密,這世間幾乎沒有人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将陣法給破開,而卿藍也說過,這些天他經常會聽到有人在樓外傳遞消息給樓中的人,但他并不知道那消息是傳給不歸樓當中的誰的。但現在知道了,消息是三聖傳給邱先生的,而真正打開了陣法将人給放進來的,也是邱先生。
如此說來,卿藍亦是一怔:“當初将我放進來的,也是邱先生你?”
邱先生面不改色,只輕輕點了頭。
卿藍神色複雜:“為什麽?”
“我有我的理由。”邱先生道。他說完這一句,又朝着步考時等三人道:“我跟你們離開不歸樓,你們将那些把戲都收起來吧,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不歸樓外面早已設下了埋伏。”
“是。”步考時點頭,對身旁的刀聖道:“你出去通知衆人撤退。”
“好。”刀聖回應了一句,當即轉身離開。
而聽着他們的對話,百裏念才終于問道:“邱先生你……你的神智究竟是何時恢複的?”
邱肅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搖頭道:“幾個月前。”
“你既然早就恢複了神智,為什麽不告訴我們?”自邱先生出現開始便沉默下來的藺燭雪終于低聲問了出來,他的神情看來極為不善,比之任何時候都要駭人。
邱肅輕嘆:“無從說起。”
“那你也早就準備好了要同他們三個回呈國,不管去了以後後果如何,是死是活?”藺燭雪指了步考時等人道。
邱肅再嘆:“對。”
“那好,邱先生,不歸樓不留你。”藺燭雪語氣冰冷的說完這一句之後,當即回身往後院自己的房間走去,他的腳步極快,沒有回頭,甚至毫無猶豫。
衆人看着藺燭雪的背影,也沒有人開口,只有邱肅對步考時道:“走吧。”
他這句話方一出口,就聽身後有人喚道:“邱先生。”
邱肅回頭,說話的人乃是桑夜。桑夜緊緊盯着邱先生的眼睛,輕聲道:“邱先生,我雖不明白你們師徒之間究竟有什麽恩怨,但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他們根本就是別有所圖。”
“我知道。”邱先生毫不避諱的竟直接說了出來。
“藺公子擔心你,他知道了三聖要來不歸樓打你的主意,一直在為此做準備。”桑夜垂眸,一件一件的将藺燭雪所做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老夫人不肯冒險将你留在不歸樓,怕是給樓裏帶來多的麻煩,但樓主不允,為此還與老夫人吵了一架。他本就有傷在身,但為了不讓三聖破陣進入不歸樓,他還特地去重新布了一次陣法。他看不見,所以一切都是靠摸索的,這些天他總是手上的舊傷還沒有好,就又添上新傷。這一切,都是為了能夠讓邱先生你安心的呆在不歸樓當中。”
聽到桑夜的話,邱先生神色微微一變,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
桑夜接着道:“可是邱先生你什麽都沒有告訴藺公子,就這樣将他布置了許久的陣法直接打開,将三聖給放了進來。藺公子方才那麽說,應當也是因為心中難以忍下這口氣,而并非當真想讓邱先生你離開。”
“可是我只能離開。”邱先生無奈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桑夜的肩膀,小聲道:“幫我替藺小子說聲抱歉,我沒有辦法看着不歸樓因為我而失去平靜,而我……也并不需要不歸樓庇護,不要忘了,我是邱肅。”
“邱先生。”桑夜還想要說,邱肅卻搖頭打斷了她,只笑道:“別說了,我看得出你很擔心藺小子,我就先離開了,你回去找他同他好好說說,這一次,是我對不住他。”
因着邱肅的突然出現,之前的三場比試,也都變得毫無作用,邱肅要離開,誰也沒有辦法阻攔。
無奈之下,衆人只得看着邱肅同呈國三聖離開,而也一直到了他們離開之後,不歸樓的大門才再一次合上,整個不歸樓也恢複了平靜,所有人都沒有開口,像是在保持着某種默契一般。一直到最後,先前便在旁邊觀戰的宋晏說了一句:“邱肅有自己的選擇,你們在那難過什麽?”
桑夜聞言亦是苦笑,心知邱肅的選擇他們無權幹涉,但卻也仍舊對于藺燭雪的努力感到可惜。
等到衆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後,桑夜才獨自一人敲了藺燭雪房間的門。
藺燭雪的房中安靜一片,桑夜敲了好幾聲也沒有人應門,她只得回身離開,然而還沒有走幾步,她便又聽屋中傳來了細微的聲音,她再次回頭,這一次沒有敲門,卻是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藺公子?”桑夜看到屋中的情形,卻忍不住喚出了聲來。
藺燭雪就倒在自己的床邊,面色蒼白,手上纏着傷口的繃帶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鮮血正順着指尖流淌下來,在腳邊凝成了一灘小小的血泊。
似乎是聽到了桑夜的輕喚,藺燭雪微微睜眸,目中卻有了一瞬的迷茫。
“藺公子?”桑夜擔心的到了他的面前,不明白他究竟為何會突然昏迷過去。按說藺燭雪手上的傷雖重,卻也本不該流那麽多血,更不該如此虛弱才是。
藺燭雪唇色煞白,由着桑夜扶起,卻輕輕握住了對方的手,小聲靠在她耳旁道:“去丹藥房,将房中最裏面一個櫃子上的藍色藥瓶找來。”
桑夜聞言當即将藺燭雪扶上床休息,自己則立即往丹藥房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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