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三界門

田恕是個長相十分普通的男人,掉進人群就找不到的那種,俗稱大衆臉。

大衆臉自帶一張寬厚老實的臉,看起來就是個老好人,也看起來就好欺負。

他是一只田鼠精,日常混跡在一念天,算是半個本地人。

前陣子聽說人間萬重大山深處某地突發坍陷,貌似有秘境出現的征兆。

不少妖魔鬼怪偷偷溜過去瞧一瞧,打着說不定能分一杯羹,撿點小東西就算賺了,什麽也賺不到就當去人間旅個游的心思自以為偷偷摸摸地過去溜達了一圈。

結果是真的旅了個游。所有人在山中尋尋覓覓大半個月,愣是什麽都沒有發現。

田恕也曾是尋寶大軍中的一員,自然也是兩手空空,铩羽而歸。

他在前兩天月圓夜趕回了一念天,習慣性地先去了街盡頭那家門口有株千年桃花樹的酒坊。

酒坊的老板娘蛇妖姐姐告訴他,今天竟然是三界門收徒的日子!

一念天,三界門。

三界門是三界元首——仙君清虛,妖尊瓊岐,鬼後蓮骨——共同創辦,坐落于一念天的正中方位。

它的環境好則好,收徒标準亦是高。

非是王公貴族、世家之後,也得是芸芸衆生之中的佼佼者。

而衆人所說三界門十年一開山,其實也不然。十年只是個虛指,具體十年九年,亦是十年十二年,不定。

這具體時日一般人更是不會知曉。就連蛇妖姐姐這條“地頭蛇”也是開山前三天才得知的消息。

田恕自知平庸,但好男兒誰無成才夢。機會如今是擺在面前了,他五十年華好田鼠,就當是去見個世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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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的一念天盛況空前,光是界門入口就要擁擠到爆。

街道攤販紮堆擺攤,吆喝聲不絕于耳,酒樓酒肆更是座無虛席。

守門人哭面和笑面今日也還是在門前親自守候,但身邊出現了一批同樣穿着黑袍的下屬。

黑袍人們帶着統一的玄鐵面具,有條不紊地檢查,收晶石,遞鬼火燈。

一念天與通達三界的門只在滿月夜開放,憑着一盞鬼火燈作為通行憑證。今日恰逢盛事,門被強行打開,由此往來的皆是上述所說的王公貴族、世家之後。

普通人則一律被拒之門外。

田恕屬于幸運的那一挂,兩天前他提前進來了,因此也覺得自己更有理由去見識見識那收徒盛事。

去的路很好找,不說一念天的正中方位三界門,多少人來來往往在門外徘徊過,一臉豔羨地路過過,人群的湧向就是他的目的地。

他走着,在路上就注意到了那位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赤紅色繡赤金祥雲紋束身錦袍,頭上用同款赤紅錦緞束發。

他眉飛入鬓,眼似桃花。雖還年幼,但眼神之中已稍見銳意。

少年鼻梁挺翹,唇紅齒白,因初及志學之年,臉上還帶着些嬰兒肥,更顯可愛。

好一個紅衣翩翩少年郎!

此刻少年正垮着一張俊臉不滿地跟身邊拉着他的手的男子說着什麽。

那男子穿着一身雲緞錦袍,身姿挺拔,器宇軒昂。因扭頭與少年說話正背對着他,所以田恕也看不清楚那人的樣貌。

但僅憑那舉手投足之間的風華就可見一斑。

田恕盯着人瞧了好一會兒,直到被那個紅衣少年兇狠地瞪了一眼才回過神來,連忙塌肩縮背,微微佝偻身體将自己隐在了人群裏。

“那個人怎麽回事?”朗元禮皺着眉頭道:“他是不是又是烈家派來的?一直跟着我們,還盯着我們看了好久。”

“一只田鼠精,可能只是同路罷,他們應該不會愚蠢到在今天動手,”朗淩月頭也沒回地說。

三界門就在眼前,這是一座占地遼闊的學府。外圍是一圈白牆黛瓦,将裏頭的風景遮擋的嚴嚴實實。

恢宏的建築籠罩在巨大的結界之下,平日裏只有三界門內的人才能夠出入。

今日,門口的結界被撤下,三位元首親自坐鎮,招收弟子。

大門是朱紅色,開三扇,上面鑲嵌金色晶石,組成了繁複的防禦法陣。門上懸挂一塊匾額,上書“三界門”三個大字,乃是清虛仙君親手執筆。

門外設三級階梯,再往前是兩座鎮府火麒麟玉石像。

此刻學府正門大開,自門口往後沿着圍牆排着冗長的隊伍。

周圍有來來往往的行人向他們投來無數的探詢目光。

門口隊伍兩側,兩名腰間懸挂着白玉腰牌的年輕男子,他們正在檢查排在隊伍最前頭的那個人身上有沒有攜帶違禁物品。

朗淩月帶着朗元禮排在了隊伍最後,這一下子就離了大門幾百步遠。

狼崽子登時不幹了,從早上出門起就垮着的臉這會子更臭了,他不滿的說:“我們非得在這裏跟着這群人一起排隊?”

“不然你想怎麽樣?”朗淩月扭頭看着他。

朗元禮道:“你知道我身上什麽都沒帶,你就不能直接帶我進去?”

朗淩月道:“不能,我可是師尊座下頭號遵紀守法的好弟子。”說着他竟然丢下元禮兀自往前走去。

朗元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二哥的背影,聽那人可惡的聲音自前方傳來:“況且,排隊的只有你一個人,我就先走一步了,我的好小寶~”

他背對着元禮甩了甩腰間懸挂着的白玉腰牌,一如門前兩個檢查的師兄腰間挂着的一樣。

學牌,這是三界門弟子的身份标識。

馬上,他也會擁有一個,通體純白,靈玉載體,擁有繁複而精美的靈陣,上書“朗元禮”三字。

而現在,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朗淩月離去,無奈地站在隊伍裏幹瞪眼。

不是沒想過掏出脖子上挂着的紅寶石鑰匙頭也不回地離開。可離開這兒他又能去哪兒?

現在狼族內部動蕩,烈家一部心懷鬼胎,走錯一步就可能招惹麻煩,像那天晚上的事時刻都可能再發生,他沒有那個運氣天天都能遇上一位“鬼帝之子”來救自己。

那回家?

母親會拎着燒火棍打斷他的腿,然後毫不留情地将他扔回這裏來。

這簡直太可怕了QAQ

他默默地将放在胸前的爪子縮了回來,委屈巴巴地老實站在原地排隊。

身後隊伍已經又排了一長串了,前面的進展卻十分緩慢。

突然,身後隊伍開始騷動。

元禮回過頭看,一個身體魁梧的絡腮胡大漢突兀地站在隊伍旁邊,他身邊站着的正是之前在街上盯着他和朗淩月看的那只田鼠精。

田鼠精原本是站在隊伍裏的,這會兒功夫被大漢粗魯地一把揪了出來,大漢自個兒走進了隊伍,站在了田鼠精的位置上。

田鼠精瞪着眼一副驚恐的表情,塌肩縮背,在原地瑟瑟發抖,愣是一聲也不敢吭。

元禮皺起了眉頭。

大漢身後排着的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看到這一幕也是皺緊了眉頭。

“看什麽看!老子排這幹你們什麽事!”大漢壓低聲音咆哮着,揮了揮他沙包大的拳頭,向那個年輕人兇狠地瞪了一眼。

沒有一個人出頭,今日是三界門收徒的大日子,打架鬥毆可不是學府裏的師父們希望看見的。

況且這事兒又不關他們什麽事,坐地吃瓜,靜待後事如何發展才是貴族們該做的事。

“你插隊了。”他身後的那個年輕人突然說,聲音有些輕,但确實出頭了。

大漢猛然轉身,惡狠狠地看着年輕人,他将拳頭舉到自己的面前捏地咔咔響,表情猙獰地看着離自己不足一臂距離的人,末了咧開嘴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

那個年輕人看上去還想說什麽,但目光一動,終究還是忿忿地閉上了嘴。

大漢不屑地一笑:“呵……”然後心安理得地排起了隊。

元禮目睹了全程。那只田鼠精微微抖着還站在原地沒動。

他突然從隊伍裏走了出來,走過去将田鼠精一把扯了過來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長長的隊伍鴉雀無聲,衆人臉上挂着一副類似擔憂其實又像看好戲的表情伸着脖子張望。

就連假裝路過實則一直拿好奇目光探看這群世家公子哥兒的路人,這會兒也停下了慢悠悠挪動的腳步。

元禮又往回走,他心想,打一架,打的過就揍他一頓消消氣,打不過就跑,剛好回家,他母親肯定是站他這邊的,說不定還會為了他去派人過來再揍這個莽漢一頓。

他走的雄赳赳氣昂昂,走得那個瞪着他的大漢怒目圓睜。周圍的人默契地往後倒退幾步讓開一小片空地。

那個年輕人看上去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說話,只是給了元禮一個眼神,這種情況,今天的場合,還是适合息事寧人。他也默默地後退了兩步。

元禮沒有接收到那個眼神,成功地在大漢面前站定,兩人體格懸殊。

這邊絡腮胡大漢肌肉虬健,宛如一座小山。

再看朗元禮,少年紅衣收腰收袖,正是長身體的年紀,身量更顯纖細。

這要一拳上去,小少年還不得立時飛出五裏地?衆人激動地看着這一觸即發的一幕,然而一個出來勸架的都沒有。

“砰——”

那個大漢原地倒退一步,立刻重重一蹬腳站穩,氣的滿臉通紅,揮舞着拳頭撲過來就要揍他。

事發突然,衆人只看到紅衣少年迅猛地飛出一腳踹在大漢的腹部,那被打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下一秒,在大漢反擊之前,那抹赤紅色的身影就已經風一般地扭頭就跑。

狼崽子邊跑邊摸到自己胸前的紅寶石鑰匙。花海,花圃,他就要回家了。

再見了诶,二哥,您一個人好好蹲這兒學着,我要回歸母親的懷抱啦!

“砰——”

多麽熟悉的聲音。

他迎面撞上了一個堅硬中帶着溫軟彈性的牆!

作者有話要說:

元禮:為你酷,為你狼,為你哐哐撞“肉牆”!寶貝兒們,快來收藏收藏(酷酷臉)

前文昨天稍作修改,将元禮13歲改成了15歲。

古人15歲束發,稱作志學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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