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張旸就像一條藏在陰暗角落裏的毒蛇,露出滲滿毒液的牙齒,瞄準葉河清伺機咬他一口。
葉河清的手機又陸續收到好幾條不堪入眼的騷擾短信,他一條一條删除幹淨沒再多看,黏在背後的目光充滿怨毒,教室裏的空氣悶熱,葉河清額發慢慢濕了一層,也許是氣溫悶熱所致,也許是受到張旸的恐/吓影響。
兩堂課在煎熬中拉長度過,葉河清一下課就收拾好書包,頭也不回地向外疾步走。薄薄的短襯衣濕了一些布,貼在脊背窺見一絲年輕人皮肉的顏色。
年輕人的皮肉,不光看,摸起來手感也是好的。張旸目光陰鹜,葉河清收拾東西出了教室,他緊随在後。
葉河清腿腳一瘸一瘸地疾走,腰背卻立得筆直。他走到停車場後已有些微喘,準備給車開鎖,發現租來的小電瓶輪胎讓人做了手腳,兩個輪子幹癟,明顯把裏面的氣全放了出來。
而會做出陰暗卑劣手腳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學生們放學離開,停車場漸漸空了。葉河清朝校門口的方向走,這所夜校的設備比較陳舊,通往門外的小道超過一半的路燈都沒亮。
未經修繕的路燈偶爾漏出明暗交錯閃爍的光線,光線把小道截成一段一段的,樹葉蔭濃,風挲挲吹響。慢慢的,另外一道出現的腳步聲與他走路發出的聲音重疊。
葉河清回過頭,張旸笑嘻嘻的對他招了招手,經過黑暗的路段,嘴巴故意發出詭異又得意的叫聲,罵他□□。
張旸就像一個游蕩在黑暗裏的魔鬼,仗着自己家裏暴發戶的背景,對葉河清這個沒什麽背景身份的殘疾人進行辱/罵。
“臭女表子,以為把賣屁/股賣給霍家就能脫離我的範圍?”
葉河清喉嚨緊了緊。
“霍家兩兄弟都在搞你是吧,你怎麽這麽賤,女表子,MD,是不是因為老子一個人所以滿足不了你?”
葉河清捏起來的拳頭也緊了緊。
“你這女表子要被霍家那兩兄弟玩爛了,老子現在不屑玩你,但還是要罵你!”
葉河清整個身軀進入緊繃的狀态,像一把蓄滿狀态随時身寸出去的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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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頭,遠望幾乎遮在雲層裏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周圍環繞着一圈淡淡淺銀色的光輝,蟬聲在月夜下依然聒噪地吵鬧。月色真美,他想。
他聽不到張旸的謾罵,張旸更肆無忌憚,打開手機攝像不緊不慢地跟在葉河清身後拍攝,對他進行精神方面的欺壓。
整個過程是緩慢的,張旸自從盯上葉河清,沒像以往用錢砸人,砸錢不行就來硬的。強迫葉河清的行為他很少做,他享受欺壓葉河清的過程,喜歡看他明明害怕卻故作堅強的樣子。
葉河清報不了警,這是他進入社會校園中,遭受的第一次也是時間最長的校園暴/力。
成年人的世界,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一套生存法則。這套法則辛苦,殘忍,需要更多的毅力。
葉河清奈何不了張旸,這是他的無奈,同樣是習以為常的一種悲哀。
葉河清順利乘上回家的公車,張旸沒有再對他進行跟蹤拍攝。回到熟悉的舊平樓,葉河清看着亮光的三樓,從敞開的窗戶稍微看見屋內的白熾燈。
他吐出壓聚再胸口的濁氣,上樓。
門口開着一條縫,葉河清眉頭輕皺,旋即露出一口笑,面容平靜純摯。
“小照,我回來了。”
剛推門,葉小照正扭着拖把拖幹淨地板的水漬。
“哥,我早上才拖過。”葉河清伸手去接,葉小照遞給他拖把,鬓角流了點濕汗,身體散發淡淡的皂角香氣。
葉小照說:“洗完澡想動一動,今晚把地拖了明早就省去這些功夫。”
葉河清擡頭給了他一點責備的眼神,嘴巴不高興時微微鼓起:“你去休息,剩下的交給我。”
葉河清腳不方便,幹活卻還算麻利。他躬起腰身把地板沒濕的邊邊角角都拖了遍,汗珠沿額頭滾落,葉小照一直看着他,就叫:“快過來。”
說完,葉小照把冷風機轉向葉河清的方向對準他吹。
“涼不涼?”葉小照先問,又說,“我往裏面加了點冰塊,吹出來的風會爽快點。”
葉河清臉頰跟脖頸都汗津津的,皮膚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動了動。葉小照用手去碰了一下,葉河清非但沒退縮,還把脖子伸長,享受葉小照替他擦汗的感覺。
他眯眼,拖了張小凳子坐在沙發下。小板凳比沙發矮一截,很方便把腦袋靠在葉小照腿上。
葉河清開始跟葉小照分享一天攢下的快樂。
“小照,我今天學會游泳了。”
“霍家的房子很氣派,像電視機裏演的,就是那些有錢人的大房子。裏面阿姨做的甜點味道很好。泳池大,我繞着泳池游一個來回都沒有問題。”
他掀了掀眼皮,鴉黑的睫毛一刷:“本來打算拍幾張照片回來給你看,但好像這麽做不太好。”
葉小照不在意葉河清說的大房子有多氣派,裏面阿姨做的甜點再好吃,味道也不如自己弟弟每天早上用小米熬的粥。但弟弟既然說了,他就順便在腦海想象了一番。
葉河清把頭枕在葉小照腿上,他困了,就起身去衛生間洗澡,洗完出來,葉小照也回了房間休息。
客廳留了一盞小臺燈照明,葉河清坐在沙發中間靜思,一會兒看客廳周圍,一會兒看葉小照卧室門口。
差不多十一點,他才把洗過的衣服送到露臺晾曬。
晚風飄來香煙的氣味,一點猩紅的光源在露臺角落閃現。葉河清晾好衣服吓了吓了一跳,他默不作聲地望着黑暗的角落,出聲問:“誰在那裏。”
黑影中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鄰居舉着手指夾的香煙:“吓到你了?”
葉河清站在光源中,以他的角度發現平時眼中憨實的鄰居看着竟然顯幾分猙獰。
他心底驚訝,說:“怎麽晚了還抽煙嗎。”
鄰居吞雲吐霧的:“抽煙就是為了爽快。”
“你哥哥休息了?”
葉河清眼神慢慢有了戒備:“嗯。”
“八月的天更熱啦,小弟你也快去休息吧。”
葉河清感到莫名的不安,一晚上都處在心神不寧的狀态。
今早葉小照要去醫院做透析,葉河清照例請假,店長在電話裏的語氣聽着不太友好,他頻繁要假,盡管只有小半天,但沒有哪個當老板的對他這類的底層員工大方。
葉河清說:“中午我加班。”
葉小照見他心事重重,就說:“哥自己也能去醫院,我要是店長,也不樂意自己手底下的員工三天兩頭就要假。”
葉河清搖了搖頭,收拾好要帶去醫院的物品。
“我只有一個小照,工作沒了還能找。”
葉小照臉色微沉,葉河清過去牽着他:“小照,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葉小照收起眼底的情緒,“算了,先去醫院。”
葉小照的病情越拖越嚴重,醫生建議由每周兩次的透析加到一周三次。
醫生說這番話兄弟兩個都在場,葉河清臉色沉重,葉小照倒沒多餘的表情變化,他淡淡點頭,說:“那就一周三次吧。”
“醫生,還沒有跟我哥配型合适的腎/源嗎?”葉河清主要關心的問題只有一個。
醫生嘆氣,葉河清見他似有隐瞞,等葉小照去做透析,單獨進了辦公室,問醫生怎麽回事。
“前幾天出現一個配型适合的腎/源。”
葉河清面露喜悅。
“但有位公子需要這顆腎救治,跟你哥差不多的情況,都不能再拖了。”
醫生的話模棱兩可,具體是哪位公子并無透露,但也讓葉河清聽明白了。
他靜默地點了點頭,離開辦公室後,挺得筆挺的肩膀腰背瞬間佝偻。
葉河清靠在牆角喘氣,為自己的無能和無力深感挫敗。
已經有機會擺在面前救救小照,可是他沒辦法抓住。
葉小照做完透析,發現葉河清眼角有一點紅。
“弟,過來。”
葉河清慢吞吞地移過去,葉小照虛軟的手環在他頸後,拇指一下一下貼在他眼睑周圍摩挲:“別因為這件事流眼淚。”
葉河清發不出聲,牙齒咬在嘴唇下。
七月了,窗外的天越來越晴朗,湛藍無垠。可他成不了葉小照的天,似乎不管怎麽努力,都沒辦法為他支撐一個健康的未來。
“小照……”
葉小照斷了他的話,剛做完透析,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呼出來的氣一絲一絲的,很輕很輕:“也就是無非還要等,不要露出我一副快死的表情。”他對葉河清笑了笑,“我現在還沒有老天把我命受回去的預感,再等等,說不定下一個适合我的腎就出現了。”
葉小照還說:“這輩子你像我的哥哥,以後有機會,不管名分還是生活,一定讓我來當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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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修。
最後一句不是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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