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2房東上門
童彤趕緊過去開門,聲音沙啞疲憊,語帶歉意:“對不住,昨日病了,睡了一天,這才起來。”
看見房門打開,劉音下意識撫弄了一下自己新做的卷發造型,紅唇吐豔時尚穿搭,雖說已經是三十出頭,卻盡顯成熟女子風韻。
“何先生,可否讓我進來說話?”劉音的态度少有的客氣,與平日裏催繳別家房租的兇狠包租婆的模樣判若兩人。
童彤将房東讓進房內,屋子裏除了一把舊椅子,就只有雙人床能坐。總不能讓穿了一身靓麗裙子的房東姐姐蹲坐板凳。擦了擦椅子上的浮灰,果斷将這正經座位讓給了房東。
童彤坐在床邊,何小路搬了板凳依偎在爸爸身旁,父子兩人都是一水的乖巧模樣。
自打進了房門,劉音的眼睛就盯着何連天,目不轉睛。雖說這位何先生剛死了老婆還帶着個小拖油瓶,沒學歷沒固定工作,不過這容貌那是堪比港臺影星絕對一等一的顏值,光看看就很養眼。
童彤攥着剛清點完的全部家當,八十三塊五,尋思着該怎麽與房東姐姐交涉:“劉姐,我……最近沒接到什麽活計,這房租能否寬限幾日?”
劉音一聽就火了,秀色可餐也不能真頂飯,房租拖欠有第一次就有二回,這個口子絕對不能開。她面色一沉,抱怨道:“當初看你們可憐,只收了一個月押金,說好了每月1號交當月的房錢。三百五十塊一個月,這裏可是帝都,外邊那些正規小區的單間少說也六七百一個月,附近哪裏找我這麽便宜又好的房子住?”
居然才三百五十塊就能住單間,還是C大附近的,的确已經很便宜。童彤在C大讀書的時候也差不多是2000年前後,聽出去租房的同學說過附近正規小區裏單間八百塊。平心而論,房東劉姐這話相當在理。
“劉姐您真是個好人。我知道欠房租是不應該的,只是您暫時也用不到這三百五十塊,能否再寬限我幾日?”童彤留了個心眼,沒說自己想去做小生意,只裝作忠厚老實的模樣言道,“我前兩日在工地打工,工頭一時手緊本來月底發錢結果拖了工資,他許諾也就是再延後三五日,哪怕甲方不給錢,工頭自己墊錢也先給我發。”
劉音以前也聽其他房客說過類似的理由,目前帝都大興土木,各處工地熱火朝天,少有敢拖欠工資的,最多是延遲一兩個月肯定補齊,況且何連天以前從未拖欠過房租。
被帥哥眼巴巴看着,她不免有點心軟,卻并未吐口答應,轉而說道:“其實你何必去建築工地賣傻力氣?四處打零工朝不保夕的。我和你說過,我表哥在城裏體育館那邊開了一家酒吧,像你這樣的容貌,又有我的面子,推薦你去當侍應生準行。那地方燈紅酒綠吃香的喝辣的,只要你放得開肯上道,有的是機緣認識富家女……到時候,要什麽沒有?最起碼晚上房錢都省了,說不定一步登天,再娶個有錢的老婆。”
“那小路怎麽辦?酒吧工作要在晚上的是不是?”童彤聽得瞠目結舌,臉上表情絕對不是裝的。
童彤內心深處對于這種憑顏值混軟飯的前景展望,實在是……不看好。也許原身最終可能被逼無奈會走那條路,她卻知道自己不可能。身為醜女那麽多年,她就不是那種活潑外向放得開的性格。唱歌跳舞吃喝玩樂都不是她擅長的領域,難道和酒吧裏的客人聊高等數學微積分和凝聚态物理麽?雖然現在外表是個男人,內心卻依然是女性,昧着良心招惹女人她做不出來,找男人玩純愛,這事現實壓力大她也一時也難以接受。
何小路似懂非懂聽着大人們說話,并不敢插嘴。不過聽房東阿姨勸爸爸再娶老婆這事,他本能就有一點點抗拒。
“爸爸,不要後媽。”何小路抱着爸爸大腿,小聲懇求。他聽親媽說過,往往有了後媽親爹也會變後爹,何況……
劉音見何連天面露難色,又沒明顯拒絕,以為有戲,就繼續說道:“我說你也是太實在了,小路又不是你親生的。陳瑩當時就是看中你無親無故又長得好,人老實肯賣力氣,才百般溫柔籠絡你與她扯了證,無非是給小路上個帝都戶口。想當初陳瑩一個人大着肚子跑到我們這裏,從來沒提過孩子親爹是誰,到她出車禍丢了命,那死鬼男人也沒出現過,孩子肯定來路不正的。陳瑩走了,她留下的這個拖油瓶,你難道還要替別人養一輩子?早早送去福利院,你也落得單身自由,再找個好女人正經過日子。別被這孩子耽誤了。”
童彤記憶之中原身就當何小路是親生的撫養,一直回避這孩子的來歷。可是到劉音提起的時候,她不得不承認,何小路的确是亡妻陳瑩婚前的私生子。結婚後,何小路才有了名字,算是父母雙全上了帝都戶口。
說起這個戶口,何連天的身份證顯示竟然還是110開頭帝都遠郊縣石旮旯村第一大隊。他自幼父母雙亡,吃村子裏百家飯長大,十三四歲就不念書了各處打零工。最初進城裏在工地幹活也是因着老鄉介紹,可惜幾個工地都在拖欠工資,好多都承諾說年底肯定補齊。何連天又才四處奔波着幹些雜活臨時添補家用,若不是拖家帶口,他可能就去擠工棚了。
何連天是一年多前,在一個大雨天,與何小路的母親陳瑩相識。陳瑩不是帝都戶口,那一晚冒着雨抱着發燒的兒子去私人小診所就醫,何連天則是工傷磕碰了手臂,就近在診所包紮。工友們當時都說陳瑩不是正經女人,有人看到她經常晚上濃妝豔抹出來,在靠近工地的街上徘徊。
何連天卻不知為什麽,心動或是心疼,打着自己的傘,送陳瑩和她兒子回家。又被陳瑩以感謝為由留飯,喝了幾口小酒,再睜眼兩人就睡在了一起。
那是何連天的第一次。他驚慌說到會負責。陳瑩卻說,他來就行,只要是他,就不收費。
何連天卻固執地說:“我娶你,養你,你兒子就是我兒子,我們好好過日子,行不?”
陳瑩當時哭了好久,并沒有答應。
何連天在這事上格外堅持,一來二去處了小半年,他将自己掙的錢都給了陳瑩,陳瑩也居然沒有再晚上出去溜達,兩人終于在城中村這個片區扯證,出租房裏擺了簡單酒席結了婚。
有了結婚證,何連天本來是自己一個戶口本,帶着陳瑩母子回村裏添人口,陳瑩因着是外地身份證號也沒其他手續,帝都管的嚴不給辦夫妻投靠帝都戶口,她兒子卻因年幼落在了何連天戶口本上,正經有了帝都石旮旯村的戶籍。官方規定等着陳瑩年滿45周歲,且兩人結婚滿10年,陳瑩才能進到何連天的戶口本上。
結果正式結婚還沒滿一年,陳瑩就車禍意外身亡了。
“爸爸,路路乖乖的,不要丢下路路。”何小路緊緊抱住爸爸的大腿。
自從他有記憶以來,爸爸媽媽就生活在一起。雖然媽媽偶爾也會偷偷說,何連天不是他生父,告誡他不要太任性,不要給爸爸添麻煩。但是在何小路心中,那個會在外邊努力工作,掙的錢全都交給媽媽,還帶好吃的回來的男人,就是他的爸爸。他才不要那個素未謀面的生父。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找工友先借點錢支付這個月的房租,可以麽?”無論何連天當年怎麽想的,眼前童彤又怎麽舍得抛下這麽乖巧的何小路呢?三百五十塊而已,哪怕今晚僅有八十幾塊做本錢,但是以她想到的那個賺錢的主意若進行順利,明天未必沒錢交房租。
劉音微微一笑:“明天,也不是不行。其實啊,你長得這麽帥,今天晚上要不要考慮到姐姐家裏坐坐,聊聊人生?你姐夫正好不在家,說不定咱們兩人心意相通了,以後姐姐的房你随便住。”
去房東姐姐家裏坐聊人生?雖然有可能真的減免房費,童彤卻真沒那個膽子挑戰有夫之婦,每個人都有底線的。她假作聽不懂劉音的暗示,只鄭重說道:“多謝劉姐厚愛,我今天晚上這就帶小路找朋友借錢,怕是不能陪你了。”
劉音剛才也就是随口一說,她可是真有老公的,只是老公去南方做生意,一年有半年都不在家,誰知道外面有沒有別的女人。她與租客們三五不時說些葷段子,聊以慰藉而已。眼下只是感慨,世上居然有何連天這種好看又老實心甘情願養別人兒子的男人。
她不免帶着幾分同情仗義道:“姐姐就知道你是正經男人,之前那些話你當沒聽見,也別往心裏去。你可不知道有些渣男,成日裏想着倒貼錢也占姐姐便宜。看不打死他們。以後你若是真有什麽難處,就和姐姐直說。”
“借錢可以麽?”童彤抓住機會,羞澀開口。
劉音搖搖頭,場面話誰都會說,非親非故的,怎麽可能借錢給外人?她果斷拒絕:“姐姐就靠這棟樓的房租過活,小本生意而已。晚交一天半天的房租可以談,鍋碗瓢盆可以借你,別的就別想了。對了,那電飯鍋好用吧?進口的高檔貨值不少錢呢,用的時候可要小心。如果這月交不上房租,下月你走的時候別忘了還我。”
恭恭敬敬送走了房東,小心收起了價值連城的進口鍋,一看表已經7點多了。童彤急忙揣好了錢,從衣櫃裏拿出當年陳瑩用過的一條大紅色毛圍巾,抱着滿臉不安的何小路出了門。
“爸爸,不要丢掉路路。”何小路緊張大叫,小身體不安的扭動着,眼睛裏全是淚水。
“別哭,爸爸是帶你去賺錢。”童彤輕輕拍着何小路的脊背,安撫道,“爸爸答應過你媽媽,不會丢下你。別管別人說什麽,你就是爸爸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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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