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110.紅了臉(萬更) (1)
鐘未央略微主動,沒有絲毫抗拒。
當衣裳淩亂時,司徒明反而呼吸緊張起來,身體上的所有線條都繃緊起來。
心窩裏像是被注入暖流,冷熱交彙的感覺會讓人心跳加速。
感知裏已經沒有了時間的概念,一秒鐘的流逝會讓人感覺有一千年之久,可是一千年又有很久嗎?當然沒有!兩個人的眼裏只有彼此,完全忘了時間!
心裏像被注入了滾燙的海潮,似歡愉,似痛苦,皮膚相貼時,像烙鐵,分開時,像風吹火種。
當身體裏的海潮退散,兩個人像兩條海魚,滿身汗水,鹹鹹的味道,和海水一模一樣。
沒有情話,沒有呢喃,此刻只有呼吸,清晰的呼吸,像海浪響徹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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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鐘未央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同,吩咐丫鬟們提熱水到浴房,她自顧自地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并沒有扭扭捏捏地去和他眉目傳情。就好像今天還跟往常一樣。
丫鬟們把熱水提進浴房裏,然後就出去了。她們也都沒覺得今天有什麽不同,因為往常鐘未央偶爾也會在早上洗個澡。夏天的時候,早上沐浴一番,會讓她神清氣爽,洗去睡眠帶來的慵懶之氣。
今天的司徒明比鐘未央更慵懶,在鐘未央起身的時候,他也跟着醒了,因為他驟然感覺到溫暖、舒适的懷抱一下子空了,他剛要伸長手臂去摟鐘未央的腰,可是在鐘未央掀開被子的一瞬間,他的眸子就一眨不眨地定住了,定格在一抹鮮紅的可疑痕跡上。鐘未央沒有回頭,所以她沒有發現,司徒明的表情很呆愣,傻乎乎的,混合了驚訝和疑惑不解,還有朝霞般的臉紅。
司徒明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鐘未央從浴房出來了,他好像還在做夢,沒有清醒。
鐘未央也不理他,自顧自地去讓趙嬷嬷幫着梳發髻,做着去請安的準備。
司徒明并沒有一起去青梅院。鐘未央和恩姐兒請完早安回來時,發現司徒明還在屋裏,并沒有出去。
司徒明正坐在西側屋的炕上,身姿挺拔、俊逸,但是臉色像喝醉酒一樣,泛着紅暈。
鐘未央回來後,一眼見到司徒明,心裏有一瞬間的驚喜。她沒有急着去吃早飯,而是吩咐丫鬟們去把盆景都搬進來,整齊地擺在桌上,足足有十盆,而且每盆都不一樣。
這些盆景是趙大昨天送來的,依着鐘未央的眼光來看,這些盆景的模樣都不俗,彎彎曲曲中,都有獨特的姿态和精巧,每一盤都是一道濃縮的風景。
眼前有榆樹、羅漢松、雀梅、榕樹、五針松、銀杏樹、石榴樹、三角楓、碧桃樹、山茶,有山有石,有的像拄杖的仙翁,有的像婀娜多姿的仙女,有的像華蓋,有的像長犄角的梅花鹿……頗有趣味。
鐘未央想讓司徒明再幫着鑒賞一番,如果連司徒明都覺得這些東西比較珍奇的話,那麽她就可以放心地拿去送人了。畢竟兩人成長的環境不一樣,鐘未央覺得司徒明的眼光應該會比自己更挑剔一些。
“我想把這盆羅漢松送給二嫂,你覺得怎麽樣?好看嗎?”鐘未央很謙虛地詢問着。
司徒明臉頰上顯現着兩抹潮紅,表情很不自然,目光并不看盆景,卻盯着鐘未央看,偏偏眸子裏只有深沉,臉上并沒有表情。
鐘未央原本臉頰上沒有異樣,但是突然看到司徒明紅了臉,她便也忍不住紅了臉,變得滿臉朝霞。她臉紅不是害羞,還是因為腦中的回憶,憶起晚上的親密事,她不由自主地就感覺全身都在發火燒。
兩人臉頰上都染着紅暈,像燒着兩團火焰,對視了片刻,司徒明突然把目光看向羅漢松,說道:“挺好看。”嗓音不自然,帶有明顯的嘶啞和低沉。
鐘未央逃避一樣地轉過身,吩咐丫鬟去傳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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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司徒明出門去了外院。
鐘未央一個個地吩咐丫鬟,讓把山茶盆景送去青梅院給國公夫人,把三角楓盆景送去秋爽軒給五少夫人,把石榴樹盆景送去仙音軒給六少夫人,把碧桃樹盆景送去珍棋閣給司徒玥音,她暫時不打算送東西給大少夫人,因為懷孕的人忌諱特別多。吩咐完之後,她就讓婆子端上羅漢松盆景,打算去瓊玉軒看望二少夫人。
不得不說,生活裏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鐘未央帶着一群丫鬟、婆子走到瓊玉軒門口時,意外地遇到了怒氣沖沖的二少爺司徒駱!司徒駱原本生得玉樹臨風、美顏如玉,一笑起來,可謂是風吹桃花一樣的感覺!但是此時,他眉眼間布滿了惱怒和厭煩!鐘未央第一次見到發脾氣的司徒駱,表情忍不住帶有驚訝。
司徒駱看了鐘未央一眼,變得面無表情,沒有說話,徑直就走了。
鐘未央帶着丫鬟站在門口,思考着要不要走進去,想了想,她決定下午再來,這會子要是走進去,二少夫人和白嬷嬷估計會看她不順眼。她來送禮物,原本是一件好事,她可不想得不償失!就在她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白嬷嬷突然出現了!白嬷嬷其實并不知道鐘未央來了,她是特意跑來追二少爺司徒駱的。
事情追溯到一刻鐘之前,故事的情形是這樣的:二少爺司徒駱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更沒有憐惜二少夫人生病的柔情,幾乎是毫無預兆的,他突然就砸碎了手裏的茶盞,怒氣騰騰地指責道:“你除了會寫字念詩,你還會做什麽?既然管家管不好,你就幹脆不要管!這些日子,你鬧出的笑話難道還不夠多嗎?這次竟然惹得滿府的姨娘都鬧事了,說你貪污銀子!連累得我面上也不好看!更忍無可忍的是,你竟然連兩個孩子都管不好!你少在我面前裝病,從明天起,墨哥兒搬去外院住,以後墨哥兒的事情,你一概不許插手!蠢婦!”二少爺司徒駱狠狠地揮起手,甩了一下雪白色的廣袖,把雙手背于身後。二少夫人閉着眼睛流淚,一句也不反駁。
唉!鐘未央來的時間很不巧!
白嬷嬷驚訝地看着鐘未央,立馬滿臉通紅,覺得自己和二少夫人都失了面子,竟然讓九少夫人看見了這樣不堪的場面。
鐘未央也覺得尴尬,但是她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心平氣和地說道:“白嬷嬷,母親很關心二嫂,特意囑咐我多來陪二嫂說說話、散散心。我今天特意帶了一盆羅漢松盆景來,不知道二嫂會不會喜歡。”
白嬷嬷面色尴尬,很不自在地說道:“九少夫人請進來。”
鐘未央臉色沉靜,沒有表露絲毫笑意,平靜地說道:“我下午再來。嬷嬷先別告訴二嫂我來過的事。”
白嬷嬷猶豫地點點頭。
鐘未央舒出一口濁氣,帶着丫鬟們、婆子們,毫不猶豫地轉身回去了。
鐘未央不喜歡看別人的笑話,最怕遇上別人的倒黴事,她既不喜歡做知心姐姐,也不願意去做那個撞在槍口上的、被遷怒的“出氣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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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歐陽公子邀您去左将軍府裏下棋,特意交代說,得了一壇好酒!名字叫綠蟻酒!”迅風笑嘻嘻地跑進書房裏禀報。
司徒明頭也不擡,臉的前面擋着一本論兵法的書,他聲音嘶啞地說道:“改日再去。”他剛才正在發呆,眼前擺着書,但是一個字也沒有看進眼裏去,腦子裏想的都是鐘未央。
“爺!國公爺讓您立刻去鐵馬軒!”迅雷慌忙跑進來禀報。
司徒明二話沒說,放下手裏的書,就大步地走了出去。
鐵馬軒乃是國公爺在外院裏的書房!名字取自“金戈鐵馬”一詞。“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國公爺骨子裏裝着将軍的豪氣!“鐵馬軒”這三個字就足以名震京城,那些達官貴人們個個對此津津樂道,那些沒有見識過此處的人,心裏都對這個地方懷着一片向往。
“父親!”司徒明抱拳行禮,仍舊嗓音嘶啞。
國公爺原本低着頭在寫字,一聽見司徒明的聲音不對勁,他便好奇地擡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盯着司徒明的臉看。突然,他哈哈大笑起來,非常豪氣地把手裏的毛筆以一道半圓形弧線的軌跡,幹脆利落地抛進了青玉筆筒裏,神奇之處在于,沒有絲毫墨汁濺出。
國公爺站起身,離開了書案,腳步沉穩地走到司徒明身側,伸出古銅色的大手,用力地拍了拍司徒明的左肩!
司徒明的肩膀震了震,而國公爺卻是站如松,身姿依然十分沉穩。國公爺笑着打趣道:“小九啊!你今天滿臉春色!難得!哈哈……不過,男兒志在報國,不可沉迷于酒色。”
司徒明對國公爺一點懼怕也沒有,板着臉,一本正經地答道:“兒子知曉。父親叫我過來,所為何事?”
國公爺臉上的笑意稍有收斂,換了副語氣,稍顯嚴肅地說道:“太後娘娘的千秋快要到了,你代我去一趟五臺山,為太後娘娘燒一柱頭香祈福,另外,把這串綠檀念珠帶去給靈鹫寺的悟淨方丈開光,切記要在太後千秋之前趕回來,到時候把開過光的念珠進獻給太後。”
很多古代貴婦人在中年時就開始吃齋念佛,過一種清心寡欲的生活,不知道是想一心向善呢?還是想洗去自己身上的半生罪孽?反正,太後娘娘也不能免俗,也處在這群信徒之內。
司徒明打開木匣子,看了一眼念珠,沒有絲毫猶豫,語氣堅毅地問道:“什麽時候出發?”
國公爺語氣铮铮地道:“今日是二十三,二十九出發!那天正是黃道吉日!”
國公爺對小兒子的疼愛是十分明顯的,交代完了事情,他又不厭其煩地叮囑了一番話,原本一個雷厲風行的漢子,此時變得有點唠唠叨叨起來。
司徒明習以為常,一面聽着國公爺的囑咐,一面在心裏默默計算行程的長短。出了鐵馬軒,他就去安排這次随行的侍衛,像點兵點将一樣,嚴肅地挑選了二十個侍衛。
安排好了正事之後,司徒明身姿筆挺地站在書案前,看着擺滿書案的紙卷,心裏驟然十分失落,身邊的空氣仿佛突然變得清冷了。他右手提起筆,剛想用作畫來平息心境。
迅風又笑嘻嘻地跑來禀報道:“爺!二爺今天休沐,邀您一起去醉翁亭喝酒、賞戲!聽說特意請了天音閣的旦角小花仙來!”
“不去!”司徒明臉上毫不感興趣,嚴肅地拒絕之後,他不耐煩地扔掉筆,他腳步潇灑地邁向內院的方向,內心裏毫無緣由的,他就是想去見鐘未央。
迅風和迅雷鼓起眼睛對視一眼,滿臉驚訝和不解。
上午的平蒙院裏陽光正好,合歡樹下清風徐徐,伴随着恩姐兒的稚嫩笑聲,滿院子的人都覺得高興。鐘未央摟着恩姐兒,坐在秋千上玩。
“九少爺回來了!”門口的婆子大聲問候着。
鐘未央轉過臉,看向走過來的司徒明,心裏默默地說着: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司徒明看了一眼恩姐兒,然後面無表情地看向鐘未央,沒說話,而是伸來了右手,意思十分明顯。
鐘未央沒有猶豫, 吩咐清江帶恩姐兒玩,她伸過手去,握住了司徒明的手,司徒明眸子裏驟然綻出一抹笑意,手上稍稍用力,拉着鐘未央靠近幾步,兩人并肩進了屋。
院子裏突然安靜下來,只有樹上的蟬和鳥雀還在不識時務地鳴唱着并不美妙的曲調。
恩姐兒抿着嘴巴,小臉上的歡快剎那間沒有了,大大的眸子呆愣地看着鐘未央和司徒明的背影,白嫩、微胖的小臉上,顯現着一臉的懵懂,暫時忘記了玩耍。
趙嬷嬷瞪大了略帶滄桑的眼睛,心裏不敢置信,但是她又描述不出來,這會子究竟是有什麽不一樣了!她心裏裝着滿肚子的疑惑,滿腦子裏盤旋着不對勁的感覺。
孫嬷嬷和其他丫鬟們都忍不住紅了臉。這是個保守的社會,就算是夫妻,也很少有當衆拉手的。在她們看來,鐘未央和司徒明的舉止太過親密了。丫鬟們低下頭不敢看,滿臉通紅,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混合了羞澀、豔羨、震驚、不敢相信、懵懂……
內室裏,圓桌旁。
鐘未央被司徒明抱起來,放在膝頭上。司徒明一手環抱着鐘未央的肩,一手緊緊摟着她的腰,低着腦袋,把臉緊貼着鐘未央的衣裳,埋在鐘未央的胸口處。
安安靜靜的,兩人暫時沒說話。
鐘未央眉眼間一片鎮定,兩手很自然地抱着司徒明。反正她覺得自己胸口還比較平,所以這個時候,她沒有感覺到絲毫緊張和不妥,倒是像很平平常常的老夫老妻的感覺一樣,平淡中洋溢着溫馨、溫暖。
過了片刻,鐘未央伸手摸一摸司徒明的耳垂,閑話一般地問道:“你這麽早回來做什麽?”
司徒明深呼吸一下,擡起頭來,直視着鐘未央的眸子,目光定定的,目不轉睛,低沉而嘶啞地說道:“等幾天,我要出一趟遠門。”
鐘未央眼睛一眨也不眨,問道:“幾天?”
司徒明目光認真,說道:“還有六天出發,去五臺山。”
鐘未央在心裏默默地計算着路程和時間,她覺得五臺山有點遠,算着算着,她失落地發現,一來一回,司徒明至少要去兩個月。
兩個月長不長?等于一年的六分之一了!鐘未央有點不舍。但是再按天數算的話,只有六十天,她一直覺得每天都過得很快,這樣一算,似乎時間又不長,她心裏的失落和不舍頓時又全都變成了空空的感覺。她把頭靠在司徒明的肩膀上,默默地想心事,甚至忘了問他,他去五臺山做什麽?
司徒明右手游移在鐘未央的後背上,貪戀着她後背的曲線,臉頰輕輕地摩挲着她的耳朵,語氣像是心不在焉一樣,低沉而嘶啞地說道:“得去兩個月。”
說完,不等鐘未央有任何反應,他突然輕而易舉地合起手臂,打橫抱起鐘未央,繞過屏風,呼吸聲加重,腳步堅定地邁向大床。
鐘未央定定地看着司徒明,見他眸子裏滿是深沉,她連忙用手重重地拍打了兩下司徒明的手臂,認真地拒絕道:“不準!現在是白天,我是女子,人言可畏!”
司徒明劍眉輕揚,把鐘未央放到床上,低下頭來,不假思索地問:“那晚上呢?”
鐘未央掙紮着要坐起來,卻被司徒明用額頭抵住了額頭,腰也被摟住了。她無奈地平躺着,表情略帶苦惱,眼睛眨一眨,垂下了眼簾,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晚上就不用假裝了!我喜歡你,自然就不需要假裝。要是一天裝到晚,豈不是活受罪?”
司徒明眸光一瞬間變得更加深沉,深沉中又燃燒着亮光,呼吸間不自然地染上了低喘,臉上湧起紅潮,豔如朝霞,他劍眉舒展,嘴畔彎起笑意,靜靜地低下頭來親吻鐘未央的唇。安靜的外表下,心似狂潮,心裏回響着這麽一句話:母老虎終于肯承認,她喜歡他了。
鐘未央一臉的不解風情模樣,伸手扯住他的兩邊耳朵,捧起他的臉,心平氣和地警告道:“我數九十九下,數完我就要出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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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姐兒不肯蕩秋千了,倔強着,堅持要去屋裏等鐘未央。
孫嬷嬷不敢惹恩姐兒哭,只能抱她去了西側屋裏。
恩姐兒剛進來,鐘未央正好從內室裏走出來,頭發一絲不亂,衣裳也一絲不亂,眉眼間一片心平氣和,很平常的樣子。
連孫嬷嬷都忍不住好奇,偷偷地打量了鐘未央幾眼。趙嬷嬷低着頭,也只敢偷偷地打量,那些丫鬟們也是如此。
恩姐兒張開小胳膊,大大的眸子幹幹淨淨,目不轉睛,等着鐘未央過去抱她。鐘未央腳步輕快地走過去,輕輕地摟住恩姐兒,笑道:“恩姐兒是不是肚子餓了?”
趙嬷嬷在一旁笑道:“時候還早呢!離吃午飯還有好一會兒!我這就去端一盆果子來!”
司徒明從內室裏走出來,不聲不響地出了門,一臉的平靜,但是眉眼間确實如國公爺所說,蕩漾着“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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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院裏,醉翁亭內,司徒駱在借酒澆愁。司徒明只在一旁緩緩地小酌,靜靜地陪着兄長。
司徒駱每喝完一杯酒,就要把手中的甜白瓷酒杯砸向亭子外的一棵海棠樹,雪白的瓷被砸得粉碎,他卻樂此不疲,借此發洩着心裏的怒氣。
司徒明并不相勸,但是眼中帶有些許擔憂。
又是“啪”的一聲脆響,又一個杯子碎掉了。司徒駱幹脆利落地走到亭子的闌幹旁,端起闌幹上的酒壇子,仰起頭,狂放不羁地對着酒壇子痛飲。喝完一口,酒壇子也被他砸了。
小厮們戰戰兢兢的,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嬉皮笑臉模樣。
“小九!人活着沒意思!”司徒駱怎麽喝都喝不醉,心情愈加煩悶,突然擡起拳頭,狠狠地砸向白色石桌,嘴唇抿得鐵緊。
司徒明淡淡地看着他二哥,聲音嘶啞地道:“二哥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何必介懷?”從今天清早開始,他的嗓音就變了,變得格外明顯。
司徒駱苦笑幾聲,一揮手,拂開了滿桌的菜肴,又是一陣“嘩啦啦”的響聲。
“我只不過想有個人陪我說說知心話罷了!”司徒駱清清冷冷地看着自己手上那正在滲出紅色血珠的地方,淡淡地說道:“偏偏女子不合我的意。可是那些逢場作戲的戲子們又沒有一個是真心的!”
司徒明既不反駁,也不贊同,鎮定地放下酒杯。
不用主子吩咐,小厮們就連忙請大夫去了。
不遠處,隔着一排白桦樹,突然響起孩童的聲音。“哥哥,剛才钜哥兒故意在夫子背上畫了一個樹杈,很好玩!”
另一個聲音苦惱地說道:“夫子肯定會發現的,明天肯定又要處罰我們。”
前面的聲音說道:“憑什麽每次钜哥兒做了壞事,夫子都要處罰我們所有人,我要去告狀!”
後面的聲音又苦惱地說道:“钜哥兒很壞,我們不要理他。”
聲音漸行漸遠,漸漸地聽不清了,然後變成寂靜。
司徒駱的目光裏充滿了無奈,看向司徒明,搖着頭,苦笑着說道:“楷哥兒被養得像個嬌氣的小姑娘,而墨哥兒呢?比姑娘家還要膽怯!真真是百無一用的蠢婦!”最後一句話罵的是二少夫人。
司徒明目光比較黯然,沉靜地坐在那裏,語氣平平常常地說道:“等我從五臺山回來了,我來教導墨哥兒。”
司徒駱卻只是搖頭,搖擺着右手的食指,嘆氣道:“江山易改,禀性難移!再怎麽教,都教不好!我就當我這一生是白活了!”
司徒明看着眼前這麽悲觀的二哥,心情也很是無奈。但是他知道,司徒駱并不需要他擔心,因為等一轉身,司徒駱就會沉迷進聲色犬馬的歡樂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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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鐘未央深呼吸幾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然後帶上丫鬟、婆子們,去瓊玉軒。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她也不需要躲,就算出現最壞的結果,她也承受得起。
瓊玉軒。
鐘未央微笑着道:“二嫂。”
二少夫人只是清冷地點點頭,并不說什麽。她心不在焉地坐着,後背靠在床頭,明明屋裏已經十分悶熱了,可是她還是覺得冷一樣,身上嚴嚴實實地裹着被子。不過,她的氣色已經恢複如常了,大概病已經好了。
鐘未央剛進來坐一會兒,身上就忍不住滲出了汗。
鐘未央偏過臉,看向白嬷嬷,關心地問道:“墨哥兒和楷哥兒頭上的傷怎麽樣了?”
白嬷嬷語氣刻板地答道:“有勞九少夫人記挂,已經不礙事了。”
鐘未央目光再次看向二少夫人,輕緩地問道:“二嫂想不想去外面走走?”
二少夫人像沒聽見一樣,目光平視着前面,不搭理鐘未央。
鐘未央也不多留,當即起身告辭,但臉上沒有不悅,依然平心靜氣的。
回到平蒙院,鐘未央沐浴一番,換了一身涼快的家常衣裳,上面繡着銀杏樹葉的花樣,廣袖、薄衫。外面的小丫鬟忽然禀報道:“秋橘來了!”
秋橘是五少夫人的丫鬟。
鐘未央端莊地坐在如意圓桌旁,面前擺着一個甜白瓷小碗,她手執小勺,享用着冰鎮奶酪,目光靜靜地看向秋橘,等着她回話。
秋橘微笑道:“禀九少夫人,五少夫人讓我來傳沈婆子過去。五少夫人還特意交待,今天是審夜裏抓到的那兩個丫鬟的事,若是九少夫人感興趣,不妨去聽聽。”
鐘未央笑道:“你先帶沈婆子過去吧!我一會兒就來。”
“是。”秋橘恭敬地退了下去。
鐘未央去內室裏換上正式的衣裳,帶上恩姐兒,一起出了門,門口已經有肩輿在等着。
來到秋爽軒,她沒有意外地看到六少夫人也在。
六少夫人大着嗓門,嘟起嘴,眼睛裏明明白白地寫着嫉妒兩字,故作不悅地說道:“最讨厭九弟妹!偏偏你穿什麽衣裳都好看!”
這明顯就是變相的誇贊。
鐘未央也不跟她客氣,愉快地帶恩姐兒坐下來,玩笑道:“下次,我穿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裳來,六嫂保準就不會說好看了!反而要說,還不如我呢!”
六少夫人身後的尹嬷嬷連忙湊趣道:“灰衣裳顯老得很,像我這樣年紀的人才穿呢!九少夫人可不能穿!呵呵……”
“就是!就是!”六少夫人像個孩子似的,動作十分嬌俏,伸手來鐘未央的胳膊上掐了兩下。
恩姐兒氣呼呼的,突然伸出小手,去六少夫人手上打了兩下,大大的眸子瞪着六少夫人。
六少夫人瞪起她的狹長眼睛,做出威嚴的樣子,故意吓唬恩姐兒。五少夫人一雙睡鳳眼裏流光溢彩,抛過來一個媚眼,示意六少夫人清閑一會兒,她高聲吩咐道:“把人帶進來!”氣勢上不怒而威。
屋裏跪着書墨、書硯,戰戰兢兢地站着沈婆子、朱五媳婦和那天巡夜的兩個婆子。書墨和書硯此時收拾得幹幹淨淨的,衣裳和頭發都整整齊齊,不再是一副邋遢、狼狽模樣。
五少夫人做事幹脆利落,最不喜歡拖泥帶水的,所以她一次性地就把相關聯的人都傳來了,免得中途要對質的時候,又要去等別的什麽人來。
五少夫人那帶着紅寶石戒指的手突然拍了一下桌子,一聲令下:“老實交代,別讓我一個個地問。”
兩個巡夜的婆子連忙說道:“奴婢們夜裏子時在花園裏,看到兩個黑影在躲躲藏藏的,就把人捉住了,就是這兩個丫鬟。”
這才剛剛開始,沈婆子的腿腳就抖得十分厲害,五少夫人和鐘未央都看在眼裏,不露聲色。
接下來,朱五媳婦說道:“二少夫人親自審問了她們,據她們交代,她們是聽信了沈婆子的話,夜裏去對月拜花,想長得花容月貌的!”她的手腳也有點抖,她猶豫了片刻,又說道:“還有,就是想去路上勾引幾位少爺。”
不用別人吩咐,書墨和書硯當即喊冤道:“奴婢們真的只是去拜花的,絕沒有其他見不得人的心思!是朱五婆子故意栽贓我們!”
五少夫人把嚴厲的目光看向朱五媳婦,此時無聲勝有聲。
朱五媳婦連忙也喊冤道:“冤枉啊!奴婢真是冤枉!絕沒有栽贓!是那兩丫鬟血口噴人。”
五少夫人悠閑地看着,并不說話。
風嬷嬷走上前來,對着朱五媳婦、書墨和書硯呵斥道:“當着五少夫人的面,你們還想吵架不成?在秋爽軒裏,凡是丫鬟吵嘴的,先各掌嘴十下!你們最好記着!”
“是是是……”朱五媳婦唯唯諾諾,絲毫沒有了在瓊玉軒時的威風勁。可謂此一時,彼一時。
風嬷嬷板着張臉,繼續發話道:“沈婆子,你可承認?”
沈婆子吓得膝蓋一軟,連忙跪了下來,嘴唇發烏,哆哆嗦嗦的,說道:“不關奴婢的事!真不關奴婢的事。九少夫人……”
鐘未央把恩姐兒摟在懷裏,觀察着小家夥的表情。難得的是,恩姐兒沒有害怕,還淡定地和鐘未央對視了幾眼。鐘未央笑着摸摸她的耳朵,鼓勵她。
至于沈婆子,鐘未央此時看向她的目光比較清冷。鐘未央不喜歡神神鬼鬼的婆子,這樣的人容易惹是生非、招惹麻煩。
風嬷嬷又發話道:“書墨、書硯,你們說!是不是沈婆子?”
“是!是!就是她!平時她還給府裏的丫鬟看手相,別人都說她看得很準,所以我們才相信她的,還每人給了她一兩銀子做訂金,說好了,要是法子有用,我們就要付給她一百兩銀子。”書墨和書硯哭哭啼啼的,哭得眼睛通紅,後悔不已。
風嬷嬷呵斥道:“別哭哭啼啼的!不要弄髒了這地!沈婆子,是不是你?”
沈婆子仍舊搖手,死不承認:“不是,真不是!”
遇上這樣嘴硬的情況,事情就變得無聊了。六少夫人忍不住用絲帕掩住口,打了個呵欠。
鐘未央輕聲問清江:“你知道沈婆子給別人看手相的事嗎?”
清江表情稍顯忐忑,眸子睜得大大的,滿是真誠,悄聲答道:“知道。她還幫我看過,但是她并沒有收銀子。我以為只是鬧着玩,就沒有當真。”
看手相确實是很普通的事情,鐘未央也知道什麽生命線、愛情線、事業線之類的,她朝清江輕輕點一下頭。清江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風嬷嬷也感到為難起來,把目光看向五少夫人,等着五少夫人發話。如果沈婆子只是普通婆子,此時她又嘴硬,大不了就打板子,打到她招認為止,偏偏她是九少夫人院子裏的婆子,五少夫人要給九少夫人留幾分面子,所以此時事情有點難辦了。
五少夫人目光坦然地看向鐘未央,面帶笑容,爽快地問道:“九弟妹,你介不介意我把你院子裏的婆子都找來問問?”
鐘未央面帶微笑,爽快地道:“既然要問,就把事情問得一清二楚吧!”她也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把院子裏原來的婆子們都看清楚些,然後把不合心意的人清理出去。看家護院這種活,還是交給老實的人更可靠些,這樣,她也才能放心。平時不能無緣無故地清理丫鬟、婆子,總要別人犯錯了,才有理由懲罰,這次倒是個好機會,可以借題發揮。
除了趙嬷嬷和孫嬷嬷以外,平蒙院裏還有八個婆子!
過了一會兒,人就到齊了!
依然不用五少夫人或是鐘未央問話,由風嬷嬷負責審問。
被風嬷嬷一吓唬,婆子們就提心吊膽,她們最怕動真格的!生怕自己擔責任,于是七嘴八舌的,把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倒了出來,不一會兒,事情就漸漸明朗了!
原來,沈婆子還有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妹子!上次鐘未央問她的時候,她雖然承認了自己有個妹子,但并未老實交代,她那妹子跟她長得十分相似的事情!
沒一會兒,新的證人又到場了!正是沈婆子的妹子。
沈婆子見了棺材才掉淚,老實說道:“奴婢的妹子有時候會替我當差,但是我真的沒有收別人的銀子。”
見她哭得眼睛通紅的,鐘未央并沒有同情她,反而有些慶幸。幸好這件事情現在被揭露出來了,不然自己院門口守門的婆子裏竟然還有真假的問題!倒是個不小的隐患!
五少夫人當即遞給鐘未央一個“你放心”的眼神,轉過臉後,威嚴之氣蓄勢待發,高聲吩咐道:“去把管家叫來!咱們府裏頭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管家竟然還敢把人送去九弟妹的院門口守門!他是怎麽當差的?”
麻煩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受牽連的人越來越多!
任由五少夫人吩咐,鐘未央不幹涉、不插話。
……
生活就像一場戲,看戲看久了,人也會覺得無聊。
事情鬧到最後,情節還真像編故事一樣的。原來管家分派差事之前,交代了沈婆子的妹子要把眉毛剃掉一半,這樣兩人正好就可以區分開了,但是後來管家事情多,就忘了這回事,而沈婆子的妹子也偷了懶,剃了兩回眉毛後,她就懶得剃了,正好可以經常跟沈婆子互相幫忙,頂替對方去當差。這事瞞上不瞞下,其他婆子裏有的人發現了這事,但也不說出來。
五少夫人辦事雷厲風行,很有管家夫人的氣魄,當即就罰了管家半年的例錢!一點也沒有手下留情!這一招,可謂是敲山震虎!她先把管家降服了,看看府裏頭還有沒有大膽的奴才敢不用心當差!
就在滿屋子的奴才都發抖的時候,恩姐兒突然把兩只小手合在一起,拍了拍,抿着嘴巴笑。
鐘未央雖然驚訝,但并沒有當衆說出來,而六少夫人卻是眼睛一亮,大驚小怪地喊道:“恩姐兒,你以為是在看戲呢!”她說完後,就用帕子掩着嘴大笑,笑得腰都彎了,原本她無聊得都快要瞌睡了,沒想到恩姐兒小家夥竟然這麽有趣!
見滿屋子的人都在看自己,恩姐兒連忙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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