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苦肉計物歸原主

屋子裏頭一盞油燈不住的搖晃,照出燈下蒼白的臉,被暖黃的燈光映着,似乎還偏出了蠟黃顏色來。青蘿抓住相宜的手,不勝唏噓:“大小姐,你好些了罷?”

相宜輕輕點了點頭:“我好多了,青蘿,怎麽便麻煩你過來了?天這般黑,外邊寒風重,仔細閃了腳着了涼。”

大小姐可真是個知禮的,自己病成這模樣,還在想着別人。青蘿只覺得鼻子酸酸的,好一陣難過,見着相宜巴掌大的臉,一雙黑幽幽的眼睛似乎占了一大半,更顯得楚楚可憐,不由得立刻生了同情之心。她站起身來,一把抓住了嬌紅,劈手就是一巴掌:“你這黑心秧子,竟然想還大小姐,誰給你這個膽兒!”

嬌紅捂着臉哭了起來:“我沒有,沒有!我沒有想要害大小姐!”

屋子裏頃刻便鬧騰了起來,雞飛狗跳的一片,相宜捂着胸口不住的咳嗽:“青蘿姐姐,你別打她,仔細我母親知道了又會來責怪我!”

青蘿聽了這話更是生氣,這不是奴大欺主了?她死命揪住嬌紅的手用勁一擰,上邊立刻就青了一塊:“還犟嘴!你別說你沒有,有還是沒有,明眼人一看便知道!”

窗戶外邊早就聚了一大堆人,這院子裏頭住着四位小姐,丫鬟婆子一大堆,見着這邊有動靜,都趕着過來看熱鬧。大家透過窗紗上的小洞往裏頭看了去,就見青蘿在責問嬌紅,一個個驚呼起來:“嬌紅這膽子也忒大了些!”

“還不是有人給了她膽子?”一個婆子低聲嘀咕了一聲,連連搖頭:“哎喲喲,沒親娘怎麽過得下去喲!”

“你在說什麽?”駱相钰怒氣沖沖的叉着手在後邊擠了過來,扒開人堆就往裏邊闖:“駱相宜,你自己身子不好就怪到嬌紅身上?哼,真是不要臉!”

嬌紅見着駱相钰過來,心中大喜,抹着眼淚道:“二小姐,我真沒有要害大小姐,真沒有,沒有……”

“誰還不知道你是大奶奶的人,說是來伺候我們家姑娘,其實就是想着法子要來整治她!”翠芝的聲音從門邊傳了過來,她三步奔做兩步的趕了過來,直撲撲的沖到了相宜面前:“姑娘,奴婢都說了不用住到老夫人那邊,還是由奴婢來服侍你,你就是不聽!奴婢成親又算什麽事兒,值得離開姑娘這麽久?”

見着相宜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模樣,翠芝心疼得眼淚珠子都滾了下來,她捉住相宜的手,吧嗒吧嗒落了幾滴眼淚,心如刀絞。

“姑娘,奴婢今晚就搬回來。”翠芝猛的站了起來,轉身就要往門外沖,卻瞥見着嬌紅站在牆角,氣上心頭,沖了過去,噼裏啪啦的打了她幾個大耳刮子:“好歹毒的心思,竟然敢對姑娘下手!”

翠芝用了全力,嬌紅的臉上瞬間便腫了起來,她捂着臉,不敢再回嘴,只是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翠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甩了下胳膊,擦着身子朝外頭走,剛剛踏出門,就見一夥人急急忙忙的朝這邊走了過來。

駱老夫人沉着臉走在最前邊,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了個不歇。

沒想到老大媳婦竟然這般心狠手辣,自己還沒閉眼呢,就想折騰得駱府雞犬不寧了。這宜丫頭死了可是件大事,老大正在謀着這縣令的官職,哪裏能出一點岔子!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傳了出去,說兒子縱容媳婦害死了前妻生的女兒,別說縣令,只怕是推官都要保不住了!

駱老夫人跨進屋子,見着相宜只是全身冒冷汗,臉色發黃很是暗淡,并沒有想象裏的七竅流血面皮青黑,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看來老大媳婦還算有點分寸,只是想讓宜丫頭吃點苦頭,并沒有打算要她的命。

她坐到床邊與相宜才說了兩句話,劉媽媽帶着一位大夫過來了,搭脈診斷了下,又聽了劉媽媽簡單說了一回經過,大夫心中便有幾分明白,肯定是那繼母指使下人來害這位大小姐。見着相宜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大夫也是同情萬分,摸着胡須直搖頭:“只怕是那飲食做得有些不地道,大小姐年紀小身子弱,吃了下去自然會肚子痛。”

雖然大夫沒明說,但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誰不知道裏頭的意思?駱老夫人憋着氣兒道:“還請大夫開個方子,讓我這孫女兒快些好起來。”

大夫點了點頭:“老朽這就去開方子。”

等着大夫剛剛走,駱老夫人便厲聲喝道:“餘媽媽,掌嬌紅的嘴。”

嬌紅驚駭的往後邊退了退,顫着聲音道:“老夫人,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是不是你做的,我不管。你是大小姐的貼身丫鬟,現兒她生了病,就是你照顧不周,那便該打。”駱老夫人豎着眉毛吼了一聲:“你還敢回嘴不成?”

餘媽媽走上前去,揚起手來,就聽炒豆兒一般的聲音,噼裏啪啦的好一陣,等及她停下手來,嬌紅的臉已經高高的腫起,一線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

“母親,嬌紅犯了什麽錯,要這般被打?”駱大奶奶急匆匆的奔了進來,見着嬌紅那光景,不由得也是一愣。剛剛有婆子跑過來說大小姐那邊出事了,好像是嬌紅拿了藥去害大小姐,駱大奶奶聽着心中很是得意,沒想到嬌紅這般忠心又大膽,竟然比自己還先想到了收拾駱相宜的法子,可等着趕到這屋子,發現駱老夫人也在,才暗暗的覺得有些不好。

嬌紅這丫頭,這是怎麽做事的!要麽就弄死她,要麽就不下手,弄成這樣,她是打算做什麽!

駱相宜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只是說肚子痛,不舒服,可瞧着也沒什麽大問題,而嬌紅卻已經被餘媽媽打成了一只豬頭,她差點都要認不出人來了——嬌紅肯定是不能再在這屋子裏呆着了,自己又怎麽來得及去找人安插到駱相宜屋子裏頭?

“她犯了什麽錯?你難道自己沒長眼睛?”駱老夫人冷冷一笑,老大媳婦真是猖狂無狀,難道以為自己真的就随她鬧騰?這駱府裏邊,究竟還是自己最大!

雖然自己沒捉到把柄說是她指使嬌紅做下的手腳,可凡屬只要長了腦袋的,腦子一轉便知道是怎麽一回事!這屋子裏可不能再由着老大媳婦放人進來了,要不是以後定然會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駱大奶奶掃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相宜,咬牙切齒,怎麽這繼女就沒死了呢!她看了看縮在牆角的嬌紅,嘆了一口氣:“嬌紅,我不是叫你好生伺候着大小姐的嗎?怎麽會弄成這樣了?大小姐究竟怎麽生病了?”

嬌紅擡起頭來,嘴裏含糊不清的說着:“我也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駱老夫人哼了一聲,不消說,那包藥粉的紙肯定是被燒了,沒有對證,她怎麽會承認!“你明日起就去柴房做事情罷,這裏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駱大奶奶很是惋惜,好不容易才安插一個眼線進來,還提前給了她一兩銀子呢,就得了幾句沒用的話兒!她望了一眼嬌紅,有幾分埋怨,何必自作主張的下手,自己沒有讓她動,她怎麽就動了!

“母親,是媳婦識人不清,明日我再挑個好的給相宜送過來用。”到了這個時候,駱大奶奶也只能忍氣吞聲,先将這事情按下去,再尋對策。

“不用了,宜丫頭這邊,我來給她挑人。”駱老夫人毫不客氣的打斷了駱大奶奶的話:“你看看你挑的人,嬌紅才來幾日,就出了這樣的差錯!你也跟我學了幾日打理中饋了,如何就還沒上路呢?”

駱大奶奶臉皮通紅,在一幹仆人面前被駱老夫人這般指責,實在有些下不了臺階。可她又沒什麽話好反駁,嬌紅确實是她挑的,也确實照顧不得力,讓主子得了病躺在床上——這真怨不得駱老夫人責備自己。

“宜丫頭,你安心養病,我明日再指個丫鬟過來。”駱老夫人憐惜的看了相宜一眼:“明日你就別去族學念書了,好好歇息一日,讓劉媽媽去族學向黃娘子替你告個假。”

“是,多謝祖母關心。”相宜躺在床上,眼角淚光閃閃,說話間氣喘籲籲。

“老夫人,讓奴婢留在這裏照顧我們家姑娘。”翠芝“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我們家姑娘怎麽能沒有了奴婢!”

“翠芝,你安心備嫁罷!”相宜心中大急,好不容易才将她送到個安全的地方,怎麽能讓翠芝再回來?“我這兒好好的呢,別擔心!”她擡起手來,微微發顫的指着劉媽媽道:“媽媽還在這裏哪!”

駱老夫人點了點頭:“我瞧着宜丫頭病得雖重,可精神頭兒還好,翠芝,你便跟我回主院去,我明兒看看是去買個丫鬟進府來,還是到主院挑一個給宜丫頭。”

“媽媽,這下總算是好了。”相宜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眼睛望着帳幔頂部,心裏有着說不出的快活:“那大夫還真有意思,他肯定是個庸醫。”

劉媽媽笑容滿臉的湊了過來:“我特地選了一家不出名的藥堂!”她伸手抹了抹相宜的臉,手掌上有了些淡淡的黃色:“姑娘,我先伺候着你洗了這一臉黃泥再說。”

相宜笑了笑,嘴角翹了起來,顯出了兩個淡淡的梨渦。伸手攀住床邊那琉璃繡球燈,用手指撥了下,那燈籠便飛快的轉動了起來,淡淡的綠色連成了一片,就如美玉般,裏頭透出了一張溫潤如玉的臉孔。

☆、33

寶柱進來的時候,院子鬧嚷嚷的一片,駱相钰駱相群駱相繁與一群小丫頭子正在玩耍,有個大些的丫頭張牙舞爪的要來抓她們,另外一個大些的就将她們掩護起來,拍着手喊叫着:“你過來,你過來試試!”

寶柱皺了皺眉頭,不是說相宜生病了?肯定要靜養,這般吵鬧又是為什麽!

見着寶柱,駱相钰幾個飛奔着跑了過來:“寶柱哥哥,今日怎麽過來了?”

“見相宜沒有去族學,特地問了下黃娘子,才知道她生病了,過來看看她。”寶柱笑着看了看幾位表妹一眼:“怎麽這個時候了還在外邊玩耍?都說駱府的小姐最是娴靜溫柔,我瞧着你們一個個野得很!”

駱相群抿嘴笑了笑:“寶柱哥哥,被你一說,我們以後都只能安安分分的坐着了!”她瞄了一眼那邊站着的駱相钰,把寶柱拉到一邊,低聲道:“相宜是被她母親害的。”

嘴角呶了呶,一雙眼睛瞄向了駱相钰。

這世上沒有比流言速度更快的了,昨晚大小姐一生病,今日個個都知道了,大奶奶買通嬌紅下了手,幸得大小姐命大,胃口不好,沒吃什麽東西,要不是這陣子早就該阖眼了。

駱相钰大怒,跳了過來:“駱相群你在說什麽?”

駱相群笑了笑:“還能說什麽?只不過是跟寶柱哥哥說說閑話罷了。”

寶柱厭惡的看了一眼駱相钰,雖然這個表妹生得很美貌,穿得也很是富貴,可他一點都不喜歡她,只覺得她跟她那母親一般可惡。

有其母必有其女,寶柱恨恨的想着,拔腿就往相宜屋子裏走了過去。

相宜正坐在床上,拿着一本書在看,旁邊站着一個十一二歲的丫鬟,正端着一碗藥在勸她:“姑娘,該喝藥了,要不是病怎麽才能好哪?”

今日一早,駱老夫人便派餘媽媽喊了個人牙子帶了些小姑娘讓相宜來選,她心裏合計着,自己院子裏的丫鬟個個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若是指派了出去,就怕老大媳婦故意來找碴子,不如直接買一個進來,也不過十多兩銀子罷了。

相宜見着駱老夫人竟然放手讓自己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麽多日來貼着駱老夫人那邊去讨好賣乖,終于有了回報。她察看了下幾個姑娘,又問了些問題,最終留下了一個:“我給你取個名兒,就叫連翹吧。”

連翹喜出望外,趕緊磕了個頭:“多謝姑娘收用。”

家中兄長要成親,家裏沒有多餘銀子,想來想去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将她賣了能得十來兩銀子,也能湊出一筆聘禮來。以後自己掙的銀子,還要送一半回家裏去補貼家用。

人牙子領着被挑剩的幾個小姑娘出去,一邊跟餘媽媽咬耳朵:“貴府大小姐真是精明,瞧着不過是六七歲的人,怎麽就那般老道!”剛剛聽她問話,句句都問在了點子上頭,抓着小姑娘們的手看來看去的,那神色,仿佛就是當家主母一般。

餘媽媽聽着人牙子贊相宜,也臉露得意之色:“那是當然,駱家的大小姐,哪裏能差了去。”畢竟是老夫人相中的人哪,餘媽媽心裏暗道,這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畢竟大小姐的生母是華陽錢家出來的,與二小姐相比,不只是機靈了一星半點。

“相宜,怎麽能不喝藥?”寶柱大踏步走了進來,将一包東西放到了桌子上邊:“你這是怎麽了?”

見這寶柱過來看她,相宜也吃了一驚,怎麽便将寶柱給驚動了?連翹趕緊端了張椅子過來:“表少爺請坐。”

“你怎麽知道我是表少爺?”寶柱頗感意外,看了連翹一眼:“相宜,這丫頭是新來的?”

“是,她叫連翹,這名字好不好聽?”相宜也覺得意外,沒想到連翹這般機靈,怎麽就知道寶柱是她表哥。

連翹轉身沏茶,嘴裏回話:“若不是表少爺,怎麽會能到姑娘閨房裏來?”

相宜垂眸,心裏尋思,若是這連翹能真心真意的對自己,倒也是個好幫手。正迷迷糊糊間想着心事,就聽寶柱在問她:“你現在好些了罷?什麽時候去族學念書?”

相宜擡起頭來,掃了寶柱一眼,見他濃眉大眼裏俱是關心,也是感激,笑着答道:“我今兒好多了,打算明日就去呢,一日不見黃娘子,心裏頭還挂念得緊。”

“嗯,也好,你在家裏也悶得慌,不如早些出去走走。”寶柱點了點頭:“我祖母今日還在問到你呢,若是哪日有空,你可以去看看她,我覺得她還是挺喜歡你的。”

在相宜心裏,楊老夫人似乎比駱老夫人更要親近些。或許越是不在一起的人,就越會将對方想得更好,相宜回想起楊老夫人,總覺得她很是和氣,人又能幹,比自己的祖母駱老夫人不知道要強了多少倍。

她是很樂意與楊老夫人去親近的,若要真是得了楊老夫人的青眼,那自己還可以求她幫自己想些主意出來。相宜坐在那裏,低頭望着床邊的那盞燈籠,心裏模模糊糊的想着,或許還有一點,自己不願意承認,可又不得不承認,楊老夫人是嘉懋的外祖母,是疼愛嘉懋的人,仿佛間,也變成了自己的外祖母一般。

嘉懋……她的手指不由得輕輕拂過了那盞琉璃繡球燈,涼冰冰的琉璃如翠玉面兒一般,泛出了冷冷的光澤,上邊印出了她細嫩的手指,一節節在那裏,就如筍尖一般。

“哼,真是有什麽樣的娘就有什麽樣的女兒。”門口傳來冷冷的一聲,相宜擡頭,卻見駱大奶奶牽了駱相钰與駱相珲在門邊望着她,那薄薄的嘴唇動得飛快:“你跟你娘一個德性,小小年紀就勾得男人往你屋子裏頭鑽。”

相宜靜靜的坐在那裏,一句話也沒說,駱大奶奶這分明是來找茬了,自己與她置氣,得意的只是駱大奶奶。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的看着駱大奶奶,神情有一種說不出的冷峻,看得駱大奶奶不由得愣了愣:“喲喲喲,你看啥看,你以為你眼睛生得好看?只不過是兩顆死魚眼珠子罷了!一雙死魚眼珠子盯着旁人,怪寒碜的!”

連翹正在抹桌子,這時候走到門邊抖了抖手中的抹布,灰塵揚了起來,紛紛灑灑的一大片,直直往門口站着的幾個人臉上飛了過去。駱大奶奶牽着駱相钰與駱相珲的手趕緊避到一旁,指着連翹罵了起來:“沒長眼睛不是?沒見我站在這裏!”

“請問這位奶奶是誰?”連翹好奇的看了駱大奶奶一眼:“怎麽無緣無故的就跑到我們家姑娘門口來罵街了?”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駱大奶奶氣得七竅生煙,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這駱府的大奶奶,是這個病秧子的母親,你可給我聽好了,下回見了我,需得恭恭敬敬的喊我大奶奶,知道了嗎!”

連翹仰着頭,看了看駱大奶奶,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大奶奶?那方才你罵自己作甚?什麽跟你娘一樣,年紀小小就勾得男人往自己屋子裏走……哪有這樣罵自己的?”

“啪”的一聲脆響,駱大奶奶的巴掌就上了連翹的臉:“不知好歹的東西,我才不是她那個死鬼娘!你若不是新來的,我非打得你遍地找牙不成!”

相宜吃力的從床上走了下來,由劉媽媽扶着,搖搖晃晃的走到了連翹身邊,啞聲向駱大奶奶道:“母親,連翹剛剛來,有口無心,請你放過她。只不過,相宜卻有話要說。”她的一雙眼睛靜靜的望着駱大奶奶,一字一句道:“母親常說自己心直嘴快,但請不要用心直嘴快這個由頭來編派我的親娘。我的親娘,是華陽錢家的女兒,華陽錢家,從未出過母親口中說的那種不知檢點的女子,還請母親說話的時候稍微想一想,不要對死去的人不敬,再怎麽着,母親逢年過節還是要向我親娘的牌位低頭行大禮的。”

駱大奶奶站在那裏,臉色倏然一變,相宜的話簡直刺到了她的心裏。

是,那個錢氏,死了都還要壓着自己,每次祭祖,她要對着錢氏的牌位恭恭敬敬的下拜,實在讓她有些不好受,有幾次她都心裏頭想着要偷偷将錢氏的牌位扔出去,只是最終還是沒那膽量——扔出去又如何,他們又會弄一塊新的牌位回來,族譜上頭,依舊是錢氏的名字寫在前邊。

她只是個填房,身份與錢氏相比,似乎又低了一等。

駱大奶奶瞪着相宜看了好半日,這才怒氣沖沖的轉過身去,帶着駱相钰與駱相珲走得飛快。連翹等着她走開,一把将相宜抱住,低聲道:“姑娘,姑娘,這可怎麽好呢,大奶奶對你實在太……”

一滴熱淚落在了相宜的臉上,她擡起手來擦了下,不慌不忙道:“沒什麽,連翹,我不怕她。”擡眼看了看連翹,見她一雙眼睛黑濡濡的,閃閃發亮,全然不是個愚笨的樣子。相宜微微一笑:“你原本就知道她不是我親娘,對不對?”

連翹點了點頭:“我聽劉媽媽說了。”

“那你還這樣說她!”相宜想着駱大奶奶被連翹說得臉上變色,不由也覺好笑:“你是吃了豹子膽不成?”

“我不喜歡她。”連翹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帕子來擦了擦眼睛:“我才不怕,現在我是姑娘的貼身丫鬟,自然是要幫着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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