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人亡

我着實沒有想到平日裏默不作聲的藍紫粒居然會第一個站出來将自己為弟弟準備的錢捐出來,瞬間,眼眶有些『潮』濕,但我除了對她說聲謝謝,卻不能再說什麽。

張玉清見到藍紫粒捐款,自己也從懷中掏出一些碎銀子,說道:“這些也是我僅有的,我願意捐贈!”

受到這兩個人的鼓舞其餘的女眷或是從鞋襪中将細軟拿出,或是将頭上的發簪與耳飾卸下交予我,更有甚者竟然從貼身衣物中将東西掏出。不大一會,桌上已經擺滿了置辦衣物所需的費用。我粗略一算,這些東西如果全部兌換,用來置辦棉衣則剛剛好。我鞠躬拜謝,謝謝大家一起同心協力,為保住應天做貢獻。臨末了我又說道:“置辦好材料之後制作費也是不小的一筆費用,而我們大家湊齊的這些僅僅夠原料費。我有一個提議,大家都是貧寒人家出來的,想必針線活定然難不倒大家,不如采購好之後就分給大家一同做,大家認為這樣如何?”

衆人皆點頭說道:“這針線活自然不在話下,即便是夫人不說我們也要努力去做!夫人盡管放心的去置辦吧!”

送走衆人之後,我将東西全部收好,想來就剩下采辦的事情了。若是以往春兒還在我的身邊我定然會交給她去做,只是此刻就剩我一人,真不知道該找誰才合适。我仔細地在腦中搜索着可以用的人,卻發現除了湯和與藍玉之外再沒有特別親近的人。而湯和最近都沒有怎麽見到他,再說他如今是副帥,讓他替我置辦似乎有所不妥。而藍玉,他最近和我鬧了別扭,都不怎麽和我說話,該怎麽辦才好呢?若是我自己去置辦,以我如今的身體狀況,恐怕不太适合。而且如今已經有很多人都認識我,我的身份也不合适。

再去找張玉清幫忙嗎?雖然她的『性』格很是豪爽,卻并不适合置辦這種事情。最後,我的候名單裏只剩下了藍紫粒。平日裏我和藍紫粒走動也不多,看着她整日裏悶不做聲,卻沒想到在捐款的時候首當其沖。看來她只是因為思念弟弟所以悶悶不樂,然而骨子裏對于事情的看法還是有自己獨特的見解。置辦這種看似簡單實際上繁複的工作也只能交給她做了。

眼看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守城的将士們再也等不及了,我只得連忙将藍紫粒找來。當我說明來意的時候,她明顯的一怔,似乎沒有想到我會将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她,然而當我說出我心中對她的肯定時,我明顯的看到了她眼中泛着光芒。

她的手中緊緊地握着我交給她的錢袋時,她定定的望着我,說道:“夫人放心,我定然不會負你所托!”

說罷她便轉身離去。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我有好幾次想要叫住她,告訴她藍玉的事情,然而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在一切還沒有完全清楚之前我不能告訴她,如果他們不是彼此要找的人,那麽我的地位會在藍紫粒的心中下降。以目前常遇春的能力來看,他犯了錯誤不僅懲罰不得更要極力拉攏。聽說常遇春為人雖然自負,輕狂,然而遇到如水一樣溫柔的藍紫粒便是什麽話都變了,什麽事都會依着她。名将難得,能有一個可以讓他言聽計從的夫人更是難得。這步路我必須小心翼翼,一步也錯不得!

藍紫粒離開也已經一個時辰了,在她離開後我并沒有閑着而是趁着這個時候準備縫制棉衣的材料。銀子大家已經出了,如果針線剪刀之類的工具再讓大家出就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

我的手被包裹着,想要拿針一點也不方便,無奈之下,我只得将手上纏繞的絹布卸下。黑青的手指依舊有些疼痛,但是卻可以很好地将針握在手裏。

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将線引入針孔,就聽得外面有士兵來報,說是有人找我。我心下納悶,會是誰找我呢?湯和還是藍玉?

當我出了營帳才發現居然是猴兒。猴兒的事情除了我和夫君就只剩藍玉知道此事,而我們三人并未對外說出,守城的士兵自然是不知。但是猴兒以前在我腳受傷的時候為我送過飯,所以士兵們認得他,一路都未曾阻攔。

對于他的到來我很是驚訝,慌忙将他拉到人少的地方問道:“猴兒,你是怎麽回事?上次我好不容易才讓藍玉妥協放你走,也說好了就只當你死了。你為何好端端的又跑回來了?若是再次遇到藍玉,我可沒有把握再像上次一樣把你從他的劍下救出來。”

我的話才說完,猴兒忽然下跪,神『色』凄然,“夫人,主人他,他已經被陳友諒殺害了!”

聽到他的話我心中一怔,主人,他稱呼主人,誰是主人?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容兒稱呼徐壽輝為主人,難道,猴兒他竟然聽命于徐壽輝。可是他為何又會效忠陳友諒呢?這些問題已經來不及細想,只聽到猴兒說徐壽輝被陳友諒殺害,當下頭一陣眩暈,還好我适時的扶住了一旁的樹幹才不至于暈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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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了緩神,問道:“他是怎麽死的?還有你究竟效命于誰,通通報來!”

猴兒的聲音略帶哭腔,緩緩地說道:“陳友諒他太不是東西了,他比魔鬼還要可怕。當初是主人救了我,所以我甘心為他效命。朱大帥一直都是陳友諒的勁敵,也是他一直很想一較高下的對手,可是主人不願意與朱大帥沖突,一直沒有出兵。主人的心太善良了,其實他一早就發現了陳友諒的狼子野心,卻不願意将他法辦,還留在身邊,哪知卻害了自己。陳友諒不斷擴大自己的勢力,在軍中的威望也越來越高。然而主人身邊的親信不是被他殺害就是被他離間。我不忍心看着主人受苦,多次勸說他将陳友諒辦了,他卻終是不忍心。直到有一天,陳友諒說要往朱元帥這裏派一個『奸』細,便讓我來。我原本很不情願,本就不想為他賣命,卻哪知他私下裏用主人的『性』命威脅我,我也只好妥協。本以為只要我為他提供情報主人的日子就會好過些,卻沒想到當我看到丁普郎與傅友德也投奔了朱元帥時,我便知道了主人的日子不好過!”

他說到這裏言語已經有些哽咽,我穩穩心神,道:“你說,陳友諒究竟是怎樣将你的主人殺害的?”

“他知道主人一向對于各種活動很熱心,便将主人騙到采石成外的五通廟拜神。卻哪知是一個陷阱,主人根本毫無防備之心,連個随身侍衛都沒有帶。當主人去到廟裏的時候發現陳友諒站在窗前,而他的身旁還站着兩名侍衛。主人察覺到了這尴尬的氣氛有些詭異,便主動找陳友諒搭話,誇獎他即将攻下應天都是他的功勞。然而陳友諒卻忽然變臉說他已經看不到了。主人這時才知道了陳友諒的真實意圖,他說會将自己的一切包括皇位都讓給他,只要他不殺他。可是陳友諒并沒有因此而放過主人,相反卻讓他的兩個侍衛用鐵錘打碎了他的腦袋。”說到這裏他已經泣不成聲,“那天還下着大雨,想來定是主人蒙受冤屈,受小人所害,就連上天也在為他哭泣!”

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樣沒了,心中說不出的痛楚,雖然我與徐壽輝和容兒相交并不深,但他們卻待我如同親人一般。容兒為了我慘遭剝皮,而如今徐壽輝又被錘子打碎了腦袋。這種事情也只有陳友諒這種人能夠做的出來。我握着手,指甲硌得手生疼,心中默默流淚,容兒,徐壽輝,我定然會為你們讨回公道!讓殺了你們的人不得善終!

我一直沉浸在徐壽輝身亡的過程中,卻沒有顧及到猴兒的聲音已經開始斷斷續續,“夫人,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該,不該做那種事情。您的寬容讓我非常感動。也許,或是如果,有來生,我會報答您的知遇之恩!”

“猴兒,你說這些做什麽?我不需要你的報答,當初放你走,若是到了如今我依舊會這樣做!”我的聲音低沉,已經無力再去管猴兒的事情。“猴兒,如果你真的想報答我那就告訴我陳友諒到底有沒有與張士誠合作?還有,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陰謀?”

“他們,他們……”話說到這裏沒了音訊,我詫異道:“你怎麽不往下說了?”待我回轉頭望向猴兒的時候,看到他已經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扶着胸口,另一只手支撐着地面,嘴角滲着血跡。我大駭,慌忙跑到他的身旁将他扶住,“猴兒,你怎麽了?”

“夫人……”他的語氣極度緩慢與虛弱,“我喝了毒『藥』,恐怕就不行了!”說着他又猛烈的咳嗽了幾聲,喉嚨裏再次湧出血,我慌忙說道:“猴兒,你別說話了,我去找人救你,你會好的!”他搖搖頭,“不,夫人,不必救我,我的命不值錢,就不必要浪費那些人力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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