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藍玉出征

因為要練武，元兒穿的并不算多，一身淡黃色的勁裝讓騎在馬背上的他虎虎生風。而藍玉似乎對于穿着上并無講究，依舊是他的藍色勁裝，腳下跨着黑色駿馬，在元兒身旁來回走動，不時的糾正他的錯誤。他們練的專注，并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

藍玉選了一把長矛交給元兒，讓他練習如何在馬背上殺敵，可是元兒似乎對于長矛的運用并不是那麽的得心應手，看起來磕磕絆絆的。藍玉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便将長矛換下，遞給他一把長劍，有了劍的元兒運用起來揮發自如，一個個漂亮的劍花在空中揮舞着。若是讓我看來。元兒似乎更适合長劍，但是藍玉卻緊蹙着眉頭，與元兒說了一陣話，之後兩人便開始了切磋。記憶中藍玉上戰場一直運用的都是長劍，而這次他卻換了長矛與元兒的長劍對峙，幾個回合下來，元兒的長劍已經落地，而藍玉的矛尖則直指他的咽喉。

這一番切磋之後，藍玉頗為惱怒，而元兒則垂着頭不說話。半響之後，元兒騎着馬慢慢悠悠的走開，而藍玉則拿起一把弓弩，騎着馬在校場上來回轉了一圈，在幾百步開外對着箭靶上的紅心發出一箭。“嗖”的一聲，箭離弦而發，穩穩的正中紅心。圍觀的人均發出喝彩聲，藍玉也一掃先前的陰霾笑容浮在了臉上。

早在元兒下了馬場的那一刻，我已經讓春兒叫了元兒來，元兒見到是我，眼中流露出一絲驚喜，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他低垂着頭，說道：“兒子讓母後失望了！”

看來他已經知道我看到了方才那一幕，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并鼓勵他，說道：“太子已經盡力了，母後看在眼中。藍将軍是世出的将領，你打不過他也屬正常。見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就應該加以改正，你可明白了？”

元兒點點頭，說道：“兒子明白了！”

元兒長大了，站在我面前，都高出了我半個頭，我掏出懷中的帕子為他擦拭着臉上的灰燼，笑着說道：“太子也累了，回去歇着，這也不是一時三刻就可以練就的事情。”

元兒望了望不遠處藍玉的身影，頗為疑慮，我知道藍玉定是對他很嚴厲，他不敢輕易離開。看透了他的想法，我便說道：“太子回去，藍将軍那裏母後會替你說的！”

聞言，元兒眼中才顯現出欣喜之意，忙躬身走開了。春兒在一旁淺笑道：“太子真是大了，也懂事了，知道如果輕易離開會挨罵！只是娘娘，太子與常郡主的婚事也該操辦了，拖得太久了總是不好！”

我颔首示意她說的對，便淺笑着回道：“這段日子以來陛下一直在忙碌北伐的事情，怕是無暇分身太子的婚事。等這一段忙碌過去了，我就會向他提起，想來，這也是陛下的一樁心事！”

才與春兒說完話，藍玉已經看到了我，便騎馬向這邊走來，待他走到我身旁，翻身下了馬，眼中充滿了喜悅，“藍玉拜見娘娘！”

我擡了擡手，笑道：“起身，不用如此多禮！方才來的時候見你在教導太子，便沒有上前，不知道太子最近學得如何了？”

藍玉略一皺眉，說道：“娘娘是要臣說真話還是假話？”

我略一沉吟，便笑道：“自然是真話了，怎的要說假話！”

“太子最近總是有些心不在焉，無法将全部精力用在習武上，臣惶恐，未能及時教導好太子！”

心不在焉？回想着前幾日新年的時候夫君特意讓常郡主進宮好培養她與太子的感情，想來自打她走了之後，元兒就開始心神恍惚了。不由得會心一笑，是應該早日為元兒成婚了，安了他的心，也安了我們的心。

“藍将軍，這不能怪你，事出有因！聽聞就要北伐了，藍将軍也即将出征，不知這次可做好了準備？”

藍玉看起來心事重重，略一皺眉，說道：“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回頭望了望春兒，她便躬身退到了十步開外，藍玉這才說道：“即将出征，可是我心中卻是不痛快！”

“哦？為何這麽說？”

“皇上制定了最為妥善的計劃，然而軍中将領卻多有不滿。”

“是哪位将領？他們有什麽不滿？”

“馮勝将軍情緒頗為低落，認為他自己能力很強，卻充當了一個不怎樣重要的角色，只佯攻，所以心中很不痛快！”

我一聽，心中便了然了幾分，說道：“佯攻也不一定不重要，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也許他還能起到重要的作用呢！”

藍玉點點頭，表示對我的話贊同，接着又繼續說道：“其實這也沒什麽，令我心中所不爽的是另一件事情！”

“是何事？竟然讓你這樣煩心？”

“在一次商讨會上，皇上讓主将們自己挑選先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徐将軍選中了我。全軍上下無人不知我與姐夫的關系，而姐夫又是徐将軍的老搭檔，是以，很多人都認為徐将軍選中了我，只是為了告慰姐夫的在天之靈，以示他不能出戰的遺憾！”

“他們這樣想也無可厚非，畢竟你在軍中資歷尚淺！”

說到這裏，藍玉狠狠地将手砸在木樁之上，說道：“這也就罷了，他們居然還說是徐将軍故意走了後門，真是太小看人了！”

我将他緊緊握着的拳頭掰開，拍了拍他的手掌心，說道：“何須如此氣惱，你若是有本事，就顯示給他們看，這樣不正是堵了悠悠衆口嗎？”

聞言，藍玉似乎參透了什麽，也興奮地回握着我的手，說道：“姐，你是相信我的是嗎？”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不然我也不會和你說這樣的話了。自從多年後我們再見面的那日起，我就相信，憑着你的努力以及天分定然會成為你姐夫之後的一代名将。你忘了，陛下當初還專程讓你去跟着名師學習，其實就是為了今時你的出征做準備！這次好好表現，不要讓對你有期望的人失望，也不要讓對你有所看扁的人得意。”

藍玉聽了我的話，眸中璀璨發光，說道：“姐，你放心，有你這番鼓勵的話，我定然不會讓你失望的！”

“那是自然，藍玉一向都會時時事事的給我驚喜。對了，那其他的将領都選了誰做先鋒呢？”

藍玉回道：“馮勝将軍選了傅友德作為先鋒。說起來，傅友德的名聲遠不如郭興等人，但是據聞他雖然出戰的機會并不多，但是都沒有打過敗仗！只是馮勝将軍似乎并不是因此才選他做先鋒，在我看來，他之所以選傅友德，實際上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傅友德，他的名字再一次傳到我的耳中，我又記起了初遇他的時候，面對我的質疑，他并不急着解釋，只是說日後分曉之類的話。後來，丁普郎在與陳友諒的大戰中已經戰亡，傅友德也曾立過戰功，如今，他更是被選中作為馮勝的先鋒，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又一次上了戰場，應驗了他當初所說為國為民的話。

回過神來，對藍玉一笑，說道：“你們何時啓程？”

“快了，就這幾日！”藍玉這樣說着，眼睛直視前方，若有所思的樣子。

“看你似乎有什麽心事，可否說出來，或許我可以替你寬寬心！”藍玉一向很少有什麽煩心事，卻在此次見他愁眉不展，便問道。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此次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歸來，心中放不下！”

我笑道：“可是擔心自己打不贏這場戰争？”

他嗤笑了一聲，說道：“那倒不至于，這場戰争，我有必勝的把握！”

“那你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我放心不下殿下，這一走，誰來教他習武？還有——”他說到這裏頓了頓，轉頭看向我，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柔，接着說道：“還有姐姐你！”

聽他這樣溫柔的聲音還是頭一次，雖然他說自己有必勝的把握，我也不曾質疑他的能力，只是那王保保并不是好對付的人，戰場上瞬息萬變，誰又能料到結局。心中猛然一痛，說道：“藍玉，此去你要保重啊！姐在這裏等着你回來！”

本以為我們會就此話別一番，孰料他聽了我的話又嗤笑了一聲，調侃道：“姐，你莫是怕我回不來嗎？就這樣看扁我？”

“你……”我無言應對，說道：“你呀，也別逞口舌之快了，總之，戰場上一切小心就是了！”

這時，陰沉的天氣終于出現了一道陽光，照射在藍玉的臉上，一片柔和的色澤，他笑了，笑的那樣好看，就連聲音也無比動聽，“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為了姐姐！”

洪武五年二月二十九日，徐達大軍進入山西境內。藍玉率領騎兵為先鋒，先出雁門關，在野馬川（今蒙古克魯倫河）碰到了王保保的騎兵，藍玉奮勇當先，一舉擊敗王保保。王保保在這場戰争中第一次退卻。

戰報傳來，滿朝上下無不唏噓，誰都沒能預料到一個看似資歷尚淺的小小将領，居然能夠打得王保保戰退，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而夫君更是為此樂開了懷，越發認同徐達與藍玉。

時隔不到一月，三月二十日，藍玉連夜追擊，在土剌河（今蒙古烏蘭巴托西）再次攻擊王保保，王寶寶戰敗，向北逃去。這是這場戰争中王保保的第二次退卻。

然而我心中卻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王保保的實力不容小觑，不然當初劉基也不會反對此次北伐。雖說我軍的實力強盛，但是按照以往的慣例來看，王保保一連兩次退敗，與他平日的作風大相徑庭，隐隐有些不安，只希望藍玉可以從容的應對這一切。

果不其然，在随後發回的戰報中，又詳細的敘述了王保保退卻之後反攻的事情，若不是最後聽到有驚無險，我險些都要站不穩了。

王保保原先被我軍擊敗，已經很是傷心，沉寂了兩年之後又來騷擾，想必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早在我軍出征前的一個月，他已經得到了消息，是以，他在明确分析考慮了自己的軍隊實力後，得出結論，在自己的軍事才能不如徐達，軍隊戰鬥力也不如我軍騎兵，便不能與我軍正面作戰，如戰必敗。想要擊敗我軍，只能用伏擊。

還好藍玉并沒有因此而輕敵，也沒有孤軍深入，而是等着徐達軍隊的到來。然而此次徐達卻出人意料的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一下子紮進了王保保的圈套中。五月六日，王保保突然出現在嶺北（今內蒙古北部），徐達立刻帶領軍隊追擊。當他進入嶺北山區後，元将賀宗哲突然出現，偷襲明軍，由于沒有提防，明軍大敗，死傷萬餘人。

此時徐達才方知王保保與賀宗哲早已達成了商定，并在嶺北設下了圈套。在明君死傷萬餘人的情況下，王保保與賀宗哲合軍一處，準備一舉殲滅徐達大軍。

徐達畢竟是名将，經歷了多場戰争，是以，在如此情況下，他依舊保持了冷靜的頭腦，用令人難以想象的理智和鎮定穩住了局面，并将軍隊安然撤出，還修建了堡壘，擋住了王保保的數十次進攻。

對于徐達的能力，我自是萬分佩服，自從他跟了夫君，從最初的創業期到如今開國之後的幾次北伐，他都在其中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他的地位，在朝中已經無人能及。藍玉在作戰中亦十分英勇，多次掩護軍隊撤退。小小年紀，能夠輔助徐達順利逃脫險境，不至于讓局面發生到不可挽回得地步，着實不容易。

只是此次大戰，王保保只得再次望天興嘆，此生都勝不過徐達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徐達軍失敗的同時，李忠此次出行也經歷了不小的慘痛，真可謂是禍不單行。六月二十九日，李忠率領軍隊抵達口溫（今內蒙古查幹諾爾南），元軍敗退。

李忠居然也犯了糊塗，開始輕敵冒進。他将辎重留在後方，親自率領大軍輕裝追擊元軍。

李忠也是一位名将，他這樣做，并不是毫無戰略考慮的，他的用兵特點就是一個“快”字。在應昌，他曾經創造了一日破城的記錄；這次，他認準了元軍沒有防備，所以大膽追擊，以圖一舉殲滅元軍。

然而世事難以預料，一切并沒有如同他所想，相反的是，當他追擊到阿魯渾河（今蒙古烏蘭巴托西北）時，終于找到了敗退的元軍。只不過，這支部隊并沒有逃跑的狼狽和疲态，相反個個都龍精虎猛、躍躍欲試。

這時，李忠才驚覺上當了。

統率這支軍隊的是元将蠻子哈刺章，他是一個很有才幹的将領。他采取了和王保保相同的戰略，吸引明軍主力進攻，然後尋找時機決戰。此時的李忠均已經連續追擊了數日，十分疲勞，而元軍利用小股兵力引誘，大部隊卻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然而李忠卻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在如此極為不利的情況下，他親自率領部隊與元軍交鋒，激戰數日，居然打垮了元軍，殲敵上萬人，但是明軍死傷也不少。

若是換了別人，打到這個份上，恐怕已經想要班師回朝了。但是李忠卻不行，在受了如此大的欺騙之後，李忠心中憋着一口氣。他力排衆議，以驚人的意志力和指揮才能帥軍隊追到了稱海（今蒙古哈臘烏斯湖），定要将元兵趕盡殺絕。

卻說徐達和藍玉班師回朝之後，夫君并未對兩人的敗戰進行懲罰，自然更不會封賞，只是經過此次戰役，藍玉在朝中的地位陡然提高，所有人都對他刮目相看，再無人質疑他的能力。這是藍玉所希望看到的，也是我與夫君所希望看到的。

元兒與常郡主定下婚事也已經兩年有餘，按照他們此時的年紀，也理當成婚了，是以，在李忠還在前線與元軍對峙的時候，宮中已經開始着手準備太子大婚的事情。對于元兒的心事我自然是理解，說到底他并非是因為未來的太子妃而失魂落魄，而是為了那個大婚之後成為他側妃的女子。

成婚在即，我早已答應了元兒，絕不會失信于他，但是在成婚之前，我還是很有必要見一見那個令元兒魂牽夢繞的女子，也應該見見未來的太子妃，告訴她關于側妃的事情。任誰也不能接受才大婚，自己的夫君就要迎娶別的女子，可是，她是太子妃，未來還需要面對那麽多的嫔妃，理應讓她知道這件事情的複雜性。

春兒将婚禮所要邀請的名冊放在我面前，讓我清點人數，看看是否妥當，是否遺漏了什麽人。春兒辦事一向穩妥，我也放心，但是畢竟細中有粗，她依舊遺落了一些人，我便指出來讓她補上。裏裏外外着實忙了好一陣，眼看着婚事極近，而我卻未有分身去召見太子妃與側妃。

我當真發現我是一刻也不能離了春兒，只有她辦事，她在我身邊，我才會安心。最主要的事情都是春兒來辦，其餘一些瑣碎的事情便交給了其他人辦，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見見這兩個将來陪着元兒一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