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寧清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從那之後,她日日在院中苦練,只期待有一天能夠讓父親瞧見,沒有劍骨,她也可以練好劍。
人在年少時,對于旁人說的命定,是一個字都不會信的,就如同少時的寧清,在她看來,沒有劍骨又如何,她照樣可以挽劍、揮劍。
她一定要向父親以及衆人證明,沒有劍骨她也可以成為最好的劍修。
終于她等到了這個機會,五年一次的門派大比上,她一路過關斬将,感受着周圍人贊許的目光,內心是欣喜的,因為自己的努力終于得到了認可。
最後一輪,很巧,對手剛好是寧婉。
她用平靜的面容掩飾着內心的激動,握劍的手卻有些不自覺的輕顫,因為她等這一天太久了。
她只是想像父親證明,沒有劍骨、她也不比別人差。
可是有時候,事實并不會如你所想,是的,你很努力、很用心的在做一件事,但是結果卻并不如人意。
這一次,寧清敗了,在數千同門面前,她敗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仿佛在說:“看,沒有劍骨,就是比不過。”
寧清躺在地上,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她只能用力的睜大眼睛,記住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
父親是驕傲欣喜的,但是對象卻不是她。
妹妹昂着頭,穿着精致的煙籠紗長裙,高傲一如初見她時的模樣。
剛剛還因為她出彩行為而滿懷希望,同樣沒有劍骨的修士,神采一下子暗淡了,就像陷入井底的人,你将他拉到井口,卻突然松手,任由他再一次跌落井底。
這是寧清第一次意識到有劍骨和沒有劍骨的區別。
同樣是練劍,她可能剛剛學會了招式,別人卻已經能做到神似。
但是她甘心麽?不!她不甘心!
因為沒有劍骨,所以她就要被抛棄?因為沒有劍骨,所以她就該淪為鄙夷?因為沒有劍骨,所以她就是個垃圾麽?
憑什麽?她就想問老天憑什麽?
狂風大作,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不一會兒,豆大的雨滴砸下來。
雨滴砸在寧清的臉上,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似的,像是陷入了一場魔怔。
“是不是不甘心?”寧清耳邊忽然傳來低沉誘惑的聲音。
“誰?”
“可以讓你實現願望的人。”那聲音還在耳邊,寧清确信自己沒有聽錯。
“呵,實現願望?”
“對,只要你同意,我就可以幫你打敗寧婉。”低沉的聲音誘惑無限,仿若能看到他描繪的美好藍圖般。
“哦?那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把意識交給我就行了,交給我,你就能實現自己的願望。”那聲音不疾不徐,慢慢誘導着。
“若我不願呢?”
“難道你不想打敗寧婉麽?”聲音有些拔高,似乎是強調,再一次道:“你只要把意識交給我,你就可以打敗寧婉了。”
呵!寧清冷笑,“我把意識交給你之後,那我還是我麽?”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是,我是想打敗寧婉,但是,我想要的是靠我手中的劍堂堂真正的打敗她,而不是靠別人來幫我實現,所以,退下吧!”最後三個字低叱出聲。
寧清回過神,發現天空依舊是萬裏無雲,哪裏有什麽烏雲暴雨,心中頓時了然,唇邊溢出一絲苦笑,剛剛她竟然差點入魔了。
寧清恢複過來,已經是二個月之後。
她如往日一般在院中練劍。
“看,還在那兒練劍呢?沒有劍骨還非要和小師妹争,幹嘛不認命呢?”一個身穿綠衫的女修小聲道。
“哎,別這麽說,我聽說寧長老新得了一瓶洗髓練骨神藥,這藥好像挺神奇的,沒有劍骨的有可能促生劍骨,有劍骨的,喝了可以凝練劍骨,到時候給她喝了,不就有了;不像我,這輩子怕是都沒機會了,不過誰叫人家有個厲害的爹呢。”黃衫姑娘說完眼中滿是羨慕。
“呵,我告訴你啊,那瓶藥聽說早就給寧小師妹喝了,哪裏有她的份兒。”綠衫女修接口道。
“啊?是麽?我還不知道呢,不過聽你這麽一說,我倒覺得她挺可憐的。”黃衫女修面露驚訝。
二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她們以為寧清聽不見,但其實早被她一字不落的聽入耳中。
可能她們以為隔得遠,但其實寧清天生耳識就比旁人好,正常人能聽到一米範圍,寧清能聽到十米範圍。
若寧清不是寧長老第一個女兒,如今怕是早就不在了,小時候她經常頭痛,普通的聲音禁制法陣對她根本沒用。
所以小時候,她是被養在昆侖最高峰的,這可是寧長老費勁千辛萬苦求來的。
寧清身體雖然如同往常一般揮着劍,可是心思早就不在劍上面了,連劍招走勢出錯都未曾反應過來,等到腳下絆了一跤,才回過神。
如果說寧清以前還對父親有着一絲絲期待,那麽此刻,卻是再也沒有了。
失望的次數多了,心就死了,再也不會生出期待。
原來不論自己如何努力,在父親眼中,早已成為棄子。
這邊皇城中。
元江還處在呆滞中,就聽到前面的侍者喚他回青霄宮。
“元江公子,該回宮了。”
元江連忙擺手,“我不是你們的公子,你們認錯人了!”元江說完想直接跑路,沒想到剛踏出去,就被周圍的侍衛攔了下來。
“公子,國主吩咐過,此次閉關期間,您不得離開皇城。”帶頭的首領面無表情陳述道。
元江會聽麽?當然不會,所以他一個鯉魚打挺,向上一越,打算寄出飛劍直接跑路,什麽國主、公子,和他有半毛錢關系麽?
然而,他剛剛躍出去,迎面一股威壓襲來,元江立馬止住身形,拔出黑劍破開擋在面前的那股威壓。
元江持劍擡頭,就看見剛才那個木着臉的侍衛站在他前面。
“金丹期?”元江挑眉,瞧見他腰間別着的刀,頓時眼中露出一股興味。
“得罪了,請公子回青霄宮。”侍衛躬身抱拳行禮道。
“想讓我回青霄宮,也可以,那就接我一劍如何?”元江瞧了瞧侍衛身後五人,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又瞧見侍衛首領腰間別着的一柄烏金色的大刀,刀柄細紋古樸圓滑,一看就是長年累月握刀形成的,可見這人嗜刀如命,身體裏的好戰分子被點燃,遂提出比試。
“屬下只是奉命行事,還望公子不要為難。”侍衛首領依舊木着一張臉,表情紋絲未變。
“你是刀修?莫不是你們刀修不如我們劍修灑脫?”元江把劍一抗,昂首闊步向前道。
侍衛首領平靜的眼眸,仿若一簇火星丢入柴垛,一下子被點燃,雙唇抿了抿,握刀的手骨結泛白。
很好,元江笑了,自古以來,刀修和劍修對兵器之首的位置争鬥不休,後來雖然劍修勝了,但是刀修卻是不服,這仿佛是刻在他們骨子裏的一種不服。
在劍修看來,劍有兩刃,一面對人,一面對己,律己律人,乃君子之器也。
刀修則認為,劍修不過是一群僞君子 ,愛臭美,愛顯擺罷了。
書童阿福咽了咽口水,這可是斬鐵封行刀的主人啊,對方還是金丹期,公子不過一個築基,就敢這麽捅馬蜂窩,還真不愧是公子,就算失憶了,性子還是沒變。
公子不怕,但是他怕啊,要是公子有什麽閃失,遭殃的可就是他了,阿福小心翼翼的挪到元江身邊,扯了扯他的袖子,聲音弱弱道:“公子,天色很晚了,咱們該回去了。”
元江轉身瞧見阿福那副慫樣,頓時無語道:“比試而已,怕什麽?”心裏想的卻是反正跑不了,不如拿他們練練劍。
“那可是斬鐵封行刀。”阿福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元江瞪了回去。
阮靈香幹脆坐在長廊的木欄杆上,輕輕晃着雙腿,斬鐵封行刀的名聲,她自然是聽過,可惜一直沒有緣分得見,今日有幸,托傻小子的福,她能親眼瞧見斬鐵封行刀的英姿。
“請公子出劍!”侍衛首領終于開口同意了。
“看劍!”元江一聲輕喝,縱身而起,黑色的劍氣攪動着周圍的氣息,然後躍至最高處,朝着侍衛直直的劈去!
劍氣縱橫,劍勢排山倒海般奔向侍衛首領,仿若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阿福有些驚訝,公子的劍勢什麽時候這麽強了?若是此刻對戰公子的是他,他想自己可能會被劈成兩半。
然而侍衛首領卻是面色不變,腳步也未曾挪一下,在劍勢劈來之前,左手握住刀身,握刀的那一瞬間,一直木着臉的刀客臉上顯露出一種別樣光芒,仿若開刃的刀鋒,一下子淩厲無比。然後,就那麽中規中矩的往前一揮。
砰的一聲,劍氣消散,劍勢止在了侍衛首領面前三寸之處。
“承讓了。”侍衛首領說完,退到一邊。
“你不錯。”元江坦然承認了對方确實比自己強,随記臉上露出一絲苦澀道:“看來我是跑不了了。”
果然不愧是斬鐵封行刀,阿福心中贊嘆,一招之下勝負既分。不過瞧着公子唇邊苦澀的笑,阿福立馬給元江找臺階下,“公子,咱還是趕緊回宮吧。”
“行了,走吧。”元江提步轉身,瞧見長廊下的阮靈香,開口道:“一起走吧。”
“不了,我要離開了。”阮靈香搖頭。剛剛侍衛揮刀的那一刻,讓她陡然生出一絲危機感,這皇城随随便便一個侍衛都能如此,其他厲害的那就更不用說了。
“那你的安危?”
“呵,你覺得我需要保護麽?”阮靈香掩唇輕笑,“行了這麽一路,你應該早就發現我不是凡人,修為并不比你差。”
元江沒有做聲,一路下來,她也沒掩飾,自己怎麽可能發現不了。想了想道:“那你多保重,後會有期。”
瞧見元江鄭重的模樣,阮靈香笑了,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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