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魚妖風波(二)
香兒想要向他求饒,奈何因為太過恐懼,她雙唇顫抖,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白允滿載怒意的瞳眸已然逼至她跟前,他狠狠攥住她的衣襟,自牙縫裏逼出這句話:“我最恨這種恐懼的目光。”
說完這句,他身上的可怕氣悉變得更加強烈,讓人不由的聯想到死亡和殺戮。
香兒更加驚恐萬狀的看着白允,竟見他将對付那只魚妖的力量凝結在掌心,就要朝着她洶湧而來。
那一刻恐懼終于抵達極致,她尖叫着閉上眼睛,拼命将自己縮成一團。
她聽到一聲劇響綻開在身邊,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又過去了一段時間,危險的氣悉仍然将她包圍,不曾消散,可是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出現。
香兒試探的将眼睛睜開一條縫,只見白允滿載憤怒的雙眸仍在近處逼視着她,他緊握成拳的手還停留在她身側的地面上,而她身處的那片土地,方圓數裏已是寸草不生,寸寸龜裂。
似乎是逃過了一劫,香兒暗舒了一口氣,卻不知所有的表情變化都被白允看進眼裏。
他此刻仍在盛怒中不得消解,見她并未知錯,心下愈發堆積了不滿。
白允将那驚魂未定的人兒擒住,起身禦風而行。
香兒尚且在接踵而來的驚吓中未能回神,人已被他攜着穿過香木花林,扔到了寝屋裏的床榻上。
背脊撞上床榻,疼得她一陣龇牙咧嘴,下一刻卻又被白允扼住喉嚨。
感覺到他的掌漸漸收緊,香兒已經快要不能呼吸,蹬着手腳拼命掙紮,奈何他将自己的身子壓在她的身上,禁锢着她完全不能動彈。
殺戮的氣悉在暗夜裏彌漫,幾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香兒難受極了,胸腔裏的空氣漸漸被擠壓殆盡,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
一片朦胧之際,她忘了發生什麽事,忘了為什麽會落入這般境地,五感都變得模糊,唯有那熟悉的香氣将她包圍。
“白允……救我……”她低聲的呢喃,似乎是出于本能。
擒着她脖頸的那股力道忽然松了開來。
終于得救了,香兒微閉雙眼,下意識的攥緊有着熟悉觸感的雪白衣衫,仿佛這樣才能獲得力量繼續下去。
所有的觸感緩慢的恢複,香兒睜開迷蒙的眼,才發現方才在絕望之中,自己竟是在向白允求援,盡管這傷害分明就是他施加于她的身上的。
她實在不明白溫柔的白允,會每夜擁着她入眠,為她做可口飯菜的白允,為什麽要這樣的對她。
眼淚因為委屈和恐懼不斷的沖刷着臉頰。
淚眼婆娑中她看不清他的目光,卻覺到被怒意包裹的他身上透着另外一種情緒,一種沾染上就痛不欲生的東西。
這都太過複雜,她根本不明白,只是因為害怕那心口悶悶疼着的感覺,所以拼着最後一點兒力氣往後逃離。
香兒在那床榻上不過才挪了半寸距離,卻覺手腕腳腕上突然一緊,似被什麽縛住。
她驚恐的擡起手來看,然而雙手已然被禁锢到一起不能自由的活動,而那一雙皓腕上更是有什麽纖細的東西在黑暗中浮着銀輝色的流光。
她接着又蹬了蹬雙腳,立刻發現腳踝也被同樣的東西纏繞住。
這東西分明就是方才白允用來鎖住那魚妖的,現在卻是故技重施,用在了她的身上。
此時白允卻已離開床榻,立在床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他的怒意似乎平複了些許,在清寒的目光之下将痛苦掙紮的她凝視了許久,而後卻是轉身拂袖而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白允離開後,香兒并沒有放棄掙紮,可是那些纖細猶如蠶絲的銀線卻十分牢固,根本無法掙脫。
不僅如此,她漸漸的竟發現,自己越是用力,那些絲線便似有意識一般,收得越緊,甚至嵌進了皮肉,帶來陣陣劇痛。
起初,受到疼痛刺激的香兒掙紮得更加厲害,後來實在疼得受不住了,便只得放棄了抵抗,蜷縮在床榻裏嘤嘤哭泣,再後來哭泣變成了啜泣,最終因為耗盡力氣,挂着滿臉淚痕睡着過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隐約覺到些動靜,似乎有人在身旁坐下,輕輕觸碰于她。
仍然提着滿身警惕的香兒下意識的蜷了蜷,那探到她身上的指便也跟着一縮,好似怕驚擾到她。
她很想睜眼看一看那個人是誰,可是眼皮是在太沉,她怎麽也擡不起來,只得放棄了,由着那人擺弄。
她似乎又眯瞪了一會兒,再醒來時則是因為腕子上傳來的清涼觸感,很有效的緩解了絲線嵌入皮肉帶來的疼痛。
香兒緩緩掀開眼皮,映入眼簾的卻是如雪衣衫和清俊容顏。
昨夜的驚懼頓現于心,她本能的往後躲,卻聽到他清寒的聲音攜着心疼道:“別動。”
香兒便當真不敢動了。
這時她才發現手腳上的束縛不知何時都消失不見,而那陣清涼的觸感則來自于白允的指尖。
他另一只手上捏着個瓷瓶,不時的自瓷瓶裏挑出些軟膩清香的藥膏,在她的手腕上塗抹開來。
見他怒意已完全消解,那藥膏塗抹在傷處也當真十分舒服,香兒于是順從的由着他給一雙皓腕都抹上藥。
怎料上完腕子上的藥後,白允把瓷瓶擱到一旁,一雙手卻來握她的足。
香兒被他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連忙把那雙玉足往裙擺下縮,奈何白允竟擱着裙擺将她的兩條小腿給擒住。
雖然今日的他動作格外溫柔,面色雖一貫的清冷,但并沒有對她表現出任何的憤怒,可是香兒心裏卻很明白違抗他的後果,于是掙紮一番無果後,她便只能由他将自己俘回身邊。
白允将她的裙擺掀起小半截,堪堪露出那雙玉足,而後,竟托着她的雙足擱在了他膝頭的雪衣中。
香兒對他的舉動十分詫異,又怕弄髒了他的總是不然纖塵的雪白衣衫,便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不想她才略動了動,就再度被他阻住。
香兒終于再不敢動彈,眼睜睜看着他再度拿起那個瓷瓶,挑了些藥膏出來。
當他的指尖觸碰上腳踝上的傷口時,香兒卻控制不住的倒抽了一口涼氣,那裏的傷處似乎比手腕上嚴重許多。
盡管如此,香兒還是拼命咬住下唇,不敢呼痛。
她極力隐忍怕被白允發現,奈何還是為他所察覺。
白允垂下眼簾,眸中滿滿的皆是疼惜之色。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腳踝處那兩圈淤青的痕跡上,指尖似要觸碰,又怕弄疼了她而收回。
折騰了許久才終于将藥膏上完,白允收起藥膏,卻将目光轉向香兒。
香兒擁着被衿坐在床頭,在他那樣的目光下覺得很不自在,也不知道是因為委屈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心裏悶悶的。
長久的沉默之後,床榻的另一邊逐漸響起一陣窸窣之聲。
香兒才擡起頭,雲霧般的雪白衣袍就已到了她的近前。
呼吸間充盈着他身上香木花的芬芳,夾裹着絲絲縷縷清涼的藥香。
香兒正欲偷觑他眸中情緒,那屬于他的氣悉卻忽然自四面八方包裹上來。
他将她擁進了懷裏,而後漸漸收緊雙臂,卻又小心翼翼不敢用力。
白允的舉動太過突然,香兒頓時怔愣住,僵在他懷裏不敢動彈。
然而那微涼的懷抱卻漸漸融化了她的所有不安與戒心。
擁了她許久之後,白允将薄唇貼在她耳際,清寒的聲音因為疼惜而變得沙啞微顫:“你為何要掙紮得那麽用力,哪怕只是說句‘知錯’,我也不會……”
他說着,到最後一句時,那聲音已顫抖到不能繼續。
從初見時起,對于香兒來說,白允就是淩駕于這世間萬物,最強大的存在。
他會法術,可以禦風而行,連豺狼和妖怪都不怕,随便動動手指就可以讓方圓數裏寸草不生,可是現在,他将她緊緊揉入懷中,竟是那麽的無助。
香兒自小情識淺薄,總是不懂得察言觀色,對身邊人的情緒變化也十分遲鈍,可縱使如此,她卻也感受到自白允身上散發出的強烈的悔恨與哀痛。
不知是什麽原因,她的胸口處也跟着疼痛起來。
淚水控制不住的自眼中湧出,香兒埋在他的襟前低聲抽泣:“我……我不知道哪裏錯了?”
白允自懷中捧起她的臉,看到那雙因為委屈而哭得泛紅的眼睛。
他凝視着她的雙眼,替她擦拭眼角的淚水,眸中的哀痛之色又濃重幾分:“為了離開我,你寧可相信那魚妖,吃下他給的浣形珠,變成一條魚。”
香兒自他沉如深潭眼眸中看到自己疑惑不解的樣子,情急之下攥緊了他的袖擺道:“我沒有要離開……他告訴我迷路了……我想幫他……”
越是着急,反而越是說不清楚,香兒正焦急得不知所措,卻再度被白允擁入懷中。
“對不起……”忽然落在她耳邊的這句話讓她整個人怔住。
擁着她的手臂卻再度收緊,她感覺到白允垂首将自己埋進她的肩窩,纖長的睫羽刮擦過她的肌膚,微微有些發癢。
“你恨我嗎?”他悶聲說出這句,卻又好像不想讓她聽到似的。
香兒認真的思考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最終卻沒有想明白。
她心裏明明還在生他的氣,可是管不住自己埋首在他懷中奮力搖了搖頭。
她忽然覺得很困,又好像是解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擡起雙臂環住他的腰際,果然還是要這麽偎在他懷裏才能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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