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來生相約定百年(二)

縱使百般不舍,縱使他有數萬年的修為,也無法阻止曾經握着他的袖擺,羞赧着喚他夫君的少女逝去。

他用法術将她的兩魂六魄都封印在她的軀殼中,卻無法阻止她的命魂歸入地府。

這一切都是天命,注定孤煞,每一世都将早夭,乃是她命格中所刻。

是犯了怎樣的過錯,才要承受這生生世世的痛苦?

“天命……天命算得了什麽,我偏要逆天而行!”白允以布滿冰封的眼遙望天際,擡起雙臂朝着天空咆哮。

他召喚來花娘看守香兒的軀殼和封存的魂魄,而後再度催動離魂之法,以元神親身入地府尋找她的那一縷命魂。

有了上一遭為香兒尋找娘親的經歷,白允對于地府之路已是無比熟悉,很快就過了往生路,來到豐都城門前。

不同的是,他尋找香兒的心遠比上一次急切許多,且香兒僅有一縷命魂歸入地府,攜帶的氣悉十分微弱,掩藏在鬼氣森森的陰間,連他也感知不到。

白允随衆鬼魂混入豐都城中,便不得不催動追魂之術找尋那微弱的一絲氣悉,畢竟魂魄分離的痛苦難以言喻,他怕香兒會受不了。

當然這也毫無疑問的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不僅那些想借着他的靈力重回人間的魂魄不斷糾纏于他,更大的麻煩也很快找上門來。

白允看着在他面前擺出伏魔陣的七殺鬼使,面上卻沒有什麽表情變化。

“何來大膽狂徒,竟敢在此催動追魂之術,擾亂地府的秩序!”青面獠牙的鬼神舉起大刀,聲音攜着鬼氣朝白允襲去。

“我催動法術只為尋人,無心擾亂地府秩序。”白允身上的衣袍絞着垂至腳踝的發絲,在陣陣陰風中翩跹翻飛,白衣出塵的樣子和這裏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鬼使已隐約覺察到來者不善,不敢有絲毫的松懈,端着白骨刀喝道:“追魂之術在豐都城中乃是禁術,你在此地催動此術已然觸犯禁忌,若就此離去,吾等可不追究,若不知悔改,休怪吾等不留情面!”

那鬼使說了許多,顯然想大事化小,卻不想那白衣翩跹的闖入者,外表看起來是個無欲無求的厲害神仙,內裏的煞氣卻沸反盈天。

他垂了垂眼眸,面無表情道:“既如此,便得罪了。”

說罷連鬼使們都來不及反應,他已然身如鬼魅,化作陣陣兇煞之氣向他們襲來。

盡管七殺鬼使合七人之力,卻也不是白允的對手。

不過片刻間,看似毫無破綻的伏魔之陣便也被他沖破。

眼看着他們就要抵擋不住,由着他沖入地府,忽然之間,豐都鬼城狂風大作,卷起漫天的腥紅花瓣。

途間百鬼皆似受到感召,盡皆發出恐懼的哀呼,紛紛尋找庇身之所竄逃避讓,連七殺鬼使都退讓至一旁。

白允定住身形,又回到方才那般飄然出塵的模樣,好似那一場惡戰從頭至尾都與他無關。

在陰煞之氣瘋狂的彌漫和滋長中,白允看到一個黑衣黑發的男子披着黃泉迷霧、攜着三途江水從天而至。

與那些鬼使不同,這名男子陰測測的面容卻滿懷悲憫,倒像個真真正正的神。

“吾等參見鬼帝。”七殺鬼使斂起骨刀和獠牙,恭敬的跪伏于地。

黑袍男子卻對白允道:“不知聖尊駕臨所謂何事,何苦同這些晚輩計較?”

對着此人恭敬的态度,白允似乎并不受用,眸中寒意反而更深,拂袖道:“如今我非天界之人,何來聖尊之說。”

說到此處,他緩了緩情緒,又接着說道:“今日叨擾不過是為了尋人,尋到之後自會離去,想不到竟驚動了鬼帝。”

白允若雖如是說,鬼帝卻仍端着禮讓的架勢道:“豐都鬼府素來只收盡了陽壽的鬼魂,何時竟混了生魂活人進來,可有此事?”

他忽然聲音冷肅的朝腳下的七殺鬼使問道。

七殺鬼使立刻吓得話都說不出來,哆哆嗦嗦的應着:“絕……絕無此事啊!他要帶走的……乃是要入輪回的死魂……”

鬼帝問罷,低頭沉吟:“那便無法了。”

複又看向白允,滿含悲憫的臉上流露出遺憾的神色:“雖說小神自小便讀着聖尊的故事長大,對聖尊更是充滿了敬仰,即便如此,維護陰間秩序乃是小神的職責,若是為了聖尊而玩忽職守必然要遭受天罰,小神承受不起,還望聖尊體量。”

待他說完這些,白允周身卻已為殺戮之氣所繞,手中亦不知何時化出一把利劍,仍舊面無表情的對着鬼帝道:“讓我帶走香兒的命魂,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看到白允手中的那柄劍,鬼帝那張陰測測的臉上也現出一絲驚慌之色。

他急忙幻化出一把赤黑之劍,做好迎戰的準備:“能和鎮服四方的戰神一戰,亦是小神的榮幸,即便不能取勝,待到天罰當前,小神至少已盡力而為。”

說罷那兩人便交戰起來,衆鬼魂并未看清他們交戰的過程,只覺整座豐都鬼城都不停震顫,俨然有山崩地裂之勢。

此番交戰也不知過去多久,最終還是鬼帝敗下陣來。

但見白衣翩跹的男子手執利劍,将莊重端肅的鬼帝逼得退無可退,最後在鬼府的額扁下以劍尖抵住了他的眉心。

歷任鬼帝皆是麒麟所化,眉心乃是麒麟角生長之處,修成鬼帝之時,歷經劫難失卻麒麟角便擁有了陰間至尊之神的力量,卻也因此多了一處弱點。

鬼帝周身無懈可擊,唯有眉心那處以利刃擊之可使其神魂俱滅。

那張滿懷悲憫的臉露出了恐懼的神情,而白允最終将劍尖停在了離他眉心半寸之處。

偌大的豐都鬼城一片鴉雀無聲,所有的鬼魂皆驚懼的看着這一幕,一切仿佛靜止,竟無一敢動。

白允收劍轉身,向着鬼府中陰風最盛的地方而去。

“聖尊可要思量清楚,違背生死輪回,強使死魂複活乃是逆天之舉。”鬼帝的聲音陰測測的自身後傳來。

白允卻好似沒有聽到,繼續前行。

那鬼帝尚且不能死心,又道:“還請聖尊聽我一言,即便聖尊尋到她的魂魄強行封入她的軀殼之中,但她畢竟陽壽已盡,如此下去即使可以延續這一世的壽命,也會不斷消磨她的魂魄,最終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豈不凄涼。”

鬼帝的聲音在身後遠去,白允終究還是頓住腳步,停了許久。

當他再度起行時,則是踏入了那一望無垠的花海中。

火紅的花朵開滿了無波之河的兩岸,那猩紅的色澤仿佛是人世間的罪孽。

再入輪回的魂魄都要經過此地,跨過彼岸。

這些花喚作彼岸花,便是提醒着那些魂魄放下往生的一切,前往新的輪回。

那無波之河喚作忘川,過了河的人便可告別過去通往來世,可總有許多人放不下生前的執念,在這岸邊久久徘徊。

魂魄乃是無形之物,失了軀殼的依托便不得長久的凝聚,故而鬼府中才設有鬼差之職,至人間勾取魂魄引他們入輪回的正途。

若有執着不肯去者,在這忘川畔游蕩,日複一日,漸漸忘卻了自己徘徊于此的緣由,卻仍憑着那一縷執念停留于此,直到最後無法維持魂魄的凝聚,漸漸消散于忘川之上。

在那些或幽怨或期盼的身影之中,白允很快尋到了那一縷熟悉的氣悉。

因是命魂,香兒的樣子還和生前沒什麽兩樣。

看到白允靠近,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轉瞬間飄至他的身邊。

她張開雙臂欲撲進他的懷裏,卻不想整個人自他身上穿過。

她驚慌失措的看了看自己隐晦不明的身子,半晌才醒悟過來,垂下頭露出傷心之色:“我差點兒忘了,我已經死了。”

白允行至她的面前,擡手撫上那根本觸碰不到的臉頰。

香兒卻似受到安慰,亦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好似當真能握住他的手一般。

白允凝着她道:“我還怕追不上你,你怎的沒有過河?”

“我在等你呀。”香兒不假思索的答道:“我舍不得夫君,所以一直在這裏等着,可是我好害怕,怕我等了很久很久你都不來,怕我等到後來什麽都忘了,你還不來……”

“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來了!”她擡起頭,滿面歡喜的看着他。

白允卻蹙緊了眉,想要将她擁入懷中,卻欲擁不得。

“其實死了也沒有什麽不好,死了我的病也就好了,只是我身上疼,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疼很疼。”香兒繼續說着,擡起手來給白允看。

那由命魂凝聚,半透明的手臂上竟然攀爬着密密麻麻數不清的青色經絡,不僅是手臂上,她身上到處都是這樣的東西。

白允知道那便是魂魄分離帶來的痛苦,猶如噬骨裂心的疼痛,比在十八層地獄中煎炸還要難捱。

他凝視着她的雙眸安慰她道:“別怕,很快就會好了。”

香兒詫異的擡起頭,并沒明白過來白允在說什麽,卻見他擡手施了什麽法術,過了片刻之後,她看到有幾縷無形之物自遠處飄來歸入她的命魂中,下一刻她身上的奇怪斑紋和疼痛感都同時消失無蹤。

“果真好了!”她驚喜的看向白允,歡喜的轉了一圈。

停下來後,她再度仰頭凝視白允的雙眼,問他道:“夫君是來接我回去的嗎?”

白允卻垂下眼眸不去看她,似乎沉吟了天長地久的時間,他才終于啓唇,以冰寒卻又不滿痛苦的聲音道:“香兒,我不能帶你離開。”

當他終于擡眼與她相視時,眸子裏流露出的情緒令香兒回想起活着的時候心口揪痛的感覺。

她聽到他十分艱難的說道:“初見時,我便知道你命主孤煞,注定一世孤寡,我想我不在三界之中,可将你留在身邊相伴一世,卻不想這一世過去,你要走了,我卻放不下了。”

他忽然說着這樣的話,讓香兒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卻感覺到他不想和她分開。

她很想踮起腳吻一吻他的唇,想張開手臂抱一抱他,可是活着的時候無比輕易就可以做到的事情,現在卻變得如此遙不可及。

她覺得很難過,不知道要如何纾解。

下一刻,白允卻忽然鎖着她的瞳眸道:“香兒,就算是尋遍天地三界,下一世我也一定要把你找回來。”

香兒被他話語中的決然和篤定鎮住,愣愣的點了點頭。

相聚一世,再不舍于這緣分也終究要到分別的那一刻。

香兒在忘川河旁與白允訴了許久的衷腸,變成魂魄之後,好似連她的才智也漸漸放開限制,那些過往從不曾對他說出的話,眼下都能流利的表達出來。

她對他說了很多很多,從初見的依賴到相濡以沫的傾心。

到最後,她終于依依不舍的道別。

此生能夠遇到他,忘川河畔又能與他重逢,香兒這一世已然沒有遺憾。

她同他道了別,約定來生他一定要尋到她,而後一步三回頭的踏上了渡往彼岸的橋。

看着她的魂魄漸漸消失在迷霧中,前往通向來世的路途,白允仍久久停留在忘川河畔。

猩紅的花朵簇擁着他的白衣,顯得格外清冷,白允的面如猶如昆侖山巅終年不化的積雪,眸子裏卻氤氲着柔情。

彌漫着憂思的迷霧中,香兒聲音似乎還回蕩在他的耳畔:“無論來世身在何處,無論新的一生會是怎樣,白允,夫君,莫要忘了,你我相約定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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