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滅神話
飄飄的眼角也滑出了兩行淚水,這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流淚,也是最後一次流淚。是為這一切将要失去而流淚呢?還是為這片美得讓人心馳神往的景色而感動得流淚?惟有飄飄自己才知道!
原來流淚的感覺竟會是如此美,怪不得女人那般喜歡流淚了,飄飄心中想着。
是呀,太陽快落山了,難怪天氣越來越冷了,我也應該去了,飄飄心中一陣傷感。他的目光由夕陽落到天空中那只盤旋的鳥兒身上,不禁發出一聲低低地、深深地、傷感地、無奈地嘆息,是那般震撼人心,是那般讓人心酸。
在這一聲長長地、低低地嘆息之後,飄飄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眼角依然挂着那兩行晶瑩的淚珠,但臉上卻多了幾分安詳!
在飄飄閉上眼睛的同時,蒼崖之上多了一條人影,高高的、瘦瘦的,卻是個道人!
照天明沒有動,他只感覺到飄飄的身體已經變得很冰冷、很冰冷,他所握的手也是那般冰涼,但他并沒有放下飄飄的身體。
照天明的目光依然那般空洞,只是已經看不到他眼中的淚水!淚,飄飄已為他流了,他所剩的,惟有仇恨!仇恨所有的人,仇恨一切他見過的人,包括他自己!
飄飄死了,靜靜地躺在照天明的懷中,像是正在沉睡之中。這似乎是一副很恬靜的畫面,若不是照天明那仍滴着鮮血的手指,使這山風之中夾雜着血腥之氣,破壞了這種氣氛的話,應該還是不算太壞。
緊接着,蒼崖上又多了兩道身影,儒裝打扮,不算十分潇灑,至少看起來還算順眼。
接着崖上又陸陸續續了聚集了數十人,可是照天明依然沒有動,似是一尊風化的崖石,在崖上立成了一道不協調的風景。
山風依然很輕悠地吹着,不遠處的松濤之聲也湊上一些熱鬧。可是這蒼崖之上,依然很靜,靜得便像那老道的呼吸,若有若無。
“照天明,你是自殺,還是要我們親自動手?”說話的是一個商人打扮者,語氣之中多了幾分陰狠。
照天明依然沒有做聲,只是有風吹過,将他的衣衫輕輕地掀動了一下,他的臉上,有的只是一片落寞。
“照天明,你若是自行了斷,貧道還可以讓你留個全屍,否則的話,定将你剁成肉醬!”那身穿太極圖服飾的中年人咬牙切齒地道。
照天明知道,昨日被他劈成兩截的那崆峒老道,正是這中年道人橫空的師兄。不過照天明并不想說話,他只是淡漠地望着飄飄那已完全沒有血色的臉容,蒼白得就像他身旁的劍身。
那是沒有鞘的劍,靜靜地躺着,像失去了生命的飄飄一般沉默。
“照天明,你這惡魔,還我師弟的命來!”一聲嬌叱,竟是一個十分豔麗的女子,那張本來應該很動人的臉龐,此刻卻有着一種讓人不敢領教的冰寒,像是放在雪山中埋藏了千萬年的寒玉。
這個世界就有這麽好笑和不公,他們可以在乎他們師兄弟的性命,卻不在乎飄飄此刻便死在他們的眼前,飄飄又應該去找誰給他報仇呢?這到底是誰的過錯呢?有人總只記得所存在的仇恨,卻忘了仇恨的來源,仇恨的制造者。這的确是一種悲哀,因此,照天明心中只有無盡的悲哀,只有無盡的仇恨。人世之間,何為正?何為邪?何為善?何為惡?
照天明已經不知道了,他已經完全麻木了,而他眼前的這一群人也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善什麽是惡。他們制造了這個悲劇,卻又要把罪名推到別人的頭上,這的确是一種悲哀和不公。
沒有人敢先動手,誰都想讓照天明伏屍于自己的劍下,可是誰也沒有這個膽量,誰都知道對方的可怕。盡管照天明可能受了內傷!
照天明緩緩地将飄飄的屍體放在地上,十分小心地擺平,像是在做着一種非常細致的工藝一般,也像是在拜佛,是那般虔誠、那般莊重。那空洞的眼中閃出一抹淡淡的溫柔和深情。
沒有人動過一下,除照天明之外,所有立于蒼崖上找照天明報仇之人的呼吸都變得很凝重,有的人握劍之手居然滲出了汗水。
山風仍在輕輕地吹着,可是蒼崖之上卻有着一種暴風雨欲來之前的郁悶,有人覺得喘息都有些微微困難了。
這是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和氣氛。這一切的一切,都只來源于照天明那輕微而平緩的動作,那些平緩的動作能夠達到這種效果,是很少有人想象得到的。
照天明依然沒有握劍,但他的頭卻扭了過來,扭向那成扇形排開的幾十人。
這些人都是武林之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更是各派之中的精英,每一個人的臉容都繃得很緊,因為他們的每一根神經都在這種難以解脫的壓力中掙紮。
照天明的目光從幽遠空洞之中回到了現實,那是一種可怕的冰寒,像在冰窖之中沉睡了數千年的寒流,淌過虛空,淌過每一個人的心河。
每一個人的心似乎都在霎時凝固了似的,禁不住暗暗哆嗦了一下,但他們掩飾不住眼中的驚駭,因為他們覺得照天明已經變了,變成了另一個人,與一個時辰之前的照天明絕對不再相同,這從他那眼神中便可以看出!
照天明的确變成了另一個人,或者說以前的照天明已随着飄飄死去了,留下來的只是一具充滿仇恨、令人可怕的軀體。
沒有人能說出這種感受,照天明只是這麽輕輕地扭轉頭來,就已經在所有人的心頭烙上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費白殺、鐵公進、張和仙、風揚,你們好!”照天明的聲音猶如陰間的鬼差在呼喚,冰冷得不帶半點人世的情感。
所有的人都不禁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而被照天明所喚的四人更是臉色劇變,似乎有一種錐心的力量,刺穿了他們的心肺一般,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照天明仰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緩緩地閉上眼睛,身形依然半跪在地。對身邊的一切都似乎異常漠然,更像不知道身前的這些人都要殺他而後快似的。
所有的人都不禁相視對望了一眼,然後那些站着的人全部都動了,他們的目标只有一個,那就是照天明!他們的目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殺死照天明!
誰也想不到,這些正派中的首腦人物,會聯手圍攻一個已受過傷的人!
正在哪裏?邪又在哪裏?沒有人知道!
天空中只有夕陽、流雲,還有凄豔的晚霞、飛過的鳥兒;而虛空之中,卻盡是刀與劍!
這些兵器似乎封鎖了蒼崖之上的每一寸空間,沒有人可以想象得到這種可怕的程度,沒有人會為這種情景而喝彩。
也的确,這是一種不值得喝彩的場面,絕對不值得喝彩,甚至連這一切是為了什麽,都沒有人可以弄清楚。
“呀——”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嘯。
只在這一剎那間,所有的人都感到虛空中的空氣在做着極為狂暴的運動,像雲在湧動,像風在流動,抑或是一種積蓄很久很久的能量,在突然間暴射開來。
天地之間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變得無比狂野,包括天空中的雲彩,包括崖頂流過的風,包括虛空中所有的兵刃。
雲彩便在這一聲狂野得不能再狂野的暴吼之中從四面八方湧聚而至,由白變昏,由昏變暗,由暗變黑,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巨手,把所有的雲彩向一個方向拉扯一般,快得猶如奔湧的馬群!
天空中同時也閃出一道亮麗無比的電弧,那是靜躺在地上的劍,只不過此刻,它已經握在照天明的手中,不僅握在照天明的手中,更在虛空中激起滔天的暗潮。
沒有人敢想象照天明這一出手的力量,那并不是人類思維可以達到的,沒有人可以理解照天明的境界,那是人類體能的死角。能夠表達的,只有一個詞——精絕!
這并不能算是武功,這也不能不算是武功,這應該是一種由人的精神所催發出來的超出人體極端的能量!
的确,能夠解釋的只有這些,能夠想象的也只有這些。
整個天地突然變得很暗,那是因為照天明的劍!所有的一切都因為這一劍而失去了應有的光澤。
照天明并沒有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純粹是一種多餘的表現,他的心神早已鎖緊了每一個人的心,就在他望向每人一眼的時候。他知道,這種時候,眼睛已是沒有用的器官,那只會影響人的思緒,他更知道,感覺才是最為厲害的眼睛!
只有真正的高手才會知道,感覺是多麽重要,可靈覺更重要!照天明純憑腦中的那種靈覺去搜尋敵人的蹤跡。
那一柄劍從頭到尾都是極為離奇的,離奇得超乎人的想象。當它躺在地上之時,是那般平凡、普通,可是此時卻成了一種命運的主宰!
“噼——轟……”山崩地裂般的暴響,撕裂了蒼崖上所有存在的和不存在的安靜。
一股毀滅性的氣流像一堆火藥般在所有兵器彙合處炸開了。
所有的人都感覺到兵器上傳來的那股靈蛇般的氣流飛蹿入體內,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誰的勁力,到底是誰與誰交手,因為每一個人都感覺到四五股勁氣同時湧入自己的體內,因此,這絕對不止照天明一個人攻擊!
那道無與倫比的強光消失了,天空卻很暗很暗,那無盡無期湧動的黑雲便像是無數憤怒得不能控制的野馬,向蒼崖之頂瘋狂地彙聚着。
閃電卻像撕破黑暗的魔爪,從烏雲蓋起的魔宮中拖起奔雷的喧響刺入大地!
“轟——”一棵老松竟被擊倒,那淡淡的焦煙把蒼崖渲染成了沒人敢想象的阿修羅境界。也讓那些駭得臉色蒼白的武林中人看到了一件東西!
那是劍, 一柄黯然無光的劍,正是照天明的劍!就是剛才還泛起那讓人神馳目眩光芒的劍,可這一刻,這柄劍卻成了地獄中的鬼爪,是那般黝暗,那般陰森!
照天明沒有死,剛才那麽多人的聯合一擊,照天明居然沒有死!這簡直是一個不可想象的奇跡,但他的的确确沒有死,不僅如此,他的身影反而如鬼魅一般,趨近一個人,不!趨近那人的是一柄黝黑的劍!
當衆人發現照天明,再發現這柄劍時,這柄劍的劍尖已只離費白殺的咽喉不到一尺半。費白殺發現這柄劍之時,他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麻木!天地之間似乎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自己,另外就是那一點正快速向自己逼近的寒芒!
費白殺的感覺異常奇怪,他感覺到自己身在一個荒無人煙的曠野之中,天地充滿了肅殺之氣,在微微的光亮中,那一點寒芒竟成了一只飛翔的白鴿,正振翅向他飛臨,可那只白鴿似乎永遠也無法抵達他的面前。于是他的思想似乎完全麻木了,包括每一根神經,甚至連血液之中都充滿了無盡的無奈。
“小心——”暴喝之人是那瘦長的道士!
費白殺在剎那間清醒了,從那遙遠的幽思中蘇醒過來,像是做了一場惡夢。在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充滿無盡仇恨的眼睛,然後他便感覺到了一絲微微的痛苦。
費白殺死了,絕對活不了,照天明的劍已洞穿了他的咽喉。照天明沒有停,他也不能停!因為他的背後至少有十件要命的兵器,每一件都不是普通人所能抵抗得住的。
照天明身子不停,便撞入了費白殺的懷中,當然,費白殺根本就無法發出慘叫,他的聲帶已經被照天明劍上散發的劍氣完全摧毀!
沒有人想到照天明居然如此兇狠,但這絕對沒有人能怪他。因為在許多人心裏早已存在了一絲惋惜!但卻掩蓋不了要殺照天明的心,這已經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誰也不敢保證能夠抵抗照天明的狙殺,也沒有哪個門派有這種能力抵抗照天明的報複!只要有人踏入了這殺局中一步,那就只有一方全部死絕的結局!江湖中沒有人不知道照天明嫉惡如仇、有仇必報的性格,就連花祭天在臨死之時都後悔當初不應該去惹照天明,花祭天本是四大高手中最為厲害的一個,而天妖教更是天下第一邪教,由于有了照天明,仍然無法逃過敗亡的結局!
“你這惡魔!”怒叱的仍然是那豔麗的女子,此時,她的确有些母老虎的味道。那柄劍狠辣得便像是老虎的爪子,甚至比老虎的爪子更可怕十倍,只聽那呼嘯的風聲就知道!江湖中親眼見過萬字堂壓箱絕技的人并不多,而此刻這豔麗的女人施展出來的正是在江湖中排名第三的萬字劍法,僅次于道教的乾坤無極劍法和杜家劍法!
只可惜,蒼崖上每人所懷的武功,照天明都了如指掌,甚至窺透了他們招式中的致命破綻,這就是這些門派中人要想盡辦法不擇手段毀滅照天明和飄飄的原因!
照天明一聲低吼,他剛剛睜開的眼睛竟然又重新閉上了,似乎是極不想見這些人醜惡的嘴臉。
那從背後攻向照天明的十幾件兵器,在同一時間落實,每一個人心裏都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欣喜和激動,一種踏實而得意的感覺卻只升到脊柱的頂部便完全冷卻了,完完全全地冷卻了,并沒有再深一層地延續到腦中。因為他們在剎那之間發現自己手中的兵器全都是插在一個死人的身上!
那是費白殺的背部!照天明居然在撞入費白殺懷中的那一剎間,奇跡般地轉了一個身,連同費白殺的屍體一起,那本來由背後追來的兵器在這一剎那卻成了面對着照天明的攻擊,這才會全都刺入費白殺的背部。
那或許并不是費白殺,因為那只是一具無頭的屍體,費白殺剛才腦袋仍在頭頂,可是怎會不見了呢?所以有人懷疑這并不是費白殺的屍體。不過,至少有一個人不懷疑。
那就是鐵公進!鐵公進絕對不敢懷疑那屍體不是費白殺的,因為他親眼看到照天明的左掌在費白殺那已沒有生命的頭上按了一下,于是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顆黑乎乎的球狀之物,就好像是由虛空中經過突變一般快得難以想象。當鐵公進看清楚這正是費白殺的腦袋之時,這顆球一般的腦袋已與他只相隔不過兩尺半而已。他根本就沒有考慮的機會!
天空中又有一道閃電刺落下來,擊在衆人身外不到兩丈遠的地方。這道閃電并沒有對他們造成多大的威脅,或許在心理上有一點點壓力之外,其他的似乎并沒有什麽很大的影響。但這道閃電的光亮卻讓所有人看到了虛空中飛灑的鮮血!
那鮮血不是照天明的,而是由那具無頭屍體的脖子斷口處噴灑而出的,如湧泉一般的血柱!
鮮血,始終是腥的,特別是人血!因此蒼崖上的風更讓人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
風并不如剛才那般輕柔,其實從照天明由地上拾起那一柄劍之時,到現在照天明踢出一腳并沒有多長時間,或許用電光和火石來表達仍然嫌長了一些,可此時的風的确不一樣了。
這之中不可否認,有照天明這一腳的功勞。照天明這一腳是反踢而出的,是當他在那具無頭屍體胸口擊出一掌之後才踢出的。
就因為這一腳使空中流動的風在一剎那間竟産生了一種塌陷,像是一個吸水的無底洞,把虛空之中的風全都吸扯了進去,那種感覺可怕得讓所有人産生一種失去重心的驚慌。
“轟轟……”兩聲沉重得像是千萬面金鼓在同一時刻敲響一般,每個人的心似乎同時被巨大的鐵錘重重地敲擊了一下。
“呀呀……”兩聲悶響是朱雀觀的兩位觀主發出的,他們的鐵杵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迎上照天明的左腳,本來他們的目标是照天明的腦袋,很可惜,他們在兵刃落實的時候才發現,擊中的原來只是一只注滿了無匹勁道的腳掌,這真是一種悲哀。
兩只鐵杵飛出好遠,兩個和尚也重重地跌倒在地上。照天明這一腳的威力也足夠駭人。在江湖中,朱雀觀的兩位主持之武功絕對排得上號,特別是他們改進後的少林韋陀杵法,将武當的兩儀劍陣融入其中,形成了一種聯擊的方法,連少林達摩院的首座都只能與他們兩人戰成平手,可見這是如何厲害的功夫,卻仍然無法抵抗照天明這一腳!
不過,他們也有可以引以為傲的收獲,那便是他們讓照天明流血了!
照天明的确流血了,不是腳上,卻是嘴角!也不是流血,而是溢着血,照天明畢竟是人,是人就難免要受傷。其實,就是鐵鑄的又如何?朱雀觀兩位觀主當年不是便把一只鐵鑄的虎頭給擊扁了嗎?
照天明自然也會受傷,至少這一次他便受傷了,傷在那兩柄鐵杵之下。左腳掌是人身上主要經絡彙聚的地方,至少“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膽經”、“足陽陰胃經”便是行自左腳掌,更有許多重要的穴道。那勁力一反震,絕對沒有不受傷之理。因為由昨日至今日,他的功力消耗也的确太多了,雖然他至少已讓二十幾位高手喪命于劍下,可這裏仍然還有幾十個高手。
照天明沒有哼出半聲,只是把頭一仰!“噗——”口中儲滿的鮮血像是一幕針霧般的飛灑向那使萬字劍法的母老虎。
萬字劍法的确是很好的劍法,但再好的劍法也不可能不滲水、不透氣。除非你劍上的功力達到了照天明這種級數,更何況照天明這口鮮血是以真氣逼出去的!
沒有女人不愛美,沒有女人不在意自己的臉,就是死,她們也不會讓別人先毀壞她的臉容!這就是女人,母老虎也是女人,女人都會最緊張自己那張臉容,特別是美麗的女人!
照天明的鮮血絕對不肯白流,他要毀掉這美麗而冷漠的女人那張沒有半點人情味的臉蛋!
誰都知道,無論是誰被照天明這口鮮血噴中,都可能是千瘡百孔。這個女人更明白,因為她感受到那血絲所掠起的細厲若尖刺般的勁風,她攻向照天明的劍已經不攻自破。她後退的身形反而擋住了自她身後攻向照天明的人,而她那掩住面門的手卻讓她身旁的人出手緩了一緩。
這一切只是出現在一剎那之間,包括鐵公進迎擊那顆要命的人頭,都是在同一時間發生的,這些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照天明做到了,而且做得潇灑自如,無論怎樣,他都可以顯出一種溫和而恬靜的氣機,而這溫和、恬靜的氣機卻牽動了那狂野暴烈而充滿血腥的氣勢。就像這整個天,整個地!
“轟——”一個很響很響的悶雷震得蒼崖似乎在發抖,每一個人的心都揪了一下,包括照天明在內!
照天明的心揪了一下并不只是因為雷聲,也不只是因為那閃落在他身旁的疾電,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劍終于與那瘦長的老道交擊了第二次!
他的劍從費白殺那無頭的脖子上很自然地滑落下來,通過一條極玄的軌跡,終于擋住了那老道的松紋古劍!
在這蒼崖之上,除了照天明和死去的飄飄之外,武功最高的人便是這瘦長的像根竹竿般的老道。很多人都以為像這種身材的老道很容易被風吹走,或是很快就能嗅到棺材板的氣味,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照天明肯定會很輕松,但事實卻是絕對不是這樣!
這老道很重,似乎他的每一根骨頭都是鐵質的,不僅重而且硬,所以江湖人都叫他鐵骨道長,道教的第一號人物!
鐵骨道長本沒有那麽可怕,可怕的只是照天明本身就受了傷,這對他來說,是一件極為不妙的事情。
鐵骨道長的身骨的确很硬,受了一擊之後,寧可噴出一小口鮮血,也不彎下腰板,但退後幾步自然免不了。
血,滿天亂飛,在閃電的映照下,形成了一種離奇的腥紅色的血雨。
有照天明的血,有鐵公進的血,而更多的卻是那具無頭屍體噴灑出來的血!
這一刻,那已經不能算是屍體了,因為在這一剎那間,那具屍體竟被分解成無數的小塊,并不是那十幾人殘忍,而是他們不得不這樣。
他們的确沒有任何選擇,因為那具被十幾件兵器同時刺中的屍體竟具有極強的殺傷力,那屍體之中似乎蘊藏着一股奔湧而激蕩的真氣。
那真氣是照天明的,他的左手曾在那無頭屍體的胸膛擊了一掌,奔湧的勁氣使得屍體向那十幾個人猛撲過去,也正是那股瘋狂的勁氣從十幾件兵器之上分別湧入他們各自的體內,他們本因受到照天明瘋狂的第一擊後尚未完全恢複正常的手臂,更顯得麻木。
照天明比傳說中更為可怕,若是現在叫人去評說的話,絕對沒有人會認為杜沖比照天明更厲害。杜沖的确比飄飄要厲害一點點,但也只一點點而已。三天三夜的拼鬥,他只是勝出飄飄一招半式,二人之間的差距是多麽的有限。可是此刻所有的人都明白照天明比飄飄要厲害很多!與杜沖相比,絕對只強不弱,為什麽會由飄飄迎戰杜沖呢?有的人當然已經想到那是因為照天明早就有心将各派的秘典歸還之意,不過到了這一步,已經再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這其中的恩怨了,惟有殺!殺殺!!殺殺殺!!!
又一道閃電,照亮了許多張帶血的臉!鮮血,是自己的人并不多,全都是別人的。
照天明并沒有被鮮血所沾染,只是他的嘴角之處仍挂着一絲血跡。而他的身子在與鐵公進交手之後,竟縮成一團,像是一個陀螺般旋成一團灰暗虛幻的影子。
“轟——”鐵公進心膽俱裂,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那顆疾飛的腦袋,竟在鐵公進拳頭到達前的那一瞬間爆裂!
這不是鐵公進的拳勁所致,鐵公進心裏很明白,他的拳勁欲發而未發。但那顆腦袋的确是炸裂成了無數片。絕對假不了,而且似彈片一般向鐵公進面門射到。
問題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照天明将自己的勁氣儲存在那顆腦袋之中,而且算準了什麽時候爆開,才會達到這般效果。
效果的确很好,至少讓鐵公進的心膽俱寒,因為那些腦袋的碎片竟在炸開的一剎那間速度更快,那粘稠的腦漿和血水像是一堆奇怪的雲,劈頭蓋臉地迎向鐵公進。
“呀——”一聲慘呼,是從那美麗的母老虎身邊傳過來的,正是那被母老虎動作帶得緩了一緩的家夥所發。
雖然緩了一緩,但他的劍仍在照天明身上拖出一道長約四寸的傷痕,但他卻沒有逃過照天明由側面掃至的一腳,絕對沒有絲毫花巧,卻充滿了殺傷力的一腳!
慘叫聲不是照天明發出的,而是那人!結果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人的腿斷了!被照天明瘋狂的一腳掃斷,所以才會發出凄厲的慘叫!
照天明的神經似乎有些麻木,根本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或許那傷口也很痛,但卻沒有他的心痛,照天明的心痛超出一切,所以對于身上的皮肉之傷,根本就不會有絲毫的在意!甚至連生命他都不會在意!他的心因為飄飄的死而完全麻木!
血,涓涓而流,這一次照天明真的流血了,流血有時候并不是代表敗亡或結束,反而代表着真正酷戰的開始。
的确,血腥的确在很多時候可以激起一個人的兇性。這一刻,照天明便是如此。因為流血,他才會變得更加可怕!
鐵公進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雖然他掌力回收再擊出這個動作很快,卻仍然無法擺脫那許多碎腦殼的沖擊,特別是那腥膩的腦漿和血水,使他的眼睛都差點睜不開,他身邊的幾個人自然不想沾上費白殺的血腥。因此,都向兩旁讓了一讓。這一切發生得的确太快,快得甚至有人剛剛從照天明瘋狂的第一擊中蘇醒過來。
人多有時候也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至少在這一刻之時,人多只能帶來一個問題,那便是絆手絆腳,讓很多人都無用武之地。這也便成了照天明惟一的先機,惟一有利的一點!
只可惜,雖然這樣,他所面對的兵器和狠招仍然不少。不過這一刻他竟成功地再一次制造出一個很好的空隙,代價便是他背上多了一道四寸長的傷口和體內受到震傷。但這樣一個空隙,照天明絕對不會放過,絕對不會!
鐵公進剛剛一睜開眼睛,他便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對于他來說,那簡直是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那是照天明的眼睛!照天明的眼睛并不像他一般,眼簾上還挂着自己兄弟的腦漿。照天明的眼睛是什麽時候睜開的并沒有人知道,但誰都聽到一個傳說,那便是你在與照天明交手之時,若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只有一個結果,絕對只有一個結果!
——死!!!所以對于鐵公進來說,那的确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自問絕對比不過當年天妖教那不可一世的第一護法赫連無法!當年赫連無法便不相信這個傳說,可是他最後沒有壽終正寝,是死在照天明的劍下!很多人當時都在場,都在看照天明閉着眼睛與對方交手。可是赫連無法并沒有在照天明的眼皮底下活下去,死的時候只說了兩個字——眼睛!
眼睛其實應該是一個神聖的器官,但對于照天明來說,那似乎又賦予了一種很神秘的色彩,沒有人敢不相信照天明的眼睛。
鐵公進更能夠感受到,照天明的眼睛便像是通往地獄的黑洞,兩個深不可見底、充滿瘴氣的深淵!更可怕的是那雙眼睛之中所注滿的仇恨,猶如兩柄割肉之刀在不斷地切割着鐵公進的心,那是什麽眼睛?
世人不明白,鐵公進也不明白,他只覺得全身便若置身在一個足夠讓任何人冰凍的冰窖中。他的思想,他的每一根神經似乎全都麻木,就是血液也有這種麻木的感覺,連呼吸都成為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後悔,後悔不該來參加圍殺照天明的行動,後悔不該刺飄飄那一劍,但後悔絕不能夠解決任何問題,他的命運在這一刻已經注定。于是他看到了一樣東西,像是一只孤單潔白之信鴿似的劍尖。他從來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劍尖,他更沒有想到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那就是孤獨、寂寞、悲哀。他只覺得自己是置身在一個空曠得無邊無際的原野!黑壓壓的雲,低沉渾濁的空氣,而他卻像是這個世界中的一座雕像。整個世界中,似乎只有一只永遠也飛不到目的地的潔白鴿子。他感到孤獨、苦悶、寂寞和悲哀,那種感情很真摯很真摯!但他卻知道那是照天明的感情,那種感覺正是照天明将自己的心感全部轉移到了他的體內!
在內心深處,在屬于自己心靈空間之中,鐵公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終于明白他們這種圍殺是多麽的不應該,明白照天明現在的可怕!但是沒有人能夠聽得見他內心深處的嘆息,他也無法再向世人訴說照天明心中的感情。因為他死了,照天明的劍依然是刺穿了他的咽喉,沒有讓他發出一點點的慘叫,沒有!甚至連半點聲音都沒有!
這一次照天明并沒有撞入鐵公進的懷中,而是從鐵公進的腋下蹿了過去,這一招照樣是出人意料之外,誰也想不到如此一個絕世高手會由別人腋下蹿過去。
但照天明卻做了,因為他本是神偷門的人,神偷門的弟子連狗洞都鑽,何況這腋下而已?他的目标是躲在鐵公進身後的風揚!
風揚也似乎真的極為憤怒了,因為照天明在如此多的高手圍攻之下,仍然自由自在地殺人,這對于任何武人來說都是一種恥辱,何況他還是一派之主?
在這種情況之下,絕對沒有誰是派主誰不是派主之說,有的只是誰的拳頭最硬,誰最會殺人,誰最狠!
鐵公進也是一派掌門人,斷掌門可以列入十大門派,自然不會是一個很簡單的組織,但他仍然是死了,死得有些不明不白,至少在別人的眼裏是這個樣子。似乎最後一剎那間被殺的人完全喪失了戰鬥力,這是一種極為可怕的症狀!但卻讓所有人都不明所以,鐵公進知道,可他卻不能夠說出口,他的頭已經不在他的脖子之上,這或許是一個悲劇,但卻絕不是收場!
照天明身子下沖,那柄劍很自然地上挑再回收。這樣,鐵公進的腦袋竟應挑而飛,升上了半空,熱血像是雨水一般灑落下來。
不,天空中本來就下着雨,在剛才那一個悶雷之後,天空中的雨便像是瀑布一般傾瀉下來,誰也分不清是雨還是血,但不可否認,這雨帶着濃濃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