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忽逢大雨

一瞬間的失神，顧白不再去惋嘆這些，笑笑說：“好了，不說這些了。”

窗外的雨連綿地下着，廣播電臺裏，響起溫柔的女聲：“好的，各位觀衆，就讓我們來共同欣賞一下由顧白演唱的《醫》的片尾曲，《醫者仁心》。”

慷慨激昂的武俠風音樂裏，司機嘀咕了一聲，按下了切歌鍵：“這顧白又是什麽人啊，都沒聽說過。”

車內的人都沒有回答，只有電臺裏，某個惡搞節目的主持人自以為幽默地說：“所以要廣交好朋友，人緣很重要噢，你看，顧白沒那麽有名，有杜明澤介紹，還不是拿下了大電影的片尾曲嘛！”

符合她的，是電臺裏配樂的誇張笑聲。帶着口罩的杜明澤轉向阿白，卻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顧白卻笑：“早說了，我沒事。”

剛好在這是，車停了，他聳聳肩，用一副輕快的語調說：“走，別在外面淋雨了，都進屋去吧。”

顧白說着，掏出電梯卡，摁亮電梯，不一會兒，三人抵達了這處位于市中心的小型公寓，防盜門打開，客廳正對着窗戶的地方，擺着一架鋼琴，旁邊是散落的琴譜，顯然它的主人公尚在創作之中。

“平時很少來客人，挺亂的。”顧白說着，收拾一下沙發，給他們遞上毛巾和吹風機：“把頭發吹幹一下吧，淋雨容易着涼。”

“噢噢。”杜明澤一邊擦着毛巾，一邊環顧四周，最後目光落在琴譜那邊：“阿白你那首歌還沒有寫完？”

“嗯。”顧白的目光，最後還是定格在那散落的音符上。

“想了很久。”他說。

他們說“那首歌”，聽起來像是什麽高大上的傳世之作，其實不過是顧白與杜明澤一起分享的一個小秘密。

四年之前，顧白的戀人不告而別，他在劇組旁邊的小樹林裏哭得稀裏嘩啦，被杜明澤碰到，他當時也不怎麽了解情況，于是只好陪顧白喝悶酒。

嗯，準确來說，是他喝酒，杜明澤喝果汁。電視劇裏面，失戀的人通常很瘋狂，可是顧白沒有，他喝醉了，只是坐在椅子上，沉默的，流下一滴一滴的眼淚。

可那時候畢竟年輕嘛，不可能釋然的。顧白哭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大聲宣布——

“我一定會活得漂漂亮亮的，比他有錢，比他有名，我還要寫一首歌來專門罵他，全中國傳唱的那一種！”

當時杜明澤使勁兒地點點頭，表示支持：“顧白哥你這麽優秀，肯定可以的！”

可是，四年過去了，投身歌唱事業的顧白既沒有變得更有錢，也沒有變得更有名，就連那首說要嘲前任的歌，都遲遲未下筆。甚至于，有時候杜明澤幫忙争取來的機會，都會有路人酸溜溜地說“他憑什麽”。

是啊，他憑什麽，他顧白有一點點音樂上的才華，長得也還不錯，可這個圈子裏最不缺的，不就是美貌與才華麽？

顧白自嘲地笑笑，說：“我知道啊，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現在情況已經算好了，起碼還有你給我偶爾介紹介紹機會，不算太糊——他們是在酸呢。”

杜明澤點點頭，這下确實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阿白看得太明白，以至于他無從安慰起。

——安慰他什麽？告訴他終究一天會成名麽？這語言蒼白無力，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只能以自己的人格保證，阿白的歌的确很好聽，但他的确也不能保證，這種風格會在市場上流行。

不求名利麽？可人在圈子裏，終究是意難平。

而旁邊的唐熠，聽他們兩個在這裏講這些雞零狗碎的，一個過氣小歌手的日常，倒也沒有覺得不耐煩。他悠悠地喝了一口熱茶，慢慢開口道：“也許，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機會。”

兩人同時轉過頭來，詫異地看着他。

“當然，抓住不抓住就得靠你自己了。”他說，“我認識的一個老朋友，正在籌拍一個歌劇的電影版，我覺得對你而言，這是個不錯的機會。”

他說着，轉頭就調出那位導演的聯系方式來：“你記一下，131……”又補充道：“你可以打電話去找他，就說我推薦的，不過這只是個面試機會而已，後面的角色，還得靠你自己争取。”

顧白趕緊謝過，忙不疊地記了電話，又問了一些音樂劇方面的細節。三人寒暄一陣，天色漸晚，雨也慢慢停了，這的确是極其高興的一天，不僅游了游樂園，阿白一直以來的心願也有了點兒眉目。

告別了顧白，出了電梯門，杜明澤再三跟唐熠道謝：“唐老師，真的太感謝您了！”

小家夥還是那麽客氣，唐熠都有點兒無奈了：“給個機會，結個善緣而已，跟你也沒多大關系，幹嘛道謝？”

杜明澤卻異常認真：“當然要道謝了，阿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當時改簽公司的時候幸虧他幫忙介紹，避免了一大波坑，您幫他，就是在幫我啊！”

唐熠自認為并不是個幽默感很強的人，可是看他這幅認真樣兒，還是想逗他：“你就不怕他将來比你紅了？”

“那挺好啊！”杜明澤回答說，少年的眼睛澄澈又幹淨，仿佛十幾年都沒有變，唐熠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我後悔沒有早一點認識你了。”

“什麽？”

“早點認識你，好把你這個不排擠同行的心胸寬廣的藝人簽到我們工作室去啊！”唐熠解釋說，杜明澤把頭往後讓了讓，莫名其妙地漲紅了臉——

“您可就別逗我了。”剛剛好，杜明澤說完這話，保姆車來了，他眼尖，一眼瞄到車，貓一樣竄進車裏跑了，跑的時候，耳朵根還是紅的，不遠處，唐熠像是想起什麽高興的事情，緩緩笑了起來。

而也許正因為他們太高興了，不遠處，某個注意不到的地方，有人拿起了相機，對準鏡頭。

咔擦。

咔擦咔擦。

※

杜明澤當然不知情。事實上，他正如同往常一樣忙碌地工作着。《醫》下線時的票房破億，作為擔綱男主角的杜明澤，成功證明了他有在這種商業大電影中擔任男主角的能力，慶功會後，片約不斷。

王姐再安排日程表的時候，也着重提到了這個：“人林導和唐老師，都是你的貴人，別管多忙，是該抽時間拜訪一下的。”

林導倒也罷了，唐老師的話，杜明澤其實覺得，不用搞得那麽正式，畢竟他們是朋友，再三道謝反而顯得生分，可是經紀人不許——

“照你說，人家還幫你朋友介紹了工作，提攜了你這麽多，這上門拜訪一下，是禮貌問題！”

杜明澤被說服了，于是，在某個終于擠出空閑的下午，他預約好時間，便帶着禮物登門了。可是，他一帶禮物的，居然還抵不上唐熠一主人提供的東西多。

“我真的沒那麽愛吃零食的，真的。”嘴裏這麽說着，眼睛望向這一桌子的草莓糖，草莓果子，草莓奶昔，草莓本身，杜明澤眼睛都直了：“這季節，唐老師你從哪裏找來的啊！”

“知道你要過來，我提前讓助理買的。”唐熠笑笑說，“進口水果店裏有很多草莓的，本來就是大棚種植的水果，沒有應季這種說法，怎麽，你這麽愛吃，反而不關注麽？”

“也不是天天吃。”杜明澤搖了搖頭，終于還是忍不住挑了一個草莓放進嘴裏，沁甜沁甜的：“我還是要克制一下啊，草莓雖然熱量不算高，但是吃多了也不好，反季節水果嘛。”

“說的也是。”唐熠點點頭，“我之前去浙江那邊，有種植奶油草莓的，夏天可以帶你去，應季的，現采現吃，應該還不錯。”

“哇，好想去。”杜明澤憧憬一下，随即又搖搖頭笑了：“我們兩個去？唐老師，不是我說，恐怕還沒下高速，整條路都堵了吧？”

“哪有那麽誇張。”唐熠笑了，搖搖頭，不可否認，杜明澤說的就是事實——他們兩要是敢去這種安保等級不高的戶外，那就等于是在制造交通擁堵。

想到這裏，杜明澤嘆口氣：“我真沒什麽好看的，又不是什麽寵物大熊貓，又不會賣萌，有什麽好看的？屏幕加上各種發布會現場上看的還不夠多嗎？”

“是挺好看。”唐熠望他一眼，開玩笑：“也會賣萌。”

杜明澤瞪他一眼：“聊不下去了，告辭。”

“好了，不聊這個了。“也不好逗得太過，惹得小孩兒生氣，唐熠放下草莓餅幹：“回國了，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這是有點商業機密類型的問題了，不過既然是朋友，杜明澤還是告訴了他：“之前一個代言，然後還有兩個雜志采訪，新接的一部戲，還在談。”

“那你還是挺忙的啊。”唐熠點點頭，問：“我這邊有個藝術片的項目，主要講畫家文森特·梵高，你有沒有興趣來客串一下？”

杜明澤愣了一下，接下來被巨大的驚喜和喜悅包圍——要知道，唐熠近幾年主演的藝術片，在國際上就沒有不獲獎的，最次也是拿個銀獎回來！而帶他出鏡，簡直是在用自己的口碑提攜他了！

“當然可以，謝謝唐老師！”杜明澤趕忙點頭道謝，錯過這種機會，王姐可能要殺了他祭天的！

“這倒不用，瞧你客氣成什麽樣。”唐熠好笑地搖搖頭：“事先說好咯，我在拍這種片子的時候，脾氣不怎麽好，你得事先準備一下，把劇本吃透，不然，到時候可別怪我哦。”

怎麽會！他的目标，不正是做一個在演技上有所精進的演員麽？杜明澤積極地表态：“唐老師，您先把劇本發給我吧！”

“其實現在還在籌備階段。”唐熠說，“我先把梗概發你一份吧，後期還會有修改，記得別洩露了。還有，給你經紀人說一聲，明天過來簽合同。”

“好的！”

就這麽一錘定音。而就當杜明澤拿到這份邀約，回去聯系王姐時，對方卻并沒有他想象中那樣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