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電影發布會
“我這還不能有點進步嘛。”杜明澤有點郁悶地翻看着網友們的留言,心情非但沒有變好,反而更加複雜了。
在參與《梵高》的拍攝過程中,他自己不說是像唐老師一樣嘔心瀝血,但也的确費了很大的功夫,光是高更本人的角色解讀,都寫了好多頁——他甚至還去看了高更本人的傳記與作品,就是為了呈現出一個更貼切氣質的畫家高更。
而他的粉絲們不在乎,而他的黑粉更不在乎——好吧,也許,黑粉這種生物是永遠不會在乎什麽的,他們只是簡單地把杜明澤定義為一個流量明星,然後開始噴他演技,說世風日下,這樣只空有一張好臉的人也能當演員。
但——起碼結果是好的。杜明澤這樣安慰自己。起碼結果是好的。
《梵高》的票房在首映日後仍呈現穩健趨勢,甚至有越來越爆的苗頭,大衆媒體上的讨論度還不賴,從審美到位,原汁原味的油畫,到人物的服化道,從梵高黯淡的童年,到他天才而瘋狂的一生,大衆媒體熱烈地讨論着,無可争議——從商業角度而言,這次普遍被看衰的投資成功逆襲了,唐熠成功用他的演技證明,傳記類型的電影用不同人種的人來演依舊可以顯得自然。他的皮膚偏蒼白,打光過去的時候,那烈焰般的眼睛,誰又能說不梵高?
之前唱衰過的大部分媒體又一致改口誇起來——誰說我們不能演繹外國人,這不演繹得很好麽?要有文化自信!
杜明澤看得挺好笑的,然而臆想之中的打臉情節,卻并不存在——衆口铄金麽,都這麽說,你打誰的臉呢?
總而言之一句話,那就是,《梵高》火了。曾經被定義為友情出演的杜明澤,反倒成為了蹭熱度的那個人。不過他也并不太在乎,畢竟熱度始終伴随着被噴,他都習慣了。
采訪的時候,跟風的媒體自然不會錯過這一波的熱度,問了幾個較為正經的問題後,趁機提問——
“請問幾位在劇組的相處模式是怎樣的呢?唐老師平常會和明澤一起玩嗎?”
“您怎樣看待明澤在電影裏的表現呢?”
唐熠還沒開口回答,旁邊飾演提奧(梵高的弟弟)的演員微笑着搶答道:“我和唐老師在劇組的關系比較好嘛,因為我也是表演系出身,有很多話題聊得來。至于明澤的話,他還小嘛,又是客串,我們也沒說上幾句話,哈哈!有機會的話,還要和唐老師多多交流!”
這段話就差點兒直說杜明澤只是個客串玩票的,根本沒一點藝術修養了。如此有爆點的回答,雖然說話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男配,媒體也是咔擦咔擦地拍照着,還有人再接再厲——
“能詳細說說您對明澤的看法嗎?”
杜明澤有點不明白自己怎麽就得罪這人了,給得他莫名挑釁的機會,不過,他倒也并不是特在意——本來就是幫唐老師還個人情而已,別說這男二說他壞話了,這電影就算撲街太狠也不會怎麽影響他。
無所謂的,反正,也就只是幫忙而已。
他無聊地想着,白熾燈打在舞臺上,困得讓人想在臺上睡着,但他又不能睡着,畢竟這是在發布會上,是正式的場合,要是稍微表現出困意,又要被噴不敬業了……
一片混沌中,杜明澤百無聊賴地想着。而就在這時,另一個聲音開口了——
“明澤挺好的,他接的這個角色也沒幾句臺詞,主要是來幫我的忙,可是他對角色的理解,都寫了滿滿一個筆記本了——等下可以給大家展示一下。我很喜歡他這個演員。”
清冷得體,不卑不亢的聲音,來自唐熠。
杜明澤有些驚訝地看着他,唐熠一開口,媒體就不太搭理那人了,各種問題追着他問,他也都一一從容作答,态度沉靜又自然。
散會之後,人流朝會場外散出去。杜明澤快步走了過去,卻又忽而停住了,停在原地躊躇起來——要是唐老師還像之前那樣,人前彬彬有禮,人後避如蛇蠍,那該怎麽辦?
管他呢,他杜明澤什麽時候怕過,被嘲倒貼就被嘲呗,又不是沒被嘲過。
于是他向前走了幾步,追上唐熠:“唐老師?”
前面穿着灰色西裝的唐熠,忽然被喊了一聲,轉過頭來,居然有點呆呆的:“嗯?”
就知道在臺下還是這樣。
杜明澤在心裏微微嘆息一聲,他發現他居然不是特別介意這種冷遇。反而莫名其妙地知道對方不是故意冷待他,只是受了戲的影響,剛剛的一切表現,都說明他仍有善意,只是不再表達而已。
于是,他反而試着邀請他:“唐老師,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唐熠遲疑着,點了點頭。
但飯終于還是沒能吃成。
杜明澤的電話鈴急促地響起,王姐焦急地說:“明澤,趕緊走!有個私生不知道怎麽的弄到了你住的地方,現在正帶着一大票人堵你——我們去後門接你!”
“啊?”
急匆匆趕到後門的時候,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雖然是體制健全的影院,迅速地出動了安保人員,可保安也就一般保安,哪裏見過這架勢,攔都攔不住,轉眼間,一個女孩兒趁着保安不注意,就要往杜明澤懷裏撲:“啊啊啊明澤我愛你!”
唐熠皺了皺眉,把杜明澤往自己這邊扯了一把,女孩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偏執起來:“別靠近他!小澤媽媽告訴你,別靠近他!他就是個僞君子,他……”
她越說越激動,眼見着又要撲過來,還好杜明澤動作快,躲過了直接觸碰,可那種瘋狂的架勢,如癡如醉地看得杜明澤頭皮發麻,心中焦急:王姐怎麽還不來!
王姐還沒到,旁邊的狗仔聞風而動,各色鏡頭瘋狂地拍照着,杜明澤當機立斷,決定逃離現場——出于消防的需要,影院有好幾個後門,他們在工作人員的指點下,成功從一個小偏門逃了出去。
“您這裏……方便借下車嗎?”杜明澤有點不好意思地問,對方猶疑着:“有是有……但是現在外面這架勢,估計你們随便開輛車出去都會被追車……”
唐熠在旁邊默默聽着,好半天,目光投向旁邊的一個有些陳舊的電動小三輪,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對方一愣:“也是,坐這個他們肯定想不到……不過你們誰會開麽?這是我遠方親戚的,他在這收廢品——我晚上可以送他回去。”
“我會。”唐熠說。
片刻之後,兩人頗為喜感地把圍巾圍在頭上,竟然就這麽在衆目睽睽之下,逃出生天。也是,任誰也想不到,大明星會開這種收廢品的小三輪呢?
電動小三輪呼嘯着從馬路上飛馳而過。如果這是喜劇電影,此時一定要來點兒重金屬的電音才夠勁。杜明澤坐在車上,被定型好的頭發被吹得上下翻飛,他大聲問:“去哪兒?”
對方沒有回答。
但電動車的走向,漸漸遠離人流,朝郊區的地方開去。電動三輪巨大的轟鳴聲合着風聲在空氣中呼嘯,給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天色漸漸暗下來,荒無人煙的農田一晃而過,他望着這片廣闊的田野,甚至開始奇思妙想起來:“郊區那邊有座山,也許我們還可以在山上看看日出?”
唐熠不答,杜明澤坐在車上,對于被追上的擔心和對于明天新聞頭條的憤怒混合在一起,坐在這車上颠簸着,他竟然有了種詭異的寧靜——一種恍若末世來臨之前不管不顧逃離一切的寧靜。他甚至覺得這電動小三輪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車,一路向北,永遠不用停下。他甚至輕輕哼起歌來,那是小時候,在劇組無聊等戲的時候,他會唱的歌——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
旁邊的唐熠,肩膀忽而聳動一下,杜明澤還以為他要說什麽,可他終究是沉默地,一言不發地開着車。
也是,唐老師自拍完梵高以後,對他的态度就這樣了,這該死的垃圾電影。杜明澤百無聊賴地想着,電動小三輪越過省道,穿過颠簸的鄉村馬路,終于來到了北邊郊區的地方,成功甩掉了所有跟車隊。
周圍一片漆黑,杜明澤按亮了手機,看了下時間,晚上十一點多。也是,本來騎車出來的時候就晚上了,再加上各種堵車,各種繞路,幾乎跑了四個多小時。
“好困啊。”他打了個哈欠。
“回去吧。”唐熠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涼,杜明澤卻搖了搖頭,找了塊地方坐下來,低聲道:“難得有這麽一次,哪兒能走啊?”
是啊,難得這麽一次的自由,難得這麽一次的瘋狂。
山裏的風很涼,月光籠罩在山上,顯出靜谧的黑。模糊可以看到不遠處的燈火,一江之隔,那邊便是充滿了閃光燈的城市,而這邊卻安靜得出奇。
然而這也就只是表面的寧靜而已,一旦有狗仔發現,他們還是會不辭辛勞地過來跟拍。
——為什麽?因為他們是有熱度的明星啊。
普通人生病,那就僅僅是生病而已,而他們生病,卻能令人陷入瘋狂。
“王姐肯定急死了。”杜明澤低聲說。
可是嘴上這樣說着,他卻一點打電話報平安的意思都沒有,随便找了個草垛坐下來,惬意地舒了口氣,還接着月光觀察起旁邊的野草來:“這個我見過,叫紅苋菜是不是?做湯的話顏色是紅的,沒想到這邊還有野生的。”
“杜明澤。”唐熠驟然叫他,月光映照着他一張臉,俊逸的,嚴肅的。
“幹嘛?”
“你經紀人不讓你多接觸我,是不是?”
被這洞察力極強的眼光盯着,杜明澤也不好意思撒謊:“是……是啊,可那又怎麽樣呢?她也不是我爸媽啊,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我爸媽,也沒資格管我交什麽樣的朋友啊。”
“不一樣的。”唐熠笑了笑,搖了搖頭:“是不是她也曾經警告過你,說看過我那部三重人格片子的人,都知道我真有病?”
杜明澤搖了搖頭,比說他自己還認真地反駁:“沒有!——怎麽可能!唐老師你就是……”
“我有。”唐熠打斷了他,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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