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毒餅

這個視頻一出來，營銷號們簡直都要忙壞了。各種标題黨層出不窮——

“影帝唐熠似是精神失常？”

“震驚！拍攝《三重人格》期間你不知道的那些事！”

也是，《梵高》這個電影本來熱度就挺高，又沒什麽八卦緋聞可寫，他們好不容易逮到“主演精神失常”這種大新聞，不大書特書怎麽行。

“今天上午主要是新媒體的采訪，可能會有媒體問到梵高相關的問題。”又是匆忙開始的一天，王姐語速極快地說，“給你大概看一下答題模板……”

杜明澤點頭，一邊接受化妝，一邊大概把程式化的幾個問題浏覽了一遍，化妝間裏，緊鑼密鼓，兵荒馬亂。

他踏出那道門，出現在大衆的視線裏。一切仿佛被那道門劃分為兩個部分，門外的世界從容又優雅，少年的眉角尚未褪去稚氣，卻被描畫得眉眼深邃，帥得驚人，一衆被保安擋着的粉絲再也難掩激動的心情：“崽崽看我！崽崽！”

杜明澤揮手致意，笑出潔白的牙齒，走到簽字牆旁，潇灑幹脆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坐回到貴賓席，背影挺直而優雅。

這個活動一直持續到了十二點，杜明澤上去接受了幾次采訪，大部分都是那種“請明澤推薦一下一款防曬産品”這種問了幾百遍的問題，然而，節目進行到末尾的時候，有新媒體那邊開始發力：“請問明澤，有記者拍到您和唐老師去醫院的照片，确有其事嘛？”

杜明澤笑容不變，閃光燈咔擦咔擦地拍，他平靜笑道：“是的，只是例行身體檢查而已——我和唐老師約着去體檢，也希望媒體朋友們注意身體，不要天天加班，太敬業了，注意身體啊。”

底下發出善意的哄笑聲——誰都知道，那哪兒能叫記者，那不就狗仔麽？

又有記者舉手提問，這次問題要更加直接一些：“聽說您的好友，藝人唐熠先生在拍完《梵高》之後精神狀況失常噢，請問卻有其事嗎？”

“沒有這回事，今天中午我們還一起吃飯呢……”

他口齒清晰地反駁着這些謠言，于是到第二天的時候，報道陸續出來，标題有以下幾種——

“杜明澤毫不避諱談論好友精神狀況”

“杜明澤暗諷記者：不要太敬業”

杜明澤：……

不是，有這麽颠倒黑白的麽？

不過，他繼續看下去，發現這些采訪，倒也并沒有那麽沒有底線，所謂的标題黨，也只是标題起得聳動一點，吸引人看下去，後面的正文基本上把他所要傳達的意思，一五一十地表現了出來，杜明澤還挺滿意的。

不過，他滿意了，王姐卻不怎麽滿意：“明澤，我怎麽跟你說的？之前的采訪詞，都白背了？我讓你表現得溫和一點，盡量不要提敏感話題，忘了？”

“可唐老師這事，不是單純避開就可以的啊。”杜明澤一五一十地跟她分析，“我避而不答，粉絲也會覺得我沒有義氣——再說了，本來就莫須有的事情，幫忙澄清謠言怎麽了？”

王姐無奈：“那你有沒有想過，有些粉絲粉的就是你那種不谙世事的天真感？你老是摻和這些說不清的事，這年頭競争激烈，新浪推舊浪的，你這麽一鬧，再出幾個新人，人粉絲轉頭就去粉別人了？”

“那就去粉別人好了。”接受完一下午的采訪，杜明澤有氣無力地坐在沙發上，“腦子這麽不清醒，立場這麽不堅定，想來粉我也不是什麽好事。”

……

沒想到得到的是這麽個回答，本來半是威脅半是恐吓的王姐有點被噎住，她有點想不明白，明明出道時那麽努力想要得到觀衆喜愛，那麽惶恐地問“觀衆要是不喜歡我怎麽辦”的男孩子，怎麽變成現在這樣子？

——還真是人紅了飄了？

不過，王姐也是人，也知道他這麽做，其實于情于理，并沒有什麽錯處。只是摻和進這樣的精神病疑雲，于本人形象确實不利。

現在采訪已經結束了，再去指責也沒什麽用處，王姐嘆口氣，問他：“那，明澤，你想想，你之後的路怎麽走？你這之前的人設，一下子又被攪得亂七八糟，我們本來是要塑造一個高冷的形象，方便進軍大熒幕的，現在你表現得這麽熱心腸，又和以前的形象重合了！”

其實王姐說得不無道理，現在的明星賣的就是人設，反反複複，人設模糊，這些不是什麽致命的醜聞，卻是演藝道路上的致命傷。

“就算你想做真實的自己，那麽最起碼，把演員的本職工作做好，這個要求不過分吧？別忘了，我們說好的，你要轉型。”

她說着，拿出一沓文件來：“對了，我幫你争取到一個項目，是最近這段時間拍攝的大ip!投資方實力雄厚，執導的也是專門拍這類歷史片的于導……你改日去試試？”

杜明澤揉了揉眉心——長時間密集的通告，讓他的神經有些緊繃。

“能不能過段時間再接？”他問。王姐卻是搖頭：“錯過了這個資源，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于是，也只能匆匆應下。杜明澤上午剛拍完廣告、下午就直接進組了。攝影棚內，他小心翼翼地問：“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問一下，劇本呢？”

導演翻了個白眼，沒理他。旁邊的編劇扔過來個本子，杜明澤硬着頭皮接了，在試鏡前二十四小時內，他終于大概弄清楚了這個電影的內容梗概。

這是一個有關太子丹的故事。

說起太子丹，很多人可能都有些陌生，但說起另一個橋段，就會瞬間明白了。

荊軻刺秦王。幕後主使，太子丹。

在很多版本的刺秦王橋段裏，太子丹一直是個背景人物，有的橋段則會側重描寫他在荊軻還未動身前的焦急。而這部電影，有點歷史歪說的意味，把太子丹至于主舞臺上，重點描寫他的隐忍，複仇。

杜明澤一邊看劇本，一邊聽王姐低聲解說，争取試鏡能通過，不錯過這個大好的資源。可聽着聽着，他有點無語：“不是，王姐，你從哪裏歸納出個美貌病公子？”

“這不劇本上寫着嘛。”王姐理所當然地說，“太子丹當做人質被抵押，然後被虐待那裏，很明顯身體不好了啊。”

“好吧。”杜明澤被哽了一下，“那美貌呢？”

導演可沒跟他說過要演什麽美人！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王姐笑道：“我托人打聽過了，于導在選角期間就确定了，一定要找個古裝扮相特別好看的，因為他說，只有好看的人的悲劇才讓人同情。”

“好吧。”杜明澤不得不為這其中的深刻邏輯關系而嘆服，繼續低頭看劇本。

而這時，導演總算肯擡頭看他一眼，淡淡道：“你這身形氣質，太挺拔了。太子丹前期就是很頹廢的那一種，寄人籬下。”

這算是提示了！杜明澤趕緊道謝。一行人匆匆聊完，又奔赴下一個場子，這邊是影視集中地，追星女孩很多，擦身而過的時候，杜明澤聽到了關于他的只言片語——

一個顯然是博愛黨，感嘆道：“那個杜明澤還挺仗義的啊，為朋友說話，講義氣！”

另一個卻撇撇嘴：“講義氣？講什麽義氣？他都快二十五了還一直在演偶像劇，像這樣的流量明星巴不得巴着我們家糖糖提高身價呢，說出去有個影帝朋友多好聽——你以為是講義氣？”

另一個于是被說服了：“好像有點道理。”

再多的，杜明澤就沒再聽了，外界嘈雜的聲音很多，他多半不予以理會，那些黑子們怎麽說他，他早就鍛煉了一顆金剛心。

可在此時此刻，他卻不免随之聯想——倒不是想自己有沒有人黑，而是在想，以後的路。

市場是很殘酷的，迅速成名，迅速過氣。長江前浪推後浪，前浪死在浪灘上，他現在演元氣陽光的少年郎，輕松又愉快，還可以拿高價的片酬，那麽三年之後呢？五年之後呢？

簽對賭協議聽從公司安排瘋狂接戲的時代，杜明澤沒有想過；他壓根沒有資格想這些；可是現在，當他終于有了點自主權，怎麽敢停下？他怎麽還以為，自己有資格去休息？

要是不努力的話，那麽以後就算和唐老師正常交際，也會被人看做是巴結，抱大腿。一個二十五歲的，沒有拿得出手的熒幕作品的流量明星，在這個圈子裏，迅速走紅，迅速衰敗。

想明白這一點以後，杜明澤對戲愈發上心起來。于導說太子丹前期被軟禁時是“病态”的，杜明澤演了好幾天，都不太像，試鏡當天晚上，索性咬咬牙，狠下心晚上沒蓋被子——第二天起來腦袋昏昏沉沉的，果然有點感冒了。

他臉色蒼白，化妝師又給他畫上了暗紅色的唇妝，這種病恹恹的的古裝，有種脆弱的氣質，恰恰與這個角色不謀而合。演了幾個橋段，于導終于肯擡起眼來，給他一個眼神了——

“可以。”

次日，趁着杜明澤狀态正好，劇組就把定妝照拍了——

遠景是巍峨莊嚴的宮殿，近景就是荊軻刺秦王那一幕，匕首被橫駕于秦王脖頸，危在旦夕，背景裏，是杜明澤被虛化的半個側臉，凝視着這一切，虛弱的，病态而又瘋狂。

定妝照拍完之後，發布在網絡上，經過一輪輪的轉發，引來一輪輪的驚嘆——

“我明澤顏值是真的沒話說！我吹爆！！！”

“嘤嘤嘤感謝您逐夢娛樂圈。”

“我又可以了！我真的可以！”

然而，也有正直的大V，不顧被粉絲人肉的危險，涼涼地發言諷刺道——

“現在吹的人怕不是不知道買家秀和賣家秀？現在的某些流量明星，海報拍得美如畫，一演起來，那個語言肢體動作，要多僵硬有多僵硬。到時候，我看你們還香得起來？”

很不幸——杜明澤就是那“某些流量明星”之一。如果說之前他還是一直在循序漸進地接一些那些盡量貼合人物性格特點的角色，或者說花一些時間來揣摩角色的性格特點的話。

然而，這次卻算是栽了——王姐自作主張地匆匆“搶“下了熱門電影的重要角色資源，杜明澤也盡力争取到了這個角色，卻沒有想過，在極其短暫的時間內，這個角色以杜明澤現有的能力，根本駕馭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