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導演于君

杜明澤在很努力地當好一個演員。

據他讀完劇本後的信息，電影一共分為三個時期，無論是前期被軟禁的蟄伏隐忍，還是中期計劃刺殺的隐忍，亦或者是後期刺殺失敗避無可避的頹唐。

他努力地嘗試，努力地去貼合角色，但回過頭來自己看的時候，總覺得不怎麽對勁兒，導演那邊，也是一臉“為了資本出賣靈魂”的生無可戀。

能試的方法，他基本上都試過了，包括讀劇本，包括觀看別人的影片，甚至，極端一點，他還放任了自己的感冒，企圖通過這種方式來達成“病态”這種效果。然而，這種方法用在靜态的海報裏還好，用在動态的電影上，那種神态上的差異簡直不要太大，一天的拍攝，導演沒說什麽，只是一整天，都緊皺着眉。

第一場戲拍到傍晚，才收工。傍晚的時候，杜明澤路過拿飯的卡車，還聽見旁邊飄忽的聲音，低聲抱怨：“于導，我早就跟你說了，不要用這些什麽小鮮肉，流量明星，那長得是不錯，拍起來簡直就跟塊木頭沒區別——我叫我三歲的侄兒過來演都比他像！”

接着又提供思路：“要麽挖掘個有演技的新人，要麽直接用演技派，哪兒用得着那麽麻煩！”

杜明澤恰巧路過，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說給他聽的，但他卻也只能裝作沒聽見，咬了咬唇，走過去了。

——也是，自己業務水平過不了關，怪得了誰呢？

這一整天，幾乎都在吃ng，這幾乎有些摧毀了他作為演員前幾年的自信。也許他根本不該接這種角色，不自量力。回到房間的時候，杜明澤似是想起了什麽，問王姐：“王姐，你說，他們試鏡的時候，為什麽會選擇要我？”

“你那不廢話。”王姐一邊看着財務那邊發來的表格，一邊回答他的問題：“在入選的幾個小鮮肉裏，你算是敬業又态度好的了，起碼肯為了演戲感冒凹造型，不選你選誰。”

杜明澤聽了她的回答，有點意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也是，流量時代嘛，就算是再有名的導演，迫于資本的力量，也不得不晚節不保，用起了“小鮮肉”。

而他，不過是小鮮肉裏看起來比較不臭的那一種罷了。

矮子裏面拔高個。要是有更好的選擇，比如唐老師，那麽于導肯定就不會選他了吧？

可惜唐熠只有那麽一個，選戲挑，現在轉型做了制片人，更是極少拍別人投的片子。很難想象，那樣的唐老師，也會有煩惱。

也不知道唐老師睡了沒。

想了想，杜明澤發了條短信給唐熠——

“唐老師，我經紀人有給我介紹一個心理理療師，很減壓，我把聯系方式給你，改天你也可以試一下。”

發出去不過一秒，唐熠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依舊是帶點笑意的戲谑嗓音：“怎麽了？擔心我？”

“呃。”杜明澤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唐老師會不會有一種被冒犯隐私的感覺？就像是被人給強行懷疑精神病，而且……一般朋友也管不了那麽寬。不過，對方的下一句話，又立刻讓他放心了。

“我挺好的，你是不是已經進組了，影視城那邊？改天來看你？”

“嗯，好！我每天大概□□點收工……”杜明澤很認真地确認，卻沒有細想過，究竟什麽人，可以在深夜發出短信的時候，立馬回電話過來？

※

接下來的日子，于導和杜明澤，都相互折磨得很痛苦。

相對于秦王而言，太子丹也不算是一個特別出名的人物，在歷史作品上出現的幾率少之又少，他只能憑着自己的感悟去演繹。

再一次下戲，面對導演失望的眼神，杜明澤心裏自嘲地想，也許王姐說的沒錯，他演的的确不是《太子丹》，而是《病弱貴公子愛上我》吧？

不然，沒辦法解釋鏡頭裏那個，一走出來就自帶偶像劇bgm的自己。

自嘲般地想着，晚班上完，褪去戲服的時候，還有一群追星女孩過來看他，貼心地送上祝福：“明澤，永遠支持你噢！無論你拍成什麽樣我都會去支持票房的！加油！”

……

無論拍成什麽樣麽？

也許，這就是外界流量明星的口碑為何如此之差吧，這種以一己之力毀掉整個劇組努力的行為，難道不應該被鄙視？

如果自己是觀衆，那他現在也一樣想吐槽這人，可惜他不是，他就是流量演員本人。

那麽……就努力演好啊！演出那種感覺，向觀衆，向導演證明自己，他并不是那種花瓶！

隐忍的熱血感在心中沸騰，杜明澤越發努力，甚至于壓縮了自己的睡眠時間去琢磨演技，可是再次在鏡頭裏見到的，依然是那個熟悉的自己，只要一笑，別說什麽陰謀詭計，那就整一個傻白甜。

要是還能再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杜明澤心中升起這麽個念頭，有了充足的時間，他就可以靜下心來琢磨一下自己的演技，而不至于像這樣臨陣磨槍。

而電影一拍起來，那就是一整個龐大的項目，不可能也絕不會為他一人停下。所以杜明澤只能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每天晚睡兩個小時，早起一個小時，去背劇本，琢磨演技。

高強度的工作，不充足的睡眠，讓他感覺有點精神恍惚。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根彈簧，從接到戲的那一刻就開始被加壓，粉絲的看法，路人的嘲笑，導演的失望……那些曾經被忽視的壓力，一點一點，彙聚在他心上，，也許，他本來就是這麽個鬼樣子，只是因為長得還行，就陰差陽錯地進了這個圈子？

不！不能就這樣喪下去！最孤單，最無助的那幾年，沒有粉絲，也沒有父母的支持，身後是萬丈深淵般的對賭協議，做夢都夢見自己會被市場抛棄，那種艱難時刻，不也熬過去了麽？

杜明澤在心裏給自己打氣，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打氣就能成功的。又一次ng之後，杜明澤忍不住困意，打了個哈欠，這些天本來就拍得不順心的于導，一下子就炸了：“你特麽要上場就敬業點，要麽就幹脆學某女藝人，直接請替身演完換臉得了！我看大街上随便抓個人都比你演的像！”

話說到這份兒上，簡直是撕破臉的那種難堪。還在說臺詞的杜明澤，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是啊，沒什麽好狡辯的，菜就是菜，演得差就是演得差，別找什麽因為性格的原因只能演陽光少年的理由了，優秀的演員應該能夠駕馭任何類型，難道不是麽？

這要是唐老師，就算是匆匆接下來這麽個戲，也能把這戲給從從容容演好！開玩笑，演戲是工作，進入了這個圈子，從事了這個行業，那就沒有實習期！

所以，這些指責，也是他應當承受的。

他垂下頭來，沒有說話。導演那邊像是真的被氣到了，鏡頭也不擺了，宣布休息半天。人群陸陸續續散盡，杜明澤低着頭，灰溜溜地過去自己讀劇本，想要咀嚼掉這一字一句的奧妙，可他太困了，這段時間的高壓工作，幾乎讓他碰到那些臺詞的一瞬間想起的不是演繹，而是自己被盯得無影遁形的那種沮喪心情。

外面的太陽很大，他蹲在角落裏，一遍一遍地念着臺詞，心裏亂糟糟，他想，自己大概真的不适合演員這條路，只是因為長得好，所以陰錯陽差就入了行？也許他應該換個職業，而不是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虛榮心，繼續恬不知恥地留在這個行當，和其他小鮮肉一起，吃流量的紅利？

可他真的想演好啊。

雖然這句話聽起來那樣蒼白無力。

杜明澤百無聊賴地想着，忽而，眼前一亮——

“唐老師，你來了？”

“是啊，我來了。”唐熠放下了手中的塑料袋，笑了：“怎麽了，不開心，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杜明澤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大家都挺好的，是我自己太菜了，演得不好。”

“唐老師，我想向您請教一下，如果要演和自己性格差別比較大的角色，您通常會怎樣練習呢？”

就像是蝸牛找到了自己的殼，就像是魚兒終于游回了水中，唐熠來之後，杜明澤的情緒，肉眼可見地變好了起來，對方是演繹方面的前輩，能給他一些指點，有了這些指點，所謂的努力就有方向起來。

“你目前的問題，就是沒有把自己的狀态保持好，好好休息，調整好心态，另外，我之前拍戲的時候有個小技巧，你可以采用一下——拍戲前一天，自己用錄像機錄一遍，提前适應鏡頭。”

“嗯嗯！”杜明澤點頭如搗蒜：“謝謝唐老師！——上次那個理療師，您去了嗎？他們的服務真心不錯的！好多身心健康的朋友也會過去放松！”

“那看來我是身心不健康的那一個了。”唐熠挑了挑眉，吓得杜明澤趕緊解釋：“沒有沒有！”

瞧把這小孩逗的。唐熠又笑了，最後叮囑道：“好好休息，調整好心态——這是最重要的。狀态好了，演戲才有靈性。”

杜明澤點了點頭。唐熠摸了摸他的腦袋，停了停，追問一句——

“你參演的這個電影，導演是于君？”

“你不知道麽唐老師？”杜明澤有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回答了他：“是啊，四大導之一的于導，拍過好多經典的片子的啊。”

“沒，只是确認一下。”唐熠聲音低低地說。